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五云寺出事,离小君心知江顺三人在寺庙里住不下去,所以在与俩行人商议了后,安排了两拨人住进了宅子里,并且签了正式的入会文书。
更是着重强调了点春会的规矩。点春会要给入会的江湖艺人安排住处,但是江湖艺人要遵守规矩,若是遇着师父教导、管教徒弟,不能多看不能多言不能阻拦。
更是不准偷看他人的道具,也不准偷学他人技艺,若不然要受到制裁!但凡有点春会的地儿,都不允许此人出现。
对外,若是有庙会,点春会会提前打点好,圈一块好地,让自己人先挑。
原本冲着离小君与知府衙门、与寺庙的关系,他们就愿意加入点春会,如今又有正式文书,自是更是放心。
要知道,让他们住在一宅难求的府衙旁,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俩家欢喜,只是有一个人最近情绪挺低落的。
那便是李福。
自打住在同一个宅子里,虽然离小君贴心地将宅子都隔了开来,一家一个小院儿,互不打扰,只有共同进出的一个大院门。
但是到底快过年了,他们俩家人也忙着置办年货,这般走进走出的次数多了一些。
没成想竟是让李福看到了赵光的院子里有一对一模一样的健健康康、蹦蹦跳跳的姐妹,李福大抵猜到了自己被骗了,心疼6个铜板的门票,偏偏还不敢告诉媳妇佟喜,生怕被媳妇削,只能埋在心底默默地舔舐心伤。
因着临近过年,赵光热情地请了离小君过来吃酒,顺便还说起了“六条腿的羊”,“俩个头的鸡”,“人头蜘蛛”。
“若非小师父的点拨,我只想着守着老一辈传下来的那一点儿招子,等过完了年,我们练熟了,可多加一个棚子……”赵光欢喜地道。
“那可好!你既能想着竹牢底下挖个洞,藏着一人收起一条腿,凑成了三条腿的姑娘。那六条腿的羊也是一个理儿,只是莫要让人看出马脚来。”
赵光一一应了,“如今衙门被百姓们传得邪乎,闹事找茬的人都少了,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如今又加入了咱们点春会,连过年都有了半个家,把我岳父高兴地日日归家都要喝一口小酒……”
离小君酒足饭饱,又收了下一个十日的会费,可把她欢喜地走路都有些飘。
辞别了赵光一家子,离小君刚出门,就看到了穿着雪白裘衣的贺禹。
哟,这是哪儿来的妖怪。
第23章 守门将不讲江湖道义……
腊月二十三,小年。
杭州城出现了久违的晴天。
知府后院却一连几日冷冷清清的,倒不是旁的原因,只是因为没人。
因着贺夫人寻便了杭州城的良医,日日一顿药不落,都不能让小儿贺清越稍稍有用起来。贺夫人原以为小儿是为了不成亲故意扯的谎,哪成想贺夫人弄来了十个披纱戴红的姑娘,都不能让小儿贺清越有半点儿反应,贺夫人这才慌了。
寻了人打听到苏州城有一太医院告老的老太医,这不初初得了消息,贺夫人就押着贺清越乘船去寻苏州城的名医去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知府他娘四处搜寻擅长男科的大夫,这消息又如何能瞒得住。
只是,传着传着,这消息不知怎么就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譬如:贺知府一表人才,二十出头竟然还没有成亲,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又譬如:我家中有祖传生子秘方,男人不行也没事,只要有女人就行!求人帮忙给知府捎个口信。
再譬如:媒婆已经开始给知府准备新名单,新名单里剔除了黄花大姑娘,全变成了有三五个儿子的寡妇。
当然,也有歌颂知府的。
譬如:难怪知府自从三年前上任以来清正廉洁,原来是贪了再多银子也没人帮着花啊!
又譬如:在知府的带领下,我家三年已经攒下了城郊的1进宅子!若是知府一直不行,我可不可以大胆地想下一个三年,我能攒下2套宅子?
再譬如:知府英明神武,应该不会过继儿子吧?
微微醺的离小君看着面前的一身白加黑的贺禹,也忍不住叹息,可怜呐,上天给你开了一扇窗,势必会给你关上一扇大门。
视线下移,离小君看着贺禹手里拎着的药包,这是还在垂死挣扎呢。
贺禹注意到了离小君的悲悯的视线,忍不住咂舌,这小和尚的眼神戏怎这般足???
俩人就这般对峙着,最后还是贺禹侧身迈开一步。“这是药!不是什么好吃的。”
离小君当然知道是药,离着三步远,她都闻到了浓郁的药味了。 “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咱就不吃了吧?啊?”
贺禹皱眉,“病了不吃药,又如何会好?”
离小君很是佩服贺禹的决心,劝道:“一日不吃又如何?今日是小年,一定记得吃点儿好的,啊——”
离小君说完后,摇着头走了……
贺禹站在原地想了想,也出了巷子。
一刻钟后,贺禹又重新出现在巷子里,走进了离小君隔壁的院子,簪花男来开的门。
“我的药呢?”
贺禹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鬼使神差地说道:“一日不吃又如何?今日是小年,一定要吃点儿好的。”
簪花男大受感动,感动过后就是一阵猛咳,“嘚,休想诳我,老子第一日的药还没入口!又如何来的一日不吃?!”
贺禹不承认自己刚不小心弄丢了药,“我在第一楼定了一桌席面。”
“第一楼?!!”
簪花男挺直了咳弯了的腰板,“你说得对有道理,一日不吃药又如何?”
“小年,吃点儿好的。”
等着席面摆上,簪花男停箸不动,“你该不会是三年大考得了个下等,所以想要借吃消愁吧?”
簪花男是俩年前离京来投奔贺禹的,自打来了杭州城三个月就花空了私库,就只能屈身在贺禹身边做个幕僚,每个月领60两的月钱,连风月馆都不敢去,生怕不够老鸨坑的。
而第一楼作为杭州城的招牌,他的月钱都不够这一桌的!
要知道,想当年,他初来杭州时,区区第一楼的就跟自家厨房一样,一到饭点儿准来!可是现在,他已经近俩年没尝过第一楼的鱼鱼了!
贺禹用瓷勺倒了半盆子的龙井虾仁,“我哪一年考评不是最下等?就这也需要消愁?”
“也是!明知你惹了太后被发配来了杭州城做个小小知府,谁也不敢给你求情。”元绪也学着贺禹,将最爱吃的醋鱼扒拉到了自己跟前。“我听说最近北边有些不大安稳,太后可能要来南边避暑。”
“呵!她可不敢来杭州城。若不然,我这京城第一文化人诗兴大发起来,她可能能气死在杭州城。”
簪花男元绪深以为然,毕竟他曾有幸领会过贺禹的唯一一首诗作。“今年又不回京城,你难道一辈子就打算窝在杭州城做个小小知府?”
“低头看看你吃的菜肴,再想想我可还是小小知府?”
元绪被噎了好大一口,“是我!我该想想,我是不是一辈子要窝在杭州城做个小小幕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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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小君踏着夜色往回走,刚出了城门口,就见着二三十个和尚正往城里走,其中一机大师也跟在队伍中。
看来这应是玉昭寺的和尚。
也不知这个点儿,进城去做什么。
离小君与城门旁的守城士卒打听,“这么多的和尚,进城做什么呢?”
“你一个和尚都不清楚,我一个长了头发的如何知道?”守城士卒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离小君。
离小君顿了又顿,“你说得好有道理。”
“走走走,别挡着道儿!”守城士卒挥着手里的长矛赶人。
离小君被赶着走了几步又扭过头,“将军,我闻你口中有异味,想来你应该被此病困扰多日了吧?”
守城士卒闻言,脸色骤变!媒婆原本给他说了个媳妇,后来他一张嘴,没到嘴的媳妇就跑了。如今被一小和尚戳破,脸上自然挂不住,“小小和尚,你是嫌命太长了!”
“哎呀,哎呀,将军你别急啊,小和尚我话还没说完呢!我师父日日茹素,却也受着这口臭之苦,他已经三年没有开口说话了!我踏遍十城,终于寻到了一本偏方……”
守城士卒心头噗噗噗乱跳,“巧了,我也是三年前得了这病的,后来无论如何都不会好!”
离小君了然地拍了拍守城士卒的肩膀,一脸“我懂你”的表情。“缘分这东西,就是这般妙不可言。”
守城士卒狂点头。“就是这么个理儿,缘分使我们相遇!”
离小君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抿了一口食指指腹,宝贝地翻开几页,而后快速地看了几页,又宝贝地塞回了怀里。“将军莫怪我小气,因着这一本小册子是我踏遍十城,求便告老还乡的老太医,问遍十城名医,才得了这么一小小一本……”
“那我这口疾,可有治?”
离小君点头,“荔枝5 颗,附以糯米一小把,加水一道儿煮烂,吃上三五日就能明显见效。记住,一定要用你自己的手去抓,这般糯米就会沾上你的人气,好起来会快一些!”
守城士卒满口答应,“虽荔枝贵了些,但是为了治好我的口疾,倾家荡产我也是愿意的。”
说完后,守城士卒感恩戴德地将离小君送到了城门口。
末了,还跟离小君说道:“原人多口杂,我不好多说玉昭寺那点儿事。我听同僚说起,玉昭寺的和尚频频出现城内,是为了三日后的水陆道场。”
离小君恍然,“原是为了水陆道场,可是往年,不都是在岳庙举行的吗?”
水陆道场,短则七日,长则七七四十九天,做的就是功德,生者攒功德,亡者捎功德,总而言之,是保佑家中安宁,生者有钱花,亡者有钱花的法会。
往年都是在岳庙举行,无心大师办事向来大气,邀请其他庙宇一道儿协同。岳庙得了大头,倒也不会饿着其他的庙宇。
往年,都是过完了年,岳庙才开始张罗水陆道场,一直到清明前,保证亡者能收到捎去的功德。
玉昭寺这一回,偷偷摸摸,怕是要提前割香火了。
“不知,我只是听说不少人已经应下了。”一年办这么一回,又省了家中张罗,不少家中富裕的人家大多都愿意参加。
离小君了然,与守城士卒挥手告别,转身就开始忍不住嘀咕,“白得了我一个偏方,竟连一个铜板都不肯往外吐!想跟我横,还嫩着呢!”
守城士卒得了偏方,与同僚这么一说,同僚道:“这荔枝怕是要等到来年七八月吧?你这空有偏方,无计可施啊……”
守城士卒虎躯一震,他竟忘了荔枝不是这个时节有的!他光顾着心疼荔枝的太贵!
他要守着着个偏方,煎熬地度过大半年……
不行,他要打听打听哪个寺庙的和尚从三年前就有口疾,他愿意花重金买一个偏方。
离小君路过岳庙的时候,特意从门口探了探脑袋,瞧瞧他看到了什么,岳庙虽只有三三两两的香客,但是该念经的念经,该扫地的扫地,仍是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
唉,真是无知者,没心没肺啊。
只第二日,岳庙就热闹了。
不光岳庙热闹了,就连玉昭寺也热闹了。
只是玉昭寺却闭门不开,只打发了一个小沙弥双手合十,堵在门口一问三不知。
偏偏此时,岳庙的无心大师突然间病倒了,一病不起,来探病的人络绎不绝。
第24章 小老头不讲江湖道义……
玉昭寺不顾寺庙道义,早几年前就开始准备,早出晚归几日,几乎将前几年出银子做了水陆道场的香客都跑了个遍。剩下的几日,就在全城纳新。
其他寺庙得了消息,纷纷到岳庙求无心大师出面主持公道,但是无奈无心大师病倒,听说竟然连坐化用的坛子都准备好了。
日落西沉,无心大师的亲传弟子举着灯笼特特来请灵官庙的五人, “夜深了,师父感念无离子师叔多年照拂,特让我来跑这一趟了……”
无离子穿鞋的手一抖,刚上了脚的布鞋又落了地。“这人真不行了啊?上回见着的时候,还挺有精神地夸我有福气呢——”
“无离子师叔,您去了就知了。”
“那快走——我还有好多炫耀的话没跟无心那老和尚说呢——”无离子顾不上鞋子,催着人就下了山。
下山的路上,无离子一路都在碎碎念,“那一年江南水灾,无心与我同一天被丢在山脚下,他去了岳庙,我来了灵官庙,时常相约上山捡柴采药,后来他被原方丈收了做徒弟这才忙于功课,这才不敢我一道儿上山。
后来小禅与小君来了灵官庙后,我一个道士追问着女香客如何养孩子没少被人追着打。无心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后,特意托了几个老香客来灵官庙,帮着养了好些日子……
那时候,无心还不是方丈,也不知花费了多少力气才请得动香客的……”
从后门进了岳庙往无心大师的小院走去,远远地就听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无离子光听着咳嗽声,腿都吓得软了,疾步向前小跑了几步,竟然看到无心大师披了一件长袍站在院门内。
“你怎么这么不爱惜——”
啪嗒——左脚踩右脚,加之双腿又软,无离子华丽丽地在无心的跟前摔了。
无心大师的咳嗽声顿止,脸色涨红,瞧着也是受了不小惊吓。好半晌,才摸出一个红纸包。“喏,红包。”
无离子摔得七晕八素,颤抖着手就要去接红包,指尖刚碰到红包,红包就没了。
“谢谢无心大师的红包!祝你长命百岁。”离小君指尖夹着红包,嘴甜地送上最真挚的祝福。她是真心祝愿无心大师能长命百岁,这样,她就能一辈子的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