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浓艳干脆,明丽而耀眼,不由抗拒地出现在眼前,霎时便侵略他的整个视线。
心仿佛在一瞬间骤然收缩,接着炸开,带来一阵阵麻。
谢朝兮不由得抬头,看向倚在树干上的女子。她的眼中仿佛只有手里的璎珞,对他们的到来不投以一视。
安静地甚至能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响,但谢朝兮竟从这样的画面中寻觅出一份隐秘的悲伤,却无法宣之于口,又不愿埋藏于胸。
身边的段清并不如他一般敏锐,朝着虞芝挥手喊道:“师姐,师姐!”
她的胸前衣襟还有方才吐出的血,但这会却像是已然痊愈,毫无伤痛,只余满面的欣喜。
虞芝听到她的声音,收起璎珞,一跃而下,轻巧地如一片鸿羽。
她刚落地,段清便凑过来,由衷道:“师姐,你好美呀!”
虞芝今日穿着一袭石榴裙,灼灼逼人,如此间的似火榴花一般富有攻击性,胸前大片如雪肌肤露出,纤细的颈与笔直的肩在红裙衬托之下美得令人心惊。
听到段清毫不遮掩的称赞,她笑了笑,捏了把小姑娘柔软的脸蛋:“我们阿清将来也会是个大美人!”
说着,她将手中的璎珞递给一旁的谢朝兮,微微低头道:“为我戴上。”
三千青丝自雪白的肩头滑落,露出柔软的后颈,甚至隐约能看见皮肤之下的青色血管。
谢朝兮的呼吸声都几乎消失。他双手自虞芝的颈前绕过,轻轻拂开仍留在她后颈的几缕发丝,两根纤细的绳在他手指之间串动,慢慢变成了环绕着的桃花结。
可即便再如何小心,他的指尖仍是无可避免地触到那块如玉肌肤,温软滑腻,即便立刻弹起,那酥麻之意始终在指尖久久不去。
甚至……沿着手臂,酥到心间。
可女子前倾的动作太过自然,将他心中闪过的一切旖旎击碎。
察觉到他系好绳结,虞芝抬眸,正巧注意到段清衣襟上的血渍。
她柳眉蹙起,眼底带上些许怒色:“谁干的?”
知晓她是误会了,段清赶紧拉住她的手:“师姐,是我方才修炼的时候灵气岔了,没什么事的。”
见虞芝转而看向谢朝兮,怕师兄因她而受责备,段清连忙道:“不怪师兄,他阻止过我了,是我一意孤行。”
听她口中用词稀奇古怪,虞芝心中怒意已然消去,却还是对谢朝兮道:“连个小姑娘都拦不住,要你这个师兄能做什么。”
说着摸上段清的手腕,探查她体内经脉的灵力。
确定她没什么大问题,虞芝才松开手,叮嘱道:“你呀,修炼时急急躁躁,底子还没打好就要去试道法了怎么行,还是要循序渐进。”
段清也知晓自己的毛病,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承诺不敢再犯。
虞芝又交代了几句修炼时的要点与忌讳,难得一见的有耐心。
就在气氛和谐,三人融洽之时,一道声音传来。
“虞芝,你难道不知晓今日是什么日子?”尹珝气冲冲走过来,手中还拿着破阵的法宝,连名带姓喊她。
“吵吵闹闹的,师兄,可别惊了我池子里的水莲。”虞芝口气不善,将尹珝看得还没身边的灵植要紧。
尹珝走到她面前,像是想要将手中的东西摔她面上。气势汹汹的模样惹得段清与谢朝兮不由得往前跨了一步,意图隔开他与虞芝。
虞芝却抬手轻轻按住他们的肩,将当在自己面前的二人分开,直面尹珝,毫无惧怕之意。
“宗门上下都在商量北洲秘境之事,你竟在这躲着?”尹珝几乎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让虞芝还有几分不适应。
北洲秘境即将开启之事她自然早已得到消息,但这事她自有打算,何况平日里宗门那些事她何时参与过?
她是真看不懂尹珝了:“尹师兄,你莫不是吃错了药。可要我师弟给你几颗清心丹醒醒脑子?”
尹珝却少见的没接她的话,而是又叫了一回她的名字:“虞芝,你知晓那些人背后都怎么说你的吗?”
“嘴长在他们身上,你是要我将他们的舌头拔了?”虞芝佯装思考道,“倒也不是不行。”
那些弟子对她的议论她从小听到大,无非是她懒惰成性、骄奢放纵、欺压弟子,又或者是她分明修为上来了却不愿为宗门出力云云。可虞芝不明白尹珝为何突然为她抱不平,分明他自己才是看她最不顺眼的那个。
“你!”尹珝真是见不得她这副模样,口不择言道,“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虞师祖对你的溺爱只会害了你!”
他与虞芝相识数年,纵使平日里针锋相对,但只是小打小闹罢了。可此次北洲秘境并非小事,任凭虞芝这般随心所欲下去,只怕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晓,情急之下竟说出了这番话。
说完他自己亦有些后悔。他知晓虞芝对自己家人尤为看重,尤其是她早逝的爹娘。虽然没见过她与虞师祖相处,但以后者对她的疼爱程度来看,想必也是极为重要的亲人。
只是话已说出口,加上他本就是为了虞芝着想,也不好再拉下面子道歉。
闻言,虞芝却朝他扬唇笑了笑,手指勾起,让他靠过来。
她的双眸刹那间流光溢彩,像是盛满无数光点,令尹珝毫无抵抗的念头,向前跨了一步……
一只手轻轻落在他背后,继而用力一推。
迎面而来的是冰凉的池水,还有水莲根茎的泥土腥味。
尹珝甚至没来得及用灵力护体,猝不及防被呛了几口水,瞬间清醒过来,又是懊恼方才被蛊惑的自己,又是气愤虞芝将他的好心当作驴肝肺,恨恨瞪了虞芝一眼,像是要从她身上看出个洞来。
见他头上还顶着片荷叶的狼狈模样,虞芝偏了偏脑袋,笑得花枝乱颤:“师兄,你这样子,才对嘛。”
方才那种关心她的态度,可真是……令她恶心。
第22章 红色是师姐的颜色呀!
将只会放狠话的尹珝打发走,虞芝估计着时日,也的确该启程去北洲一趟了。
七洲之中,各境不同,差异甚大。东洲山林耸立,南洲鸟语花香,西洲荒漠连天,北洲积雪皑皑。
最要紧的是,北洲修士大多严肃,远不如东洲与南洲风气开放,对宗门弟子与散修态度差别极大,几乎没个好脸。
太清宗名满修真界,顶着它的名头去北洲不是难事。可此次虞芝并不打算与宗门其余人同行,自然也不会用太清宗的名号。
白弋秘境地处北洲,由万剑宗看管,开启时间由万剑宗所定。但万剑宗能决定时间,却不能独揽名额,是以其余各大宗门亦会分到几个。
尹珝所说的“商量北洲秘境”之事,便是指安排宗门弟子,分配名额。秘境统共能进不过百人,各宗门分些,太清宗手上估摸也就十数个。
依着虞芝的年纪与金丹修为,若是她想要,倒是轻而易举。只是若是顶着宗门的名头前往秘境,秘境中所得之物便必须都交予宗门,待掌门重新分予众弟子。
她自然不愿,因此便打算以散修的身份前往,去北洲争夺那十个散落在外的秘境名额。
只有这般,她才能将那件她势在必得的宝物据为己有,收入囊中。
她原本准备独自前往,但考虑到谢朝兮说不定能派上什么用场,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将这人一起带上。
绛霄峰一共住了三个人,两个都要出远门,还不一定多久回来,段清哪能同意。
“师姐,你就带我一起去吧!”她抱着虞芝的手臂开始撒娇。
“这能进白弋秘境的修士最少也要筑基期,你刚刚辟谷,去了那儿,我怎么顾得上你?”虞芝不赞同。
“可你和师兄都走了,我一个人在绛霄峰上,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段清眼泪汪汪,“那我不是叫师姐师姐不应,叫师兄师兄不灵?”
见她这般可怜,谢朝兮也出言劝道:“师姐,就带着阿清一道吧。我会照看好她。”
这样一想,虞芝也担心宗门里那些不长眼睛的当真会欺负段清,那些弟子最是眼高于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段清又不够机灵,还是将人带在身边的好。即使到时她入了秘境,也能托人照顾一番。
就这样,三人同行北洲算是定了下来。
但去之前的准备却复杂了许多。
若是只有虞芝一人,她常年四处跑,戴着储物玉镯就能离开。即便后来加了个谢朝兮,她也没打算为他多做什么,缺了什么到了北洲再说便是。
可此时要带一个辟谷期的小姑娘,那厚衣裳得备上几套,补气丹更是不能少了,还得多准备些护身符箓与法宝。
左右没事,她干脆带着段清去山脚下的镇子里逛两圈,顺便让谢朝兮也跟上。
清阳镇人流如织,大多是来此买东西的修士。也有散修会在街边摆摊,买些自己炼制出来的灵器或是丹药。
段清跟在师兄师姐后头,一颗脑袋忍不住东看看西看看。以往她经过这些地方的时候,连活下去都成问题,眼睛更是不敢多往旁边看,生怕将别人的东西看坏了,自己没法赔。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拉着虞芝的衣角,眼底露出几分欣喜。
眼前是雕栏画栋,店铺里头的华服轻纱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布料更是令人目不暇接。虞芝停下脚步,领着人进去:“时间不多,这镇上也只有这些东西,往后师姐带你去南洲彩云阁,那儿的衣裳才配得上我们清儿。”
她这话说得直白,将这清阳镇上第一的成衣铺子贬得一文不值,那店家的小二却恍若未闻,带着张笑脸迎上来:“虞道君大驾光临,小店可是蓬荜生辉,今日新进了南海雪鲛丝,制成的衣裳既有华美流光,又堪比低阶防御法宝,道君可要看看?”
“拿来给我师妹看看。”虞芝将手中的灵石袋交给段清,“选你喜欢的。”
相处这么久,段清也不扭捏,接过灵石袋就跟着小二去看衣裳,虞芝不愿和谢朝兮干站在原地,也四处转了转。
这千衣阁虽只开在镇子上,但毕竟头顶太清宗,衣裳也并不是真如虞芝所言那般寒酸,多少有几件值得入眼。
可也只是值得入眼的程度罢了,虞芝是一件也没看上。
“师姐,你看!”段清手里举着条月华白的烟纱裙,与她此刻身上试着的那条模样相似,“师姐和我穿一样的,好不好?”
虞芝接过衣裙,打趣道:“可以是可以。但我们去北洲,终年飘雪,这一身白,我们阿清可别走丢了呀!”
段清没考虑这么多,闻言,她皱眉看向身边的那件素白的男子成衣,有些失望:“我还给师兄也买了一件呢……”
虞芝将手中的衣裳收进储物镯,拉过她的手:“白的也没事,师姐回去给你画上阵纹,在雪里会发光的那种,让阿清能一眼就被看到。”
“真的吗?”段清喜笑颜开。
“当然,阿清想要什么颜色的光都可以。”
“要红色的。”
“为什么呀?”
“红色是师姐的颜色呀!”
……
段清是头一回逛得这么自在,兴奋劲下也下不来,带着她的虞芝自觉这辈子就没操过这么多心,最终又扔了个灵石袋给谢朝兮,让他陪着段清逛完,自己则是拿着三件衣裳回去在上头折腾阵法纹路。
她和谢朝兮的倒无所谓,把汇光阵画好就行。可段清的衣裳上头还得添上防御的阵法,不能草草了事。
指尖的灵力沿着蜿蜒的图案穿过,璀璨的光不时亮起,纹路逐渐变得清晰,一道道细致而又繁杂,继而发出一阵耀眼的光,沉入布料之后,如同皎皎月光一般在这身衣裙之上。
【你得了宝物也不用,我真不知晓你费心费力是为了什么,真是玩物丧志。】那声音对她悉心作出的阵纹大肆点评,十分不屑。
虞芝手下的动作不停:“总之我不会给谢朝兮,收收你肚子里的鬼心思。”
【我是怕你今后死了,这好容易到手的宝贝都便宜别人了。】
“你还没发现么?”虞芝望着手中已然制成的衣裳,声音如同呢喃一般,“我那个梦,早就变了啊。”
在梦境里,她根本没参加云河试炼,更别提找到云根之水。而现在,她不仅得了云根之水,有了九转仙莲的消息,甚至还在登云会上多收了个小师妹,这一切都与梦境不同。
“我甚至觉得,那个梦,除了谢朝兮是天道这一点,其余都是假的呢。”她轻轻问道,“你说呢?”
那声音沉默许久,才道:【那可是你的命数!】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可能是真,也该让她惧怕才对。
“是么?”虞芝轻笑一声,不与他争。
不知过了多久,低低的声音在屋中响起:“真成薄命久寻思,梦见尸骸觉后疑。若是当真身死道消,倒也是个不错的下场。”
第23章 千音三百调,半曲一人歌……
北洲常年寒凉,连日光都不明艳,天色如同被沾着污渍的水洗过,时常阴阴暗暗,蒙着层灰。
清霜城内,许是当地人早已适应了这儿的气候,街道上人流不少,打扮各异。裹得厚实温暖的大多是凡人,一袭单薄道袍的则是修士,可谓一目了然。
唯有三人格外引人注目。他们皆披着织锦云缎斗篷,肩颈上被不知是什么妖兽的皮毛裹了一圈,华贵异常,看起来像是十分怕冷的凡人,可周身环绕着的灵力又证明着他们修士的身份。
北境中人最是直爽简单,不爱繁杂俗物,一切行事都从简。没灵气没修为的就穿厚些的衣裳,能御气护体的则是十年如一日地穿着单一的道袍,从未见过分明有修为却学着凡人打扮、靠衣物御寒的人。
只消一眼,这三人外来客的身份便已定了。
他们正是虞芝三人。
“师姐,我感觉他们好像都在看我们。”段清悄悄扯虞芝的衣袖,小声道。
“让他们看嘛。”虞芝满不在乎,随手将兜帽放下来,露出白皙精致的面容,“我们这般容貌,岂有不许旁人看的理?”
“师姐,为了白弋令,还是低调行事稳妥些。”谢朝兮出言劝道,试图让虞芝将兜帽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