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溺打开他的手:“大街上,你别乱犯病。”
他笑着又凑上气,想问一句“那回去能不能犯”。但终究是怕把人逗狠了,下次又该躲他了。
冬天的天色黑得特别快,夕阳和海平线相接,完成最后的交棒。
天际另一边,斜月沉沉,远处的山海间起了大雾。随着潮汐而来的,还有港口归航的船只。
陈溺看了看时间,才四点,街边的路灯霓虹就已经全亮起来了。
系主任在群里发了消息,半小时后,酒店开始给大家送餐。
两个室友连环轰炸她,问什么时候回来。
江辙看着她准备回酒店,歪着头:“准备回去了?”
陈溺抬眼:“你还有事?”
“我说你,刚有了对象就抛弃他。”他若有其事地捏捏她指骨,“你是个始乱终弃的好手啊。”
陈溺脸颊两侧的头发软趴趴地随风而动,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一本正经地纠正:“江辙,始乱终弃不是这么用的。”
江辙霸道无理:“那我不管,在我这就是这么用。”
她愣了几秒:“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和我约个会。”
他们悠哉悠哉地散步,到了本地最大的广场那。
广场舞大妈们在热烈起舞,大草坪上坐满了看公屏电影的市民。
往前走还有几个小孩在放风筝,冷不丁有人撞过来。
江辙揽住她,把她往人行道内侧放。
陈溺手上还捧着一个冒热气儿的煎饼果子,慢吞吞地吃,跟小猫咪进食似的。
江辙没什么胃口,但喜欢逗她,时不时低下头过去咬她那饼几口。
冬夜里的城市比起热天都要沉闷几分,晚上风大,吹得湿发早就干了。
陈溺穿得不算少,但人瘦,裹再多也显得纤细。外套帽子盖住脑袋,脸只露出个鼻头到下巴尖。
腮帮子在里头小口小口动着,看上去乖巧又软萌。
吃完煎饼果子,江辙又给她塞了瓶小的热牛奶。
也不打开她的帽子,就直接往里头喂。看着她里头好像在动,就故意摸她脑袋,真把她当宠物养了。
陈溺恼怒地抬手掐他胳膊,本来还试过打他头,不过她相较他来说太矮了,要垫脚就没了气势。
最后牛奶也喝不下了,又推回给他。
两个人没说话,动作却莫名地默契又应景。
闹了她好一会儿,江辙边笑边把她帽子摘下来。
陈溺吃东西时一直低着眼,也没看到哪儿了。
耳边传来吉他和电子琴的伴奏声,她看向那一小簇人群。
是流浪歌手在唱歌,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怪好听的。
刚挤进去,也不知道他们前情提要是什么。
站在C位的主唱小哥蓦地朝江辙递上了话筒:“帅哥,我决定今晚的第一位合唱观众就是你了。”
一群人起着哄,边拍掌边说“来一个”、“来一个”!
陈溺被逗笑,看热闹不嫌事大。
江辙偏了下头,问她:“想听吗?”
围观群众当然在这时候不忘撺掇。
也不知道他问自己是想唱还是不想唱,但陈溺这从来不给他准备什么台阶下,她淡淡一笑:“听啊。”
他揉揉她头发,就借了那位不知名歌手的吉他,坐上了放在中间的高脚凳。
单腿曲起,大衣扣子也松了两颗,骨感白皙的长指看似很专业地拨弄了两下吉他弦。
几个音符出来,旁边的电子琴伴奏手很快get到他要唱哪首歌。
江辙侧着脸,黑漆的眼眸稍垂,靠近立着的麦克风开始唱了第一句:“琥珀色黄昏像糖在很美的远方,溺的脸没有化妆我却疯狂爱上。”
是《园游会》。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陈溺这种除了落日飞鸟乐队就不听其他歌的人,却已经把他喜欢的周杰伦全听过好多遍。
“气球在我手上,我牵着你闲逛。有话想对溺讲,溺眼睛却装忙……”
喉咙里轻哼出清越的调,人群圈子不断被扩大。
男生认真唱歌的气质和漫不经心时相比,更多了一份吸引人的特质。霓虹灯在他发梢和清秀挺直的鼻梁上停留,嗓音磁沉。
江辙只唱了十几句就停下,手指骨骼分明,在吉他弦上作最后的伴曲收尾。最后绅士地从凳子上下来,鞠个躬。
陈溺站在原地未动,注视他许久后,在下一秒和他安静地对上了视线。
江辙放在她身上的目光深隽,带着笑意。
有些恍惚迷离的夜色下,他这模样恐怕任谁看了都要称赞一句深情。
-
海洋系全体学生回校那天,安清的市中心下起了雪。
直达车进了校门,雪越下越疾。
陈溺下车时,身上裹了件白色大衣,一看就是年轻男款的。
她和江辙的八卦在回来时就已经传遍了返校的几辆大巴,回来也自然有人朝她多看几眼。
“也没怎么特别啊。”
“长得纯还冷淡,应该也不会撒娇吧,比过往几个普通多了。”
“这都回学校了,江辙连人都不知道在哪呢,看不出有多上心,看他们多久分吧。”
在这种讨论声里,陈溺总是装睡装聋。
说来奇怪,她在中学时代巴不得越低调越好,几乎没被当成这么多人的关注对象过。
但上大学以来,网络的传播面更广了。
不管是好的坏的,她已经被顶在风口浪尖好几回。
从开着空调的车里下来,冷空气顺着风飘进她脖颈里。
陈溺刚吸吸鼻子,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熊抱。
路鹿坐在女寝楼下等了有几分钟了,刚又贪玩地捏了捏雪,手都是冰冰凉凉的。
陈溺把她的手塞进自己带着体温的外套口袋,皱着眉:“你怎么出来了?”
路鹿手指戳戳她身上这件衣服,一脸“你说呢”的明示:“回去跟我讲!我要听全过程!”
身后两个室友闻言紧跟其后,一脸兴奋地点点头。
……
晚上睡觉前,陈溺电话响了起来。
11点钟,校园网已经不怎么通畅。陈溺开了流量接通,也懒得跑阳台去吹冷风,索性捂着被子:“喂?”
那边起初有些吵,应该也是在宿舍。
贺以昼他们在看片,女主角叫得声音太难听。难听到江辙直接去了外边,拉上了阳台玻璃门。
从海栗湾回来没买到高铁票,江辙一闻到短长途大巴就反胃。晕了几个小时的车,回来就躺在寝室补觉。
他醒的时候已经天黑了,给陈溺发消息,她回得也慢。
跟嫌打字浪费钱一样,依旧是不冷不淡的几句话。
跟她谈个恋爱,像是在做梦。
这才第二天,江辙仿佛已经体会到了那些女孩跟他在交往后期的感觉,不主动也不拒绝。
他穿了件薄卫衣,倚着墙,仰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天:“你在干嘛?”
陈溺闷声:“睡觉啊。”
“睡这么早的?”
陈溺看了眼时间,可能对年轻人来说确实早吧,不过她也没什么打发时间的爱好。
江辙听不见她回话,有些心不在焉地又问:“明天有课吗?”
“一节早八。”
“我给你送早餐。想吃什么?”
“……想喝个汤。”
没来由的,陈溺想起开学时看过他熬汤的一张照片。
对江辙一时兴起的说要送早餐,陈溺其实没抱多大希望。早八点的冬天,一只野猫在外头都能被冻死。
要不是有课,她估计也不会起这么早。
和大部分女生一样,里头穿着睡衣,外面裹个大棉袄就出了门。
还没走出寝室楼下,手机叮咚叮咚的消息响个没完。
JZ:【?】
【上早八的人还起这么晚。】
【您这是打算踩点进门,和教授肩并肩呢?】
“……”
陈溺把静音开了,加快了脚步走到宿舍楼外面。
长椅下,外头清晨雾气冰冷。
江辙站在路边上接受路过人的洗礼,眼皮沉重地耷拉着,看上去还没睡醒似的。
他怀里抱着一份保温食盒,只露出一个盒盖。
陈溺走过去,自发进行“失物招领”。
江辙完全是看鞋认人,这才抬起头盯着她。把食盒递过去,打着哈欠:“早。”
他黑睫上还有潮湿的水雾,伸出手旁若无人地揽着她往教学楼走。
陈溺看了眼手上的食盒,她还记得他那个“瞎弄”的谐音梗,问了句:“这汤不会就是夏浓吧?”
江辙被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被气笑了。
他没说昨晚就因为她一句想喝汤,他大半夜出校门,跑完超市买食材,又回了公寓。
她倒好,磨磨蹭蹭下来,直接给他扣一个“瞎弄”的帽子。
江辙指腹碰了碰她冰凉的脸蛋,而后是有些咬牙切齿地捏着她脸颊上的软肉,困乏地否认道:“不叫夏浓了,叫春日。”
第27章 接个吻还把我咬出血……
江辙熬的艇仔粥,味道居然不错。
只是他大概对陈溺的胃有误解,食材太满,虾仁猪肉生鱼片,满满当当一大食盒。
在课上偷偷摸摸喝了大半碗,最后剩下的都带回去给路鹿喝了。
两人在寝室待了还没半小时,又接到了江辙的电话。
路鹿在这边大声喊:“江辙哥你有完没完了?谈个恋爱黏死人了,连我们小姐妹的闺蜜独处时间都要霸占!”
江辙轻飘飘一句话就让她闭上嘴:“那你也去谈一个。”
路鹿:“……”
他仿佛嫌说得不够多,又来一句:“你别老围着我对象转,自己找不到吗?”
路鹿气极:“我!他!妈!”
以前也没见你谈个恋爱这么骄傲!!!
陈溺及时把手机拿回到自己手里,挡开姐妹的滔天怒气。接过对面的话:“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他声音带着懒洋洋的倦意。
当代大学生总是这样,早起毁一天。
陈溺不知道他又闹什么,也许是早上没让他陪着一块去上课。
她们系期末周刚考完,这几节都是在做结课。
大一事情少,考完试基本就在等离校通知。
她是懒得大张旗鼓把男朋友带进教室的,但江辙就不这么想,拖着声:“过来第六教学楼这,陪我上课。”
陈溺不想去:“我都换衣服躺床上了。”
江辙咳了声:“你每天裹得跟只熊似的,抱起来都没感觉,谁管你穿什么衣服?”
“……”陈溺确实怕冷,一到本市的冬天,穿得尤其多。
毕竟家乡那里别说大雪了,连偶尔飘个小雪都能让她吃惊。
路鹿坐在那看着她穿外套,小白菜被拱了,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担心。
她“哎”了声:“江辙哥真不是个好东西。”
刚二十岁的男生和高中十七、八的都差不多,心智幼稚。
何况江辙这种生来就命好,鲜衣怒马正年轻,连爱也不太需要。
他什么都没做,在无意中却能成为一些女孩的整个青春。
陈溺听着也不反驳,她很少反向去思考对一个人是什么感受。
江辙对她来说,算是十八年来的一场意外。
他脾气不算好,也没耐心。
心情不好时会在人后抽很烈的烟。
就算有不能克服的心理障碍也不轻易认输示弱,反而跟自虐似的,偏要把那事在她面前做了一遍又一遍。
好玩的都能来几手,朋友很多,看着身边总是懒洋洋又热闹。
大多时候又有点玩世不恭的冷颓感,笑得坏时,活脱脱像个能让人三观跟着五官跑的反派。
陈溺走了会儿神,出门前问她:“不一起去吗?我刚才听见项学长的声音了。”
路鹿难得停下了咋咋唬唬的嘴,眼神有些黯然似的,一会儿又扬起笑脸:“去呀。”
怎么能不去?好歹能笑着离他近一点。
人工智能专业的课程都安排在计算机大楼里头。
陈溺和路鹿推开大课室后边的门,尽量放低了脚步声混进学长学姐的课堂里。
江辙坐在后排靠窗位置,表情焉焉的,长腿随意搁在过道上,看见她过来就招招手:“怎么这么慢啊。”
教室里的人都在等教授过来,玩手机的,看书复习的都有。
他冷不丁出声,让大半个教室的人都往后看了一眼。
陈溺怕吵到人,走到他边上去,做了一个让他小点声的手势:“我第一次来这栋楼,刚才没找到教室。”
他也不是非要个答案,看那表情也知道没认真听。
伸长手拽了把她宽厚的羽绒服,直接把她揽腿上来了。
前面几排传来一阵抽气声,显然都在偷偷观察他们这的动静。
陈溺有点尴尬,手忙脚乱推开他站起来,指了指他左手边的位置:“你往里面坐坐。”
路鹿就在他们斜上方,见状笑了声:“我听我姥姥说,男人要是习惯往里面坐,等结婚了也会睡在床里面!”
江辙淡淡扫她一眼,吊儿郎当地开着腔:“你姥姥没骗你,男人不仅睡里面,还睡上面。”
“噗”———
前面有正在玩游戏的男生笑喷了,转过头来:“江爷,嘴可悠着点啊,人妹妹们还不知道这么多事呢。”
边上的项浩宇也赶紧捂住路鹿耳朵,把她脸转过去:“卧槽,别和我妹说这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