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虞芝安抚好她,余光便见到有个人朝她走来。
不出所料,是尹珝。
估摸是在云河之中受了不少摧残,尹珝这会容色疲惫,眼底甚至有青黑色,像是受尽折磨。
还未等虞芝开口嘲讽他,尹珝便率先出声:“你结丹了?”
不等虞芝说话,他摇头否定,难以置信道:“不可能,根本没有雷劫。”
即便虞芝上了云河顶,可雷劫动静不小,若是虞芝金丹已成,那九道天劫必不可少,可他在下边根本没见到。
但虞芝的修为他已经看不透,除了她结丹之外别无可能……
“你还有藏匿修为的法宝?”
虞芝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谢朝兮,想到那时头顶乌黑的浓云已经聚集而成,却因为这个人的存在,立时便散了开。
甚至连一丝声息都没有留下。
她勾起嘴角,讥笑道:“不错,我的确结丹了。师兄可真是少见多怪,莫非你未见过,便是没有?实在可笑。”
第20章 姑娘家,哪有不爱美的。……
尹珝满腹怒火。这修真界如此大,人数浩渺,修何种道的修士都有,可结丹没有雷劫的修士那可真是闻所未闻,偏这虞芝还说的像是他孤陋寡闻一般,
但她此刻的修为……
竟然连她身边这个杂役弟子都筑基了!
他分明记得,在此之前,这人还不过是个辟谷期罢了!
他眼底满是震惊,接着便见到掌门朝这边过来。
承安真君捻了捻两鬓的长须,阔步走来,面上尽露和蔼,称赞虞芝道:“虞师侄今次可是大出风头,本次试炼头名非你莫属啊!”
“怎能如此!”尹珝立刻出言反对,“师伯,虞师妹也不知究竟去哪儿了,如何能与我们试炼混作一谈?”
云河试炼自始便是在云河之中举行,向来头名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诞生,谁能在河中熬得最久,这光环就属于谁。可虞芝这些日子究竟在哪儿过的,他们谁也不知晓,又如何能将她认作头名?
他话音刚落,清和长老站了出来,将尹珝喊到身后,对承安真君道:“孩子不懂事,承安莫要责怪。”
宗门弟子都在这儿听着,身为掌门的承安真君既已发话,那此事便是定了。尹珝这般,除了当众驳去掌门颜面,可以说是毫无作用。
清和长老毕竟是一峰之主,比起初生牛犊的尹珝而言自然圆滑许多,不愿让自己弟子惹来掌门不悦。
尹珝被自己师尊叫住,也不敢再多言,只能站在清和长老身后瞪虞芝。
然后被虞芝身后的段清瞪了回去。
“虞师侄此行收获颇丰啊。”承安真君看着她周身大涨的灵力,感慨道。
虞芝看着他眼底的探究,心中知晓他是对云河之上的东西感兴趣,嘴上却简单道:“师伯过誉。”
承安真君自然不能在此处逼迫她说出什么,吩咐其余弟子跟随各峰长老离开,便要带着虞芝去藏宝阁挑选法宝。
“不必了师伯。”虞芝将身后的谢朝兮推了出来,“我与谢师弟一道上去,他比我熬得更久些,法宝不如给师弟。恕师侄先行一步。”
说完,她拉着段清回峰,留下一个谢朝兮独自面对承安真君。
于承安真君而言,她的嘴严实,想要问出什么可是艰难,何况她背后还有一个大靠山,更是不能轻举妄动;但谢朝兮不同,他不过一个小弟子,想得出些隐秘也并非不可能。
这般想着,承安真君默许了她的行为,转而拍了拍谢朝兮的肩:“自古英雄出少年啊!谢师侄随我来,本座倒是知晓几件不错的法宝,正适合你这般初入筑基期的修士。”
谢朝兮没法拒绝,只好跟着他往藏宝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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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内,虞芝才将云根之水取出,放在手中端详。
离了谢朝兮,那声音立刻冒出来:【你不服用,也不用它修炼,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只是将之摆在桌面上,屋内的灵气便瞬间浓郁起来,若是修炼想必是极佳之所。但虞芝却只是把这块石头放在案上翻来覆去,像是要将它磨圆。
【你不怕死吗?】
“我怕不怕,你才知晓么?”虞芝反问道。
【你必须让谢朝兮找回他失去的灵力。云根之水你可以留着,但……】
这声音突然变得罗里吧嗦,虞芝失了耐心,打断道:“他不已经筑基了?急什么?”
虽然并非她让谢朝兮修为进益,但总之这人灵力渐长,这声音还有何不满的。
甚至像是更着急了一些。
【他筑基了?!】听到这话,那声音反而乱了阵脚,【不可能……尚无外力,他如何筑基!难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这些日子虞芝一直与谢朝兮在一起,他无法出现,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这一会骤然听到此事,惊讶得甚至来不及遮掩。
他的反应实在奇怪,虞芝自然意识到不对。
与他早先所言联系起来,这外力大抵是指那些灵丹妙药,与她此刻手中的云根之水这等至宝。
但她的确并未提供这些东西给谢朝兮,后者也的确提升了修为。
至于云河之水对谢朝兮毫无影响,自然也并无作用。
谢朝兮在她眼前修为上涨的画面再次浮现,虞芝知晓定然有什么是她没注意到的。
“你如此惊讶,我竟不知你是希望他找回灵力,还是不希望了。”她淡淡开口道,心中却已有了答案,“谢朝兮修炼的途径有两种。所谓的给他服用聚灵丹只是其中之一,另一个办法你心中清楚,却不敢告诉我。”
说到这里,她愈发肯定起来:“你想他恢复修为,却只能按着你的法子来。呵。”
推断出这点,虞芝的心情好了不少。这声音从出现起,就不断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威胁她、恫吓她,偏偏她还见不到摸不着,连仇都不知道该去哪儿报。
这会竟然捏住了对方的把柄,她脸上的笑意是遮也遮不住。
【一派胡言!】
恼羞成怒的言语说得再多,也失了气势,虞芝毫不理睬,收起云根之水就拿了几块上品灵石出来玩弄。
精致的银柄紫纹小刀在她的手中如臂使指,动作快到只能看见几道银紫色的光与簌簌掉落的灵石碎屑。
上品灵石里头的灵气满得几乎往外溢,这也是它受了一点灵力便会炸开的原因。可此刻虞芝将手中的灵石雕出各种模样,整块石头的大小缩了一圈,灵气却仍然安稳地留在灵石之内,毫无外溢,也没有要炸开之感。
在雕磨的过程之中,虞芝不断将灵石内的灵气压缩,使之更加凝实。加上她手中的银刃亦非凡品,上方雕刻着的紫色纹路更是会随着她的动作变换,散着诡谲的光晕,为她剔除灵石内多余无用的灵气。
这是她自幼养成的习惯。
每当心中记挂着事,数不清的线索在脑海中张牙舞爪之时,她就会拿出石头,在上面雕刻打磨,就让双手停不下来,将混乱的思绪放空。
只不过,那时候她爹娘只许她用普通的石子,今日她却能用昂贵的上品灵石罢了。
下一刀该往哪儿走,她已是轻车熟路。眼睛纵然仍是盯在灵石之上,但她早不知在想什么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边那些五花八门模样的灵石已堆做小山的时候,谢朝兮来到了她的屋中。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动作。虞芝抬头,让他进来,调笑道:“得了什么好东西,迫不及待拿给师姐看?”
见他那双手藏在身后的模样,虞芝就知晓是方才承安真君为他选了件满意的法宝。
谢朝兮看着她的眼睛,羞赧却不避开,走到她的跟前来,将手中的玉簪拿出:“我、我想将它赠与师姐。”
眼前的玉簪通体碧绿,尾端是一朵清秀的兰花,隐隐生香。
“古兰碧玉簪。”虞芝说出它的名字,“是件好东西,我却用不上。”
这玉簪乃是天品防御法宝,与其他只能抵挡的宝物不同,它不仅能抵住元婴期以下修士的全力一击,还能在此同时散出浓郁兰香,化去除主人之外所有修士的灵力,既能逃跑,又能反杀,珍奇无二。
只是虞芝法宝众多,实在不缺这么一件东西。
何况……
她看向眼底满是期望的少年,甚至能想到他选择这支簪子时的想法与心情,或许还想着亲手为她戴上。
只是,这又与她何干?
心意被践踏的圣人,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朝着门外悄悄探脑袋的段清招手,让她进来。
想必谢朝兮刚一入峰,这小丫头就跟上来了,想着一道来找她呢。
虞芝将谢朝兮手中的玉簪拿过,将段清散乱在脑后的发丝梳直,轻柔地挽起。
被太清山的灵气滋养,她枯黄的头发也变成了青丝,柔顺不少。
古兰碧玉簪被她轻轻插在挽起的垂桂髻之中,将段清的少女稚气衬出来,又多了几分大家闺秀之感。
虞芝抚摸着段清的发髻,将碎发理好,轻声道:“姑娘家,哪有不爱美的。”
接着又让她面向谢朝兮,道:“是你师兄赠你的防身法宝,还不谢过师兄?”
段清自然欣喜。纵然修的是无情道,可此时的她还是个七情六欲俱全的小姑娘,对疼爱自己的师兄师姐连连道谢,恨不得挨个抱过去亲昵。
谢朝兮承了她的谢,定定地看了虞芝半晌,才对段清道:“师妹不必拘礼。”
注意到谢朝兮眼底的失落,虞芝笑意深了些:“师弟送阿清回去吧,云河一趟实在辛苦,早些歇息为好。”
这话是要送客。
谢朝兮却驻足原地,直到段清都面露困惑,想要伸手拉他的时候,他才有了动作。
清澈干净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师姐,你为何不问掌门问了我什么?”
不论是云河即将干涸之事,还是她将云根之水据为己有之事,哪一件都不是小事,即便虞芝地位再高,也不能轻易全身而退。
虞芝果然抬眸看他,语气却像是困惑不解。
她说:“师弟,你我上云河一趟,有何是不能说的么?”
她的话天真无辜,好像真的什么也不知情,什么也没做过一样。
谢朝兮却泄了力气。
他想。
她不关心,不过问,不过是因为她笃定——他什么也不会说。
第21章 将他心中闪过的一切旖旎……
云河试炼之后,谢朝兮在宗门内名声微显。
与虞芝这种始终高调张扬在众人眼中不同,谢朝兮不过是一个外门弟子,竟也能踏上云河,甚至毫发无损地进阶回来,令他们都对这人有了好奇。
加上谢朝兮为人和善,平日里又乐于助人,逐渐竟也在宗门里得了个好名声,至少大家都知晓绛霄峰有这么一位弟子存在。
当初虞芝将他从外门弟子手中救下的事自然也被传开,听到的弟子都难以置信,实在无法明白,虞芝这样骄纵嚣张的人是怎么会突发善心,做下这等善举。
“要我说啊,谢师弟指不定背后如何受到虞师姐欺负。”一弟子将手中的书递给谢朝兮后,折回来轻声对身边的同伴附耳说道,“被虞师姐废了修为的师兄弟我是数都数不清啊,小谢师弟可别步了后尘唉!”
谢师弟来借阅中阶丹药经书,说明他已然懂得低阶丹药炼制了。他听说谢师弟才进内门不过半年,进步竟然如此快,这么好的苗子怎么就被虞师姐捡了去呢!
捡去就算了,可别毁了啊!
“可不是?谢师弟这么好性子,又懂符箓又会炼丹,竟摊上了虞师姐那样的人。”同伴叹气道,“当时怎就不是我从外门那条道走,救谢师弟于水火?真是命运半点不由人啊!”
“得了吧你。你以往何曾多看过外门弟子一眼?”那弟子无奈,接着打量了他一番,“你最近是不是又背着大师兄偷看民间话本子?”
同伴慌张捂他的嘴,朝周围四望:“你可别告诉大师兄啊!大不了我回去分你看看。”
谢朝兮站在不远处,翻看着手中的典籍,自然不知晓他已成了他人对话之中的主角。
“非礼勿听”的性子也让他并不刻意去注意对方明显压低音量的窃窃私语。
见两位师兄突然打闹起来,谢朝兮自觉插不上话,寻了个机会道谢,便离开了藏书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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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整日待在峰中琢磨炼丹画符,时不时还要照看一下独自修炼的段清,日子过得十分忙碌,倒是也没多余的心思想其他的事了。
只是他体内并无气海,修炼进阶也不知究竟是通过何种方式,被段清问一些操纵气海灵气的问题之时总是难以答上来,不得不多翻阅些典籍才能免了她走上歪路。
但毕竟自身无法验证,出于对段清的负责,在她引气入体导致吐血之时,谢朝兮还是当机立断地将她带去寻虞芝,不敢再胡乱按书中所言来。
时节入夏,枝繁叶茂的石禾木将日光遮得透不进来,树冠宽大,拢住小半片池子。池水之中的水莲摇曳,深深浅浅的紫色花瓣层叠起伏,远远看去像是波浪翻涌。
虞芝高高地躺在一根树枝之上,不算粗壮的枝干颤颤巍巍,带动着她的身子在空中摇晃,似是不时便要掉下来。
她的手中高举着那块从不离身的璎珞,光斑穿过树叶之间的缝隙落在上面,将翠玉衬得更加清透。微风拂过,晃动间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盛夏之中如同碎冰轻撞,带来一阵凉意。
太清宗地处太清峰顶,虽比不上北域那般终年积雪寒凉,但盛夏时节亦不会太过炎热。况且修士俱能灵气护体,驱寒御热更是轻而易举,春秋变换于他们而言毫无影响。
但注重打扮的修士还是会随着时令变换更换衣着,在这点上倒有几分像是凡人了。
谢朝兮二人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石榴红的裙摆悄然从青翠茂密的树叶之间垂落,悬在空中,被风一吹,便会轻轻摆动,柔软地撩动周围的浮尘。
红裙、绿叶、碧水、紫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