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汀汀为年轻人的体能真情实感地比了个赞。
第七十一章 被爱抓紧
回乡过年, 对于岳辰这样的家族边缘人来说,基本无所事事,除了要跟几个小弟弟、小妹妹放烟花, 以及今年因为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偶尔会被几个婶婆介绍她们家亲戚的女儿。
所以这次岳时远忽然在宗亲聚餐后突然召见他, 他是有些意外的。但他很快明白了过来, 这场谈话的合情合理, 以及必要性。
“听说, 你爸过两个月要出来了。”
因为在服刑期间表现良好, 岳时卫11年的刑期得以减去1年10个月。
岳辰早已收到通知:“是的。”
岳时远点点头,问:“你的户口已经转去学校了吧?”
岳辰答:“对,上学期开学前已经转了。”
“好。”岳时远微微笑起来, 脸上显出干瘦的明显纹路,略有浑浊的眼睛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他好似宽容、怜悯, 实则眼中没什么温情:“小时你受苦了, 好在现在长大了, 一切都可以靠自己了。”
岳辰明白,这是他在提醒自己, 要他们一家撇清关系了。毕竟对方与岳时卫并不亲厚,自然不愿与其有所牵扯。岳时远当初受人所托, 扶助自己多年,虽说有一点私心, 岳辰对他仍是感激不尽的。
“感谢三叔这些年的教养之恩,日后, 回报不敢说,但岳辰绝不会再给您添麻烦。这些年的费用,等我赚到钱, 一定换给您。”
岳时远摆摆手:“叔侄一场,不谈这些。”
而后,他有些为难地看着岳辰,似乎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三叔尽管说。”在长辈面前,岳辰是惯有的恭敬、得体,不卑不亢。
“有些话,其实不该三叔跟你说……”
“——那就让我来说吧。”方美君不知何时来到门外,在这个节点出现,显然不是临时起意。
岳时远双手交握,望向别处,作出事不关己的样子。
岳辰心下有些预感:“您请说。”
也有不安,但过去的努力和积累,以及他的爱人,都给了这个少年此刻能昂首挺胸的底气。
方美君紧了紧身上新款花色的披肩,扯出一个有些尖锐的笑容:“这些年,我们家也算是对你有一点恩情,不大,但绝对不小。不和你叔从没像要报答,还不还的也没必要,只是,有些事,你要自己心里有数。姐姐对你很好——”
妇人柳眉微蹙,黑黢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这张娇媚美丽、保养得宜的脸上出现了阴冷与麻木不仁的神情,这是贪恋不属于自己的利益而对潜在侵犯者狠厉的敌意。从前岳辰也认为,方幸珝与方美君在某些时刻容貌极为神似,如今才知其实不然,甚至截然相反。
方幸珝无论喜怒哀乐,她永远是清澈的、高傲的。
所以她断不会同意方美君的话——
“不要耽误了她的前程。”
……
路汀汀说这将是她以单身度过的最后一个春节,她必须狂欢。
“所以你想怎么过?”
“嗯……”路汀汀稍一思索,喜道:“喝一整天酒,看一整天电视,打一整天游戏……对了,还有毫无顾忌地逛街!”
方幸珝:?
她做好了要舍命陪君子的准备,还以为好友会有什么壮志豪言。
“逛街倒是可以理解。”全民媒体时代,稍微有点名气的人走在路上,都容易成为别人的流量素材,别说是经常在电视剧上见到的熟面孔了。
不过……
“大明星,你家老公管你也管得太严了吧?”方幸珝不掩鄙夷:“岳辰平时空了就打游戏,我都没约束过他。”
路汀汀试着方幸珝给她定做的十几款耳环,笑得娇俏又甜蜜:“也不是他管啦,我们平时大多数时候都分别在各自的片场,一个月要是能见上几天,当然时时刻刻想黏在一起啦。”
“那你们就不能一起喝酒、一起看电视一起打游戏吗?”
“靳洋不喜欢这些啦,他闲下来最喜欢拉片。”路美人双手托脸,笑颜灿烂,“当然,是抱着我一起。”
方幸珝:“麻了。”
于是这天,二人甩掉了林林总总的新年活动,驱车去往两百公里开外的小城镇赶集会。这是方幸珝出的主意,在这个远离都市的小镇上,没有人会认为自己身边的美女就是电视上家喻户晓的明星。
路汀汀穿着朴素的棉服,戴上口罩和黑框眼镜,在摩肩擦踵的人群里穿梭,如鱼得水,来去自如。
她好久没有在大街上这么自由了,直抱着方幸珝的手臂叽叽喳喳、兴奋不已。两人一顿乱逛,最后大包小包提上车。
下午回到月盛湾,南瓜子、金桔子、鸡架、鸭脖和以及农家自制梅子酒通通摆上桌。早上路过菜场,路汀汀看到摊主当场宰鸡,大感新鲜。所以此刻,这只刚去世两个多小时的鲜鸡完整而□□地躺在光洁如新的流理台上,两位不精厨艺的美女与它相望,切实地感到棘手。
她们决定求助岳辰。
对方提议烤鸡,并给出了保姆级教程,精确到每一个动作,安全地把鸡送入烤箱,又完美地迎接它出炉。亲手买来、亲手料理、亲自撕开的鸡肉香嫩可口、唇齿留香,路汀汀满足感爆棚,连带多次称赞厨艺保姆。
但她的称赞在方幸珝接了来自岳辰的第6个电话后变成了指责。
“麻了。你是小孩子吗,他需要这么事无巨细地嘱咐吗?”
“麻了。他是小孩子吗,需要这么事无巨细地向你汇报吗?”
“我们是傻的吗,我们当然知道肉食放过夜容易馊、得放冰箱里……嗯?真的吗?”
这时,集会上买来的用农夫山泉2L大瓶装的梅子酒已经不剩多少,中间她们还穿插喝了些啤酒,现在都有些神思散漫了。路汀汀大着舌头抱怨,游戏的操作七零八碎,分手厨房频频失火。方幸珝咬紧鸭脖,忙于救场。
路汀汀忽然想到什么,疲惫地向后躺倒,喃喃道:“……就像哥哥一样啰嗦,也一样无微不至。”
方幸珝蓦地一怔,因她话里的遗憾。
从下午到深夜,游戏玩了大半天,这会儿她们好像都失去兴趣了。
方幸珝啃净嘴里的鸭脖,擦擦手,正想说些什么,路汀汀已经深呼一口气,鲤鱼打挺般坐了起来,把投屏换成了一部古装仙侠剧。
女主角因误会与男主反目成仇,婚礼上一片混乱,女主含恨,将刀尖刺进男主心脏。
男主将死之际,强撑一口气,痴心不改地问:“你可曾……爱过我?”
路汀汀歪着脑袋看过来,似在思考,又像有话要说。
岳辰的电话又打来,方幸珝和路汀汀对视一眼,莫名其妙都笑了起来。
那个细心的男孩子打着哈欠,在睡前不忘叮嘱:“你们喝得有点多,待会儿记得泡点蜂蜜水,小半杯就好,明天不容易头痛。”
方幸珝自然笑着应好。她觉得小孩今天有些太过黏人,但话里话外也没觉察出什么异常,只好软着口气好言好语,好一会儿,才终于不舍地互道晚安。
路汀汀在一边看得直嘘,好容易等他们挂了电话,马上就说:“我就没见过粘这么紧的,你哪时有过这样好的耐心?”
方幸珝耸耸肩:“岳辰多可爱啊。”
“屁咧!”路汀汀嘟嘟囔囔:“他完全不是可爱的长相好吗?就只有你觉得他可爱。别看他打小就彬彬有礼,但其实跟谁都好像有点儿距离。我最不喜欢这种小孩了,要不是看他长得帅……而且现在长大了,特别是找了漂亮姐姐当女朋友,整个人都骄傲了!你看他今天打了这么多次电话,都没有正儿八经跟我拜年呢!就一声‘汀汀姐’?哪里可爱了!!”
方幸珝支着脑袋笑:“路汀汀,你是不是吃醋了?”
“哼!”
方幸珝笑着,神态愈发宁静认真:“他是特别简单、普通的一个男孩子。没有大局在握,没有自以为是,遇到了很多无能为力的事,随波逐流过,也有迷茫和恐惧,但仍然勇敢,仍然坚持。”
路汀汀顿了顿,说:“我现在有点明白你当时跟我说的,有种失恋的感觉了。”
那是她跟靳洋刚官宣恋情不久,她告诉方幸珝自己确实决定要跟靳洋结婚了。如今方幸珝在恋爱中一反常态的甜蜜柔软,她也会怅然若失。
女孩子的情谊,深厚久了,自然会觉得彼此之间有所连结。而当对方有了稳定、长久的伴侣,自己难免会因这份连结可能会变得浅淡而失落。
比起占有欲,这种感觉更多的是与无忧的年少作别,从此各自奔赴未来的不安与不舍。
竟然就到了自己要经营一个家的时候了。
路汀汀想起了要说的话。
“你说,什么是爱啊?”
方幸珝想了想,说:“一见钟情,日久生情,细水长流,高山流水,床榻厮磨……任君挑选。”
路汀汀咬着嘴唇笑:“那我一定是高山流水,你是床榻厮磨。”
方幸珝哈哈大笑。
笑到疲累,两人躺做一堆,路汀汀抱着方幸珝的手臂,轻声说:“希望我们都被爱抓紧,也抓紧爱。”
……
年后,岳辰把放在原先家里的自己的物品不动声色地一点一点挪到方幸珝家里来。另一方面,他忙得脚不沾地。他说自己自己接了一些紧急的活。方幸珝记得之前他说自己已经攒够了至少两年的费用。但她没有多问,他们是亲密恋人,也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她尊重对方的私密小空间。
方幸珝的睡眠状态忽好忽坏,好的时候居多,已经是个不小的进步。
半夜岳辰翻身扑空,瞬间醒来,身侧没有人。他视线还迷蒙着,下意识找:“鱼鱼?”
“这呢。”窗帘被拨开,方幸珝裹着薄绒毯,挨在飘窗的坐垫上。
岳辰搓搓眼睛,爬起来。
真的是爬。方幸珝瞧着他,双手撑起自己,腿也跟着上身屈起,拿膝盖和手掌蹭蹭蹭地爬过床面,整个人还迷迷糊糊的,跟个小孩子似的。
她压根不喜欢小孩子,却觉得,这个形容放在他身上是一种夸赞。
这么想着,他已经来到她身边,二话没说,一把搂住她,微叹,终于安心。
他倚着墙,她倚着他。方幸珝弯了弯唇角,伸手去揉他耳垂。
岳辰哼了声,脑袋搁她肩上,又复眯眼。
窗外是彻夜通明的街景,这座城市的主干道从不因夜深而歇息,一路高悬的照明灯陪着奔波的车辆去向四面八方。
就如难以入眠的她有夜半惊醒的他作陪。
他没问她怎么还不睡,她也没问他怎么醒了。
第七十二章 闭嘴。
方美君找上门时, 方幸珝正在书房整理无处安放的文件。这半年来合同签得多,只要懒了几天不收拾,之后就是毫无章法了。她仔细地分门别类, 再一一收进书柜。堆叠在地上的文件夹被移走,墙面与柜子的缝隙中, 一个方形扁盒子进入了她的视野。
一个印着夜空图案的密码盒。方幸珝确认这不是自己的东西。
有人最近蚂蚁搬家似的挪窝, 所以她不难锁定物主。
也不是故意要窥视别人的小秘密, 但是她随手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一次过, 密码锁就打开了。里头的东西么,叫她啼笑皆非。
门铃就是在这时响的。
方美君扬着精致的下巴,兴师问罪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美丽的妇人肤白唇红, 一身貂绒大衣雍容华贵,进门巡视一圈, 横眉冷目:“那个小畜生呢?”
甚至没有兴趣问她是怎么得知的, 方幸珝只想把人关在门外:“穿再贵的衣服, 提再贵的包,一张嘴还是那么不入流。”
方美君狠狠剜她一眼, 盛气凌人:“我懒得跟你废话。总之你不能和他一起,玩过了也就够了。”
方幸珝:“我不是岳琦, 轮不到你对我指手画脚。”
方美君捏着声调冷笑:“是了,还有琦琦, 你们两姐弟,向来是站一边儿的是吧?他什么都知道了是吧, 你坐在弟弟旁边都能和那小畜生卿卿我我了,就我蒙在鼓里!”
原来是那天在家看电影,那些小动作果然被她看见了, 难怪当时她就对自己冷声冷气。不过知道就知道了,方幸珝如今不会再被她所束。
见方幸珝不作声,方美君好整以暇,从手袋里抽出几张单据模样的东西:“说不听是吧?我还以为花了这么多钱培养你,你能聪明到哪里去呢?没想到还是个蠢丫头。辛辛苦苦赚钱给那个小畜生花——”
话音未落,方美君的新款爱马仕手袋被大力拽下来,一把甩在地上。在对方的惊呼中,方幸珝穿着拖鞋的脚轻轻搭在上面:“嘴巴放干净点,否则你的包会更脏。”
声音不大,懒散又倦怠,带着刀刃般的凉意。
跟亲生母亲对话不足五分钟,疲惫是唯一的感受。
方美君终究是肉痛爱包,不再贪口舌之快。
“你看看这些,他这个月,给他爸妈花了十多万!他有这么多钱?你养他一个就罢了,以后还得让他全家吸你的血?!”她把手里的东西丢给方幸珝,人气得都微微发抖了,趁方幸珝查看账单,踢开罪恶之脚,捡回自己的爱包。
退几步到安全距离,方美君观察着方幸珝的神情变化。她知道女儿不会乖乖听自己的话,便找人去查了查岳辰,现在把事实摆在眼前,她师出有名。见方幸珝沉默,方美君想她是动摇了,对岳辰失望了,便换了口气,好言劝道:“醒悟吧。那个小、他除了那能迷惑人的皮相,还剩什么?一个男人光是好看是没有用的,他只会耽误你,让你受伤害。你听妈妈的,妈给你找一个比他好千倍万倍的。”
闻言,方幸珝笑了:“你是怕我受伤,还剩担心以后在我身上无利可图?也是,自己应该吸的血,怎么能让别人吸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