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听闻四伯回来,额娘还如临大敌似的。搞得他也好紧张,以为什么绝世高手。来了就能将他挤到一边,连点喘息之地都没有的。结果,啧啧,这一生运气都攒在投胎上了吧?
小家伙不咸不淡地瞧了他一眼,其中充满了鄙视与淡淡的同情。
接着才再度起身,乒乒乓乓地,把那些个刚爬起来的道人又都挨个儿踹倒,对匆匆而至的銮仪卫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各位大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是本皇孙在给皇玛法讲题,四伯有些误会罢了。”
说完,他忙摆出雍正最最抗拒不了的渴求表情:“皇玛法,好玛法,全天下最好最好的皇玛法。您多给孙儿顿饭光景,孙儿这就证明给您看好不好?若那东西真好,孙儿与您、四伯与各位道长磕头赔罪,随便如何处置。”
“若不是,咱们也好及时止损啊!”
还在抱着雍正的弘昼也点头:“皇阿玛,儿子也愿意。咱们一家三口,哦不,该是五口同来。目的就是劝阻皇阿玛您,别让您在歧途上越走越远……”
雍正:……
他就知道,一旦这事儿暴露,就面临着这样被多方劝阻的局面。一个个的,都如弘昼这小子似的,以为他是什么绝世昏君,为求长生不老连点理智都没了的。
因此上,他才一直秘而不宣,将秘密保守得牢牢的。
只不知道为何走漏了风声,竟被这一家三口找上了门。雍正咬牙,心里默默琢磨可疑对象。大窘之下,他连喝退銮仪卫,勒令弘昼松开他都是用喊的。
目的将成,弘昼也不在乎被骂几声混账。
笑嘻嘻把人松开,还帮着拂了拂龙袍上的褶皱。被一把推开,也还笑容不改地吩咐着:“永瑛呐,快,让那些个大师们尝尝他们精心炼制的丹药,到底是个什么好玩意儿。”
接连被砸、被踹,生平就没这么狼狈过的无尘子咬牙:“贫道精心所炼,当然是能提神醒脑、延年益寿的好物。尔等凡夫俗子求之不得,便妄加诋毁。将好好的良方视为邪魔外道般,不问缘由地加以毁坏,简直罪大恶极……”
听着这货越来越聒噪,不停辱骂自家阿玛。
还欲以回转山林,再不为皇家效力为砝码,迫使皇玛法重重惩处阿玛什么的。小永瑛真是越听越恼,忍不住又给了他一脚:“死到临头还敢大放厥词,谁给你的脸?”
又双叒叕变成滚地葫芦,无尘子真·一口老血吐出来。
原本洁净无尘,穿着颇有那么点儿飘飘如神仙之概的道袍连烤带染灰、染血的,半点出尘都看不出来了,只有满身落魄凄苦。真·面前摆着个破碗都能求人行行好的那种。
就这,他都不肯承认自己是个骗子。
只说自幼农家,因缘际会间得了本正宗道家丹谱。潜心学习三十余载,颇有所成。所制丹药活人无数,素有小神仙之称。原本悠游于山野,四海为家游历天下路过行宫左近,受了四阿哥些恩惠。又被他数顾茅庐的诚意感动。
这才路远迢迢随来,拟助他给今上调补一二。
“哦?”舒舒笑:“听你口音当是江南一代,那里……嗯,都有些故国情怀,极为排斥咱们满人皇帝。怎么你就这么与众不同,不但不排斥,还对皇阿玛颇为推崇的样子?”
那无尘子一愣,继而正色:“雍正虽然也是鞑子皇帝,但与其父其祖都有所不同。没肆意虐杀百姓,也不各种苛捐杂税。上位至今十余年,却从不南下北上,如他老子搞劳民伤财的那一套。”
“反而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还搞火耗归公。广修水利,大兴教育……”
“朱家如何,鞑子又如何?但凡能让百姓丰衣足食,就是贫道眼中的好皇帝。贫道就愿意,尽己所能地,让他多坐几年天下!!!”
舒舒鼓掌:“好个一心为百姓的好道长,可惜啊!前后说辞矛盾了些,着实可疑。力儿,快些点儿。给道长好生尝尝,他自己辛辛苦苦炼制的好物。”
“好咧!”永瑛脆生生答道,将刚掰开炉子,从里面掏出来的那黑漆漆、圆溜溜闻着还有些香的所谓丹药。直接抓了一把,瞧着得有二三十颗,悉数怼到了那无尘子嘴边。
刚刚还一脸淡定的人顷刻如临大敌,拼命挣扎着想要跑路。
可在天生神力最近又开始练武的永瑛面前,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好么?小家伙随手一捏,就让他四肢关节脱臼。真如爬虫一般,再如何疯狂蠕动也是无济于事。
冷静狠辣到让弘历骇然,这,这他令堂的才过了四周岁生日也没几天,也就个五岁???
雍正也恼,狠狠怒瞪着弘昼。
处于最底层的弘昼悻悻摸鼻:“好好好,我来我来!永瑛你靠后些,哪能让你小小年纪就经历这些?”
永瑛笑:“为皇玛法尽孝,哪儿还分年龄大小?”
“嘿,小子会说,像我像我!”弘昼一脸得意,从自家儿子小胖手里面接过了药。兀自塞进了拼命挣扎的无尘子嘴里,然后死死摁住他的嘴,再不给他丝毫吐出来的机会。
才还夸他那药好,能提神醒脑、延年益寿的无尘子这会子却如临大敌似的。
死命死命地挣扎着。
弘昼虽然没有自家福晋、儿子那般巨力。但好歹,也是被福晋百般鞭策过的男人好么?长久锻炼之下,也非等闲可比。从那无尘子被迫吞下二三十之数的担忧,到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腥臊。
再到他颜面渐渐发青,口中白沫不断,分明就是中毒之相,不过区区半个时辰罢了。
原本还胜券在握,以为今儿弘昼一家算是彻底完了的弘历:……
只噗通一声跪下,诚惶诚恐地道:“皇,皇阿玛您信儿子。儿子,儿子真的只有纯然一片孝心。为,为策万全故,儿子还亲自试过那丹药,确定效果良好后,才敢奓胆献给皇阿玛您。”
“道长这,这怕是丹药还欠了点儿火候?亦或者,只单纯用太多了。毕竟是药三分毒。那么大的剂量下去,便是神仙也受不住……真的皇阿玛,您信儿子。而且,您决定服用那药之前,不也找太医反复查验过?无毒,无毒的呀!”
嗯?到了这个时候还死鸭子嘴硬?
舒舒好笑,这个时候她却绝不适合拱火了。只一脸疼惜,全然我们家爷受苦了的模样。拿着帕子一点点的,给弘昼擦捂过老道士嘴的手。
期间隐晦地给了自家儿子个眼神。
原就强自隐忍的小家伙立即跳脚:“四伯孝顺皇玛法心切,误被歹人所骗也就罢了。毕竟情急失措的情况,谁都可能有。皇玛法素来慈心,想也不会苛责。但如今事实都已经摆在面前了,你怎么还在试图为歹人遮掩?”
“这个时候,你应该比刚刚喊护驾更急切地喊太医!看看皇玛法吃了这么久劳什子丹药,会不会对身体有所妨碍。”撂下这话,小家伙就腾腾腾跑到门外:“苏公公快,快把负责给皇阿玛诊脉的所有太医都叫来。让他们轮番给皇玛法诊脉!”
这等大事苏培盛哪里敢擅专?忙躬身入内,听雍正圣裁。
在被弘昼一家三口突然闯入,又是踹丹炉、又是打人时,雍正极为震怒。愿意破格等这许久,都是打定了主意要好生教导永瑛。让他引以为戒,以后都不敢这般鲁莽冲动。
旁观整场之后,他就只剩下满满的后怕又庆幸了!
如今见好孙儿这般关心自己,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果断点头,先诊脉确定个平安呗。
“嗻,奴才遵旨。”苏培盛欢欢喜喜应下,忙不迭亲自跑了趟太医院。
然后不仅仅是雍正,自爆服用过丹药的弘历。还有被灌了过量丹药的道人,以及那些个丹药,都成为了被检查的范畴。
单独检查一颗丹药,依然是无毒,还有些个提神醒脑让人精神焕发的良好作用。
但大量丹药在一起,情况就大为不同。里面的某些成分潴留身体内,无法被排出。久而久之形成丹毒,轻则脾气暴躁,重则背生毒疮甚至危及生命。
那无尘子就是服用太过,而导致中毒。
至此,丹药有毒确认无疑。
好在皇上服用尚短,暂时瞧不出什么大碍。倒是四阿哥前头试过药,这阵子又为表孝心没少跟着服用。加上他守孝三年颇多辛苦,身子骨原就没养好。总之种种原因吧,受的影响略大。需要好生调理一段,否则便不影响寿命,也会有损阳刚。
毕竟不老丹泰半都是不倒丹,服用之后雄风大振,甚至能夜御数女。皇上已过天命,对某些事儿看得渐淡,鲜少流连后宫,只废寝忘食地忙于政务。四阿哥却正是青春年华,且刚守孝素了二十七个月!!!
没怎么节制之下,自然……
更不好的话,太医没敢说,但是懂的都懂。
才还琢磨着怎么逃过这关,转眼就知悉噩耗什么的。弘历再也坚持不住,直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前脚还以为盼来希望曙光,可以教导孙儿到成年。转身就知悉不过是个惊天骗局什么的,雍正也很想晕一晕。然而好孙儿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角眉梢之间都是浓浓的关切与担忧。
他这一看过去,小家伙还满满歉疚地低了头:“是孙儿太笨,知悉太晚。不然早早踹了这炉子,皇玛法根四伯就会无恙了……”
雍正笑着把人揽在怀里:“这怎么怪你?是皇玛法心中不甘,总惦着多活些年,好把咱们永瑛教出来。失了惯来该有的警惕,这才中了那妖道诡计。说起来,还得感谢乖孙聪慧大胆,冒着这般天下之大不韪来朕这边踢炉子。”
“比你都高出许多的大炉子啊,还真就被你踢翻了。快让皇玛法瞧瞧,可有伤着?”
在小家伙的羞涩下,雍正撩起他的小袍子细细检查,还真发现脚踝处有一处烫伤。这孩子打小就粉雕玉琢,特别的白净。那通红还起了好大燎泡的伤处就显得越发触目惊心,看得雍正心疼不已:“都是皇玛法不好,害咱们力儿受了伤。”
但凡他再谨慎点儿,好孙儿也没有今日之祸。
见不得他这般自责的永瑛笑:“没事的皇玛法,孙儿一点都不疼还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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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处置
“真哒!”唯恐雍正不信,永瑛还反复强调着:“一直以来,都是皇玛法辛勤教育孙儿,全心疼爱孙儿。为孙儿设想方方面面,考虑了所有的一切。孙儿却鲜少有机会,能回报皇玛法一二。”
“今番能保护皇玛法,孙儿心里高兴着!就算受点伤,也半点不疼,还有点甜甜的。终于的终于,孙儿也能为皇玛法做点什么了。”
那灿若朝阳的笑脸,看得雍正整个人心中都是一暖。抱着孩子的力道都更大了些:“傻小子,可你都受了伤。这要是将养不好,日后留了疤,找不到小福晋可怎么办?”
永瑛皱眉,细细思考过才道:“找不到,就不找好了。那样只看身份、皮囊之类的肤浅之辈,孙儿也瞧不上!”
啊???
你才五岁大小,就口吐这等惊世骇俗之语。这,这真的好么?
再没想到孙儿会这么回答得雍正愣,良久才点头:“好力儿放心,皇玛法日后一定千挑万选,与你选个万里挑一的好福晋。”
永瑛摇头:“自己选!阿玛说,他当年就在数百秀女里头,第一眼相中了温柔娴静的额娘。觉得额娘肯定是个好福晋,能与他一道,过上幸福甜美的小日子。如今果然,有了孙儿、弟弟还很快就再有一对儿弟弟妹妹……”
“一家六口最最幸福,谁都比不上!”
温柔贤淑?
雍正只觉得眼前一花,真不认识这个词及词意了!
偏好孙儿还在滔滔不绝,各种详述他额娘的好。什么除了孝顺,善于中馈、教子有方这些常规类。连能压得住他阿玛,让他少做荒唐事都成了优点。
咳咳咳!
终于附和不下去的雍正猛咳:“你额娘这,这终究个例。永瑛可记得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再没有让区区女子压制,由着她信马由缰的道理。你啊,得找像你四伯娘那样的福晋。著族大姓,端庄舒雅。”
“既能帮你管理好内宅,让你心无旁骛。又能与你琴瑟相和,还有一定的谋略。”
简直就是行走的贤内助。
“那哪行呢?”永瑛摇头:“阿玛说了,男人如野马,女子就是那笼头与缰绳。能管着不让野马乱跑,踩了好庄稼。四伯娘样样都好,却做不好四伯的笼头。由着他一步步的,越走越错。不但差点害了皇玛法,自己也受好大罪……”
话题重又回到原点,雍正陷入沉默。
良久才摸了摸永瑛的头:“豆丁点大的人儿,偏操许多心。你啊,就好好养伤,凡是都交给皇玛法!”
永瑛还待张口,雍正却已经不给机会了。急忙忙唤了太医,给开了外敷内服的药。
是的,没错。
还有内服的,预防孩子惊惧的药!
跌宕起伏一幕一幕的,大人都受到了很大刺激,更何况他个孩子?
知道今儿这事对皇玛法冲击大着,永瑛也不闹,乖乖巧巧点头,由着他阿玛把他背回了洞天深处。而弘昼将福晋跟儿子送回去,自己又火速赶回来,对自家皇阿玛露出最最谄媚的笑。
雍正皱眉:“说说吧,你是怎么知悉朕……咳咳,私下里……命人炼了丹,又怎么恰如其分赶过来的?”
“回皇阿玛的话,并不如何确准。”弘昼挠头:“最初,是永瑛那孩子发现了您最近精神颇佳,与您玩笑,然后上了心。说来也巧,他上阵子不是对唐史感兴趣,特别的迷唐太宗李世民么?十三叔就给他讲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的道理。”
“说他可以给自己树立一个目标,努力发奋去接近,去学习。但也注意着,得扬长避短。牢牢记住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而改之。”
雍正摇头:“那他肯定说李世民除了玄武门之变外,没有缺点!便是玄武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