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们兄弟有两人,柴岫夫妇亦是两人,若是互相选起来,彼此都落不到好,不如让那个女人先死一死,他们四人还能见机行事,指不定能逃出生天。
至于郑梦死后,他们如何择出第二个人赴死,这问题实在太过艰难,他们只好当作从未考虑过。
虞芝坐在半人高的石块之上,闻言,抬腿踢了踢沉默的董义:“问你话呢。”
她动作看起来轻得很,但董义却闷哼一声,唇角渗出鲜血,显然是这一脚并未留情。
董诚正想说自己哥哥也是选的郑梦,但想到先前被这女人打成那个样子,还是又闭上了嘴,没说这多余的话。
“郑梦。”董义的手脚都被捆住,连拭去流到下颔的血渍都做不到,只能咽下满口的铁锈腥味,将早已商量好的人名说了出来。
【你费这些功夫做什么,直接把他们杀了不就好了?】
这一切都被住在虞芝脑内的那东西看在眼里。虞芝与这几人就像是在闹着玩一般,和她之前杀伐果断的模样相去甚远,若非一直能看到她的情况,他都要以为虞芝被人夺舍了。
虞芝将那对兄弟赶回去,脑中与声音对话道:【恶骨石最近丝毫不动,要么是这些人还不够恶,要么便是这地方魔气不足。】
若是前者,她只能想法子让这几人再“恶”上几分,可若是后者,她便只好离开这儿,去外头打听打听魔界变动了。
她倒是想看看,这几人面临生死抉择之时,兄弟之情、夫妇恩爱,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救命之恩”,会变成多么丑陋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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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董家兄弟相比,这对夫妇看起来倒有几分机灵。
他们从始至终并没有多么怕她,脸上的恐惧有七分是装出来的。修为不高,也就是金丹修士的修为罢了。即便魔修较之同阶灵修要强上几分,但对元婴期的虞芝来说,都不堪一击。
既然如此,他们能这般坦然,若非有所依仗,就是当真不怕死。
两人的名字虞芝已知晓,相同的问题问出来,他们的选择却出乎她的意料。
那对兄弟根本藏不住心思,说出郑梦名姓之时,脸上明晃晃写着他们已然与这对夫妇商量好,要一同送郑梦去死。而此时,罗玲二人却变了主意。
是他们甫一开始便没打算与那对兄弟合作,还是这么短的时间,有什么事又发生了?
罗玲时刻注意着虞芝的神情,此刻才放下心来。方才她的确与董家兄弟商量好,都要选郑梦,可等她见到郑梦看她的眼神,她便意识到,这人也许能拉来自己身边。纵然不知晓郑梦眼底的不忍从何而来,可若是能利用得好,也许她当真能从此地活着出去。
她便立刻告诉柴岫,说服他改了主意。
两人一同,说出了董义的名字。
听到这里,虞芝的眼底多了几分愉悦,她最爱的,就是这种——谁也信不过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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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丝缠上董义脖颈,温热的血喷溅而出,众人的眼中俱是惊骇。
“义哥!”董诚大喊一声,对虞芝的恐惧也被忧虑压过,质问道,“你不守信用!”
他急得动作愈发大了起来,浑身皮肉被狠狠割伤,又开始渗血,但实力悬殊,无论如何也睁不开身上的绕雪丝,只能看着自己亲兄弟的脸色涨红泛青,双眼翻白。
董义好歹也是个金丹期的魔修,濒死之际,自然不会毫不反抗。他九死一生才能走过沉鸦涧,岂能甘心折在这里?!
他周身魔力暴涨,直将虞芝逼退两步,手上紧捏着的银丝也不由得送了几分,令董义寻到了个喘息的机会。
董诚面露喜色,竟真以为他们能与虞芝有一争之力,甚至对身边的柴岫等人说道:“还愣着做什么,我们五人一齐动手,还怕制服不了这女魔头?!”
虞芝听得发笑,她一个灵修,被这五个生长在魔界的魔修称为“魔头”,真是荒谬。
她眼底一片冰冷,唇角却勾了起来,是被惹怒的模样。
董诚的话说得好听,但董义的死活与其余三人有何干系,左右死的不是他们自己,何必出这个头。
何况,虞芝分明是元婴期的修为,他们五个金丹,便是加起来也打不过她,更不用提此刻他们还都被这不知底细的银丝制住,稍一用力便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见这三人还算安稳,虞芝脚尖轻点,将地上随意摆放的几块石子踢到董义两兄弟身边,瞬间在他们二人的周身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只有浓浓的血气充斥着鼻尖,吞噬着全身的魔力。
这些石子看起来是胡乱散落的,实则都不是寻常石块。
虞芝温养恶骨石这么久,总有魔气恶念没能被尽数吸去,便落到了这些小石头上,将它们也浸出些许血气。
她闲来无事,便拿着这些石子摆弄阵法,竟比灵石还好用不少,对魔修威胁极大。
董义逃难多日,又被虞芝绑来,便是此时再紧急,他又能逼出多少魔气,抗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被那阵法吸了个干净,软倒在地上。
他脸上的愤恨之色再藏不住:“不可能是我!”
他与诚弟都选的郑梦,即便那对夫妇变了主意,也应当是郑梦与他一样才是,为何会如此?!
虞芝莲步轻移,足尖抵上他的咽喉,俯瞰着他,轻蔑道:“杀你,还需要借口?”
见董义只剩一口气了,虞芝松了松力道,眸光微转,看向一旁被阵法困住的董诚,开口道:“瞧你们这兄弟情深的模样,不如这样,我只杀一个。董诚,要不,你替你这位兄弟去死一死?”
董诚挣扎的动作兀然顿住,惊惶不定地看向她与董义:“你说的可是真的?”
虞芝不搭理他,只是含笑看着他,随他信不信。
这笑容看得董诚心底发凉,他面色变了又变,显然并非是在犹豫虞芝所言真假,而是并不愿替董义去死。
他的神情实在太过好懂,董义自然也看了分明。他神色灰败,瘫在地上:“诚弟,她的话,如何能信?我死便死了,董家总要有人的!”
“义哥!”董诚眼眶含泪,却始终未说出愿意替他而死的话。
“好惨啊。”虞芝感叹道。
她转身面向董义,掌心多了把匕首,递给他之后,又提了个建议:“这样的弟弟,有什么好的?不如你将他杀了,我放你走啊。”
董义不自觉收紧了手指,将匕首攥住,竟真的站起来,在董诚难以置信的眼神之中,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第63章 是你活,还是他活?
魔界本来就是个你死我活的地方, 从有记忆始,眼前便是厮杀、争抢、死亡,能活到今日, 已是他拼尽全力换来的了。
董诚是他的弟弟,但也只是他的弟弟罢了。他曾以为自己是愿意为他去死的, 可到了如今, 匕首握在手中, 他才清晰地意识到,他更想活。
与董诚的鲁莽不同,董义平日里更显沉稳, 是在兄弟中掌握大局做出抉择的那个人。只是他从未料到,竟然有一日,他将在兄弟二人的性命中做个选择。
“诚弟,是我对不住你。”董义声音哽咽,可握着刀柄的手竟无一丝颤抖,稳稳当当朝着地上男子的胸膛刺去。
“义哥、义哥……”董诚不断喊着他的名字,不愿相信从小照顾自己到大的哥哥竟然果真会对自己刀剑相向!
自然,他刚才听了虞芝的话,也没能狠下心替董义去死。甚至隐约有几分庆幸面对的是义哥, 是对他这么好的义哥。
可身份换过来,他眼见董义宁愿亲手杀了自己, 也要活下去,他只觉万分痛苦。
不应如此、不该如此!
董义难道不应该像过往的几十年一般, 始终照顾自己吗?
他甚至分不清心头的悲痛究竟是源于对死亡的恐惧, 还是源于董义抛弃自己,选择独活的难以接受。
眼眶中的泪流得更快了,他不住向后挪动着身子, 试图躲开朝他刺来的刀锋。但两人如此熟稔,几乎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会被对方识破,他避无可避!
就在胸口传来刺痛,刀锋插进皮肉的那一瞬间,他看见董义双目圆睁,眼珠几乎要凸出来,整个人止住了动作,被人向后拉去。
董义的脖颈不知何时又被缠上那根银丝,将他的咽喉勒得死紧,脸色青紫。本就受了伤的那道血痕变得更深。眨眼间,他的头颅在董诚的眼前抛起,翻滚于空中,接着骨碌碌滚到一边。
这番变故实在太快、太突然,董诚甚至没有缓过神来,就发现自家兄弟已经变成了一具无头尸体。
时至今日,他才知晓,原来人在巨大的惊愕之中,是连声音也发不出来的。
他只能目光呆滞地看着那具仍在淌血的尸体,鲜红的血一点点渗到了他的脚边,染红了他的衣裳。而那个罪魁祸首却神色平静地站在不远处,手中拿着一条看不清具体模样的链子,淡然地把玩着。
他们都是些普通魔修,活了几十年,整日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收到了修炼到了金丹期,自然不会知晓恶骨石是什么东西。
更不用提猜出虞芝的目的,只将她当作这魔界四处可见的恶人罢了。
虞芝看着那些黑得深沉的雾气一缕缕朝手中的石链飘来,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等到董义遗留下来的恶念被吸收干净,虞芝指尖微动,将那柄掉在地上的匕首用绕雪丝扯了起来,握在手中。
刀柄上的纹路被鲜血渗透、填平,此时她的掌心摸上去,还有几分温热。
虞芝不习惯这样的触感,略有些不适,但还是拿着它走到了董诚面前。
董诚见到她,就忍不住发抖。
这女人比他以为的还要狠毒。只是被她注视着,身上的皮肉像是都要被一寸寸剐下。他甚至有几分后悔走过这索道,兴许留在对面被制成傀儡也比如今轻快些。
他紧咬牙关,强自镇定道:“义哥已经死了,你也该放过我了吧!”
“啊啦。”虞芝故作惊讶,“你记性可真差。你哥哥方才不是还说,我的话──如何能信?”
她话音未落,匕首狠狠插进董诚的胸口──正是方才董义弄伤的那个位置。刀刃没进他的身体,伤口变得更深,绞碎里面的那块血肉。
董成蜷缩着身子,魁梧的身躯弓得像一只濒死的虾,偶然间抽搐几下。他的双眸满是对虞芝不守信用的愤恨。他的兄长已然为他而死,可他也没能活下来。
方才两人还在为了最后的这条活路争抢,可到了最后,仍是共赴黄泉。
反目、仇恨、欺骗、死亡……
都是恶骨石的养料。
虞芝看着手心中的石链,无论它如何汲取这些恶意,始终都是这模样,像是再也不会改变了。
【果然没用。】她已然考虑着另辟蹊径的事了。
那声音知晓她心中急切,连忙说道:【这不还有三个吗,杀了看看。】
许是这对兄弟的恶念还不够重,左右还有三个魔修,试了再说。
虞芝没再说话,走到惊魂不定的三人跟前,轻声问道:“他们死了,下一个是谁呢?”
见郑梦神色恍惚,惨白着脸缩在角落,她想了想:“你们一对夫妻,自然也不能欺负人家一个人。这样吧,就从你们开始。”
这男人从头到尾没有说过几句话,虞芝看着他还算镇定的神色,干脆将他身上的束缚解开,带到外边去。
带走他的时候,罗玲明显焦急了几分。他们一直是在一起的,方才那次也并未分开。可此时离了自己的视线,这两人又会说什么?
似有利剑悬于头顶,只要一个不当心,尖锐的剑刃就会刺进来,将她的性命留在这儿。
阵法将两边声音隔开,虞芝与柴岫的对话不会被里面的两个人听到分毫。
风呼啸而过,几乎将虞芝的声音盖住,难以听清里面的内容。
“你也见到了,就像那对兄弟一样,你与罗玲,只能活一个。”
柴岫的模样不算差,与罗玲的相处瞧着也并无异常,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魔修夫妇。只是虞芝看得出来,罗玲并不像她表现得这么爱这个男人。无论是时不时缩到他怀里瑟瑟发抖,还是偶尔低声附在他耳边说话,在这样下一刻就要死亡的地方,没有异样就是最大的异样。
罗玲那副离不开他的模样,其实恰好说明了,她心中也没多在意他。
虞芝觉得柴岫不是个蠢人,她能一眼看出来的东西,柴岫这个当局者也不会不明白。她的语气循循善诱:“你要杀了她么?若是你想的话,我可以给你武器,甚至毒药。”
她话虽这么说,却已打定了主意,只消柴岫表现出一点要杀妻的意思,她就将这人喂了恶骨石。
可接下来对方的答复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柴岫神色平静,仿佛没听到方才虞芝的劝诫一般,没有选择武器,也没有要毒药,而是说道:“杀了我吧。”
虞芝愣了一瞬:“你愿意为她去死?”
“我愿意。”
“好。”虞芝不由得换了一种目光打量他,倒是她先前看错了。
她紧盯着柴岫的双眸,想要辨析他说的是否是真心话,却在他的眼中看到坚定,还有几分深情。
是装成这样的么?
虞芝猜测。
这么想着,她的右手已然握住恶骨石,驱动着它尝试吸收面前人身上的恶意。
却毫无反应。
他并不知道自己设下的陷阱,而是真真切切愿意为了罗玲去死。
虞芝有几分讶然,继续问道:“那你想知晓,罗玲是怎么想的吗?”
一个男人,愿意为了自己的妻子献出性命,可以称之为爱。可若是他这位妻子并不爱他,又该如何是好?
听她这么说,柴秀却摇了摇头:“不必。”
这样果断的拒绝让虞芝笑起来,她的言辞带上几分讽刺之意:“因为你知晓答案,是吗?”
正如她所想,柴岫如何能不知晓罗玲是否爱他?更不可能不知晓罗玲自私自利的天性。
过索道之时,她便只考虑自己,顺带将他纳入怀中。可若是当真与他只能活一个,罗玲会选谁,他不愿去想。
被虞芝这样嘲讽,柴岫神色不变,只是问道:“若我死了,你当真愿意放过玲妹?”
方才虞芝答应董家兄弟一死一活,可最终两个人反目成仇,均死于她手。那到了此时,他与玲妹,当真能活下来一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