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让我叫他相公——渔子酱酱
时间:2021-10-20 09:46:59

  末了,她眼神落到阿林脸上,顿了顿,下定决心似的:
  “其实你不是我亲戚家的孩子。”
  此话一出,阿林心中震颤,搅粥的手停了,下意识地否认:“您说什么呢?您不是我表姑奶奶吗?”
  季婆费力的笑了笑,只能勉强把嘴裂开一点。配上她哀凄凄的浑浊老眼,更像是哭。
  “我是前老爷从牙行买来的。当时我们一行四个,我最小,就给我姓了季,没名。我也没什么姓林的亲戚,你是我在城外捡的。”
  她像是在努力回忆当时的场景,“下着雪,我打城门过,听着有小孩儿哭,然后就看到你了。一丁点大,包着小被子,冻的脸都青了,还在那儿哭。”
  “当时饥荒,我估摸着可能是家里养不下了,又不忍心动手掐死,就丢到外面,看你有没有活下来的那个福气。我一抱你,你就不哭了。我寻思着我都这么大年纪,也没有一儿半女,不如就把你带着,谁叫咱们有眼缘呢。”
  阿林觉得前所未有的悲凉。可季婆笑,她也只能跟着她笑。笑着笑着,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我是怕你跟我一样,没有亲人被别人欺负,才跟老爷通融一下,说你是我亲戚家的丫头。”
  季婆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想再像之前那样摸摸阿林的头,最终只够到了肩膀。
  她便扶住阿林的肩膀,递给她一条红绳,上面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
  “你脖子上挂了块桃木牌,上面刻着‘林’,所以就叫你阿林了。”
 
 
第59章 .  ⑤⑨姚周氏   没想到,来人是本该最期待……
  顾栾一手扒住窗台, 一手拿针,对着窗格接缝处一点一点扎。
  这窗开在靠床的那面墙上,扁扁的扇形, 不能开合,更像是个装饰品, 正常人是爬不出去的。顾连成兴许是忘记了还有这扇窗,或者是看到了也觉得无需费心防备,反正顾栾有没有江湖上的缩骨功。
  这也恰恰成了顾栾出逃的一线生机。
  顾栾把窗格捣了一个洞出来,翻出当初裴英拿来骗他的假木牌, 用绳子吊着堵住漏风的小口。
  当时他差点把木牌丢灶膛里当柴烧。后来把真木牌送给了姚星潼, 觉得自己留个假的也还不错,起码旁人乍一看会觉得这是一对儿。
  算算时间, 墨无砚应该已经到了。没在约定碰头的地方看着他,必定起疑, 在他入城之前也定会提前派人来打探消息,前后一联系, 就知道他遇到麻烦了。
  挂完木牌, 顾栾觉得不够,换到另一边开始撬窗户。他撬的小心, 尽量不发出声响——实际上几根绣花针也做不出什么大动静。
  一直到月上中空, 顾栾取下了一截窗格。窗格是网状的, 有了这层开口, 想突破就变得很容易。他顺着那段开口, 向四周以辐射状把木头一块块掰下来,破开了大半窗户。做窗格的木头又短又厚,顾栾的手被木刺扎的到处是孔,气的他狠狠地呸了一句。
  “娘的。”
  要是换成别人这么对他, 顾栾肯定要把他从十八代祖宗骂到他的子子孙孙,再打真刀真枪打一架也是极有可能。奈何关他的人偏偏是他亲爹,一肚子火发也发不出去,憋的他胸口疼。
  从后窗看过去,正好能看到皇宫。一片灯火辉煌,而姚星潼却不知被关在哪个黑漆漆的角落。
  那地方没有属于他们的光亮。
  顾栾看了会儿,并不伤感,而是浑身上下充满了往前奔的干劲儿。
  反正顾连成的意思已经这么明显了。要是模棱两可,顾栾说不定还寄希望他能救姚星潼,思考对策前后犹豫。现在这样,反倒给他退无可退、孤注一掷的勇气。
  顾栾把掰下来的窗格按照原来的顺序放回去。半个空窗太过显眼,要是被起夜路过的下人看到就不好了。
  他搬来被褥枕头,靠在墙上小憩。
  他没有等多久。
  凌晨时分,日出前最阴暗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呜呜的声音。很小很轻,像是小鸡在啄墙。
  顾栾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他本来就没熟睡,听到声音后一骨碌爬起来,先把木牌取下,通过杯口大小的洞往外看。
  面前出现一张倒吊着的人脸。
  “听说小夫人被抓了,顾公子您也被关起来了?”
  步烟晃晃悠悠的,几缕头发散下来,配上身后墨色浓重的黑夜,多少有点像鬼。
  此刻她正用脚和小腿钩住屋檐,吊着跟顾栾讲话。
  顾栾回头看了眼前门守卫应在门窗上的身影。静悄悄的,没人动。他怕惊动他们,把声音压到不能再低,“出去再说事儿。现在当务之急,先帮我出去。”
  步烟又道:“我随身带了迷药,要去把门前看守的放倒吗?”
  这种事儿她显然做过不止一次两次了,熟的很。她平时伪装成给老爷们洗衣扫地的婢女,一身夜行功夫倒是很了得。只是上了年纪,又生过两个孩子,像现在这样吊久了了容易发晕。
  顾栾摇摇头,“不能被我爹发现。你有刀么?”
  步烟立刻从怀里抽了一把一指长的小扁刀递给他。
  “谢了。你先走——还是在原来定好的客栈住么?”顾连成已经知道墨无砚要来京城,他是京兆尹,这块儿都是他的地盘。强龙还压不了地头蛇呢,墨无砚还是个快要咽气的老龙。
  客栈是他提前去订的,跟小二说是从外地来的商户。旁人打听不出来,顾连成要想打听他在哪儿订了,绝对一问一个准。
  步烟答:“见顾公子没来,老爷恐生变故,当机立断换了地方。”
  她把新客站名字告诉顾栾。
  “我知道了。天亮之前,我去找你们。”
  步烟没有磨蹭,马上回去找墨无砚复命。
  有了趁手的工具就方便多了。顾栾利落地把窗格整个卸掉,比了比大小,觉得除了肩膀那块儿有点难,剩下的地方挤一挤,应当能出去。
  出来的时候,他又有点儿后悔让步烟走这么早了。
  得有个人帮忙放哨啊。
  不管了,天边马上就要泛出鱼肚白。到时候他再想跑,就难了。
  顾栾先侧着头把脑袋递出去。过肩膀时果然卡住了,他退回来把上半身衣服脱到只剩里衣,还是卡的厉害。
  无论他怎么用力,变换姿势,肩胛骨那块儿都会卡到墙壁。
  他骨头还没到能跟石头硬碰硬的强度。
  顾栾想了想,退回来,右手搭到左肩上,卸掉了自己半边肩膀。然后他片刻不停,再次往窗外探身。骨节错位的肩膀经过狭小空间的挤压,饶是像他这种不怕疼的人,也出了满头的冷汗。
  他边蹬腿往外使力,边想,关公当时刮骨疗毒还能面不改色的下棋,忍疼能力可真不是盖得。
  他这只是拧了骨头,人家呢,那可是刀尖儿在骨头面上刮啊!来回刮!
  终于把肩膀弄出去,顾栾吸了一口长长的凉气。等他整个人都出来,身体失去支点开始往地上砸时,他用完好的右臂撑了一下,在地上打个滚,悄无声息地落入花圃。
  一咬牙,他把卸掉的肩膀又推了回去。
  尽管疼的不断咝咝吸气,顾栾还是不敢原地缓会儿。他往故意切的毛毛毛糙糙的窗格上挂了几条破布,又把手上的伤口扯破滴了几滴血,看起来像是此人力大无穷,直接徒手掰断了扎进砖瓦里的木头,又挂彩逃跑似的。
  做完这些,他像回家时那样,翻墙头跑了。
  ***
  顾连成收拾好心情准备再来给顾栾洗脑时,站在门口叨叨叨说了一大堆,发现里面没人回应。他心里掠过不详的预感,连忙叫人来开门,结果只得到一间空荡荡的屋子。
  门口的侍卫当即认错,顾连成什么也没说,只有节奏地敲着桌子。
  他看着破洞漏风的窗子,上头零落地散着几根针。被木刺勾下来的布料在清晨的微风中晃动。
  他还是小看了顾栾。
  居然只关了他一天一夜。几根针,也能让他找机会脱逃。
  闻声赶来的高氏看见儿子又没了,大放悲声,一屁股瘫在椅子上呜呜哭。
  不过这次她好歹没两眼一番再晕过去,而是捧着阿月从窗上摘下的带血布条,涕泪涟涟,哀求顾连成:“老爷你就别跟阿栾作对了!阿栾从南岭受了这么重的伤,都还没好透,又被这破烂木头刮的破皮流血……你要是不关他,他至于逃跑吗!”
  顾连成压抑住心底的怒气:“我不关他,任他去皇上面前送菜吗!还劫狱,真当那永巷,是个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出的地方!”
  “那你把他找回来呀,没有阿栾我活不下去啊……”高氏捂着胸口,一声高过一声。“你不是京城太守么,你叫人,叫人把他找回来!我亲自看着他!他一身的伤,又不知道要受多大的罪……”
  顾连成本来就烦,她这一哭,效果不亚于火上浇油。
  “别哭了!”
  他甩手离开,吩咐下去:“还和之前一样,把这屋子给我看好了。谁也不许说小姐不见了的事情。”
  他的心腹跟上,“是要在城中偷偷寻找小姐么?”
  尽管通过这几日的争吵,他们觉得顾栾的声音,其实是个男的……可顾连成依旧以“小姐”相称,他们便和往常一样唤顾栾为“小姐”。
  顾连成应着太阳,缓缓闭上眼睛:“不找。这是京城,离天子最近的地方。我做的再隐蔽,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之前安排寻找墨无砚的人也都抓紧叫回来。别再找了。免得牵扯到小姐。”
  就让陈元基以为顾栾还在府中被他看管,他曾经宠妃的青梅竹马也没有要来京城复仇。
  只要不落到陈元基手中,一切就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
  接到姚星潼被天子发现是女儿身,以欺君之罪关入大牢的消息时,整个姚家鸦雀无声。
  信是顾连成亲自写的。内容言简意赅,说自己不追究姚星潼隐瞒身份入赘郡府一事,让他们收拾收拾赶快往南洋岛逃,遇到官兵就一口咬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只要忘了世上曾经有过姚星潼这个人就行。
  没想到事情会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暴露。李氏面如死灰,双手不住哆嗦,手里的茶盏“啪”地跌在地上碎成好几瓣。已经冷凉的茶水在地上晕开,染出的形状像朵牡丹。
  也就是从这声脆响的开始,姚家从接到密信以来保持了近半个时辰的沉寂,被打破了。
  先是老太太姚周氏。
  她抓起靠在床边的拐棍,一棍敲到姚东桦头上,给他脑袋敲了个浑圆的包;又一棍挥在李氏屁股上,在衣服下留下一道红印。
  卧床不起连吃饭都要别人喂的老太太,此时把拐棍舞的虎虎生风。几个姨婆看出这是正室跟婆婆之间的混战,纷纷拉了自己的女儿就跑。
  姚东桦捂着头乱叫:“娘你打我做什么!都是这个女人!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养了这么久的儿子他娘的是个没把儿的啊!我们姚家都要绝后啦!都是你搞得!我就说怎么后面生的一个一个都是女娃!”
  姚周氏又是一棍:“你再骂!你娘我还没死,你这就骂上了!”她又指向李氏,“好你个欠抽的扫把精,能耐啊,瞒我老太婆瞒这么久,这么久!”
  “那是我的孩子!你要把她掐死!掐死!”李氏为躲拐棍,还要跟姚东桦打成一团,早就披头散发没个样子。她是最先绷不住的,索性豁出去了,大起胆子跟婆婆叫板。她又给姚东桦脸上添了条指甲挠出来的红印,“我生不出儿子,你那些婆娘们也没生出来!一个不行两个不行,我看就是你不行!”
  “嘿我替你哥还债还好吃好喝供着你,就是让你来打我不成!反了天了!”
  ……
  三人又是动口又是动手,谁说都有理。
  最后,把姚周氏气的,一个挺身,从床上翻身下地,卧床五年来第一次无需他人搀扶,自己直立行走。
  姚东桦跟李氏瞬间停手,看她的表情仿佛见到了鬼。
  姚周氏顺着两人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先是惊讶一瞬,而后两眼迸出精光,说话都比以前中气十足。
  “吵吵什么!”
  姚东桦和李氏不约而同地哆嗦了一下,心道方才不就是你吵得最凶么。
  “你们一个两个的眼睛都是用来吃饭的?现在吵这个能再给我吵个孙子出来?”
  “这是欺君之罪啊!咱们潼潼是要死了!”
  ***
  姚周氏的想法很简单,姚星潼是男是女,骗谁瞒谁,是不是李氏搞得他们家绝后,这些是他们姚家的事儿。她是死是活,也得先姚家说了算,顾连成得再往后排。
  顾家是外人。有外敌的时候,他们得先忽略内部矛盾,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把跟外人的纠纷搞明白了,再回头关起门来说自家的事儿。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姚星潼要死,也得由她这个奶奶下刀,轮不到姓顾的。
  她把所有人一通臭骂,蹒跚着两条才意外恢复使用状态的腿,坐上了去京城的马车。
  同行的还有李氏。
  那几个姨婆倒是树倒猕猴散,预感这将成为天大丑闻灭门之灾,她们一个都逃不过,带着这些年攒下来的银子孩子,不敢往娘家逃,怕给家里人招来灾祸,按照顾连成说的,连夜南下。
  姚东桦也想溜。他这人对孩子实在没什么感情——反正不是他养大的,他只负责给家里拿钱。但姚周氏把他喝住了,说他敢动一下,两人就断绝母子关系。
  姚东桦说她这是护短。她一仰脖子大方承认,“护短?你娘我就是护短!不然能有你今天!”
  姚东桦讪讪。等她们走了,一气之下翻出族谱,“唰”地一笔,把姚星潼的名字勾掉了。
  “这个不孝子——呸,不孝女!生了你算老子倒霉!”
  ***
  再见顾连成,李氏还是忍不住畏畏缩缩。
  顾连成咳嗽一声,她都要紧张地打寒颤,说话说的结结巴巴,更不敢抬头跟别人对视。
  姚周氏就没这个顾忌。她全然忘了最开始得知能跟郡守攀上亲家时的欢天喜地。在她心里,如今顾连成既不能给他们带来任何现实上的利益,还要把她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孙子”赔进去,就是连地上的一坨鸡屎也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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