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听着就能想到其中的拉锯,这些事一桩桩的,费钱更费心力。再加上平日的学业和俱乐部的训练,期间的焦心困苦不难想象。
方幸珝轻叹:“这些,你都可以告诉我的。”
岳辰仍垂着眼,鼻音浓重:“告诉你了,我不就变成了一个很麻烦的人了吗。”
他从未忘记,她厌恶麻烦,他绝不想成为她的麻烦。
方幸珝捏着他的下巴,逼他抬起头,
“在你心里,我们的关系就这么不堪一击?”
“不是……”一开口,他的眼眶又重了。
成熟的男人声音在他脑子里回荡:年轻人,想要在她身边,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不是他们的关系不堪一击,不是他们的感情让他如履薄冰,而是,他一直在怕,怕自己配不上。一无所有也就罢了,还累赘重重。她千好万好,如果在她身边的自己只是这个样子,他怎么敢啊。
方幸珝掐他脸蛋,他的皮肤细腻柔软,她因此爱不释手。
她问:“掏空家底了吧?我先包养你一年好不好?你慢慢赚,明年可就别想我给你钱了啊。”
小孩瘪嘴摇头,泪珠子到处甩,有一滴飞到了方幸珝嘴唇上。
她抿唇舔去,温热,咸且涩。
“别被所谓的自尊束手束脚,等你赚到了,连本带利地还我。”
他头摇得更用力了。
方幸珝给他抹了抹眼泪:“岳辰,我希望你好,希望你可以无忧无虑地做自己。”
想了想,她又说:“我小时候,巴不得有人这样待我呢。”
她说得清浅,甚至还带着淡淡笑意。
可若知晓了过去的晦暗,如今的风轻云淡听在耳中,捧在手里,压在心上,都是那样的沉甸甸。
岳辰扑过去紧紧抱住她,哽声道:“姐姐……”
当他觉得自己很小,很依赖她的时候,会下意识这样喊她。
好像全世界都在向他们索取,只有彼此是最宽容、恒定的依靠。
她在他身上保护着过去的自己,他从她身上期许了未来的自己。
拥抱的一刻,他明白了她的顾虑。这一年,电竞行业井喷式爆发,无数的资金流向这里。就如同他担心自己追赶不上她,不足以成为与她并肩的男人,她也在担忧,担忧他如此幼稚敏感,会不会为了赚快钱而中断学业。
但他确信,他不是。因为坐在训练室里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无比畅快。
“因为你,我现在才有了选择的机会。”有大学作为退路,所以他没有后顾之忧。
她完成了她的拨云见日,他也想突破他的一无所有。
眼泪同心脏一样滚烫。
他在她耳边重复:“因为你,我才有了成为更好的自己的机会。”
第七十四章 Do you know?……
“什么?!看起来挺老成的一个小孩, 没想到是个哭包。”得知方幸珝吵架事件的始末后,路汀汀这样评价,“不过玩电竞好啊, 多帅!”
方幸珝高深地摇了摇头。
“哦?”路汀汀侧耳等待对方的高见。
只听她一本正经地说:“他本来就很帅。”
路汀汀笑呸:“去你的。”
嗔罢又叹:“谁能想得到,方幸珝最后找了个小哭包。”
方幸珝淡然道:“撕心裂肺是小孩子的特权。”
路汀汀:“是吗?设想一下, 如果岳琦因为雅思太难而跟你嚎啕大哭地诉苦。”
方幸珝:“……那我就塞团纸把他嘴巴堵上。”
路汀汀啧啧:“亲弟弟终究还是不如好弟弟啊……唔, 再用力一点。”
“已经, 是最紧了……扯坏了可不能算在我头上啊。”方幸珝咬牙使劲, 绣着暗花的缎带将路美人的腰束成不盈一握, 其上其下便更显丰盈,曲线喷薄。
在进行私密闲聊时,两人并没有闲着, 她们在试路汀汀为结婚定制的礼服。
跟数位世界级设计师量身定制的十几套礼服,形制不一, 但都华美而飘逸, 如今正亭亭玉立于路家大宅。这些礼服囊括了婚礼以及前后期各个流程的需求, 甚至有四套是方幸珝的伴娘服。路汀汀只要一位伴娘,所以给她的待遇也隆重。路大小姐表示, 难得结一次婚,必须要追求极致, 换装游戏不在话下。本来路汀汀还要为她的母亲和靳洋母亲定制,但老一辈更喜爱旗袍, 自有她们用惯的裁缝。
今日还不是正式的试装,所以没有造型团队, 只是新衣到家,路汀汀难免手痒。开始,路母也颇有兴致, 带了在身边照顾的阿姨过来旁观,跟她们闲话家常,帮忙整理细节。
老人家身体不太好,不能久站,四、五套过后就乏了,回屋小憩,阿姨跟着,为她做日常护理。
宽敞的深色实木衣帽间便剩小姐俩。
路汀汀声如其名,清脆灵动,此时正小嘴叭叭地跟方幸珝分享自己的婚礼策划。路大小姐的盛大婚礼不在法国古堡,不在顶级酒店,也不在浪漫海边,而是安排在夏城的国家森林公园里。为了安全和私密性考量,路家租借了整个森林公园。
路汀汀说:“第一次失恋的时候,正是那首歌最流行,‘就像是精灵住错了森林’,我一直耿耿于怀。”
方幸珝明白,她说的第一次失恋的对象是谁,因此只安静聆听。
“精灵怎么住错森林呢?”路汀汀双眼熠熠发光,那是淬洗之后的笃定与勇气,她说:“真正的精灵,会受到每一片森林的祝福。”
她没再说下去,但方幸珝听懂了。
因为,亲爱的,你真正得到了爱情。
除此之外,路汀汀追求观赏性上的繁华和习俗上的简化,因此婚礼摒除了接亲环节的小游戏和由新娘父亲挽手进场的流程。
“以后你的婚礼也可以这样办,我先给你打个样儿。”路汀汀大方地说。
方幸珝想了想,说:“那我要比你更厉害,我到时让罗吉吉和岳琦给我拎裙尾。”
路汀汀杏眼瞪圆:“有点羡慕了!罗吉吉肯定不愿意给我拎!”
一口气试下来,两人都有些累了,听说主婚纱即将送达,她们就提着裙摆去卧榻休息等候,享用厨房阿姨送来的小饼干和红茶。
不多时,有人敲响房门。应当是婚纱来了。
路汀汀懒坐着不肯动,方幸珝只得起身开门。
果然是主婚纱,套在防尘袋里,隆重和华丽仍是显而易见,其上镶嵌着无数细钻,任何角度来看,都莹莹耀眼。
只是,扶着移动衣架的人不是西服白手套的运输人员。
方幸珝长眉微扬,向对方说了声:“嗨。”
这种随意又有点熟悉的态度,让路汀汀即刻收起了大剌剌的坐姿,她扶着靠背站了起来。
方幸珝自动靠边站。
“回到门口,碰上了,就顺便送过来。”路钧尧笑得浅,连赞美的话也是克制的,“汀汀,这条裙子很衬你。”
路汀汀身上穿的是用于拍摄婚纱照的淡粉色抹胸纱裙,左边斜缀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美人面若桃花,娇艳无边。
她是路钧尧眼中,最美的精灵。
路汀汀望着他,回以真诚的笑:“谢谢,哥。”
不是路钧尧,不是哥哥,而是回归最原本的位置。
她第一次失去的那片森林,总是祝福她的。
……
湖中碧波泛起层层涟漪。斜阳是波光里的粼粼艳影,也是树干和草地镀上的温柔金光。在春光五月的最后一天,太阳跟月亮交替的时分,这对相爱的恋人在亲友的见证下,交换了戒指,许下一生相守的誓约。
林里的温度在暮色降临的一刻骤然变得凉爽。提前布置好的装饰灯藏在一朵朵从英国空运而来的粉、白色玫瑰背后。散发着怡人芬芳的花朵一簇簇点缀于道路两旁和粗壮的树干上,电源开启,纯洁的花朵便在树林中投放着柔和的光,一切都像童话般浪漫。
而婚礼的主角可就感到没那么浪漫了,新郎新娘带着各自的伴郎伴娘,赶回房车换装。方幸珝舒一口气,她终于换上了今天的最后一条裙子。而路汀汀待会还得再换一次,妆发也还要稍作调整。这就是女明星追求极致华丽的代价。
看着路汀汀明显僵硬的肩膀,方幸珝心里打了个大大的×。她以后,绝对不要像路汀汀这样办婚礼,折腾。
补妆的过程中,路汀汀聊起了关于今日嘉宾的一些八卦。说到那个穿着墨绿色西服,佩戴酒红色斜纹领带的惹眼男人。
“那是升辉集团喻总的儿子。”路汀汀说。
喻家。
在夏城,地位能与路家平分秋色的屈指可数,喻家算一个。
“……今年刚从国外回来的,据说做事雷厉风行,心狠手辣。相由心生,”路汀汀一哼,“瞧瞧他那身衣服,瞧瞧他那个气质,一看就非人哉。”
按路汀汀的评判体系,她老公靳洋是温润君子,岳辰呢是俊美少年,那个小喻总嘛则是……
“妖艳贱货。”
方幸珝听闻,前段时间路钧尧手头上一个筹备许久的项目被中途杀出的小喻总截胡了。于是她配合地点点头。回想一下那人的面容与身姿,也确实担得起这一评价。
路汀汀可能累急眼了,颇有些出气的意味:“他那种人看起来就是……在床上要么他给别人滴蜡烛,要么就是他喜欢被别人滴。”
方幸珝悠悠地补充:“整个过程中他还会带着一抹邪笑。”
惹得路汀汀噗嗤直笑。
造型师听得都不好意思了:“哎哟,汀汀,方美女,结婚当天要多说好话。”
新娘子撇嘴,透过镜子用眼神向好友示意:我祝人家xp得到满足,不是好话吗?
方幸珝回视:挺好的,下次不要再说了。
方幸珝无聊地揉了揉脖子,忽闻车窗被人轻轻扣响。
她侧头看,那里探出来一个脑袋,长了点的乌黑头发被向后梳起,定成一个斜分背头,露出一张轮廓分明、五官精致的脸。
可不是俊美少年么。
方幸珝一笑,对路汀汀说:“我去外面等你。”
路汀汀余光一瞥,小声嘟囔:“还真是见缝插针谈恋爱呢。”
这边,方幸珝拉开车门,搭上那人的手。宽大的手掌将她握紧,另一边手臂绕过后背抱紧她的腰,轻松把人带了下去,还顺带用手肘推上了车门。
她的男孩越发像个大力士。
方幸珝趴在他肩上笑。
“笑什么?”他侧头在她耳边发问,“不累么?”
即便取消了接亲小游戏,婚礼当天的其他环节还是一样繁琐。方幸珝从天蒙蒙亮就陪着路汀汀起床化妆、做头发,然后等接亲、敬茶、午餐,之后去新房走流程,下午换装拍外景,傍晚到婚礼场地迎宾客,再是刚才的仪式。
本来憋着一口气,也能硬撑,可这会儿听他这么一问,身体就不自觉松懈下来,那股气一散,疲倦就从四肢百骸涌过来,整个人好像要散架了。她没什么气力地叹了声:“好累……”
少年高大而有力,肩臂和胸膛都给出了稳固的支撑。
身着浅紫色长裙、妆发精致的美丽女人就这么无筋无骨地瘫在对方怀里。
这么抱了一会儿,岳辰想让她舒服点,就带她到不远处的长木椅边。
方幸珝立刻就要坐下,但被岳辰拉住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找出纸巾,擦了擦椅子,然后拿他的西装外套垫在椅背,挡住木头常年遭受日晒雨淋熬出的刺痕,这才让她坐了下来。
田螺小伙给方幸珝的肩颈和双腿做了按摩。开始时方幸珝沉浸在疲惫和舒适相互纠缠的放空中,而当筋骨在属于男性的温暖手掌下越来越放松,她的注意力渐渐集中起来。
岳辰今天下午有一场考试,他是考试结束后才从学校赶过来的,正好赶上了婚礼仪式。
可能有点匆忙,定型用得不够,几丝额发不听话地垂了下来。穿着她买的深灰色条纹西装,因为热,外套脱了,只剩白色的衬衫,和剪裁合体的西装长裤。随着他半蹲下给她揉脚的动作,裤管被绷紧,结实的大腿肌肉偾张。
搭在他腿上的脚丫子调了个方向,踏在紧绷的肌肉上摩擦。
不知是不是刚才跟路汀汀的某些闲聊内容在作祟,方幸珝感觉接触的地方体温在上升。
岳辰是微微仰望的姿态,清澈的双眼在看着她。
沉默中,女人脚面白皙,精巧圆润的脚趾涂着肉桂色的甲油,正在向大腿深处移动。
“……我的伴娘呢!”
娇美华贵的新娘子提着裙摆下车,气势汹汹地吼。
去往深处的旅途注定无法在此时继续。
血气方刚的少年重重叹了口气。
方幸珝无辜地耸耸肩。
有了这段插曲,她晚上陪着新人去敬酒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客套话也没那么多花样了,遇上难以推辞的长辈,她爽快地帮路汀汀挡酒。她酒量比路汀汀好,也不怎么上脸,一圈喝下来,还是稳稳当当,只是狭长的双眸潋滟了些。中途来到闻旭廷那桌,他一派稳重斯文,桌上其他人也没敢大肆劝酒。方幸珝大大方方对他笑了笑。
这一笑,让某个目光一直追踪的少年暗自咬牙。
等这些流程完成,宴会就成了自由的party,新人请来自己的圈内好友,为在座宾客献上歌舞和祝福。
方幸珝完成任务,溜到岳辰身边。岳琦本来也坐这桌,他大老远回来参加汀汀姐的婚礼,沉浸得很,这会儿正窝在舞台旁边看表演,和一个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的女孩子聊得正欢,早就忘了维持自己棒打鸳鸯的人设。
方幸珝喝了不少酒,吃不下多少东西,岳辰给她添的菜堆成小山丘,她拨弄几下,人有点儿发热。
她瞧着岳辰,支着脑袋笑:“怎么闷闷不乐的?”
岳辰抿唇,看向别处:“汀汀姐抛花球的时候,你怎么不去接。”
抛花球都是仪式那会儿的事了,之前给她揉脚的时候怎么没提。方幸珝明白,他这是绕了个弯,在翻旧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