“畜生啊,我要把他剁了。”
“周家的姑娘才十五岁啊,这无耻败类,凌迟那天必有我一刀。”
“城主真是个拎不清的,夫人有哪里对不起他?庞家又有哪里对不起我们四方城?”
“男人嘛,偏心呗,你看他对刚找回来的长女什么态度?对咱们少城主又是个什么态度?真是心寒啊。”
“少城主和守城军都把四方城翻了三遍了,也没找到这董天师,你们说是不是城主有意包庇?”
此话一出,众人看路观元的眼神就不对了,群情激愤,有人指着鼻子骂他:“你算个什么城主,竟然包庇这等穷凶极恶的罪犯?”
“还陷害妻子,不仁不义。”
“我们不要这等倒行逆施,善恶不分的城主,退位让贤。”
“退位让贤,退位让贤。”
百姓的嘴管不住,祭台周围密密麻麻站着大半个城的人,他们高喊要路观元退位,就连官员们有的忍不住也跟着喊。
容大人双眼通红,颤巍巍站出来,说道:“请城主给老臣一个说法,老臣的闺女不能白死,那几个被害的姑娘都是我四方城百姓,你身为城主,怎可是非不分,包庇恶徒伤害自己的臣民?”
有容大人带头声讨,城中官员也纷纷发声,路观元慌乱之际,勉强应付道:“这,董天师忽然发疯,他的话当不了证词,证据不足,非是我不想抓他啊。”
而这时,一直环绕在周围的乐声停了,董天师从梦魇中醒过来,他已经知道自己中了招,张嘴就喊:“冤枉,是少城主用了邪术逼我说的,她果然勾结了魔道之人。”
路雪柔冷冷一笑:“是吗?”
她招了招手,宁先生带着一个身穿斗篷的姑娘走上祭台,那姑娘十分勇敢,上前一把扯开了董天师的衣裳,露出了他后颈上的抓痕。
“作为受害之人,我要亲自指认,他就是凶手!”
有眼尖的百姓认出来:“那不是周家的姑娘吗?”
“你看她头发全白了,真可怜。”
“她真勇敢,以后我们家酒楼不收周姑娘的钱。”
董天师没想到受害人中还有精神正常之人,他脑中正思索着逃脱的办法,胸前却突然多了一个血窟窿。
夜雪歌一剑刺穿他的胸口,激动地说:“你这个骗子!败类!”
董天师先是惊愕,而后苦笑:“你……很好。”
夜雪歌看着他身上的血,脸色苍白,她知道董天师待她极好,可是这个人是个坏蛋,她这是为民除害,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不想迎接百姓们的猜测,与董天师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她就再也洗不清了。
还有路观元,他现在自身难保,只会让自己同他一样陷入麻烦,一个十八年都没来找过她的亲生父亲,连承认她都要偷偷摸摸,仿佛她根本见不得人。
夜雪歌把头上和身上的珠玉钗环都摘下来,扔到了路观元脚边,就在他面前用剑割断了绣袍的衣摆,斩钉截铁地说:“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以后别来找我。”
说完这句话,她扔下剑便跳下祭台,挤开人群走了,留下路观元和董天师,一个在台上痛哭,一个身受重伤马上就要咽气。
路雪柔咂咂嘴,很想替他们两个说一句,终究是错付了!
看吧,她就知道无论何种处境,女主总能把自己摘干净,并且全身而退。
石景澜躲在周围弹了许久的琴,终于溜达到路雪柔身边,问道:“你那个姐姐,就这么放她走吗?”
路雪柔冷哼:“不然呢,她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大义灭亲,又确实没帮着董天师害人,我还能给她安个什么罪名?”
而且,路雪柔深切的怀疑,以世界意志的偏心程度,恐怕女主一离开这里就找不到人了。
过了一会儿,飞霜果然前来禀报:“少城主,人跟丢了。”
路雪柔早有所料,倒也不怎么在意,道:“随她去吧。”
守卫先把披头散发痛哭懊悔的路观元拖走,就在他们要上前锁住董天师的时候,忽然像中了邪一样拿刀朝路雪柔冲过来。
变故陡生,路雪柔身边空无一人,很快就要被那些守卫乱刀砍死。千钧一发之时,一袭白衣降落在她身前,刀尖来临,如同碰上了一道无形的墙。
殷九霄澄澈的眸底突然浮现一丝暗红,天魔内力在他体内汹涌躁动,几乎压抑不住。
“死。”他不带一丝感情地开口。
面前所有的人在他眼里瞬间变成了聒噪烦人的蝇虫,不论善恶,没有正邪,只要尽数毁灭。
“哥,你收手,他们不是坏人,是我的护卫啊!”
“大哥,这些人杀不得啊!”
路雪柔愁的就差给他跪下了,可她说的话殷九霄都听不见。万般无奈之下,她往前一扑,跳上了殷九霄的背,再顺势把他的眼睛一捂。
殷九霄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天魔内力渐渐转为平静,他试着操控那些内力,收回丹田。
路雪柔趴在大魔头背上,艰难地指挥:“把那老东西的笛子抢下来,再把这些人打晕。”
石景澜作为这里唯一不怕邪术的人,一个健步上前抢走了董天师手中的玉笛,然后一拳一个把那几个中邪的护卫打倒。
一切尘埃落定,董天师冷笑:“可惜啊,我本想催生这魔头的杀念,和你们同归于尽的。”
路雪柔呸了一声:“你坏事做尽,哪来的脸叫别人魔头?胖叔叔,把他全身的穴道都封上,千万别让他死了,三天之后,在全城百姓面前,凌迟处死。”
这么死可太便宜他了!
宁先生掏出一把金针,把董天师全身上下能封的穴道都封上了,然后招呼着护卫把人抬走,几人一组,轮番看守,任凭董天师再奸猾,这次也是逃脱无门了。
路雪柔还不敢放开手,趴在殷九霄背上说道:“恶人抓到了,大家都散了吧。”
官员和百姓们自然不懂武功和内力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还以为少城主单纯是想对人家美男子上下其手,容大人和司马大人他们早就看不下去了,带着一众官员离开大梵殿,而百姓们回去的路上还在津津乐道。
“咱们少城主挺生猛啊!”
“虽说咱们少城主在私事上不怎么着调,但爱民之心还是真的。”
“那确实,我支持少城主继位城主。”
“我也支持,咱们明天写万民表吧。”
路雪柔自然是听不到那些人如何议论她了,她现在精神紧张,想松开手又怕殷九霄不受控制,只能等百姓们都走远了,才试探着问道:“哥,你还好吗?”
殷九霄攥住她的手,声音幽冷:“下去。”
路雪柔跳下去,有点失落,因为她知道那个纯净无暇的少年又躲回殷九霄内心深处了,现在的他,是那个手腕一翻就能毁灭一城百姓的大魔头。
她抠着手指,小声问道:“这些天的事,你还有记忆吗?”
“哪一件?”殷九霄低头看向她,眸光幽深望不到底,说话间,他轻轻拨弄了一下衣领,露出了洁白脖颈上的一点咬/痕。
路雪柔倒吸一口凉气,脸上血色褪尽,又飞速染上薄红,她支吾道:“那,那什么,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殷九霄看了她许久,转身离开,只留下冰冷的三个字:“不记得。”
不记得?不记得你闲没事摆弄什么衣领?
路雪柔此刻很想把自己埋进地里。
第30章 银蛇 你陪我
回城主府的路上, 路雪柔仍然在纠结殷九霄的记忆,虽然他说自己不记得,但刚才他做出的那个动作真是怎么想都有一种深意, 仿佛在提醒她:
你就是那个借酒装疯轻薄纯情男子的坏女人。
“唉。”她连叹了第三声气。
石景澜忍不住问道:“事情圆满解决,恭喜你马上就要当城主了,还叹什么气啊?”
路雪柔看了他一眼, 幽幽说道:“你不懂我的烦恼。”
“再说了,城主哪有那么好当的, 要先禀报国君, 现任城主失德, 再等国君批复, 然后过个半年左右, 降下传位诏令,新城主才能开始主持大局。”
石景澜摇头:“这么麻烦, 还是我们江湖人自在。”
“不提这个了。”路雪柔问他:“你刚才在祭台上弹的那首曲子对普通人没什么影响吧?”
“没有,我一早在董天师的饭食里加了料, 那曲子只针对他一人。”石景澜笑意有些微妙:“当然了,如果有作过恶的人听了, 可能会连续做几天噩梦。”
“那可太好了, 能教我吗?”
“门派绝学,概不外传。”
两人聊得火热, 旁若无人,忽然一阵夹杂着冰寒的风吹来, 路雪柔和石景澜同时闭嘴,搓了搓胳膊。
“跟上。”殷九霄的声音比风更冷。
路雪柔抱着双臂往前蹭了几步,勉强走在他身边,恢复正常的殷九霄比之前在狂刀门时气息更为恐怖了, 他刚融合了一部《蛊经》残卷,正是天魔内力活跃之时,一点点情绪波动,都可能让这股强大的内力外泄,就比如刚才那阵风。
“哥哥,你之后打算去哪啊?”路雪柔明知故问。
“魔宫。”
听到这个回答,她稍稍放心,看来就算有一些意外发生,也基本是遵照原来的剧情在往下走的。殷九霄回到魔宫要清理掉一些叛徒,然后在寻找《蛊经》的同时,收服魔门三十六派,彻底走上与武林正道对立的路。
少女听到他的答案便沉默了,也许她回到熟悉温暖的家,就再也不想陪着他。
殷九霄眸底生寒,不想又如何?从头至尾,他本就没打算问路雪柔的意见,在狂刀门的迷阵里,他知道自己对少女动了念。从那一刻起,就算前路是尸山血海,他也势必要带着她一起走到尽头。
“魔宫离这里有多远啊?我算算要带多少东西?”路雪柔很是自然的接话。
殷九霄闻言看向她,那张脸上没有半点不情愿,她甚至是雀跃兴奋的。
“你陪我?”他意味不明地问。
“嗯,陪你。”路雪柔很笃定。
那就陪着,一直陪着,任何中途的离开都算作背弃,但倘若你谨守诺言,我愿意将这一颗没有完全冷却的心偿还给你。
殷九霄心绪微动,冰冷的掌心握紧了少女的手,激的她打了个哆嗦。
回到城主府之后,兰姨兴冲冲迎上来,说:“少城主,夫人醒了,一早还喝了两碗粥呢。”
路雪柔一听便要去主院看她娘,殷九霄和石景澜不方便跟着,先回了她的院子。
她到主院的时候,庞氏靠在床上正骂人:“姓路的关在哪了?拿我的鞭子过来。”
小婢女战战兢兢:“夫人,您身体还没好全呢,就别为这些事生气了,一切有少城主在呢。”
庞氏不依,满脸的心疼:“我的柔柔才多大,从小不受父亲疼爱也就算了,现在还要管他的烂摊子,路观元这个天杀的,我早就该架空了他,不然哪还有今天的事?”
路雪柔笑着进来说道:“您这么生龙活虎的,看来恢复的还不错。”
宁先生过去给庞氏诊脉,点了点头:“确实,骂人都比从前中气足了。”
“去你的!”庞氏瞪了他一眼,看女儿的时候却笑得眉眼眯起:“乖女儿,这几日你累着了吧,娘现在好了,那些个破事你都交给我,你就只管快快乐乐地玩。”
路雪柔嘻嘻哈哈抱了她一下,忽然严肃,问道:“您想好了吗?怎么处置我爹?”
庞氏叹了声气,终究没能完全狠下心:“那就让他把城主之位让给你,然后撵出四方城,终生不见。”
路雪柔心里却是有顾忌,把路观元放走,他未必不会搞出更大的麻烦。还有女主夜雪歌,她现在尚未想到更好的办法来对付女主,只能一点一点削弱原本属于夜雪歌的助力,所以就不能让路观元给女主制造机会,结识晋国国君。
“你觉得不妥?”庞氏看女儿一直不说话,也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些妇人之仁。
路雪柔点了点头,说道:“您要是不想看见他,城主府里随便找个平常看不见的院子关着就是,说不定您生气的时候,还能去抽他两鞭子撒气呢。把他放走,万一他去跟国君告状呢?”
庞氏觉得女儿的话有道理,便说:“行,那都听你的。”
“回头我逼着路观元写让位诏书,然后送到国都,等国君允准,你就可以暂代城主之位,再过个半年,新的任命诏书下来,四方城就彻底由你做主。”
“倒也不急。”路雪柔马上要陪着殷九霄离开,有点不好意思跟她娘说,但若是临走时才告诉庞氏,她只会更生气。
路雪柔想了想,实话实说:“娘,我跟一个朋友约定好了,得先陪他找到一样东西,所以这两日就要走了。”
庞氏没怎么惊讶,因为女儿平日就不怎么着家,她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我也说不准,可能一年半载,不过我会抽时间回来看你和外公的。”
庞氏憋住委屈,有点茫然地说:“那这城主之位怎么办?”
“哎呀,您先管着嘛,这么多年您把庞家的生意打理得那么好,一个小小的四方城算得了什么,还有司马大人和容大人,他们二位也会帮您的。”
庞氏这半辈子都对女儿十分纵容,所以无论女儿提出什么要求,只要她高兴,庞氏都会答应,这次虽然有些不舍,但也不例外。
“好吧,那你可要常回来看看我和你外公,你那个朋友什么来头啊?能照顾好你吗?”
路雪柔笑着说:“那是当然,不过我也很厉害的,平时都是我照顾他。”
她简单解释了两句殷九霄的身份,主要讲他如何被正道冤屈,庞氏一向嘴硬心软,果然听完就同情心泛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