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转的光衬得她的手心更加莹白滑润,虞芝坦诚道:“是我做的哦。”
谢朝兮面露愕然:“为何?”
他想起跟着虞芝到这儿的事了。
当时虞芝伸手从泉眼处拿出了什么,接着便是天崩地裂,身边的石块轰然坍塌。
他并不愚钝,几乎在问出口的一瞬间便意识到这一切都源自于虞芝取下了这块石头——也并没有归还的意思。
他语气之中带了几分不解与焦急:“师姐,这石头若不放回去,云河会逐渐枯竭!”
“是呀。”虞芝点点头,动作带了几分少女的娇俏。她耸耸肩,似是有些奇怪,道:“可是,这与我何干?”
谢朝兮难以置信:“师姐,你不也是太清宗的弟子吗?”
虞芝有些惊讶。她远远望一眼面前的少年,突然连名带姓地喊道:“谢朝兮,你不会以为……我有多在意他们吧?”
“师姐……”他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听出来虞芝这样称呼他是在提醒自己没有所谓的“同门之谊”,她甚至连“师弟”也不再喊了……
可是……
“师姐,这究竟是什么?”他看着虞芝手上那块石头,询问出声。
是什么,值得让她面对坍塌与危险,一定要得到手。
“你知道七大至宝么?”虞芝反问道。
“相传修真界七洲,各自孕育着一件天才地宝。任何修士,仅得其一便能夺得天地灵气,感悟道法,飞升成仙。若是七件同时出世,便有毁天灭地之能。”谢朝兮将自己在书中看来的内容说出来,接着紧紧盯着那颗奇怪的石头,“这是恶骨石?”
尚未等虞芝回答,他便自行否定:“不。传闻恶骨石在魔界,断不可能出现于此。”
注意到石头之内的流光,他再度开口道:“这儿是东洲地界。莫非——这便是能重铸灵根的云根之水?”
第18章 师弟难道不喜欢?……
谢朝兮对此有所了解,虞芝并不觉得有多奇怪。
她点点头,肯定了对方的猜测。
“师姐,你本就是天灵根,此物纵能淬体,可……”谢朝兮似是有何意见一般,出声道。
虞芝听他这话,打断道:“怎么,天灵根不配用?”
“不。”谢朝兮听出虞芝误会了他的意思,急道,“师姐,你已是天灵根,灵根无需重铸,况且过程痛苦难忍,何必执着于此物?”
怕自己所言犹有不足,他继续道:“师姐,往后我为你寻其他灵宝,你莫要折磨自己了。”
闻言,虞芝怔然,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
她唇瓣微动:“我本也没打算用。”
他们还踩在这浅浅的泉水之中,已然离开了那不可见底的深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虞芝的眼前,是谢朝兮。
足下的水流洗濯着她的小腿,许是因为在这之中待了太久,加上她体内还有少许奇异的金色灵气不断滋润着她的气海,此刻除去细微的刺痛,竟感不到其它不适。
她不知道谢朝兮是看出来这水对她淬体之效,还是只是单纯地想要将她拉出水中。迟疑片刻,她将手放上去,让对方牵着,顺着力道往外淌水走去。
身上湿漉漉的,在水里待着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到了平地之上,竟觉得衣物粘在身上,极为不适。
虞芝几乎触到地面的一瞬就想要调动灵力将身上衣裳弄干,却发现体内仅存的那点儿灵力被她刚才朝着谢朝兮发火的时候用出去了。
裙摆的水滴在地上,与流动的泉水奏在一处,显得欢快而轻巧。虞芝静静站在原地,本要抬手捏诀的右手僵在空中,最后调转方向,搭在了身前的谢朝兮肩上。
“把我的衣裳弄干。”
简单的命令,谢朝兮却不知想到什么,耳垂微微泛红,犹豫了许久才扭头看虞芝一眼,声音也低了许多:“师姐……你……衣裳……”
他似是说不下去,松开虞芝的手,弯腰在一旁的土里拾起什么。
虞芝看着他举动:“你要做什么?”
“找些枯叶树枝生火,给师姐你烘、烘衣裳。”
“噗——”虞芝笑出声,低头看他,“师弟,如今你可是修士,竟还要生火烘衣裳,可是舍不得那点灵力,不愿帮帮我?”
最后几个字被她说得婉转,口中的热息像是含有剧毒的蛇一般缠绕在他的脖颈之后,令他的身躯瞬间僵直,而后知觉酥麻。
被虞芝点醒,他也为自己方才的想法而羞赧,连忙扔下手中的枯枝,伸手欲碰虞芝的衣角。
可在尚未触到之时,他却猛地收回手,到了泉边洗了又洗,直到方才不慎沾上的泥土脏污都消失不见才敢去虞芝身边。
是明月皎皎,如何能被凡尘所染。谢朝兮的指尖被搓得发红,站在一旁。
只是方才那一下似是已经用尽了他的勇气,这会无论如何也不敢再主动伸手:“师姐,冒犯了……”
虞芝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直接将自己的手伸过去,原本宽大的衣袖这时正服帖地靠在手腕上,显得她的腕骨更加纤细。
“师弟?”
她弯着眸子看谢朝兮,也不催促,喊了他一句之后便不再出声,含笑看着她。
若是将她眼底的揶揄之色抹去,看起来竟有些像个满怀期待的姑娘家。
谢朝兮的眼睛微微睁大,小心翼翼捧起手中的衣袖,丝毫不敢松懈地将灵力驱出,散成一缕一缕的灵气,慢慢地将那片实际上已经破损不堪的衣料之上的积水挤出,再将之变得温暖柔软,安静地覆盖住下面如白瓷般的肌肤。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衣料上,等到反应过来之时,他才发现,自己此刻与虞芝挨得极近。
那衣裳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已到了肩膀处,他的眼前是一截玉做的颈,像是一捧雪,他甚至不敢用手碰上去,仿佛只是一用力,便会化去。
随着呼吸起伏的咽喉更是柔软,他已不自觉屏住呼吸,手上也没了动作。
偏生虞芝还恍若未觉,凑得更近了些,一张明艳的面容几乎要贴上他的脸:“师弟,怎的停了?”
四周安静得骇人,除了水流碰撞声,似是连两人的呼吸声都交缠在一起,深深浅浅,敲打着他的耳蜗。
谢朝兮慌乱避开眼,捧起了虞芝的另一只手,转而将灵力覆在其上,试图将之弄干。
明显是躲闪的意思,虞芝却不依不饶,素手搭上他的手臂,轻轻捏了捏:“袖口干了,身上的湿衣裳才最令我难受呢。”
说着她还看了看那身紧贴着身躯的红衫,被勾勒出的不盈一握的腰肢几乎要送过去:“好师弟,先弄干这儿。”
谢朝兮连脖颈都泛起了红,他连连后退,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盯着鞋面,几乎要看出一朵花来。
还是虞芝实在不愿再穿着湿衣裳,才愿意放过他,将他的手牵起,掌心相贴:“传些灵力予我。”
谢朝兮既无灵根,他们的灵力自然不会相斥,只需他渡些灵力到虞芝体内,她自能将之运转。
这法子颇有些耗费灵力,但虞芝自然不在意谢朝兮会如何,后者听了她的话更是立刻便做了,几乎没有考虑过其它。
“师姐有此办法,何不早说。”谢朝兮声音低低,耳尖上方才被虞芝出的红色还未褪去,忍不住问道。
虞芝本就是逗弄他,听了这话,将有些冰凉的唇贴到那仍散着热气的耳垂边,轻声问道:“师弟难道不喜欢?”
第19章 竟还有你的唇印呢。……
这水对她再无淬体之效,虞芝又花了几日将步入金丹期涨上的灵力调理好,便准备离开。
她抬眼望了望天,明亮得有些空旷,像是看不见顶一般。
谢朝兮自然注意到她的目光:“再往上,便是天界了。”
“嗯。”虞芝盯住最亮的那个点,“以后再去吧。”
此处的天界并非普通修士所谓“得道飞升”后的天界。
修真界共七洲,分为东南西北中,外加头顶的云洲与地底的血洲。前者被天凰族占领,据传这是离真仙血脉最近的族类,故又被称为天界;后者则是被魔修称霸,得了个“魔域”之称。
是以唯有其余五洲,才是如今人类普通修士们的安身之处。
“师姐,无论什么,我都会为你拿到。”谢朝兮听了虞芝这话,便知道她是位于云洲的天上星感兴趣。
同为七大灵宝之一,与服用后极为痛苦的云根之水不同,天上星乃是进益心境,毫不影响肉身。
虞芝并没指望他真能为她做什么,但既然这般说了,她也不置可否,回望了一眼那快要流尽的泉眼:“去盛点水来。”
修士自然不会口渴,但是这水毕竟不同寻常,底下那些都被人泡过,她也不愿饮。这会趁着泉眼里的水还没干,她倒有几分好奇饮下会是何种感觉。
谢朝兮虽然不愿,但还是依着虞芝的吩咐去做。他接过虞芝递来的琉璃盏,走到那涓涓细流边,一点点地往里盛。
他心中是担忧的。
云根之水服用会带来剧痛。这泉眼已然算是云河之根,即便灵气不如虞芝得到的那块石头,可饮下是否会疼痛也难以估量。
这般想着,他看着手中那盏浅浅遮住底端的泉水,悄悄放置唇边,尝了一口。
清甜可口,冰冰凉凉,里面的灵气更是熨帖,温顺地融入体内。
纵使他此刻无碍,但这些日子过去,他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同寻常之处。
仿佛这些会给其他人带来痛苦的云河之水对于他来说与普通的河水并无区别,甚至连沉入水底对他而言都是轻而易举之事。
那么,这水他喝着没事,是否会伤害师姐?
忧心几乎时时刻刻裹挟着他,任何事情,只要与虞芝有了干系,他便忍不住去想这究竟是什么,是否有何顾虑,是否有何不吉。
不过数日,他像是要将这辈子的慌乱都经历,就连此刻尝了毫无问题的水,都会想这许多。
虞芝坐在不远处,正注视着他的身影。
他周身的灵力……似是又多了些?
接个水的功夫,修为竟也能进步,可真是奇哉怪哉。
她靠在树干上,身下还垫着谢朝兮脱下的外衫,口中喊道:“谢朝兮,你快点。”
又被她喊着名字,谢朝兮的手抖了抖,好不容易接满的泉水又从琉璃盏的边缘撒了些许。
他顾不上再盛,急急回头,往虞芝身边赶去。
脚步不停,手却不敢不稳,里头剩下的大半杯水一滴未落。
“你好慢呀。”虞芝半真半假地埋怨道。
她将脸凑近,示意谢朝兮喂她。
青涩的少年反应不慢,但即便领悟了虞芝的意思,他还是不好意思动手,只慢慢地将杯盏送到虞芝的嘴边:“师姐,水凉,喝慢些。”
日光下的琉璃盏耀眼夺目,外壁上挂着不少水珠,更是映出五颜六色的缤纷。
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杯口,虞芝微微眯起眼睛,抬头问谢朝兮:“师弟,你莫不是偷尝了一口?竟还有你的唇印呢。”
这琉璃盏剔透晶莹,加上被谢朝兮接接洒洒数回,便是有痕迹也早被冲到不见。
虞芝只是见他背影,随口一言罢了。
只是见了他脸色发红的反应,她便知晓自己说的没错。
轻声的笑自她喉间溢出,她含住杯盏边缘,就着谢朝兮的手,仰头饮了一口,接着舌尖轻轻一推,将琉璃盏还回去。
一抹柔软的红自她口中隐现,谢朝兮只是稍稍低头便见到这一幕,慌不迭就要松开手,不敢再看。
那片唇瓣覆上去的,是他饮水时碰到的那处……
只是这么想想,他的心都仿佛被分成一缕缕、一丝丝,纠缠在一起,又像是乱麻,又像是飞絮,搅得他心神不宁,手足无措。
琉璃盏倾斜,将要脱出他的手时,却被另一个人握住。那只手温暖柔软,盖在他的手背上,将被他松开的琉璃盏带了回来。
“师弟,好容易接回来的水,可莫要浪费了。”
云河只上不下,他们上来时艰难,这会要回去却是简单得很。
虞芝望着往下淌得瀑布,比她来时已经小了不少。
这般向下看去,并不能见底,也看不到那些宗门的弟子们。
“师弟,你说这深渊,是什么铺就的呢?”
她说完便纵身跃下,并不真的想要听到谢朝兮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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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到来处之时,云河之中果然已经空无一人,不少弟子早就待不住,连滚带爬地往岸边跑。
只是云河毕竟十年一开,即便不能待在水中,哪怕在边上吸收灵气修炼也是好的,他们没有一个舍得离开。
虞芝从上方飞身而下时,他们的眼底俱是难以置信。
“不会吧,虞师姐竟然活着回来了?”
“这真是闻所未闻啊!”
“她身后那个究竟是谁?听说不过是个外门弟子,竟也能上云河?”
……
杂七杂八的议论声虞芝都当作未闻。
所有人都在一旁,看着她的下一个动作之时,段清跑上前去:“师姐,你和师兄可算回来了。”
他们一走就是小一月,段清连辟谷丹都吃了二十七颗,每日旁的人还有师尊教导,她只能一个人默默在一边修炼,多少有些无聊与孤单。
见了虞芝回来,简直如雏鸟入林,扑了过来。
虞芝见到段清,神色也柔软几分,抹了抹小姑娘的脑袋:“这些日子可有人敢欺负你?”
别的师姐多日未见师妹,都是问有没有好好修炼,可有什么道法上的问题,偏她的师姐,见了她,别的不问,先问有没有被欺负。
段清感到久违的关心,当即便红了眼眶,抱住虞芝,将脑袋埋在她腰间,不断摇头:“没人敢欺负我,他们都怕师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