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逍就站在无离子的身旁,但是离小君却好似没看到他。
一逍对离小君的狗脾气早有耳闻,一脸忧心地附和着:“我早些时候听闻香客们说起,若是想不遭罪就要往衙门里头打点打点。许是衙门里的人没得了好处,故意磋磨的。”
离小君一听不得了,哇得一声哭了出来,“老头,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是不是不舍得钱,不想花钱捞我出来!难怪别人吃香喝辣,我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
无离子忍不住瞪了一眼多嘴的一逍,这人都平安回来了,现在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衙门里头这些弯弯绕绕他能不晓得,他不就是知道离小君清白的,那地方塞再多的银子都是无底洞,真当赚钱容易呢!!!
无离子对一逍师弟的热情降了不少,他就看不上败家玩意儿。到底是大寺庙里出来的,所以才这般不知人间太痛苦。
无离子对待一逍师弟,有了最初步的打算。比方说,不给钱用……
一逍师弟眼皮一跳,他好像着急说错话了?
“小君君啊,你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啊!我是相信你,相信大人的公正清廉,相信咱庙里的灵官一定能保佑你的!你若是不信,你可以去看看灵官像前的香灰。”
离小君这才罢了,“我在牢房里跟人取经,说我这二进牢房一定是因为没跨火盆!”
无离子本就因为没花银子打点而心存愧疚,这会儿离小君提出跨火盆,满口应下!“怪我想得不周到,我这就去准备!小君子,你在这儿等着,别乱动啊!”
无离子一走,一逍独自面对着离小君。
经此第一回 合的交锋,一逍在离小君面前完全落了下风。
无离子一离开,无人说话场面就冷了下来,他想要打个招呼,却也不敢 ,生怕又被熊孩子揪住了小辫子。毕竟,他才刚来,要尽量让大家都接受他。
这还是一逍头一次体会到世态炎凉,老和尚要看小和尚的脸色说话办事。
一逍吸气呼气,到底还是意难平!早晚有一日,他要将熊孩子治得服服帖帖的!让熊孩子知道什么是尊敬老人!
离小君打量着面前笑意吟吟的老和尚,穿着一打着补丁的棉袄,清清爽爽,顶着一尖尖光头。
离小君扬起下巴,傲慢地点了点,“你谁啊——”
“我原是五云寺的一逍。”
离小君故作恍然,“喔,原是五云寺的啊——”
离小君拖着长长的尾音,毫不客气地打量着一逍,最后,视线落在了一逍的冬袄上。“你们五云寺的冬袄都是填的是芦花吗?”
一逍脸色一凝,“此事说来还是多亏了你,若不然这个冬天怕是要冻死不少人。”说完,还冲着离小君行了一个大礼。
离小君最受不得人这般腻腻乎乎,“这事儿跟我可没关系,我可不敢居功。”
说完,就见无离子捧着煮饭的铁锅,里头放着熊熊燃烧的木柴,一路呼啦啦地喊着:“火盆来了,快让让——”
火势窜得猛高,北风呼啦啦地吹着,吹啊吹啊——
离小君:“卧槽,什么味儿?糊味儿,锅里烧着什么东西吗?”
一逍:“不——”
无离子:“锅都在这儿——”
一逍:“是这——
一逍看得分明,离小君的衣角被窜起的火烧了个小洞眼,几次想说,都被离小君和无离子亲密无间、插不进的对话给打断了。
离小君:“你完了,你师弟会弄死你的。”
无离子:“一口锅,哪有你重要!快迈过这个火盆,以后就没病没灾,平平安安到百岁。”
一逍:“听我说——”
离小君:“这么高的火苗,你迈一个试试?这么还有糊味儿?”
无离子:“难不成是砂锅炖着?”
无离子说完,还给了离小君一个特有意义的眼神:我这一波配合怎么样?你大可放心,我一定会教会新来的守我们灵官庙的规矩!我们老人说话哪有新来的插嘴的份儿!
离小君了然地眨眼:“这个规矩一定要好好地传下去!就算是老人,也是新人!
一逍看着火烧的小洞,迎着风起了势,一点一点地蔓延着……
一逍深吸一口气,灵官庙这几人有朝一日就算是自己弄死了自己,也不用值得怀疑。因为他们有这个本事!
一逍可不想自己刚来灵官庙就是来吃席的,他既然插不上嘴,那就只能动手了!
只瞧见一逍一个箭步上前,抓起离小君的衣摆往上一提,衣角煽动,小火星子窜起——
离小君惊恐:“卧槽!救我——”
无离子也惊恐:“我去打水——”
离小君惊恐催促: “快去——”
一逍深吸一口气,抓着离小君的胳膊,抬腿一提放倒离小君,离小君摔了个狗吃屎。
离小君这猝不及防的动作摔得七晕八素,“你个老和尚,反了天了——”
一逍不停地告诉自己,不生气,他是新来的,不跟熊孩子一般计较。“火可灭了?”
离小君一骨碌坐了起来,低头扒拉着自己的冬袄,“火,灭了——”
无离子举着瓢一路跑过来,隔着几步远就朝着离小君浇了过去!
刚摔了个狗吃屎、又成了落汤鸡的离小君:……
空气有一瞬的凝固。
无离子看着只被泼到头的离小君,他好像闯祸了???
排外联盟,散!
离小君用力地等着无离子!
无离子心虚地看着离小君!
一个不甘示弱,一个不敢先收,就这么瞪啊瞪啊。
一逍无法,只得开口转移话题,“这,火盆还跨吗?”
无离子:“跨!”
离小君:“不跨!”
无离子急了,“这么能不跨呢?若是往后多灾多难,多病多痛,你还不得想起来就怪我没给你跨火盆!”
离小君也觉得无离子说得应该是对的。
“但是这么火苗这么高,我怎么迈过去?你是想让我成为烤火鸡吗?”
最后,在无离子的坚持下,无离子和一逍一人架着离小君的一个胳膊,抬着离小君跨过了高高的火盆……
刚来灵官庙的第一天,一逍表示心累,有点后悔。
第22章 白裘衣不讲江湖道义……
因着五云寺是凶案现场,又加上一丈大师临行前有令,若是他出事,就散了所有的僧人。
如此,一丈大师被拘押,僧人都被一丈的师兄弟们散了。
除了岳庙收了10人,其他诸如灵官庙这等小庙宇共收了约莫20余人,剩下的五六十人都玉昭寺给收了。
玉昭寺,坐落于西子湖的西南角,出了杭州城的南城门,往南几公里便是。
据说,早年杭州城为都城之时,玉昭寺就是皇家寺庙。
几百年过去,随着岳庙、五云寺、莲觉庵等寺庙的崛起,玉昭寺渐渐落寞了,院墙倒的倒,塌的塌,如今只剩下了二进院子。
西子湖畔的22家寺庙重新洗牌,只剩下以岳庙、莲觉庵、武海祠、玉昭寺为首的21家寺庙。
没过几日,衙门里就传出了一丈大师畏罪自杀的消息。
一逍与另一师兄一机前往衙门为一丈敛尸。
因着一丈大师声名在外,虽杭州城内百姓之前没少痛骂一丈犯了戒,但是此时人死灯灭,又有不少百姓怀疑衙门滥用酷刑将人给逼死的。
毕竟,就连赌坊里收债的金钱豹都被吓哭了,据说归家后就病倒了,他娘请了半城的大夫来看病,险险地将人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要知道金钱豹可是没少进出衙门,连他都被吓惨了,更逞论一个和尚。
一时间,杭州城内,谈衙色变。
就连贺禹都没想到,因为衙门弄了个鬼屋,大大地降低了杭州城的犯罪率。
入夜,一辆马车从衙门后门出来,赶车的是头上包着一块布,南城门只开了一条缝供马车出去后,又迅速地阖上了。
马车一路往东去,在五云寺的山脚下停下。
马车一停,车夫跳下马车,“师弟,到了。”
一机大师背着人小心地下了车。
刚落地,就看到俩团光慢慢地在靠近。
一逍戒备地扶着一机和他身上之人,“往暗处躲一躲。若是我大叫一声,你就背着师兄往山里去,寻个清净的角落将师兄给葬了。”
一机大师走了一步,顿住。“会不会是那一家人?”
“呵!有可能吗?那一家人把师兄害惨了,自从五云寺出事,他们有露过一次面?”一逍语气骤冷,“快走。”
一机大师忙走入了暗中。
一逍深吸一口气,他很清楚因一丈师兄累着五云寺散了,也累了西子湖畔的21家寺庙香客骤减,这一个寒冬也不知有多少个和尚要熬不过去。若是不给一丈师兄收尸任其曝尸荒野,他也做不到,好歹同门四五十年。
所以,他们特求了知府大人允许他们入夜出城,就是怕被人知晓影响一丈师兄下葬,也怕有人报复。
一逍站在原地,等着那两团光靠近。
离小君:“卧槽,我的冬袄破了这么一个洞风灌进来好冷!老头,我的新冬袄什么时候才能做好……”
无离子:“快了,快了——”
离小禅:“要不,你穿我的?”
离小君:“不要,我就要新的!”
一逍一愣,没想到走近的竟然是灵官庙的师徒三人。“是你们。”“
“灵官庙已经过头了。”
无离子举起灯笼照着一逍,“喔,我知道灵官庙走过头了,我们就喜欢往这儿上去然后在山里兜半圈再回去。”
一逍无言。
经过这几日与灵官庙四人相处,一逍觉得这四人不管做出什么事情来,他都不会惊讶。
一逍默了默,“喔,那你们慢慢走。”
离小君一脚踹开无离子,“你再磨磨唧唧,我的腰子要被冻傻了!你们就这么一路摸黑过来,也不怕将马车驾着入西子湖里?”
一逍特意选了灵官庙这等没几个人的寺庙投靠,为的就是有日能为一丈师兄收尸。没想到自己摸黑出来,到底还是没逃过灵官庙四人的眼。
唉,到底还是走漏了风声。
看来,他连送一丈师兄最后一程也做不了了……
“城里打更的护送了一路,出了城门后,西子湖上有灯船,还有月光照着,不会迷路。”走了四五十年的路,就算是闭着眼睛也不会错。
无离子应景地叹了一口气。
离小禅左右张望寻人,“趁着天黑,还是赶紧将正事办了吧。我的腰子冻着了,可是吃多少猪腰子都补不回来的。”
一逍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三人。
无离子解释着:“虚淮子让我给你带句话,让你们师兄弟节哀。灵官庙离不得人,若是有心人寻来,有人在就能搪塞一番。”无需无离子多说,一逍也清楚,自打他投靠灵官庙的消息传出去后,就有不少有心人来灵官庙打探消息。
一逍绷着脸,点头。
离小禅在一旁拆台:“这种话也能信?虚老头胆小,怕人又怕鬼。就寻了个他前徒弟做借口,说是好歹当了他28日的徒弟。”
“所以,你们是来帮我们的?”一逍有些难以相信。
离小君冻得原地跺脚,“有一个新人刚投靠灵官庙,半夜三更就溜了出去,我们是来抓他回去的!”
“还愣着做什么,快点儿做完活,快点儿回家睡觉。”
一逍心中流过一股暖流。好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
佛祖知道,他投靠灵官庙也不过就是给自己一个短暂的栖息之地,等师兄事了之后再离开杭州城寻清净之地挂单。
是他,着相了。
“一机师兄,我们带一丈师兄回家。”
一逍几人经过五云寺后山的舍身塔,只驻足站了一小会儿后,就高举着灯笼又往山上走。
历年,五云寺圆寂的高僧都是于缸中坐化,葬在了舍身塔中。
而如今,一丈师兄犯了戒自是不能葬于舍身塔中,也不能火化。
只能寻一清净地将人给囫囵埋了,他们若是活得久,每逢清明来烧几个纸钱。若是有朝一日,他们也走了,那就化一捧黄土,养花护草吧……
葬了一丈大师后,几人惧是沉默。
于山脚下分别,一机拿出一张纸交给一逍,“我虽为长,少时不曾发现一丈犯了错,让他一错再错最终无法回头。我知你们都比我聪慧,往日甚是不喜我管你们诸多事,我也乐得清闲不曾管教过你们,到底愧于师父托付。
一丈被带去衙门之时,特将这个交给我。我如今身在玉昭寺,藏不住东西,这个还是交给你吧。”
一逍借着光,勉强看清了最上头的俩个大字:地契。
“灵官庙师徒几人行事虽乖张,但也心软,你切莫伤了别人的心。如今五云寺散了,散了就散了吧,总比出门受人指指点点为好。”
一逍哪能听不出来,一机在玉昭寺定然听了不少闲言碎语。“若不然,我与无离子说一说,师兄也来灵官庙吧?”
一机摆手拒绝,“五云寺大半的僧人都去了玉昭寺,我得看着他们。”
一机往前走了几步,又驻足说道:“若是有机会,我还是想看那块地热热闹闹的……”
往后的几日,灵官庙的几人早出晚归,各自忙碌着。只有一逍和虚淮子守在灵官庙中。
离小君寻了工匠将那一进的宅子改了改后,让棚主赵光带着自家人住了进去。一同住进去的还有江顺师兄妹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