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尾狡诈的鱼,浑身滑溜溜没有任何着力点,哪怕天罗地网,她都有法子挣脱。
明明说着情-潮涌动的言论,只是轻描淡写换个语境,嫌疑就丢回到他头上。
她戏谑的笑容里面几乎有点嘲弄的意味了:“奇怪,你干嘛要这么不依不饶地追问?”
许听廊对她的情感类挑衅无动于衷,不同于她,他把嘲讽明晃晃摆到了脸上:“你有种打,没种听我问?”
“嗯呐,我是没有。”钟尔不介意被他说没种,“你有就行哈。”
她半点不知羞,眼神别有深意地往他上衣下摆附近扫去,眼锋如刀般,好似能割开他的衣料往里一探究竟。
她敢看,他一个男人有什么不敢被看,许听廊眉梢眼角都没动一下,任凭她无礼放肆的冒犯。
钟尔唱了出独角戏,并不觉得尴尬,依然没心没肺地激他:“你有种接《白首》,就有种让我一起演呗?”
刚才处理伤口的时候丁瓦给她答复了,说《白首》片方的态度含糊其辞,不知道是顾忌她的负面新闻,还是许听廊那边的意思。
“他们奇奇怪怪的,一会让我觉得在拼命暗示我再去争取,一会又让我觉得在委婉拒绝,不知道是不是许听廊那边的意思……”丁瓦在电话里很困惑,“不想炒冷饭也不至于这样啊,你是不是跟他有过节?”
“不应该吧。”钟尔装傻充愣,“我那么善良可爱,谁会讨厌我呢?”
丁瓦:“……”就他妈没法和她交流,他真是不长记性,才会一次次好了伤疤忘了痛,试图和她推心置腹,“算了,我再去谈谈。”
听钟尔再度表露出演《不是白首》的企图,这回许听廊给了反应,神色淡淡的:“都不知道有没有明天了,还想着拍戏,你可真敬业。”
看起来,他已经不想追究她打那通电话的真相。
“我毕竟是个演员嘛。”钟尔大言不惭,“那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我肯定好好演,不会拖你后腿。”
钟尔这人,没闹过什么工作态度上的负面新闻,但除了同事商业互夸和粉丝闭眼乱吹,从没什么人说过她敬业,正如她复出后的演技,中规中矩,只办分内事。
再多的?不行。
许听廊不买她的账,不咸不淡道:“我不是投资方也不是制片人,你跟我表忠心没用。”
这就属于睁眼说瞎话了。
他的票房号召力、粉丝基础和实力都摆在那里,投资方都得供着他看他脸色,这也意味着他对合作伙伴的选择拥有不小的话语权,即便不至于到指谁是谁的地步,但区区一个一票否决权,绝对不在话下。
否则狼耳也不会迟迟没能二搭。
这下钟尔确定了,《白首相离》片方的推诿又是许听廊的意思。
许听廊不再看她,肢体语言和口吻都在单方面宣布这场谈话进入尾声。
“那你找别人演吧。”钟尔没强求,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柔情蜜意地诅咒他,“扑死你们拉倒呗。”
她频频提及电影,仿佛在不动声色地暗示着她打电话给他真的只是为了讨角色。许听廊慢慢将脑袋从墙壁上挪开,点直了,而后他站了起来。
期间眼神一直没有离开她。
从仰视,完成俯视的转换,居高临下身形落成一道微暗的阴影,将她笼住。
“什么时候起,你这么敬业了,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明天,还在惦记《白首相离》。”
他刚才已经问过差不多的问题,只是这一遍他把目的给她表现得明明白白——他没有兴趣质疑她的业务能力,他只想逼她承认她是因为他,单纯因为他,才打的电话。
钟尔刚才也已经承认过了,但他要的不是那样的承认。
而是示弱、无措、丢盔弃甲。
溃不成军。
她不介意再演上几遍,许听廊一看到她做作的表情,只觉得厌烦至极,蓦地收回所有锋芒,转身的瞬间,眼尾的余光漠然从她身上移开。
*
而另一边,大厅等候自家艺人的两个助理正在一起吃瓜。
其实一开始俩人互相看不顺眼,座位隔了老远各自玩手机,强忍着好奇心,谁也没鸟谁。
但是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上热搜了。
这人脱粉不到24小时,居然又大张旗鼓地回坑了,也不怕别人嘲ta打脸来得太快。
至于缘由,不明。
总之ta就是回来了,还冲锋陷阵帮钟尔澄清了遛狗不牵绳的缘由。
钟尔遛狗的地方其实在自个家范围之内,之所以看起来在公共场所,是因为占地面积太大。
公司本打算让这个事件发酵一两天再做出澄清,如此既能转移公众和对家对钟尔恋情的注意力,又能卖一波惨,营造钟尔被误会的委屈,拉回一点路人缘。
这位cp粉粉头说自己在同小区也有房产,一看相似的背景就知道怎么回事,并po了自家壮观的外景照片作为佐证。
很快便有网友扒到了小区的名字,占地面积和平方均价属于“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系列。
钟尔才复出两年,事业再顺风顺水也不可能买得起这样的房子,加之出道以来绯闻不断,排除靠着干爹上位的可能。
正确结论:亲爹有钱。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八年前《不是山谷》大爆,她却能够走得那般潇洒。
因为有的是钱。
舆论瞬间反转。
钟尔粉丝:呜呜呜原来我们妮多是公主。
营销号:此等富可敌国的富婆都还要亲自出门赚钱工作,我等社畜还有什么可抱怨?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上人!
狼耳cp粉:呜呜呜原来太太也是公主,跟着公主嗑cp是不会饿死的。
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没有透露过自己的三次元,性别成谜,不过大家都默认ta是女生。
小方在热搜上逛一圈,狐疑地给丁瓦发微信:「公司是买通这个粉头了吗,还有怎么提前澄清了?」
丁瓦也很懵逼:「不是公司干的!公司根本还没出手,这人到底谁啊」
虽然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的自作主张扰乱了公司的计划,但效果出奇的好,更附送一个额外惊喜,牢牢稳住了cp粉涣散的军心。
最近的钟尔有如神助,遇事都犯不着亲自出手就能解决,“真是颗吉星了。”丁瓦碎碎念念。
“我们妮多好火啊。”小方的自豪溢于言表,“连粉丝都能上热搜。”
许听廊的助理闻言纠正他:“不止是你家的粉丝,也是我家听廊的。”
小方心情很好,允许许听廊的助理分享荣耀,还不计前嫌打了声招呼:“叫我小方好了,你呢,怎么称呼?”
许听廊的助理:“……我姓袁。”他都不好意思说别人叫自己“小袁”了。
小方:……?
配……配对成功?
突然组了cp,俩人一时之间都有些尴尬。
大眼瞪小眼片刻,小袁先忍不住好奇上了:“你家那位和我家那位……怎么个情况啊?”
“我还想问你呢。”小方也一头雾水,“我才跟了妮多两年,不知道她以前那些事。”
小袁说:“我也才跟听廊三年多。”
《不是山谷》是八年前的事了,大大超出了两位助理的可追溯期。
有大眼瞪小眼片刻,小袁试探着说:“分享一下情报?”
小方眼珠子一转:“行。”
首先,俩人就自家艺人遭遇路面塌方达成了共识。
紧接着,小袁说:“就刚才吧,我不是看到你家钟尔走过吗,你俩还瞪我呢。”说到这里他难免有点委屈,见小方完全没有一丝歉意,他有点不爽,忍气吞声地说了下去,“进去以后顺口跟听廊提了一句,谁知道他就到门口逮人了。”
很抱歉,小方完全没有任何情报可以提供。
他空手套白狼,小袁觉得吃亏,登时大怒,俩人刚达成的和平宣告破裂。
正在互掐,忽见许听廊和钟尔走了出来,一前一后隔了老远,各自神色淡然,面上什么端倪都没有。
方圆二人只得暂时停止口头攻击,气场还在互相较近,火药味十足地迎了上去。
小袁走到许听廊身旁,伸手要去扶他。
许听廊挥开他的手,示意自己可以独立行走:“手续办好没?”
小袁:“好了,给你要了走廊尽头的病房,绝对清净。”
许听廊不想住院:“真没必要。”
“就住一两天。”小袁苦口婆心地劝道,“并伤的是头,万一脑震荡怎么办。”
小袁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回头看了钟尔一眼,自从知道她可能和许听廊有纠葛,他对她多了许多好奇。
这一眼让小方草木皆兵,他怀疑小袁在说他们的坏话,但距离稍微有点远,他什么也没能听清,琢磨着自己最近的听力有所退化,改天有空一定要去医院掏下耳朵。
正疑神疑鬼,忽见钟尔停住脚步,扶住了脑袋。
“怎么了,妮多你怎么了?”小方慌忙将她扶住。
“有点头晕。”钟尔说。
小方大惊失色:“你不是说只有点擦伤吗?”他用手背试了试钟尔额头的温度,关切道,“是不是惊吓过度了,加上有点缺氧?”
“可能吧。”钟尔神色恹恹的,指使他,“你去给我开个病房。”
第5章
“你要住院?”小方愣了一下,他觉得钟尔没什么住院的必要,大概的检查都做过了,刚才在医生面前,她明明信誓旦旦说自己哪哪都不痛,哪哪都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非常健康一个人。
现在改口说要住院,那语气就跟想住酒店一样随便。
不过既然这位姑奶奶自己要求,他做助理的也不好劝阻什么,打算搀着钟尔往回走:“那我们回去找医生给你再看一下,开个住院单。”
钟尔不肯去:“不用了,你去帮我弄好。”
“可是这样医生不给开单子怎么办?”小方犯了难。
“那他不给开,你不会想办法吗?”钟尔没说两句就开始烦躁,就差满脸写上【你怎么这么蠢】,“编造病情,求情,贿赂,色-诱,哪样不行?”
钟尔跟小方这俩人,纯属什么锅配什么盖,小方无缘无故被叼一顿,重点全放在“色-诱”上,想到自己的颜值在钟尔眼中居然也有色-诱别人的资格,还觉得美滋滋:“那你坐着等我,我马上回来。”
望着他脚下生风离去的背影,钟尔想起个事,叮嘱:“不想挂盐水,别给我开盐水。”
小方更加迷惑。
她住院干嘛,真当这里是酒店了?
钟尔走到病房区电梯的时候,许听廊和小袁刚踏入电梯。
俩人都通过关到一半的门看到了她,注意到她的脚步也是冲着这个方向来的。
艺人成天生活在大众视野下,缺乏隐私,最渴望私人空间,如果换了别人,小袁绝对不会多管闲事,但既然钟尔和许听廊认识,他就没多想,下意识帮她摁了开门按钮想要等她一起,还冲她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钟尔今天出门不是为了工作,没有化妆,素颜黑长直,跟她的出圈名场面差不多打扮。
小袁在娱乐圈待了几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美人,早对女明星的颜有些审美疲劳,今天见到钟尔本人却是久违地惊艳了一把。
他不禁好奇,8年前正是绮纨之岁的谷小雨又该有着怎样的风采,怕是把韶颜稚齿四个字写到了淋漓尽致,真有取向正常、审美不歪的雄性动物能做到无动于衷?
如是想着,忽觉自己被一记狠厉的眼刀扎中。
他顺着眼刀飞来的方向,看到了许听廊的一张臭脸。
这点眼力见小袁还是有的,他立刻意识到许听廊应该是不想和钟尔有过多的接触。
于是忙不迭地狂按关门键。
但许听廊的表情完全没有好转,反而更难看几分。
小袁跟了许听廊三年多,一开始也觉得这位雇主性情古怪,难以捉摸,经过这么久的磨合,他自认对其非常了解,很多时候许听廊都不需要说话,只消一皱眉,他就知道该送水还是该递伞。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一筹莫展的情况。
开也不是,关也不是,难道还有第三种选择吗?小袁百思不得其解,干脆非常直白地请示许听廊:“不是,那咱们到底等不等她呀?”
这话一问出来,许听廊的脸黑得小袁都怀疑自己会被他一脚踹下电梯。
这他妈是捅了马蜂窝了,小袁只恨自己最开始为什么手贱,怪不得古代道教提倡无为而治,既然做什么都是错,可不是无为最保险吗?
后悔也来不及了,几根细长的手指义无反顾从即将闭合的电梯门中间挤了进来,梯门感应到阻碍,反向往两边缓缓开启。
钟尔的身影渐渐出现在门外,她的视线不偏不倚,牢牢锁定小袁,一边抬脚迈了进来,一边似笑非笑地问他:“你不想让我搭这趟电梯?”
小袁心虚,结结巴巴地否认:“不不不是,我按错了。”
“是呢,开门错了呗。”钟尔亲眼看到电梯门先开后关,而且这人按关门键按得很起劲,她微微一笑,笑容杀气腾腾,“这电梯你家的,别人不能坐?”
小袁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一点情面都不留,一下尴尬得脸都涨红了,他求助地暼向许听廊。
要不是这人板着脸吓唬人,他何至于开门关门反复无常。
但许听廊只是事不关己地看着楼层显示屏,完全没有帮他解围的意思。
小袁都觉得自己只能给她跪下求饶了,她忽然收了咄咄逼人的气势,温和地说:“跟你开玩笑的,没关系啦。”
许听廊听到自家助理轻轻松了一口气,估计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天真,他暗哂。
果不其然,下一秒,钟尔就说:“毕竟你也只是听命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