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让我叫他相公——渔子酱酱
时间:2021-10-20 09:46:59

  她不知道怎么回陆许明。带祖母母亲进来这件事,不管他安的是好心还是坏心,反正没他还真就进不来。
  她本就不是记仇的个性。这会儿看着陆许明,并不觉得他有多面目可憎,反倒认为他比之前人模狗样多了。
  陆许明摸摸下巴,心想自己到底会不会说话,问什么不好,问这种谁听了都觉得晦气的事儿,连他自己都不敢深想。于是跳过这个话头,主动给姚星潼加了颗定心丸。“顾栾不是不想着你,是顾大人把他关家里了,听说还专门派人守着,对外说他病了。他人出不来,话也带不出来,不然多多少少会有响动。”
  话说完他才觉得有点儿不对。顾家唯一一个想救姚星潼的不能出屋,心有余而力不足,剩下的就没几个人愿意再替她说话了,这能算定心丸吗?姚星潼听了只会觉得前路一片乌云密布看不到光吧。
  不过换个角度想,力不足是力不足的事情,顾栾至少“ 心有余”。有没有人能救是一方面,有没有人惦念着是另一方面。有人被关起来也要想着你,这种没被人完全放弃的感觉,肯定要比顾栾活蹦乱跳整天逛街就是不来看一眼的感觉要好。
  陆许明略微烦躁地点了点脚跟。他想这么多干什么?和他有关系吗?
  “别的我也不知道。或者知道的也不能给你说。在皇后娘娘眼皮底下带人进来,这可算积了大德了。”
  “多谢定康侯爷。但我确实有问题想确认一下——不是这件事儿,是之前的事情。”
  点破她是女扮男装这件事后,姚星潼明显觉出陆许明是她客气许多,所以才敢如此直白的发问。
  陆许明以为她要问腊梅花或者姚安举荐她去南岭的事儿,面上刚一热,就听姚星潼问:“侯爷,二十年前南岭苏家灭门一事,您还有印象吗?”
  苏家?不是都死绝了么?他亲自动的手。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南岭见到苏府旧宅,又听了些传闻,想着您大概是最清楚这件事儿的,就多嘴问了一句。”姚星潼觎着他的脸色道。
  意料之外的,陆许明并没有露出特别抵触的神色。应当是对苏府灭门一事不敏感,不认为其中有任何需要藏着掖着的大秘密。
  不过他越这样,姚星潼的心反而沉了一下。陆许明越是小心紧张,才越能说明当时真的有不止一人逃了出去。
  “有什么好问的,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姚星潼开始瞎编:“不是,我是在南岭遇到了一个妇人,说她曾经是苏府的仆人。当时不是说连仆人都没逃过么,还以为她是诓人的。这几日没事情干,想了很多,把这事儿也想出来了。”
  陆许明终于开始不耐烦了。
  他娘的,不过是给了点好脸色,姚星潼到是会顺杆儿爬,问问题问到他头上来了。瞧她说话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曾经是平起平坐的朋友。
  但他到底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话往记忆里翻找一通。
  不想不要紧。一想,还真有点儿事儿是旁人不知道的。
  这个旁人不仅指其他普通人,还有高高在上的天子和皇后,都不知晓。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当时急吼吼到南岭去给苏家灭门,只想着能抓紧在陈元基面前挣表现。苏慕菱出事,能被立为皇后的就是崔含霁,他得给自己表姐的登后之路添把火。
  可他毕竟当时年纪不大,尚有几分少年心性没完全退去,动手快,后悔也快。看着苏府一点点在自己眼前化为焦土,听着里面撕心裂肺的嚎叫和绝望的拍门声,宛如炼狱,他很快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狠了。
  可命令已下,只有严格执行,没有半路取消的道理。所以他继续看着大火,直到天亮,火灭。
  平时在宫中见到苏慕菱,她从来都是笑盈盈地对他。明明自己也是刚过二十的女孩子,却把陆许明当成晚辈来照顾,甚至还想给他递糖吃。
  陆许明是瞧不上糖的。觉得这女人不光挡了姐姐的路,还把他当小孩儿耍。
  但大火后清点尸首,他看到苏慕菱被烧的焦糊的脸,忽然觉得口中发苦,想吃糖。侍卫来上报说少了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儿,问要不要再扩大范围搜查。
  陆许明指着地上说:“苏老爷,苏夫人,小公主,大哥二哥,苏贵妃,二小姐,都在这儿了。跑两个奴仆,无所谓。反正该死的都死了,你就当从老爷到洗衣婢,一个没少。不要再与旁人说。对了,去买两斤糖过来。”
  兴许是懒得为了两个婢女查下去,也或许是忽然动了恻隐之心,陆许明回朝上报时,说的是全盘歼灭,连只蚂蚁都没留。
  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没过多久就忘了。那袋糖也只吃了一两颗,甜的发腻,被他丢到角落里慢慢融化,到冬天又凝固,反复几次后结成一大块奇形怪状的糖疙瘩,家里仆人打扫屋子时闻到一股怪味儿,顺手就给扔了。
  要不是姚星潼提起,这件事已经被他封尘到记忆最深处,这辈子都不打算再掏出来。
  他皱着眉,没把话说的很清楚:“差不多吧,应当是死绝了。几个重要的人是确认过死透的,你见的那老妇可能是在瞎扯,也可能真的是命大。一个老婢而已,也要拿来问我。”
  姚星潼是不是真的闲疯了,或者脑袋被吓出了问题,问这种不着边的问题。陆许明耐心耗尽,“你在里面安生呆着吧,估计没人会再来看你了。”
  他抬手拉门出去,跟狱卒点点头,狱卒马上过来把门锁上。
  姚周氏和李氏跟狱卒离着不远站了这么久,早就吓得两腿快要抽筋。陆许明的出现简直让她们如蒙大赦,赶紧站到他身后去。
  陆许明一边溜溜达达往回走,一边分出一条神经接着想苏家。
  其实苏家人挺讲义气的。知道自己早晚要死,齐刷刷聚到一起引颈受戮,一家人死也要死的整整齐齐。不像有些家族,知道自己犯事儿了,圣旨还没下就先作鸟兽散,他们还得费劲吧啦地去抓。
  ***
  要装就得装的像。陆许明又原封不动地把姚周氏和李氏带回定康侯府,让她们进去换衣服。
  等到天暗,才让两人跟着送泔水的出去。
  他想过要不要顺便派人把她们送回家,后来转念一想,他干嘛要出这个力。今天带她们进宫已经是冒着要跟崔含霁彻底闹掰的风险了——虽然这风险约等于零,但也已足够弥补之前三番四次对姚星潼下的黑手。
  既然能自己过来,肯定有法子自己回去。草民而已。
  所以陆许明只是亲眼看着她们混入人流,觉得大功告成准备回去接着懊恼顾栾。
  要是这事儿顺利结了,他要不要去找顾栾呢?是让他弥补这些年男扮女装对他情感造成的欺骗,还是先解释他不是故意对崔含霁说那种话让她去对付顾连成的呢?
  要是顾家不幸灭门,他要不要每年到坟前给他们烧纸钱呢?
  欺君之罪不可恕,到时候肯定没人给他们上坟,不踩一脚都是好的了。
  他胡思乱想着,一转头,看到侯府大门前的麒麟立柱后面探出颗脑袋。
  原来是许久不见的叶金。
  叶金紧张地攥着衣角,脸上赔笑,小声地喊了句:“侯爷。”
  ***
  姚星潼觉得今天怕不是什么黄道吉日,宜出行的那种。要不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找她。
  陆许明走后,当晚,牢房里迎来另一位“贵客”——韶阳公主。
  小公主年方十岁,话音里稚气未退,一双眼睛清明透亮,长开后又是一个名动京城的美人。
  姚星潼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当时在上书房被拖走的时候,似乎是远远地看了这位公主一眼。
  她只当陈思蓁是跟皇帝一伙儿的,难免寻思着,大人说不动她,找小孩儿来当说客?
  陈思蓁让跟随的宫女侍卫全部退下。狱卒知晓这位是皇帝的掌上明珠,万万惹不得的人物,生怕她无意间叫姚星潼给伤了,那时候就是给他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所以磨磨蹭蹭在旁边护着。
  陈思蓁稍稍动了火气,侍卫又惊又怕地滚了出去。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拼命拿□□吓唬姚星潼,用口型说要是敢碰小公主分毫定让她把今天的晚饭吃成断头饭,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要知道崔含霁来的时候,那门都是“咣咣”的。
  他们这样,姚星潼以为陈思蓁是颗易碎的露珠,连大点声音都能把她撞碎似的。
  她不禁在心里盘算,要是钻个空子把陈思蓁抓住,拿去威胁陈元基会怎样。陈思蓁年龄小,骨架小,用力一点,应该是能从铁栏的空袭里扯进来的,只是脸可能会遭点罪……
  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手里连把趁手的刀都没有,拿什么威胁皇上?
  陈思蓁还是小孩儿,来意都未说明,她就开始想着怎么利用人家,大约是被逼到绝境,开始有些不择手段了。
  姚星潼甩甩头,把这个不着调的想法从脑中甩出,也让自己打起精神。她倒要看看,小公主能跟她玩儿什么花样。
  谁知,前一刻还娇娇弱弱的陈思蓁,一撩裙摆,大咧咧地在她面前蹲下了。
  地上满是脏污,她的衣裙又是贵重无比的流金淬羽裙,之前顾栾讲给家里妹妹们长见识的原型就是这条裙子。
  裙摆一半被她抱在膝盖上,另一半拖地,淡黄色的薄纱瞬间多了一圈灰褐。
  陈思蓁道:“阿栾姐姐让我带话给你。”
 
 
第62章 .  ⑥②崔含霏   以后有机会的话,你跟阿栾……
  “你来干什么?”陆许明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嘲讽, “跪下给你们家主母擦地,她高兴了,让你出来吹吹风?”
  叶金的亲生母亲早些年去世, 姚安怕崔含霏闹,没敢把叶金接回家, 让他继续留在定康侯府当门客,父子俩私下里时不时见个面增进感情。
  前段时间两人约在茶楼见面,好巧不巧,从来不进那种地方的崔含霏去了, 当场跟两人看了个对眼。她在外面勉强撑着没有当场暴起, 还面带微笑共饮了一盏茶。回家后终于能算账,逼着两人滴血认亲, 要么两人和离,要么灭了叶金那个杂种, 让姚安在二者之间选一个。
  姚安在朝中要倚仗夫人,又不舍得断了姚家目前为止的唯一血脉, 鱼和熊掌非要兼得, 一个劲儿地哄崔含霏纳叶金当干儿子。
  他觉得崔含霏应当不至于到非要和离的程度,那可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下策。旁人不说, 为了崔家的名声, 皇后也不会同意他俩和离。
  果然, 崔含霏气呼呼地烧了和离书。反正事情已经败露, 姚安干脆一鼓作气, 把叶金以侄子的身份接回府,预备从长计议。
  可怜叶金以为自己终于能认祖归宗过上真正公子哥的潇洒生活,结果,每天被崔含霏折磨的死去活来, 精神肉体双重羞辱,偏偏应姚安的要求不能激烈反抗,活得还不如从前当门客的时候。
  叶金往下拉拉袖子,遮住手腕上青紫的掐痕。他不复从前的吊儿郎当,反倒到处小心翼翼:“主母她今天不在,进宫去了。”
  “往我这儿跑,你是想挑拨我跟皇后娘娘的关系啊。”陆许明凉凉道。
  叶金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听说了一点事情,觉得侯爷应该知道的比较清楚,所以过来问问。问完我就走,绝不多留。”
  看他现在畏畏缩缩的样子,陆许明不禁感叹,到底是造化弄人。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能让人大变样。
  他递给叶金一个“进来吧”的眼神,叶金喜出望外,紧跟在他屁股后头,回到阔别已久的侯府。
  陆许明以为他想借钱或者询问秋闱之事,想让他念旧情帮忙通通关系。谁知叶金问起的竟是姚星潼。
  “我听主母跟别人闲聊时说皇后娘娘有了大喜事,又听说那个姚星潼被抓起来了……姚星潼曾经害过皇后娘娘打喷嚏,不会就是这件事儿吧?”
  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陈元基并没有把姚星潼女扮男装欺君罔上的罪名昭告天下。要是大家都知道了,姚星潼铁定必死无疑,还怎么用她去折磨顾栾。
  叶金喃喃自语道:“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皇后娘娘当时不是已经放过她了么,应当不至于过了个年又想起来了吧……”
  “确实是因为别的原因,可比你猜的有意思多了。”陆许明倒杯茶润喉,“跟你说没意思,你想知道,干脆去问姚星潼本人或者皇后娘娘。”
  叶金面露尴尬之色:“侯爷……”
  “你之前不是厌烦她么,现在是想落井下石?”
  “没有没有,我是觉得她,挺可怜的。”叶金越说,声音越小。
  兴许是他自己也遭了罪的原因,很容易对同样悲戚戚惨兮兮的人无端生出同情。要是在之前,听说姚星潼下狱了,他定要第一个冲上去往她面前吐口水然后仰天大笑。
  可现在,他只觉得姚星潼好惨,被皇后娘娘盯上了。崔含霏跟崔含霁是堂姐妹,他厌烦崔含霏,自然连带着对崔含霁印象也不好。
  两方面原因叠加,他仿佛已经体会到姚星潼此刻会有多么绝望痛苦。
  上洄源学堂的日子是姚星潼这辈子最后的几个月,叶金觉得自己当时应该对她好一点的。
  谁还不是个可怜人呢。
  陆许明并未对此动容。“要是只想问这个,你现在可以走了。”
  叶金紧紧抿住嘴唇,道谢,慢慢往外走。
  陆许明笑笑,又对着他的背影添了句:“人就关在永巷。想见的话,自己想办法。”
  ***
  姚星潼猛地直起身子。
  陈思蓁咯咯笑了两声,“阿栾姐姐不方便进来,特意去找我。我跟阿栾姐姐关系很好的,你不用怕。”
  “他,他说了什么?”
  姚星潼嗫嚅着,喉咙紧绷而干涩,问出的这句话仿佛有千斤重。
  这些天,她一直让自己不要去想顾栾。哪怕是想到了,也赶紧把念头转到其他地方。
  陆许明再怎么说,也只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推测顾栾如何如何。顾栾是真的被顾连成锁起来了么?还是他在主动装病?
  一直没消息,还有崔含霁在一旁煽风点火,她难免会往不好的方向想。
  谁放弃她都行,但顾栾不可以。
  她盯着陈思蓁红润的唇,生怕从中听到“对不起,我也没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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