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四毋?
分明是响响亮亮的四个巴掌,依次抽在了弘历脸上。更让他受不了的是:永瑛如此无礼,皇阿玛不但不怪,还欢欢喜喜把人抱了起来:“不愧是朕的好乖孙,刻苦读书并学以致用,这孔圣四毋用得对极了!”
永瑛小脑袋往他怀里一钻:“跟皇玛法、叔爷与各位大儒学习良久,若没点子进益,岂不成朽木、粪土了么?”
被点名允祥朗笑:“若你小子也是不可雕的朽木,上不了墙的粪土。那满堂之中,还有几个可堪造就?小永瑛啊,谦虚是美德,过分谦虚可就未必了。”
永瑛正色,认认真真拱手:“谢叔爷肯定与指点,孙儿会继续努力的。”
被皇上跟怡亲王相继盖章的出类拔萃啊!
那还等什么呢?
即刻开夸,彩虹屁吹到飞起呗。
什么少年英才、才华横溢、聪慧灵秀、举一反三、辩才无碍等等等等,所有的溢美之词悉数安排上!
直夸得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至于说世子爷无礼,冲撞长辈?哪有的事儿!分明是世子聪慧,看出了谨郡王的不妥当。遂苦口婆心劝谏,免得他行差踏错。
而且不请自来,肆意质疑女主人,若有不妥,也是谨郡王不妥在先!
世子爷那,那不是护母心切么?大孝之行也,活该被狠狠褒奖。
弘历真·想到开始,没想到最后。再怎么也没料到他那番话,不但没让吴扎库氏惊慌,皇阿玛怀疑。还被她们母子两个联手排揎,让永瑛小儿踩着他展露头角,得到满堂喝彩。
雍正瞧着差不多了,才摆了摆手。
满堂寂然之下,帝王唇角轻勾:“小孩子家不禁夸,诸位爱卿点到为止。接下来,咱们这重点啊,还是得放在三胞胎的满月上。来来来,都入席入席,同贺和亲王府的龙凤三胞胎。”
至于那让帝王色变的酒精?
那肯定得交由皇上最最信任的苏培盛,苏公公亲手捧着。待到太医验证,确有此良效后,再行褒奖。但这就是个流程而已。事实上,不管是雍正还是在场诸位心中都跟明镜儿似的。但凡和亲王福晋敢拿出来,并当众说明。
这个事儿啊,就绝对差不了!
今儿注定是谨郡王无功而返,哦不,应该说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一天。
这不?
他都已经决定强忍了这羞耻,将满月宴参加到底了。结果屁股还没挨着椅子,皇上就微皱了皱眉:“既然沉疴未愈,就多休养些日子吧。”
见他傻愣愣似乎没听懂的样子,帝王还补充了句:“宴会喧嚣,恐不适合你。”
得,这回撵人的意思就更明显了!
于是,舒舒就看着某渣渣龙的脸上红了又白,红了又黑,恍若跑马灯。好半晌才颓然低头:“是,儿子多谢皇阿玛体恤,这便带福晋回去。等将养好了,再来给皇阿玛请安,再为您分忧。”
“嗯!”雍正点头:“朕会再命太医与你,助你好生调养。彻底好全了,再上朝听差不迟。”
才刚刚试探一下,随即就被锤老实什么的。
弘历委实不甘。
但皇命难违,他也不敢再多造次。只原地跪下:“儿子病中精神不济,不免懈怠了永璜、永琏的教养。不知能否厚着脸皮,再将两个孩子送回宫中,烦请皇阿玛再帮衬教养几年?”
老实说,雍正其实不愿的。
教养天才与庸才之间的成就感,简直不能同日而语。但……
好孙儿拉着他的手不停摇晃:“皇玛法您就答应吧,答应吧!孙儿也好久没见永璜、永琏,颇为想念呐。虽然他们课业进展慢了些,但好歹能与孙儿做个伴。辅导他们的时候,孙儿也好温故而知新。”
“可是……”
“没有可是啦!”永瑛正色:“不患寡,患不均。孙儿也是怕您一再拒绝,四伯心生怨念嘛。到底孙儿是您的孙儿,永璜跟永琏、永璧、永琨也都是啊!”
所以要来的话,以后一起来咯,了不起把毓庆宫变成皇子皇孙们统一接受教养的居住地。
大家吃在一起,玩儿在一起。从小就被他培养着,日后当他的左膀右臂。到那时,再让四伯好生体验体验,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争着抢着做对家腹心的感觉!
弘历哪儿知道永瑛小小年纪,竟然还有如此心机?
他只疯狂摇头:“皇阿玛别听着孩子瞎说,儿子对您自然万千崇敬,再不敢有丝毫怨怼。”
那不是没有,而是不敢咯?
永瑛心中腹诽,特别的想给他添枝加叶。让这个烦人精四伯跟十四叔爷一样,余生都被关得严严的。
但他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刚刚抢话,将四伯怼到面无人色,还可以说他看不过眼,为了维护额娘。现在再说,就很有点落井下石之嫌了!
绝不是皇玛法想看到的。
所以,永瑛只委屈巴巴低头,满眼落寞:“皇玛法,孙儿没瞎说。额娘常说父母的态度,会决定子女间的关系。所以再是五指有长短,她跟阿玛也尽量一碗水端平。”
“免得让孙儿理所当然,弟弟妹妹们心生怨念。长此以往的,闹腾到家宅不宁,手足反目。”
“是!”舒舒点头:“这话确系儿媳所言,儿媳也确实觉得,子女之间是否和睦,做父母的态度起了很大的作用。尽量平均,才不会因差距悬殊而让被偏爱的那个理所应当,被漠视那些心生怨怼。”
雍正年少时曾无数次怨过皇阿玛偏心,一样的儿子却分成太子与太子之外。对太子万般宠爱,简直予取予求。别个就……
舒舒这话,可太能引得他共鸣:但凡皇阿玛别那么偏心眼,九子夺嫡后期也不会那么惨烈!
誓不重蹈覆辙的皇上点头:“你这话,倒是新鲜。但是嫡长与次子、三子,嫡子与庶子间,本就是个相亲又相争的关系。想要处理好的同时,还不让整个家族被拆到四分五裂,可不是个简单事。”
舒舒福身:“皇阿玛所言极是,但总要试试不是么?有些事做不一定成功,但不做就一定不会成功。自古大家,尤其皇家,相亲无争兄友弟恭者如凤毛麟角,但也不是绝对没有。”
“圣祖爷与裕亲王,您与十三叔,不都是亘古难见的好兄弟么?”
雍正能说他跟十三弟不一样?
他们是……
不能啊!他只能微笑点头:“这倒也是,那你跟弘昼且努力。好生教养着几个孩子,将来好兄弟齐心共建大清。”
弘昼跟舒舒双双躬身:“儿虽不敏,敢不祇承?”
随后弘昼亲奉雍正坐了首位,裕妃次之。怡亲王与到场的文武大臣等各自归座,三胞胎的满月宴正式召开。
而在开场的同时,弘历就被雍正遣人送回了谨郡王府。
奉旨好生调养。
而这一次,舒舒跟弘昼虽然不落井下石。但弘历再想出来蹦跶……
呵呵,就注定了难于上青天。
打从圆明园到谨郡王府,满打满算也就出过这么一回府,结果还是以这般屈辱的方式被撵回来。富察氏羞不可抑,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偏就是这样,她也得好生给永琏打点行装。并细细嘱咐儿子,免得他犯错。
在府中早就快憋疯了的永琏星星眼:“真,真的么?儿子又能往宫中、往园子,跟瑛哥一道学习了?哈哈哈,这可太好了!儿子醒来梦中都在盼这天,终于盼着了!”
再没想到儿子会是这么个反应的富察氏愣,再三强调:“到了宫中,须得处处小心谨慎。别惹你皇玛法生气,也别耽搁永瑛读书。”
富察氏不是弘历,没有他那样盲目的乐观。相信自己普通的儿子,能越级挑战永瑛那样的天才,并取而代之。
所以,她只千叮咛万嘱咐。
盼着儿子能省点心,便不与永瑛交好,也千万别把人给得罪了。
“嗐!”永琏摆手:“额娘您这担心的就多余了不是?永瑛是谁?那是我跟大哥的瑛哥!您跟阿玛在行宫的时候,就是瑛哥带着我们。咱们哥仨同吃同住,一起笑一起闹。只要我们两个听话,瑛哥对我们就没说的。”
而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硬道理,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们哥俩一对弱鸡,都不够瑛哥一拳打的。所以听他话,被他护着,以他马首是瞻。日后哪天瑛哥出了头,他们岂不是那跟着凤凰飞的俊鸟???
正好走在门外,悉数听到了儿子这番话的弘历:……
就后悔,特别的后悔。
早知道他这么不提气,都不该再豁出那个脸求皇阿玛开恩!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病弱’需要静养,也不知道养到什么时候是头的他出不得谨郡王府。也不好才刚刚求得皇上开恩,回头就改弦易张。
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儿子欢天喜地地去投奔永瑛,一口一个瑛哥比叫他这个老子还亲切!
永瑛可不知道,也不关心谨郡王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他现在啊,只扑在雍正怀里,可怜兮兮求情:“皇玛法,孙儿的好玛法!此一去,咱们都得小半年回不来,真不能让孙儿在府上留个几宿么?”
“好歹让孙儿与阿玛、额娘、弟弟妹妹们多多相处几日。日后与您一道往园子了,孙儿也好差着点想念。”
几日?
雍正冷哼:“自打进了正月,你就时不时请假。三胞胎出生后,更是三天两天混在和亲王府。一颗心也跟长了草似的,总蠢蠢欲动着往回跑。再纵着你点,你小子还不得上天?!”
任由永瑛怎么哀求,帝心也坚如磐石。
无奈之下,小家伙只好跟阿玛、额娘、二弟、三弟与两个妹子一一拥抱告别。让他不要太想他,攒够了假期他就回来。或者等三胞胎大一点,一家子再往洞天深处避暑。
介于史载的雍正十三年八月,山陵崩。
舒舒万千悬心,怎么都得守在左近预防些个突然状况。永瑛这一反复恳求,可不正中了她的下怀?
欲迎还拒地拒绝了几次后,舒舒才无奈地扶额:“好吧好吧,真是怕了你。回头你与你皇玛法说一声,若他老人家允许,等三胞胎满了百日,咱们一家子就去洞天深处重逢。”
好咧!
永瑛欢欢喜喜点头,回头就找他皇玛法一顿撒娇。
雍正:……
咳咳只说他皇父康熙是个偏心眼,他其实也不遑多让。早年偏着弘晖,之后宠爱福慧。现在啊,更是满腔热情都集中在了乖孙儿永瑛身上。
但凡不违反原则的事儿,永瑛有所求他就有多应。
这不,永瑛一说,他连考虑都没考虑:“这有何难?怕在洞天深处耽搁你们几个读书,还能去别的地方。倘大的园子,还没有你们一家七口的安居之处了?”
得到他的准确答复后,永瑛就忙不迭回去跟舒舒禀告。
出了和亲王府还一步三回头呢,连连嘱咐着,让他们可万万别忘了。三胞胎满了百日,就一定一定要往园子里找他。
舒舒当时答应得很快,可实际上……
三胞胎出了满月,她就开始忙了起来。介于满月宴上,送出去那波精油面膜的威力。她的精油铺子未开先火,很快就积攒了一批大大的订单。
对变美这件事迫不及待的宗室福晋、文武官员女眷们是有机会要催她,没有机会制造机会也要催她。
不但额娘钮祜禄氏跟两位嫂嫂一个弟妹,被拐弯抹角拜托上。连宫中的裕妃,怡亲王府的十三福晋都未能幸免。
雪花般的帖子更争先恐后地飞向和亲王府,各种理由花样邀请她这个和亲王福晋赏脸。而不管是被邀请,还是偶遇,或者别的什么。话题总能歪着歪着,就歪到精油二字上。
大批用户正在涌来,舒舒怎不万千欢喜?
赶紧趁热打铁,将各种精油、香水、香薰、精油面膜、精油香皂的研究起来。然后寻找铺面,装修,培养女技师。再择一个黄道吉日,店面不就能轰轰烈烈的开起来?
赶着她手中有人有钱有铺面,还有那些古代的化学家。这些说起来复杂的事儿,到了她面前,合该水到渠成再无半点阻碍。
可现实往往与预测大相径庭,弘昼这个让全大清女子都对舒舒表示羡慕嫉妒恨,恨不得取而代之的好好夫婿就是摆在他面前的第一道障碍。
“不行!”弘昼难得硬气,特别的坚持:“爷不管你到底要做什么,也不管你如何折腾。但是有一条福晋必须遵守,那就是你不管干什么,必须先把双月子坐好。否则……”
和亲王爷挑眉:“爷肯定奈何不了,也舍不得奈何福晋。但让你这个店开不下去,还是不成问题的。”
舒舒:!!!
最怕这人不但说,还付诸行动。并意外倔强,不管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人家只闲闲一笑:“不就是赚钱?福晋且等着!”
说罢便翻身上马出了府,一路往园子里奔腾而去。到了御前便扑通一声跪下:“皇阿玛,这酒精都已经献上来许久,该做的试验也都做好了吧?”
“嗯!”雍正点头:“你福晋所说的那些,朕都一一派人试过,效果良好,没有半句虚言。这一误打误撞,又为咱们大清立下好大功劳。”
“别的不说,只对战场上伤员的救助上,就能大大降低伤口感染的截肢甚至死亡率。再有应对高温退热,还有瘟疫、时疫等的消毒方面效果都是特别的显著。”
这时候培养一个兵勇不易,折损一个却那么简单。好多兵勇都不是直接死于战场,而是亡或残于伤后的感染。若酒精能大面积应用,那岂不是又一个大大提升战力的法宝?
毕竟一身经百战的老兵,胜过十个甚至百个未经风雨的新手。
雍正这还在畅想中,弘昼就已经乐出了声:“有用就好,有用就好!儿子恭喜皇阿玛,得此瑰宝。不过……”
雍正心生警惕,总觉得这不过二字的后缀可能不大好。
而且这混账东西整日无心公务,只惦记窝在府中照顾福晋与永璧、三胞胎。今儿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似的,往园子里找他了?
事实证明俗话说得对,果然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不过之后,弘昼笑嘻嘻开口:“不过这么大的成就,皇阿玛是不是好歹也得对有功之臣意思意思?您儿媳妇才为咱们皇家诞下吉祥如意的龙凤三胞胎,双月子还没坐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