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乱终弃天道后他黑化了——三千一粒
时间:2021-10-19 11:13:01

  天魔殿的屋檐墙壁只有黑红两色,阴森闷沉,有些骇人。她匆匆在高处扫了一眼,发现这儿花草倒是种得极为丰富,许多都是她在上边之时从未见过的。
  来了魔界之后,她始终待在沉鸦涧,自然也没有机会见到魔界的奇花异草。等她得了恶骨石,倒是可以摘几株回去。
  惦记着要紧事,虞芝并未将时间花在旁的地方。依着少年所指路径,她走到一间屋子前。
  甫一站定,手腕上的恶骨石便忽然开始嗡鸣震动,像是被什么物什吸引了一般,急不可耐。
  虞芝推开面前的木门,映入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的红色细纱,连着摆放在周围的玉器,将整间屋子装点得富丽。
  她朝里走去,才见到一片红纱之后,有名黑衣男子背对着她,长身玉立。那身煞气藏也藏不住,鼻尖甚至萦绕了几分血腥味,将这屋子的红纱变作鲜血,刺目异常。
  恶骨石在他的身上。
  虞芝立时便意识到这一点。他身上的那股子恶念,与她当初温养恶骨石所染上的别无二致。
  随着她的走进,那男子慢慢转身。
  他的右手正盘着一串石链,上面的石子个个圆润漆黑,里面有浓雾流动,敛去一切光彩。
  但虞芝的目光却没有在那恶骨石上停留片刻。她望着眼前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轻唤了声他的名字。
  “——谢朝兮。”
 
 
第65章 我一直在等你。
  浓郁的香气被风自敞开的门中送进来, 冲淡了鼻尖的血腥气,甜腻得令人浑身发软。
  虞芝提起警惕,屏住呼吸, 驻足在原地,没有再靠近。
  眼前男子的面容褪去了之前的几分稚嫩, 轮廓锋利起来, 唇瓣浅浅勾起, 却失了些柔软。挺直的鼻梁处在昏暗中有一片阴影,那双曾经黑白分明的眸子,再找不见一丝纯善, 乍然望去,是一团化不开的黑。
  是她曾期望过的模样,阴沉,像是透不出光。
  浑身都是显而易见的绝望,如同跌落泥潭之中,寻不到方向的苦难者。只是比那些艰难求生者还要少上几分的,是堕入深渊之后的挣扎。
  他像是连最后的生机都放弃,放任自己沉浸在这样的痛苦之中,淬炼着骨骼, 成熟着皮肉,坚硬着魂魄。
  一切都与她之前想的别无二致, 但亲眼所见,本应随之而来的欣然与愉悦却荡然无存。虞芝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 莹润的指甲轻轻陷进掌心, 试图消减去心间悄然升起的触动。
  仿佛是有一根弦被撩拨、微荡,涟漪随之泛起,层层向外扩去, 波及她的眼底。
  他从未穿过黑衣。
  是以她也从未想过,这样的颜色在他的身上,竟会如此合适。
  她曾经总以为这人是纯白的、一尘不染的。
  她试图将之染黑,让他苦痛,做过的事桩桩件件,都算不上好,却从未为他选过一件黑色的衣袍。也许在她心中,这人仍是澄澈的。
  虹霓山庄一别,她说的都是真心话。但直到离开,她才开始思索,她究竟是想放过他,还是想毁了他。
  似是她为数不多的良善,但临到头来,字字句句都是碎人心胸的利刃,她也无可奈何。
  真要说起来,她如今也没有当初那般厌烦他。许是这几年在沉鸦涧中的枯燥日子令她颇感无趣,这才会偶然间眷恋往日。
  在绛霄峰,有他与段清的日子,仍是有几分情意。
  但若说心中有愧,虞芝想想,还是没有的。
  只能说他时运不济,被她救了起来;她也算不上好命,被那莫名其妙的声音上了身,看了一场假象。
  这么一想,倒与谢朝兮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感。可说到底,她心有执念,要做的事日日迫使着她前行,也绝不会回头。
  沉默蔓延,两人对望许久,虞芝率先开口道:“你为何……来了魔界?”
  她来魔界的事从未与人提起过。若说谢朝兮两年前来魔界是为了寻她,这人又如何会在这儿折腾出一座天魔殿来,甚至将此地变作魔界魔气最浓重之所,不知做了多少事。
  只是靠近这里,她便能感到那股令人窒息的魔气。这样的地方绝不是一朝一夕能积聚的,若如此说,这天魔殿的主人,只怕与她在沉鸦涧所作所为,也不遑多让。
  可正是因此,见到谢朝兮的那一刻,她才感到难以置信。
  轻柔的红纱隔在两人之间,如陷在风中的断桥,晃出一段段的波浪。它们借着外力而起,继而失了力垂落,将两边人的面容遮得若隐若现,恍如梦境。
  低沉的声音响起,分明是寡淡的音调,却含着说不清的柔情。
  “芝芝。”谢朝兮抬手,拨开挡在面前的细纱,走进她,“我一直在等你。”
  多年未见,她容色更盛。
  这满是杀戮与血腥的魔界非但没有令她憔悴,反倒像是滋养着她,令她开得更加娇艳。
  满目的红都不及她的容色半分,像是外边精心呵护着的赤莲花,魔气愈浓,它愈盛放,洒在上面的鲜血越稠,它愈芳香四溢。周围没有一株花草能与之相争,只能在它的生长之下日渐萎靡。
  这是他在心中勾勒不知多少次的脸庞,每一寸肌肤,每一道线条,甚至眼睫卷翘的弧度,他都能描绘出来,烂熟于心。
  他沉醉在这样的重逢之中,他的日思夜盼,终不再是梦幻泡影。
  虞芝看着他一步步靠近,腕上的恶骨石震动得愈发疯狂,试图够到对方手上那串与它如出一辙的石链。
  连心跳都开始加快,一阵阵的眩晕感令她狠狠咬下舌尖,等到口中充斥着血腥味,才清醒了些。
  铺天盖地的压迫感与浓重的魔气齐聚她的身边,恶念被石链汲取,隐隐发烫。
  她不得不伸手按住它,稳住身形,问道:“你等我做什么?”
  谢朝兮微低着头,伸手碰到她挂在腰间的璎珞,清脆声响起,被虞芝伸手拍下。
  她眉目冷艳,看着谢朝兮,眼中没有一丝动容,是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的样子。
  谢朝兮的手背被她打得通红,引来酥麻之感。他的眼睑微微抬起,脸上没有表情,漆黑的眸子清晰地映着对方的脸。
  屋内的浓香与轻纱模糊了她身上的凌厉之感,那份令人惊艳的精致面容也在谢朝兮的眼中变得柔软,甚至想抚上她如瀑的长发,将自己的心交给她。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响起。
  他说道:“芝芝。是你来找我的。”
  他的音调稍平,里面也再听不出紧张与羞赧之情。离得这样近,连呼吸都扑撒在面上,但冰冰凉凉,触不到一丝温热。
  那串他拿在手中的恶骨石被收起,只余难以消散的魔气。
  虞芝感到腕间的石链终于平静下来,却又立时意识到,这股魔气并非完全源于恶骨石,而是出自眼前人。
  他……堕魔了?
  这想法令虞芝觉得荒谬,眼前的事实却又令她不得不信。她的红唇轻启,最终什么也没说。
  谢朝兮低着头,并未注意到。他似是想要捧起她的手,但迟疑之后,却只是隔着一层衣裳握住了她的手腕。
  鸦羽般的眼睫覆下,他低声道:“你说,让我不要跟着你。可是如今,是你来找我的。”
  那日,她那般绝情,一副与自己两不相干的模样,可时过境迁,事情总是会变的。
  心口又隐隐泛着疼,谢朝兮收了思绪,不去细想她曾说过的话。他的指尖摩挲着那石块的形状,圆润的石头表面蹭上虞芝的肌肤,没有疼痛,却像羽毛在上面轻刷。
  即便隔着一层衣衫,他如冰一般的指尖仍是令她忍不住瑟缩。
  许是鼻尖的香气太浓,虞芝闭了闭双目,压下里面的波澜。她将手抽出来,冷然道:“我是为恶骨石而来,并非为你。”
  她一如既往的、毫不掩饰的直白话语令谢朝兮笑起来。他往日的笑总是带着点少年稚气,眼底泻出藏不住的欣喜。而如今的笑,却更像是故作和善的假象,隐匿着一团团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没有反驳虞芝的话,而是抬眸看着她的脸,言辞间有几分执拗:“我等到你了。”
  不论她是为何而来。
  她来了,这便够了。
  气息忽然间变得危险,腰际垂着的璎珞兀地猛烈敲击。虞芝此刻才知晓,眼前的谢朝兮与分别前判若两人,她亦不该用往日的目光去看待。
  即便那恶骨石她确实有所兴趣,但魔气缠身的谢朝兮总令她有些许不安。
  恶骨石在他手里,听他的意思,总归是跑不了的。虞芝感到此时的脑海不甚清晰,若是继续留在此处,事情定然脱出掌控。
  灵力凝聚于脚尖,虞芝当即便要离开,却又被抓住了手腕。
  谢朝兮的掌心冰凉,恰好覆住石链,贴在她的肌肤之上。他并未用力,只虚虚绕了一圈,说道:“别走。”
  双目被红纱遮住,耳边传来的声音与分离那日重叠至一处,虞芝有些恍惚。
  她的呼吸顿住一瞬,鬼使神差地没有挣开那只手,而是看着眼前的男人捏着她的左手,又戴上了一串石链。
  是他制出的恶骨石。
  因着魔力的制约,两串石链静静躺在她的手腕上,不复方才那嗡鸣不已的剑拔弩张之势。
  像是她与谢朝兮。
  她以为,等两人再见面之时,这人要么早忘了她,要么恨极了她。若是后者,他们定然是要殊死相搏的。可她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场面。
  红纱软帐、馥郁浓香——平和而宁静,就连她前几日还为之烦忧的恶骨石都被收入囊中。
  熟悉的声音还在耳边诉说。
  “芝芝,你想要的,我都能为你寻来。”
  “你只要有我一人,便足够了。”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将虞芝的袖口放下。虎口与双指围成的圈却始终没能松开,而是顺着那只柔荑,四指抚过她的掌心,捧起她的手来,俯下身,在洁白的手背上落了一吻。
  有星火灼热她的手背,渐起燎原之势,连方才被握住的手腕都烫得令她心乱。
  虞芝后退两步,左手垂落下来,两串石链各自与玉镯相撞,却从未碰到一起过,如同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将它们分开。
  被袖摆遮住,虞芝并未注意到这点。她的右手指腹擦了擦手背,运转步法,穿过一层层纱幔,向外飘去。
  谢朝兮平静地望着她的背影,说道:“芝芝,你还会回来的。”
  他的瞳仁黑得透不出光,似恶骨石一般,敛尽万彩。
 
 
第66章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魔界甚少有光, 整日都是昏昏暗暗的,难免令人心生厌烦。
  虞芝伸手挥散眼前的浓雾,此时才觉得静了几分。
  她甚少去顾及他人的想法, 做事全凭自己的心意,过后更不会懊恼追悔。只是方才见了谢朝兮, 她心中兀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之情, 像是蝴蝶的触须落到柔软的花蕊之上, 分明没有多少力度,但那只蝴蝶却有些不忍继续踩在上边。
  这人是天道化身,却有堕入魔道的一日。就好比端坐于金莲之上的佛子撕碎了他的袈裟;普渡众生的菩萨掀翻了渡人于苦难的船只。
  相识十数载, 总归是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的,只是临到跟前,这些模糊的情意在口中滚了一遭,裹上根根尖利的刺,送进另一人的耳中,令他浑身发疼,沾满淋漓鲜血。
  【你方才见了谢朝兮?】
  虞芝心绪未定,便听到那声音在脑海里出声。
  只有与谢朝兮在一处,这声音才会真正安静, 虞芝早先推测是这声音不敢暴露在谢朝兮面前,此时觉得果真如此。
  被他叽叽喳喳地吵着, 虞芝心中厌烦更甚,但理智回笼, 她记起了双手上的石链。
  两条漆黑的石链还环在手上, 不论她如何动作,这两串链子总碰不到一处。似是相生相斥,互不相容。
  【这是为何?】她晃了晃手, 问道。
  【恶骨石乃是吸收全魔界最浓重深沉的恶念而成,于世间独一无二,你在沉鸦涧温养了一条恶骨石链,此时天魔殿中又有一条,如何能共存?这两条分别现于两处,恶念一分为二,魔气更是不够充盈,如此而来,没有一条能称得上是真正的恶骨石,都是赝品罢了。】
  虞芝心思通透,听了这话便意识到,她得想法子将这两条石链合二为一。
  临走前谢朝兮的话又出现在耳边。难怪他说,她还得回来找他。
  想来他是早已知晓此事。
  甚至于在将这石链戴到自己手腕上之时便已有了主意。
  虞芝颇感意外,没料到谢朝兮今日竟有如此思量,实在令她刮目相看。
  她的掌心聚起浓郁灵力,试图将两条石链叠至一处,可事与愿违,不论她如何施力,这些石块总是相互交错,就是不碰到一起。
  恶骨石毕竟珍贵,为了得到它,虞芝也耗费不少心血。琢磨半晌,她并未轻举妄动,免得一个不留神,这石链直接被她毁了去。
  要她在那沉鸦涧再待上几年,虞芝怕是再受不了。
  她将石链戴好,猜测是灵力对其无用。恶骨石到底是魔界的东西,兴许魔力才能让它有所改变。
  这般想着,她便要去街边抓两个魔修来,却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牵着头蛟龙的少年。
  那少年眼力不错,虞芝又并未藏匿身形,便直接被他看见。他那张兴致缺缺的脸上立时挂上一个笑容,抓着雷霆蛟的角朝虞芝跑过来,蛟龙尾巴被他拽得在空中轻晃:“姐姐,我担心死你了,你没遇到什么难事吧。”
  他本就想与虞芝一同去天魔殿,可虞芝嫌他修为太低,不愿让他拖后腿,等他说完路线便将他赶了走。十八九的少年人哪里是那般听话的,他进不去天魔殿,于是待在不远处,一人一蛟默默等着,总算是让他等到了虞芝出来。
  “你不必等我。”虞芝这会儿见到他,难免想到谢朝兮。
  她初遇谢朝兮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年纪,带回了绛霄峰,就一直要跟着自己,也是他双眼尚不够明亮,才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这少年先前对她所说的事又出现在脑中。
  ——殿主把我们一百个人关了起来,说只能活下来一个!
  温养恶骨石,令人自相残杀确实是最快的法子,如她先前所做一般。可做出这样事情的人是谢朝兮,实在是荒唐。
  莫不是这样子的事,也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虞芝心念微动,一根坚韧的银丝已然缠上眼前少年的脖颈。她轻勾手指将他拉近,注意到他脸上的惊骇,轻声问道:“你是故意将我引来这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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