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事实上在那之前,孔雀舞就已经是傣族最着名的传统舞了!
常言道,五十六个民族,五十五个民族能歌善舞。真要说的话,任何一个少数民族都有自己的传统舞蹈,展现出来也有着一等一的民族风情。而在这众多的竞争者中,傣族的孔雀舞不差,但竞争对手也很强啊,出头可没那么容易!
说到民族舞,那时候人们首先想到的是蒙古舞、新疆舞。其他的都要退后一些,想起来是有印象的,可真要说又没有一个具体的东西。
《雀之灵》、《雀之恋》等孔雀舞横空出世,成为一代人的回忆,哪怕不知道、没看过这舞的人也知道有‘孔雀舞’这么个舞蹈,是云南少数民族舞蹈的代表——看起来朴实无华,实则背后是惊人影响力推动的结果!
每一个‘平平无奇’的国民度之后,都是令人佩服的!这一点,搞宣传的人可能最明白了。想要达到人尽皆知,这本身就意味着大量的金钱,以及金钱也无法全部搞定的东西。
红妃自己这支《孔雀舞》并不能说完全原创,她在画舞谱的时候根本摆脱不了前辈的影响。每当她编舞时,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雀之灵》、《雀之恋》等剧目,只能说一种舞蹈太过深入人心、太过极致了,是会让后人觉得压力很大的。
红妃尝试过摆脱这种‘阴影’,但很快发现没用,每当她刻意想要避开前辈的编舞,就会发现自己只是改变了一点点动作,舞蹈本身的‘魂’根本没变...所以她最后放弃了,最终舞谱的成品和《雀之灵》有七八成相似,只是根据她个人情况做了一些改编。
就当是翻跳,红妃最终也只能这样想...对于舞蹈演员来说,翻跳出名的舞蹈本身也算不得什么,没有舞蹈演员只能跳自己编的、专业编舞为自己量身定做的舞蹈的说法。
这也是舞谱方面完成很快的原因之一,几天功夫红妃就准备好了舞谱,然后就开始练起来了。到如今,舞蹈本身算是有些样子吧(她不说有多好,实在是珠玉在前,她自己很难真的满意),只是感觉上总有些不对。
她来玉津园看孔雀,一个是为了找感觉,另一个是为了散心。排练舞蹈节目的时候,总觉得差点儿什么也是非常让舞蹈演员觉得烦闷的。
红妃就这样观察着孔雀,认真的不行。
而旁边完颜晟看着红妃,也很认真。完颜晟问过红妃了,知道她会在中秋宫宴上跳《孔雀舞》,对于红妃上辈子的国人来说,说‘孔雀舞’自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但现在可不知道!
现在在大理、南诏、大周所属的云南等地区,都有傣族先民生活,但此时只是被笼统称呼为‘哀牢’‘白衣’‘黑齿’等等。先不说这些傣族先民和红妃记忆里的傣族差别有多大,文化、舞蹈之类有多大不同,只说对于这些‘异族人’,汉人的了解程度就要画个大大的问号了。
在华夏古代绝大多数时间内,汉族对于汉族以外的胡族、蛮族等,都是漠不关心的。舞蹈音乐之类的东西传过来之后也会吸收精华,但这种吸收其实很被动。作为在此时向外扩散能力不够的异族,傣族先民们在大周这里几乎可以说是陌生的。
所以,来自草原的完颜晟并不知道红妃要跳的《孔雀舞》是什么样子的,他只是照字面意思理解——知道这支舞是他们现在来看孔雀的原因。
看到红妃这样认真,完颜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移不开目光。
看完了孔雀,完颜晟陪着红妃回撷芳园。路上就笑道:“娘子实在用心,舞乐之事平日也放不下。”
这就是滤镜太厚了,红妃这种行为,往不好了说就是‘不专业’!明明是给人陪玩的,哪怕客人迁就,由着她选游玩的地点,也没有整个过程中只在乎自己,倒把客人晾在一边的道理。
但人就是这样,不喜欢一个人,这个人做什么都是不好的。喜欢一个人,这个人便做什么都很可爱。
在完颜晟看来,红妃对舞乐的认真是超乎他想象的。他过去也接触过许多雅妓和官伎,东京城里的女乐也见识过(毕竟他那么富,哪怕知道他是个契丹人,也多的是女乐知情识趣),这些女子也讲究才艺,但他们的才艺往往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说的明白一些,大家都是为了钱财来的。搞到钱是目的,至于才艺只是搞钱的手段。这种情况下,大家是会主动精进才艺,但如果有更容易搞钱的捷径,是没有人会拒绝的。就像现在绝大多数雅妓,也打着卖艺不卖身、以才艺立身的名头,然而才艺是不是幌子,其中有多少成色,知道的都知道。
这本身没什么问题,挣钱嘛,不寒碜!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没道理就对这世道里格外艰难的贱籍女子特别挑剔。
只是对于现在的完颜晟来说,红妃与其他行院女子产生了格差,俗气一些说,他觉得红妃是清新脱俗、出淤泥而不染!加上红妃之前的一些事迹他也知道了,这种印象就更强烈了。
这完全就是一种私人偏好下的认知,完颜晟在对红妃有了足够的兴趣和好感之后,产生的类似自我耽忘而已...红妃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怎么想红妃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男男女女之间很多时候本来就是如此。
红妃对于完颜晟暗暗的吹捧并没有什么回应,别人怎么样又关她什么事呢?她和大多数贱籍女子本来就不是一个认知的——贱籍女子,官伎以外都是妓.女!不论雅妓、俗妓,都是那么回事!甚至于官伎,名义上不同,那也是名义上!
东京女乐是官伎的顶点,平日要服务皇室,对才艺要求很高,她们日常也很少有肉.体.交易,基本是凭才艺确定地位的。这样按理来说该是‘艺术家’‘表演者’,而不是妓.女了吧?但就是这样的女乐,平常自矜身份,从不觉得自己和妓.女是一道的,内心深处也未尝真的看得起自己,觉得自己有什么本质不同。
痴迷才艺、以才艺为重、超过其他的女乐当然也有,但这种女乐一直是稀罕的,红妃现在在其他人眼里也算在其中了。
但要红妃说,她和那些‘稀罕角色’还是不同,她和每个人都不同。她来自于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个女子可以争取平权,即使有男女不平等,也和古代的不平等是两回事的世界。那个世界不是十全十美的,有许许多多的现代病,可相对于她如今,那就是最好的。
她的性格、认知已经被塑造了,她是没法让自己当自己是‘妓.女’的,她甚至没法开口说出‘妓.女’两个字!哪怕是女乐这种,以艺术表演为主,夹杂情.色,她也不能接受——这让她想起一些地下的情.色表演,那也是表演,可那又怎样呢?
别给那些加上人体艺术的高帽子!人体艺术才不会那样,那样让表演者蹉磨尊严,那样让观众指指点点、丑态毕露!
红妃将自己当成是纯粹的表演者,日常做点儿服务业,类似于她曾在日本见过的艺伎,她们会陪侍客人,表演什么的——当然这是现代社会的艺伎,现代社会以前的艺伎说是卖艺,实际也也提供娼.妓一样的服务,只不过其中的规则有些不同,不能那么直白。
哪怕红妃知道事实不是那样,她也要那样去想!自欺欺人是可笑的,可她又能怎样呢?
如此就让红妃确实有了一种不同的气质,看不见摸不着,可那是存在的,能被外人看到的。
这样的红妃会搭完颜晟这‘吹捧’,那才是怪了!
回了撷芳园,红妃叫了梳头奴陪自己去雏凤阁——更换服饰、换妆梳头,等到色色完备之后,她才施施然往外走。
出门的时候遇到正好也要出门的冠艳芳以及她身后的花柔奴,冠艳芳见红妃打扮的样子就笑道:“哎呀!红妃今日不同往日,活脱脱是唐时仕女画上的人物了!柔奴,你记得吗?就是我厅里挂过的那幅。”
花柔奴不情不愿道:“记得...是姐姐数月前挂过的《月下仕女图》。”
红妃今天确实打扮格外不同,穿一件紫色垂领窄袖衫子,露出修长白腻的脖颈,一条七破红白间色裙系在齐胸位置,是为衬裙,外面还罩系了一条蜜合色纱裙,彩绣罗带勒住,间色裙看的分明——说是红白色,其实红色更像橘红,白色更像是奶白。
臂间挽着一条同样橘红色的披帛,正是一位唐时丽人款款而来。
红妃连发式都是照着古画梳的,和唐时流行的乐游反绾髻差不多!只不过她没有用盛唐时那么多富丽堂皇的装饰,只是两枚小巧金插梳插在两边额角...毕竟她仿的不是盛唐,而是隋末初唐的样子。
红妃拨开了头上帷帽垂到半身的轻纱——这也是初唐的象征,在唐时女子流行戴帷帽,帷帽上纱帷的长度是逐渐缩短的,到了盛唐时,长度就只到下巴下一点儿,遮住脸就算了。
“冠大家!”红妃回礼,然后才道:“这是要画扇面美人了。”
听红妃如此说,冠艳芳这才反应过来,笑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这样靓装,快去罢!”
东京的团扇作这一行当,每年都要制作大量美人团扇,这些团扇上画的美人一般都是当红的女乐和雅妓,不红的可没有被邀请去画扇面美人的资格!
赢家通吃的规则在这时也一样有效,每年能被请去画扇面美人的娘子也就那么十几个,都是最受欢迎的。不过也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女弟子,女弟子在成为扇面美人这件事上比前辈们的门槛要低一些。
红妃她们这一批百来女弟子,照惯例就有十二名扇面美人,中选的几率都高过百分之十了——这也不算高,但要看和谁比!
画扇面美人的话,因为常常有‘非现实’的题材,比如说这次的主题就是‘唐仕女’,作为模特的红妃和其他女弟子就得提前cosplay起来,这也是红妃今天的装扮在其他人看来有些‘怪’的原因。
“都追捧起她来了!也不知她有什么好的!”等到红妃转身离去,花柔奴这才嘟嘟囔囔抱怨。
今年画团扇美人没有冠艳芳的事,毕竟所有女乐和雅妓加起来也才十几个名额,哪怕名额全给了‘如夫人’,冠艳芳也不见得能脱颖而出。更别说还有一些走红的红霞帔、宫人、雅妓加入竞争...每当这个时候,过去一年的‘业绩’总是这样直白展现出来,谁是花魁一目了然。
就是太一目了然了,以至于让人有些尴尬。
冠艳芳没份去画扇面美人,花柔奴自然更没机会...女弟子们的中选率高一些,但也有限。十二个名额意味着平均两三家官伎馆才能出一个扇面美人,撷芳园都有红妃一个了...若要再出一个,除非红妃之后撷芳园的女弟子格外出众。
花柔奴算是不错的,但也没到那份上。
冠艳芳淡淡瞥了花柔奴一眼,花柔奴觉得冠艳芳的目光仿佛能透视她,一下就说不下去了。等到她不说话了,冠艳芳才道:“如今这般不服气有甚用处?外头如何评说、如何做才要紧!你总不服气她,凭的是什么?”
“若不想自己成笑话,要么今后比人家还出色,要么日后待红妃恭恭敬敬的。柳都知是打算让红妃支撑撷芳园的,看如今红妃势头,成为如夫人就是三四年的事!以她的年纪,不知要执掌撷芳园多少年,到时候你且要受她关照呢!”
第74章 夜奔(2)
红妃走出撷芳园,王牛儿牵着她那匹白马已经在外等着了,今晚王牛儿得陪她去扇子巷花家——扇子巷就是她当初制断肠琴时孟待诏孟思故的住所所在,那里原来是做扇子起来的,一条巷子大都是靠小小扇子吃饭,这才得名扇子巷。不过如今情形已经不同了,那里多的是私家学舍,培训小姑娘歌舞丝竹之类。
至于扇子作,那里倒是也有,但不多了,只有历史最悠久的几家还在那儿。
扇子巷花家曾经也是扎根在扇子巷的制扇人家,如今也还在制扇,不过花家现在不住扇子巷了,只是在扇子巷有一座极好的园子罢了。因为扇子巷周围尽是丝竹之声,又处在北桃花洞这么个‘宝地’,花家早些年已经把扇子作坊迁到了宜春门外不远处,这座宅子则改成了一座大花园。
营建的尽善尽美!
如此既用来自家消遣,也能出租挣钱。凡是需要花家园子举行什么酒宴、聚会的,直接出钱就能做到。因为这一带都是花街柳巷,这样的场所需求很大,花家院子也是客人盈门,很少有空下来的时候。
今次画扇面美人,就选了花家的园子。
也因为花家园子就在北桃花洞,这一块官伎馆不知交过多少‘保护费’,女乐们的安全还是很有保障的,所以红妃才不需要人陪,只要一个阉奴就能单人往那儿去——王牛儿就是当初那个总被派去做擦地板、守炉灶等苦活儿的小阉奴,他进官伎馆时红妃还是个刚进学舍的小学童。如今红妃长成少女了,他自然也长大了。
那时他不知道红妃脾气,见女乐们对官伎馆阉奴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哪怕红妃还是个小学童呢,在她面前也是战战兢兢的。后来才晓得红妃不是那样人...这也是因为天长日久相处才知道的。
红妃总是早起练功,打水洗漱总在撷芳园其他人还没醒的时候。而王牛儿又总被派守炉灶的活儿,于是总亲手给红妃舀水,有的时候还专门给红妃观看门首卖花儿、卖小食的,遇上她要的,得给她叫住。
红妃如今成为了女弟子,往常也自己出门,常需要阉奴跟随,他是常常被红妃点到的。如此,官伎馆中的其他阉奴都嫉妒他,这倒不是阉奴们也知道少年慕少艾(阉人也有感情需求,所以古代宫廷才有‘对食’出现,但他们的处境决定了有些事情不一样),眼下他们更关注的还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对于生存在官伎馆的阉奴来说,在这个世界他们就是底层中的底层!这个世界男人凌驾于女人之上,而男人中的弱者会被开除出男人这个群体,成为更下一层的存在,阉奴就属于其中。
他们能有所指望的就是攒些钱财,不至于老来苦,有些心思的还考虑要不要收养个孩子——好在生存在官伎馆中,虽然有许多屈辱要受,钱却是比外面容易挣些。
女乐们对阉奴往往态度不佳,阉奴成为女乐窒息生活中的发泄也不是没有,但女乐们有钱是真的,给打赏大方也是真的。女乐的身份在那里,无论是做什么,都逃不过毫不吝惜地花钱。
而一些阉奴,如果能有对外的活儿干,比如在前面门脸里待客,在客人与女乐之间跑腿,那就更不用发愁了!那些来寻女乐的客人总是格外大方,且不吝惜买通任何一个和女乐相关的人,以期他们能在女乐那里施加影响力,为他说说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