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前有额娘暗害福慧,后有他急于求成上了妖道恶当,差点酿成大错。还弄了一身丹毒,好容易才得无恙。依着皇阿玛的性子,哪怕当时被秘密立储的是他,经历了这种种后也铁定换了人。
若他老人家真个撒手,那……
那他就得对五弟或者他那倒霉儿子俯首称臣。
绝不愿接受这等惨景的弘历一把推开富察氏:“都交给福晋了,爷,爷往园子里去一趟。”
哈???
富察氏瞠目,想说爷您这又是在发什么颠?但是礼教所限,到底没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衣衫不整,踉踉跄跄地蹿出了富察格格的院子。连滚带爬地上了马车,命令车夫:“快,往圆明园!”
再落魄,这也是谨郡王府的主子呢。
车夫自然不敢违拗,忙一抖缰绳往圆明园方向而去。
而彼时,终于将五福香氛弄上正轨的舒舒也拖家带口住进了圆明园,来赴长子永瑛的约了!
甫一见面,永瑛就冷哼:“额娘说话不算,是个食言而肥的胖子。”
这么说,弘昼可就不高兴了。
一巴掌拍在又长高了些许的儿子头上:“混账小子胡说什么呢?都不知道你额娘为了给你攒聘礼,有多早出晚归、兢兢业业啊!”
“你小子不知道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还来质问?”
喵喵喵???
永瑛指了指自己:“我,如今的和亲王世子,日后的和亲王哎!一应婚丧嫁娶,都自有内务府按制操办,那也不用额娘辛辛苦苦?而且,额娘不说了么?子孙若如我,留钱做什么?”
“贤而多财,会损了儿子凌云志哒!”
舒舒笑:“那以后五福香氛挣的钱,都给你弟弟妹妹们?”
“不行!”永瑛正色:“既然额娘辛辛苦苦挣得,自然归额娘。哪有让额娘含辛茹苦养了咱们几个不算,还要为婚事操劳的?您啊,就且当个乐子,随便摆弄摆弄,千万别把自己累坏了。”
“府上有阿玛、额娘跟儿子、弟弟妹妹们的俸禄,也不缺花用不是?”
“便缺,也有儿子呢!”
小小年纪大大啰嗦,翻来覆去的劝阻中,浓缩成两句话:儿子不用您攒钱,日后还能挣钱孝敬您。您啊,就只安安生生地过好自己的快乐日子。
儿子这般孝顺,当额娘的岂能不欢喜?
更让舒舒抗拒不了的是:永瑛这话才刚刚说完,永璧也笑呵呵凑过来。摘了他的玉佩就往舒舒手里塞:“额娘收着,儿子长大,挣钱,孝敬额娘!
听永瑛轻咳,小家伙还知道即使改口:“跟哥一起挣,一起孝顺。”
“你?”永瑛撇嘴:“还是先长出头发来吧!”
一句话成功将永璧气哭,顺便勾动三胞胎。
得,四重奏起处,所有温馨美好都消散。只剩鸡飞狗跳的哄娃日常,终于把几小只哄好,舒舒都不禁长出一口气。
弘昼亲手给她拿了个冰碗:“怎么样?现在方知爷的决定有多贴心又正确了吧!”
五福临门的福气也不是谁都消受得起的。
无数仆婢帮衬,他们夫妻都还常常焦头烂额呢。再来两个……
那画面太美,和亲王爷都不敢想了。
舒舒瞪了他一眼:“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凡事都有正反两面的嘛。也不能只享受孩子的可爱贴心与孝顺,不愿意接受这些个小烦恼啊!”
弘昼悻悻:“还小烦恼呢,爷看他们就是人小鬼大。”
“尤其永瑛!”
“仗着福晋宠他,对他有点小愧疚,瞧把他给张狂的。豆丁点儿大,语气可不小。还有他!有爷在,难道显着他了?”
清晰闻着好大酸气儿的舒舒笑:“是是是,显不着、显不着。”
“你我都有俸禄,还能私人订制手表、蒸蒸日上的五福香氛。缺什么,咱们日后都不会缺了银两。不管是永瑛、永璧还是永琨,都没这个机会。”
“得咱们往出撒钱,让小子丫头们感恩戴德!”
“咱们?”
“那当然!”孩子们没在身边,舒舒可会,也可敢了。直接伸手圈住弘昼脖子,特别笃定地看着他:“好叫爷知道,父母会老去,子女会长大。他们都有自己的归途或者归宿,只有你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同衾,死同椁。”
“遇到你之后,方知那诗也许不是夸张,而是诗人情之所至。”
弘昼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脸都红到了脖子根还在强自镇定:“哪首?福晋念念,看爷有没有听过!”
舒舒可真太遭不住自家嫩草这样了。
忙清了清嗓子,还真给他背起了情诗:“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乃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诗一念完,人就被紧紧搂住。
真·差点喘不过气来。
再抬头就看到某人那眼,亮得仿佛月下的孤狼。
吓得舒舒赶紧挣脱他:“你,你你你别胡来啊!这可青天白日的,小家伙们随时会回来。”
万一看到点什么不该看到的,都不仅仅是社死的事儿!一旦被皇帝公爹打上什么要不得的标签,哪是个惨字可以了得?
确实激动了,还在苦苦忍耐中的弘昼咬牙:“福晋这么说,是不是……”
后半截骚·话还没说出来,带着二弟先去瞧皇玛法有没有时间、有没有兴趣跟他们一家子共进午膳的永瑛就急匆匆跑回来了:“阿玛,额娘,四伯来了园子求见。此时正跪在外头,等皇玛法心软呐!”
这消息突如其来的,让弘昼都顾不上计较儿子的礼节问题了。
只诧异问道:“好好的,他怎么来园子了?”
不被皇阿玛勒令好生休养呢么!
这个时候,就是要乖乖听话啊。不然惹得皇阿玛怒火加倍,不更没有好果子吃?
说起这个,永瑛的表情就更一言难尽了:“永璜额娘,也姓富察的。四伯的格格,阿玛额娘该有些印象吧?就在刚刚,她病重不治了。四伯痛失爱妾后,感觉到了人生无常?”
“也许吧!”
“反正他就特别伤心,特别后悔。言说自己前几年颇多不孝,如今想来特别唏嘘。所以来找皇玛法道歉,希望能在他老人家身边侍奉几日。”
这么神奇的理由一出,弘昼舒舒两脸懵逼。
尤其舒舒,她知道历史上那个歹命又好命的哲悯皇贵妃。好命进了渣渣龙潜邸,成了他人事宫女,诞下他长子与次女。却特别命苦的,没在了渣渣龙登基的前一个月,但也因此被屡屡追封。哲妃到哲悯皇贵妃,并从葬裕陵。
但,她想不通渣渣龙这又出什么幺蛾子。
爱妾没了不好好操办丧事,不着意安抚儿子。反而急慌慌跑到园子里,找老子痛哭流涕???
对此,雍正也很迷惑。
但再如何糟心,也是亲儿子。在他这么伤心的档口,当老子的也不好伤口上撒盐。再者由着他继续,也实在有碍观瞻。
重重考虑之下,着苏培盛出面,把人接到了九州清晏。
阔别一年多,再度进入圆明园。
弘历却再无心这满目的姹紫嫣红,只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不孝子弘历叩见皇阿玛,愿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雍正抬眼一看,好么!
小子一身青色衣袍,袖口、衣摆的还有些个药渍。满面惶急焦躁,形容可称得上一句狼狈了。
可见伤心。
这就让雍正不由想起福慧殇的时候,这混账不但现换了身素色衣袍,还备了姜汁帕子。
所以在他心里,手足还不如一妾?
不过想想也是,妾是美色、是附庸。可以讨他欢心,为他诞育子嗣。而彼时的福慧,在他眼里大概就是个绊脚石吧?没弹冠相庆都是好的!
弘历哪儿知道电光火石之间,自家皇阿玛脑海中会转过这般要命的想法?
他只哀哀戚戚地又叩了个头:“不孝子弘历,叩见皇阿玛!”
雍正放下手中奏折:“弘历啊,听说你府上的格格富察氏殁了。虽伊只是个格格,但好歹诞育有功。为你诞下永璜跟二格格。如今斯人已去,你不在府中好生为其筹办后事,来园子何为啊?”
“儿子……”弘历哭,再跪再拜:“回皇阿玛的话,儿子是与您赔罪来的。”
“当日儿子虽然一片孝心,却过于莽撞。失察之下,不但自己吃了大亏,也差点儿害了皇阿玛。此事一直横亘在儿心中,快日久成疾。可……儿子面皮薄,终是不敢面对自己的蠢。”
“竟是事到如今,也没好生跟皇阿玛赔罪。直到这几日,格格富察氏病重短短几日便宣告不治。儿子才幡然醒悟,原来……”
弘历再哭,泪湿巾帕:“原来有些话要抓紧说,有些事要尽快办。不然没准世事无常,就再也没有所谓的以后了。呜呜呜……”
他边哭,边膝行到雍正面前。
哭到泪雨滂沱。
让雍正都不由诧异:“素日里竟没看出来,你对那富察格格这般上心!”
嗯???
这话说的,让弘历直接卡壳了啊!
良久才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如皇阿玛所言,到底是伺候儿子最久的内眷。又给儿诞下了永璜。儿非草木,岂能半点无情?只是比起这些,儿子心中积攒了许久的悔与愧,才更压得儿子喘不过气来。”
“遂把一应事物等,都交给了福晋。儿子自己来了园子,与皇阿玛诚恳道歉。”
雍正特别冷静地盯着他,似乎要透过他双眼看到他内心深处般。
良久良久才终于摆手:“那事你确实有错,可如你所言。你也是被人蒙蔽,自己也受了不少苦。此事就此揭过,你且回府与你那格格操办后事吧!”
“儿子谢皇阿玛开恩。”弘历又端端正正磕头:“但皇阿玛仁容宽博,儿子却不能这般……”
“这般轻易原谅自己,到底……”
“那丹毒有多恼人,多受罪,儿子心中有数的。求皇阿玛开恩,容许儿子在您身边随侍百日,聊表孝心与歉意吧!”
这话说的,连苏培盛都忍不住抬头了。
想看看谨郡王今儿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才能丧心病狂到连他的差事都想抢?
而且您府上刚刚死了人哎!
都不嫌晦气的么?
很明显,雍正是嫌的。于是摆手,做了个挥退的手势:“朕这边可用的奴才多着,且不用你如此。心意收到,你且回府好生操办富察格格的后事吧!”
弘历这会子哪儿还顾得上什么格格不格格呢?
他只一心随侍皇阿玛左右,助他老人家躲过八月二十三的大劫。而眼下,就是他几乎唯一能留下来的机会。
所以雍正再拒,他再哭再磕头,说什么也得留下聊表寸心。
可……
问题是,他越哭,雍正越觉得他是伤心富察格格的逝去。也越能想起来,福慧殇的时候,弘时殁的时候,他的种种表现。
这心里也就越憋着一股子火。
直接吩咐苏培盛,把人给拖出去送回谨郡王府。
最后一根稻草眼看着就要被扯走,弘历整个人都绝望了。拼命挣扎着:“不,皇阿玛,皇阿玛您就答应儿子这一次吧!儿子……儿子是真诚心悔过,也诚心孝顺您啊!”
雍正拿起折子继续浏览,头都没抬地回了句:“朕也说了,真不用!”
皇上都已经下了口谕,侍卫自然不容情。
弘历开始反抗。
但他那个允文允武,是在没人敢尽全力与他比拼的前提下。眼看着龙颜都要大怒了,哪个又敢与他放水?三五招之下就被制服。拉着死狗一样地往出拉,让他在愤怒焦急之余,竟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参与拖人的侍卫们惶惶然跪下,想说自己真的真的没怎么尽力。
雍正:……
都这样了,也不好再强硬地往出打发。只能着人传太医,给他好生诊诊脉。
太医来得很快,给的结论也很具体。说这些日子以来,谨郡王都担心焦虑,该是夜不能寐,身子空乏。又伤心、焦虑、紧张过度,才导致晕厥。
得开几服药,好生调理一下。
在太医开方子的空档,弘历就悠悠然醒转。眼含热泪地看着雍正:“皇阿玛,儿子是真的想在您身边伺候一二。”
雍正怕他再一个撑不住晕过去,忙点了头:“既如此,你且留几日吧!也不用朕身前伺候,只好生用药,把身子养好。才二十几岁,怎就把自己糟蹋成了这样?”
弘历双眼含泪:“儿子谢过皇阿玛恩典。”
就这样,弘历顺利赖进了圆明园,住进了九州清晏。
可把永瑛气得哟:“都已经事发年余,才知道认错。啧,说我那好四伯不是别有所图,也不知道他自己能不能信。”
情况虽然大概是那么个情况,但弘昼能惯着这小子目无尊长?
果断不能啊!
直接一巴掌拍他脑门上:“胡说八道!这是你个晚辈能诉诸于口的?”
永瑛气呼呼,小脸儿都鼓成个包子:“儿子倒也不想说呢!那您的好四哥,我那好四伯。整日里跟在皇阿玛身边,儿子又常备皇阿玛唤去教导。这往来碰面的机会,可真太多太多了。”
“每每面对他那大清好慈大爷的表情,您也好歹体谅体谅儿子嘛!”
真的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啊。
弘昼噎了噎,好半晌才冷冷一眼瞪过去:“那也不能说!你个小辈儿被寄予厚望,本身就容易被非议。想要顺顺当当,就必须要谨小慎微。”
“连基本的礼节与涵养都没,爷都不瞧好你,还指望你皇玛法另眼相待?”
就小小发个牢骚,竟然被阿玛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