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宦而骄——黑糖茉莉奶茶
时间:2021-10-21 01:46:38

  若不是桃色求到明沉舟面前。
  若不是明沉舟愿意出手救人。
  “娘娘为你找的。”英景微微侧首,注视着落在梳妆匣上的夕阳,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入司礼监时,掌印抹了你是柳家人的痕迹,让你安心做一个无名无姓的宫娥,只要年纪大了便能放出去,你又是司礼监书女,何愁没有未来。”
  柳行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一向是沉默的性子,自三人相识,她便是其中话最少的,桃色最是热闹天真。
  他们三人同为书吏,负责掌印案前折子,到如今已经七年了。
  英景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他非良人。”
  柳行闭着眼,趴在床上,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我和桃色是他亲自寻到司礼监的,我当时觉得桃色是靠我才进去的,可那日廷仗时我才发现……”
  她凄凉一笑,那虚弱的声音染上悲凉之意。
  “原来我是靠桃色才能进的。”
  英景不说话。
  “是了,他从不责罚桃色,哪怕桃色弄坏了东西,不过是罚跪禁食,最严重的那次,掌印差点被黄兴陷害,陷入死牢,她也不过是扫了一年的院子。”
  “我原先以为是因为我的求情,你的求情。”
  柳行目光呆滞,盯着床头柜上的花纹。
  “可掌印是因为求情就心软的人吗。”她惨笑一声,缓缓闭上眼,“你看,他并没有因为你和桃色的求情就心软。”
  英景见她沉迷往事,不由长叹一口气。
  “掌印有更大的事情要做,他不会为谁停步。”
  柳行嘴角微动,最后又沉默下来,半张脸被压在枕头上,只露出苍白的侧脸。
  “是我痴心妄想。”她缓缓说着。
  “伤好了就去娘娘那边请罪,娘娘是个宽厚的人,你又是掌印送来的人,她一定会既往不咎的。”
  英景把一瓶白瓷瓶放在她床边,犹豫片刻,为她理了理被角。
  “你是个好姑娘,何必去找我们这种人。”
  他低声说着。
  柳行闭着眼不再说话,可却又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见到掌印时的那日。
  明德十二年的冬日,漫天大雪。
  前任掌印黄兴好色贪财,性格暴虐,爱好变态,不知何时看上她们两人。
  前一日,桃色为了救她,直接那石头砸破他的脑袋。
  她们被扭送跪在黄兴屋门口,天不作美,没一会儿便下起了鹅毛大雪。
  桃色年纪小,被冻得早已没了知觉,倒在她的肩膀上,生死不知。
  所有人都等着她们服软,跪着爬进那个屋子去求饶,去低头,去受磋磨。
  可柳行想,她便是死,也要干干净净地去死。
  就在她被冻得也要失去知觉的时候,一柄竹伞挡在她的头顶上。
  “柳文杏,私通宁王一案中户部柳侍郎的孙女。”
  柳行自僵直中抬眸,却只能看到一截冰白的下巴。
  “想要活下去便改改这小姐脾气。”那人轻笑着,薄凉嘲讽,比这冬日的雪还要沁骨。
  柳行落满冰霜的睫毛微微下垂,面色僵硬,一言不发。
  “跟我走吧。”
  他说。
  积压已久的厚雪自伞面啪嗒一声落在她眼前,扬起了细末微雪,落在她早已冰冷的手背上。
  那一年,她九岁。
  这一句话,保了她在内宫七年安稳。————
  瑶光殿内,明沉舟木着脸看着被抬进来的一箱箱红木箱匣,没一会儿就堆满了整个大殿。
  “这可是掌印特意从各处搜罗来的瓶子呢。”送东西的小黄门站在一侧,带着讨好殷勤的笑,“一百二十八个黑釉瓶,可是没有一个重复的。”
  明沉舟捏着扇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后脸上笑脸盈盈:“劳掌印费心了,掌印可还有说什么话?”
  小黄门弯腰弓背,笑说着:“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巧了,掌印正在屋内赏花,那花瓶也是黑釉质的,您说巧不巧。”
  “想来是觉得喜欢,这才送来给娘娘一同赏玩的。”
  明沉舟一战成名,竟然直接把白荣行赶走,光明正大插手万岁的事。
  原来大家都以为内宫还是坐镇内宫六十年的太皇太后说的算,可现在看来,东西两宫才是真正的前途未定。
  内宫中想要混出头的,个个都开始在两宫前张望。
  这位小黄门原本就是谢病春的人,现在更是极力讨好瑶光殿,特意挑着好话说,恨不得把太后捧上天去。
  “哪能等掌印这般青睐。”明沉舟虚伪一笑,“是掌印惦记着本宫,有心了。”
  “迎春,送公公出门。”
  “不敢不敢。”小黄门和迎春推脱间,顺势接过荷包,放在袖子随手一捏,鼓当当的,便笑得越发谄媚。
  迎春这才把人送出门。
  明沉舟顺手开了手边的箱子,一打开就看到被包裹着严严实实的黑釉瓶,顺手拎出一个圆形花枝缠黑矮瓶,放在手边弹了一下。
  声音沉闷嗡鸣,一听便是精品。
  一旁的桃色连开四个箱子,最后眉头忍不住皱得紧紧的。
  “怎么全是黑瓶子啊。”她摸着肉乎乎的下巴不解地问着。
  整整二十五箱全是黑釉瓶,模样各异,形状多元,便连产地也是名窑出品,更重要的是竟然没一个重复。
  “掌印送这么多黑瓶子做什么,摆出来也和我们瑶光殿不搭啊。”
  桃色仰着头,敏锐地觉得有点不对。
  黑釉瓶这话题她怎么觉得还怎么耳熟啊。
  明沉舟慢悠悠地摇着扇子,环视着满殿的黑瓶子,突然嗤笑了一声。
  谢病春这厮,简直得寸进尺。
  还想我日日给他送花不成。
  “怎么了?”正捧着一个长颈碎纹黑釉瓶仔细端详的桃色不由扭头问道。
  “去看看花园里有什么花开了,摘几朵来,插一瓶给掌印还回去。”
  明沉舟点了桃色手中的花瓶:“就装你手里的这个送过去。”
  “绣球是不是开了?”
  “西苑的无尽夏开的很好,一簇簇一团团的。”
  明沉舟摇着扇子,想了片刻也没想出拍马屁的话,最后只好摊手,破罐子破摔地说道:“就说谢谢掌印送的花瓶,借花献佛,态度记得真诚点。”
  桃色一愣,隐约好像摸到了什么,慢吞吞问道:“以后给掌印的花都放黑瓶子里吗?”
  明沉舟动作一顿,扭头仔细打量着桃色,长叹一口气,欣慰夸道:“长大了啊。”
  桃色闻言一头雾水,隐约觉得是夸奖,可有觉得是在骂她。
  “去摘花吧,早去早回。”明沉舟挥手赶人。
  桃色嗯了一声,从殿中艰难地挤了出去。
  好像是她那日在始休楼门口坏事了!
  门口,桃色仰着头,有些心虚地想着。
  “娘娘,柳行求见。”
  门外,英景声音响起。
  ————
  小扇引微凉,悠悠夏日长,殿中形似冰锥的黄铜冰鉴正袅袅散发出阴凉之气。
  明沉舟早上应付了各宫尚宫,此刻睡意朦胧地躺在软塌上,手中的大蒲扇眼看着就要掉下去了,一侧的柳行眼疾手快接了过来,小心放在一侧。
  “娘娘睡了吗?”桃色站在竹帘外,小声问道。
  迎春点头,目光落在她怀中的花瓶中。
  “不是去送花了吗?”
  桃色皱着脸,脸颊还未散去夏日赶路带来的红晕,闻言小声说道:“掌印不在,守门的侍卫说掌印前日就不在宫中了。”
  “不在宫中。”迎春惊讶说着,随着捂着嘴压低声音又道,“先把花送进去,别晒焉了,等娘娘睡醒再说吧。”
  桃色嗯了一声,悄摸摸地入了内殿,放在桌子上。
  柳行斜了她一眼,桃色吐吐舌头,也跟着站在她身边,拿起扇子给娘娘送风。
  树阴满地日当午,日头炎热毒辣,整个瑶光殿都陷入安静之中。
  明沉舟半梦半醒时,突然听到几声尖锐的蝉叫此起彼伏,不由恍惚睁开眼,结果一入眼就是那个熟悉的黑釉花瓶,吓得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起来。
  “娘娘醒了。”柳行递来腰靠,轻声说着。
  明沉舟揉了揉额头,有气无力说道:“这花怎么还没送。”
  身侧的桃色递来醒神的茶,解释着:“掌印不在,前天就不在了,奴婢只好抱回来了。”
  明沉舟端着醒神的茶,闻言皱了皱眉。
  “去哪了?”
  “只说不在宫中。”
  明沉舟心思恍惚,连着茶也不喝了:“英景呢,去把他叫来。”
  “英景去万岁那边……”
  两人说话间,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突然在殿外响起,与此同时,只听到迎春惊慌的声音。
  “万岁。”
  话音刚落,竹帘就被人掀开,谢延一张脸被晒得红扑扑地走了进来。
  英景也脸色凝重的走了进来。
  门口隐约可见站了不少人。
  明沉舟一惊,立马放下茶盏,起身相接:“这是怎么了?”
  “娘娘。”谢延见了她,眼眶一红,却紧紧握着拳,站在原地盯着她看。
  “给万岁那碗绿豆汤来,不要冰的。”明沉舟对着桃色吩咐着,随后自己走到他身边,牵着他的手上了软塌。
  “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拿帕子给谢延擦了擦满头热汗,皱眉问道。
  “老师,老师……”他捏着明沉舟的袖子,半晌没说话,神情愤恨不甘,甚至带着恐惧。
  “容奴婢为万岁陈禀。”英景顺势说着。
  明沉舟点头:“你说。”
  “三位侍读官司缠身,今日本是胡师为万岁讲课,万岁久等不至,派人去问才知道人如今在东厂,且刚刚内阁和司礼监那个批捕的折子让万岁盖章,事情正是关于沐侍读和夏侍读。”
  他简单明了地解释着。
  明沉舟一惊:“三位都被带走了?”
  “是。”
  “都是什么原因?”
  “三日前,御史台弹劾沐家侵占西郊良田一百亩,沐侍读欺男霸女,逼良为娼,随后有西山村的村民联名上书状告,京兆府已经受理,折子到了内阁,小郑相要求缉拿沐侍读归案,司礼监同意了。”
  谢延脸色阴沉,靠在明沉舟怀中,唇角紧抿。
  “夏侍读则是因为……”英景一顿,很快又继续说道,“涉及到台州堤坝一案,昨夜直接被锦衣卫捉拿到西厂的。”
  明沉舟捏着帕子的时候一紧。
  “那胡承光呢?”
  “胡师则是在昨日与友在沐风亭吟诗时,被指不敬先帝,妄议朝政,暴议内阁和司礼监,也是昨夜直接被巡检的东厂厂卫捉拿到东厂查办。”
  三人被抓都是师出有名,且事关重大的罪名。
  司礼监和内阁同时雷霆之击,很难有回旋的余地。
  “他们如今都是万岁老师,便是有再大的罪也该陈禀万岁再行定夺。”明沉舟沉声说道,眉心紧皱。
  皇帝年幼,内外无助力便是这般无能为力,众人各自为政,借着万岁名义铲除异己,偏幼帝力弱,反抗不得。
  三日之内,风云巨变,朝堂怕是又要乱了。
  京兆府尹一向是郑相推荐的人,如今抓住沐家把柄,火速抓了站队清流的沐辛。
  夏义想来就是谢病春当日夜审戚卫后的霹雳手段,对准的正是太皇太后和大小郑相。
  东厂则是司礼监封斋管辖,大老远去城郊听人作诗设圈,想来谋的是帝师之位。
  三方势力同时出手,这一下瞬间搅得京城风云突变。
  谢病春的大局终于开始浮出水面。
  只是不知是无意撞上,还是故意为之,所有事情竟然一同发生。
  明沉舟神色凝重。
  “娘娘,胡老师性格刚正不阿,时有狂妄治愈,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谢延一本正经说道,“口齿之论便要被送到东厂受刑,辱人斯文,这般做派只会让天下人齿寒。”
  明沉舟沉默片刻后说道:“那其余两人呢?”
  “若是沐侍读当真做下这等不仁不义的事情,我定是不容于他。”
  “夏侍读牵扯到先帝的台州溃堤一事,此事要审,但要清清楚楚地审。”
  谢延缓慢但坚定地说着,目光坚定,可见一路走来,他自己对这些事情早有了自己的想法。
  明沉舟欣慰点头:“万岁说得在理,理应如此。”
  “那娘娘可以救胡老师吗?”谢延立刻眼巴巴地靠近她,细声细气地问着。
  明沉舟沉思片刻,随后扭头问着英景:“这几日内阁和司礼监可有集议。”
  英景点头:“明日便是大集议。”
  “万岁先回去,之后我派英景去东厂宣旨,言万岁课业不可耽误,让胡承光戴罪上课。”
  “若是他们不听呢?”
  谢延不安说着。
  他登基四月,还未摸清朝堂,却在一次又一次的相处中,把内阁和司礼监的众人看在眼底,逐渐了解个人秉性。
  这些人看似跪在自己面前,可头却是从不曾低下的。
  他们根本就不听自己的。
  “所以我现在要去寻掌印。”明沉舟目光落在那瓶黑釉花上,浅淡的玉兰香在内室飘荡。
  “可他抓了夏义。”谢延小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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