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众人来到了庞氏的院子,路雪柔让人把城主府中所有的笛子都搜罗过来,给石景澜挑选。
石景澜在一堆名贵的玉笛中挑出了一支格外寒碜的竹笛,试了试音色,闭目静心,开始吹一首曲调。
路雪柔不通音律,凑到殷九霄身边轻声地问:“哥,他吹的这曲子能解摄魂吗?”
殷九霄点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另一边的宁先生无奈摇头:“你个音痴,这不就是那摄魂曲反过来的调子吗?”
路雪柔直瞪他。
石景澜连吹了三遍相反的摄魂曲,终于放下了竹笛,长吁一口气:“好了,等夫人醒了,修养几日就能恢复如初。”
宁先生把庞氏身上的金针撤了,几个人走出房间,石景澜忽然说起:“对了,你这城主府还挺大的,今早我乱逛的时候差点迷路,找了一个婢女帮我指路,没想到她说自己是新来的,不认识路,让我去问别人,你说好不好笑。”
石景澜只是随口说了一个笑话,路雪柔却想到了些别的,她急忙抓住路过的兰姨,问道:“城主府近日有新买的婢女吗?”
兰姨摇头:“没有啊,前阵子夫人还说城主府的婢女太多了,要放一些出去嫁人。”
那这新来的婢女又是从哪来的?
城主府里每个院子伺候的下人都有定数,且人员变动都要报给兰姨,除非有一个外人住进了城主府,又必须隐藏身份,所以路观元偷偷从外头买了婢女来伺候这个人。
宁先生此时也明白了,幽幽说道:“守城军掘地三尺也没找到人,也许那个人躲在一个最容易被忽视的地方。”
“城主府。”路雪柔咬牙道:“我去召集府中护卫。”
她才走出一步,就被殷九霄抓住了手腕。
“打草惊蛇。”
路雪柔立刻冷静下来,董天师那滑不溜秋的老妖怪掌握了不少邪功,谁知道他会不会又逃了。
宁先生道:“整个城主府到处都是下人走动,住进来一个大活人还没被发现,那他只能是被城主藏起来了。这样吧,等到晚上,咱们悄悄的去看一眼,弄清楚城主想做什么?”
路观元还能想做什么,他做梦都想找回自己的长女,要么是董天师许诺了帮他找人,要么就是那人已经找到了,路观元感激董天师,所以力保他。
算起来女主夜雪歌应该已经到四方城了,但她始终没有露面,说不定她现在就在城主府里!
路雪柔想到这里,连忙叮嘱兰姨:“这两天你照顾好夫人,千万别让她离开院子。”
她有一种预感,路观元要搞事情。庞氏对这个夫君还是有些感情的,她现在身体虚弱,最好还是先瞒着。
路雪柔留下飞霜和半数的护卫保护庞氏,然后带着几人回到了她的院子。
众人草草用了一顿午饭,坐在院子里等天黑。
下午的时候,宁先生说昨日侥幸活下来的那个姑娘醒了,路雪柔连忙扯住石景澜,道:“石门主,问你要个东西。”
石景澜已经提前感到肉疼,问她:“你要什么?”
路雪柔朝他伸手:“化春丹,拿出来吧,我知道你这么抠的人是舍不得吃的。”
石景澜憋屈道:“你好歹也尊重一下我这个冤大头。”
当着殷九霄的面,他想拒绝也不敢,忍痛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精致的袖珍盒子。路雪柔怕他反悔,抢过盒子就跑,宁先生跟着她走了,石景澜望着空空如也的手心,一声长叹。
“殷宫主,我这一趟损失惨重啊,你可要记得。”
他本来以为殷九霄不会回答,然而对方竟像是有些歉意的说道:“用千年雪莲与你换。”
石景澜一副见鬼的表情,没敢接话。
昨天那个姑娘服下化春丹,枯槁的身体像被注入了一股活气,宁先生为她诊脉,摸着下巴说道:“没有大碍了,她脸上的皱纹过几天就会消失,只是这头白发无法变黑,除非剃光了重长。”
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姑娘也无心在意头发这等小事,而是问路雪柔:“姐姐,凶手找到了吗?”
“很快。”路雪柔摸了摸她的头发。
夜晚,万籁俱寂。
城主府各个院子的灯都灭了,路雪柔换了一身黑衣,走到院子里,才发现那三个人穿的跟白天一样,似乎压根就没把夜探当回事。
路雪柔头疼地说:“他们俩也就算了,你为什么这么高调?”她瞪向宁先生。
宁先生摆手:“你别看我,我又不去。”
最终路雪柔沦为了一个挂件,栓在殷九霄身上,被他揽着腰在夜色下的城主府中穿行,石景澜追在后边,边看边乐,顺带着承接了路雪柔一路的白眼。
他们来到府中最高的一座小楼上,路雪柔问石景澜:“你在哪看到那个新来的婢女,还有印象吗?”
石景澜低头辨认了一会儿,指了指旁边的一条小路:“她好像是从小路尽头那个院子里出来的。”
路雪柔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个废弃许久的小院,和路观元住的院子紧挨着,算是一处配院,平时也由路观元身边的下人来打扫,所以里面若偷偷住了人,是很难被发现的。
两个人降落在那间小院里的一处屋顶,轻的像一片羽毛,几乎没有声息。
殷九霄点了少女身上的一个穴道,让她的呼吸变得极其轻微,除非宗师级高手在场,否则没人能察觉。
他们等了一会儿,一个熟悉的人从屋里走出来,正是从狂刀门之后就没再见过的夜雪歌。
路雪柔望着她心头一紧,在她看来,女主就是个得天命眷顾的瘟神,逮谁瘟谁,但她自己却没什么影响,因为总有人前赴后继用生命保护她。
哪怕罪大恶极如董天师,在小说里也是兢兢业业为她铺路,送她登上城主之位,给她硬套上一层爱民如子的圣光,甚至让她得到晋国国君的赏识。如果不是殷九霄黑化的太严重,让这书中世界彻底崩塌,夜雪歌最后就算当上女帝也不奇怪。
院门打开,董天师一脸阴沉地走进来,夜雪歌问他:“你去哪了?”
董天师神色缓和:“出去走走,你怎么还不睡?明天城主就要在大梵殿祭告先祖,当着众人的面认回你这个亲生女儿了,你早些休息,养足精神,才能用最好的状态面对那些人,尤其是你那个嫡母和妹妹。”
夜雪歌低着头,揪紧衣裳:“可我总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我是他的亲生女儿,为什么要躲躲藏藏?还有你,你为什么帮我?”这个人整天神神秘秘,夜里还经常背着她出去,回来的时候身上甚至隐隐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夜雪歌每次都不敢深想,他究竟出去做了什么?
“你别多想,若是大张旗鼓,难保你那个嫡母和妹妹不会害你,庞氏在四方城十分强大,你若是提前被盯上了,可就一辈子都不能与亲生父亲相认了。至于我为什么帮你,我说过了,我和你母亲是旧识,又被你救了,帮你是应该的。”
在董天师的劝说下,夜雪歌慢慢冷静,但她脸上还是有些不安,董天师看出来,便宽慰她:“不必担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那妹妹勾结魔宫宫主,魔头行事狠辣,致使城中多名女子被害身亡,明天仪式结束,我便在万民面前揭破这件事,到时候你妹妹声名扫地,再也没机会跟你争了。”
路雪柔听到这里,澄亮的眼眸已经被怒火淹没了,得亏殷九霄提前点了她的穴道,不然她可能现在就大骂一句老狗比,然后召集护卫把董天师用箭射成一个筛子了。
决不能让他死的这么安生,还有路观元,垃圾渣男是时候清理一下了!
抱着这种想法,路雪柔找回了理智。
等那两人进屋,他们如来时一样悄然离开。回去的路上,石景澜调侃:“贵府这潭水还挺深的,想不到啊,那个夜姑娘竟然是你姐姐。”
“闭嘴。”路雪柔想着明日的对策,没心情搭理他。
殷九霄独自走在前头,忽然停下,像在自言自语:“魔宫宫主,是谁?”
他从早起开始,总觉得脑子里混沌一片,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游离,但又没有任何违和之感,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路雪柔惊了一跳,拼命打岔:“我觉得这是一场针对我的阴谋。”她还不想让殷九霄这么快恢复正常。
尽管他们还算亲近,但无论如何殷九霄都是个高度危险且不受控的大反派,四方城里这么多无辜的百姓,她不敢赌。
殷九霄听见她这么说,果然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
石景澜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他一向是个人精,只管自己憋着,无利可图的事不做,无利可图的话不说,这才是他一向奉行的准则。
三个人各怀心思回到小院,宁先生披了件衣裳出来,问他们:“怎么样了,找到董天师了吗?”
“找到了,还有件事……”路雪柔把刚才听到的都跟宁先生说了,宁先生十分诧异:“那个孩子还活着?”
何止活着,还活的风生水起,独得世界意志偏爱,如果不是遇到殷九霄这个bug,可真是精彩的大女主剧本啊!
“我们得想个办法,最好让董天师当众承认杀人,至于夜雪歌……”她暂时还真没想到什么办法对付她,主要是怕被女主瘟到,要不先关起来?
“我再想想吧。”
第二日正午,路观元果真下了一道诏令,说是受先祖托梦,要带领万民去大梵殿祭天。
路雪柔静静地看着他表演,和城中官员一起来到大梵殿,守城军在石台四周维持秩序,城中百姓都到了附近围观。
路观元对着先祖石像三拜九叩,祭天仪式完成后,他当着百官和城中百姓的面开口:“此次祭天,一为先祖托梦,二是高人指点,让我找到了失散多年的长女。”
路观元招了招手,祭台后,夜雪歌盛装华服,款款走来,一步一步踏上台阶,走到路观元面前。
路观元牵起她的手,向众人介绍:“这就是我的长女雪歌。”
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姓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有人同情地看向路雪柔,心想少城主近来好不容易改了性子,这下又得炸了吧。
出乎意料的是,路雪柔十分平静,她甚至带头鼓起了掌。
“好。”
有一声就有第二声,掌声络绎不绝,甚至把夜雪歌准备好的发言打得乱了套。
按照流程,祭天仪式之后,该请舞姬上台跳祈福之舞了,路雪柔对着底下招招手:“快上来,到你们了。”
大好的日子,路观元不想发火,瞪了她一眼,然后说道:“开始吧。”
夜雪歌就这么被忽略了,她心头涌起一阵不安,在人群里寻找着董天师的身影。
舞姬上台之后,乐声响起,她们正要翩翩起舞,却被一个人打断了。
董天师从人群中走出来,百姓们认出了他是那个被画像通缉的杀人魔,纷纷退让,倒像是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董天师一步步走上祭台,就站在那些舞姬之中,他抬头看向路雪柔,阴恻恻地一笑,开口说道:“在下是城主请来的天师,专司卦象卜算,日前在下卜算出大小姐即将回到城主身边,且为天命之女,能福泽万民。没想到这一切遭受了有心之人算计,他们污蔑我杀害城中无辜少女,而那些少女实则是这个人勾结魔道所害。”
他指向路雪柔,正要大声说出魔宫宫主殷九霄的名字,可那一瞬间,像是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
乐声转了调子,凄凄幽幽,有人声夹杂其中,时而尖利时而阴笑,那些怪异的声音刮蹭着他的耳膜,痛苦异常。
而此时,董天师眼前风云变幻,天地颠倒,周围阴风阵阵,恶鬼哭嚎,像是陷入了无边地狱。
那些被他残害的少女化作一道道鬼影,狠厉决绝地向他扑过来,似要生啖其肉饮其血。
第29章 恶报 少城主如此生猛
祭台下, 官员和百姓们眼睁睁看着董天师在台上突然发起了疯,他话说到一半竟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望着四周神情惊恐, 还开始在地上打滚,嘴里大喊饶命,吓得台上准备跳祈福舞的舞姬们四下奔逃。
“这个人是疯子吧, 他刚才指认少城主才是凶手,你们信吗?”有人问道。
“这些天少城主为了追查凶手尽心尽力, 大家都看见了, 我觉得他在说谎。”
“可少城主以前确实是个纨绔啊, 怎么突然转了性?”
“难道真是贼喊捉贼?”
众人心里刚升起一丝怀疑, 便看见那董天师瘫在地上, 被自己的手掐的直翻白眼,他就像浑身各处都被什么东西咬了一样, 一会儿一个抽搐。
乐声渐渐和缓,董天师松开了掐住自己脖子的手, 瞪大眼睛无意识地求饶:“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路雪柔走到祭台中央, 路观元从震惊之中缓过神, 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路雪柔摆手,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说道:“等我问完你就知道了。”
她朝董天师走近了两步,脸上罕见的严肃。
“董天师, 本官问你的话,你要如实回答。”
董天师惊恐地点了点头。
“你来到四方城之后,都做下了什么恶事,如实招来, 本官要给你一笔一笔记下来。”
董天师只是犹豫了一瞬,乐声急转,变得凌厉,他捂着疼得快要爆炸的头,连声说道:“我说,我说。”
“城主让我想个办法把夫人送到大佛寺关起来,我吹笛为夫人助眠,其实动用了摄魂之法,意在把夫人变成一个傻子。”
路观元没想到自己的恶毒心思会在全城百姓面前被揭露出来,急的让自己的亲卫拿人:“满嘴胡言乱语,把他抓住关进地牢。”
然而他的亲卫刚动,便被一群数量更多的护卫推了回去,缴走了手中的兵器,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
路雪柔微微一笑:“爹你别急,我还没问完呢。”
接下来,董天师一五一十说出了自己残害每一个少女的过程,听的在场之人怒火中烧,恨不能冲上祭台把他大卸八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