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我不相信。”听完邹诚的话,萧然濒临崩溃,又捡起那些书信来看。
那些书信是摄政王萧桀和漠北使者之间的秘密传信,本应该被烧掉的,但这个使者也有些别的心思,就保留了几封,恰好这几封都提及了萧然一家的死因,而且摄政王还告诉使者,事成之后,要把萧然杀了,斩草除根。
信上的笔迹无法作伪,萧然终于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被仇人利用,去伤害那个真正爱护自己的人。
邹诚见他接受了事实,又叫黑云卫带了一个人进来,那人被五花大绑,正是萧然身边的副将,李绅。
邹诚踢了他一脚,“把你刚才招供的那些话,跟他再说一遍。”
李绅经过一番审讯,眼下彻底老实了,根本没有犹豫:“我说,王爷吩咐我跟在萧将军身边,刺探军情,他还要我盯着萧将军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异常要立刻写信告诉他。还有这次的毒酒,萧将军命我去买迷药,我去了别院,使者给了我毒/药,还要我骗萧将军是迷药。”
黑云卫将李绅带下去,邹诚走上前,欲扶起萧然,却不防被他猛地推开,只见萧然冲到桌案边,拿起那壶酒,决然地灌下去大半。
“萧然,你做什么?”邹诚又惊又痛,扑上去阻止却也晚了,只能接住倒下的他。
闻人决转过身,冷漠的眸中终于浮现一丝波动,他几步走到萧然面前,拎起他的衣襟:“你想就这么死了?倒是想得好呢!”
邹诚神情惊慌:“少帅,怎么办?”
闻人决冷静道:“太医还在府里,找过来,还有那个擅解毒的黑云卫,一并找来。”
邹诚慌忙跑走,闻人决手下的人呼吸越来越弱:“大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来世,我还做你的弟弟好不好?”
闻人决皱起眉头,却说不出一个不字,萧然走到今天这步,他并不能完全置身事外,是他没有教好这个弟弟。
见他没有拒绝,萧然眼中带笑:“是我给大哥惹麻烦了,你去接公主回来,和她好好地在一起,天启帝做的孽,不关她的事,是我太过偏执,你替我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快要听不清,这个时候,邹诚抓着太医,带着黑云卫回来,闻人决眼眸微红,狠声说道:“那你就亲自滚去道歉,没有一点诚意,给我活着,活着才能赎你的罪。”
第55章 欠你一个洞房花烛……
暮色低垂,明明是酷暑时节,闻人决却感觉周遭都是冰凉的,他站在书房门口,里面的血迹已经被黑云卫打扫干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萧然被抬走救治,邹诚跟去,一直没有回音,或许……
“少帅。”
闻人决听到声音看向来人,邹诚脸色极差,声音很哑,幸而那张脸上没有什么悲痛之意。
“他……活着吗?”闻人决问道。
“活着,但太医说,这毒霸道,他后半辈子大概要缠绵病榻,且极有可能短寿。”
闻人决放松下来:“做错事,总要付出代价的。”
邹诚苦笑:“是啊,这些天太医会多照看的,太夫人得知他中毒,也说要亲自照顾,您不用为此事忧心,还是公主那边最为要紧,您该去接人了吧?”
闻人决看了眼天色,迈出的腿又退回来:“罢了,还是明日吧。”
邹诚一猜就知道他是觉得自己如今的落拓模样不得体,怕在公主面前丢脸。
“也好,那我明日点齐一队黑云卫,陪您一道去,给您壮壮声威。”
闻人决睨他一眼,却没拒绝,邹诚了然于心地笑了。
却在这时,黑云卫急匆匆跑过来,还未止步就大声禀报:“大都督,边关急报。”
*
沈宜安是被穆念棠强行带出来吃茶的,她们坐在二楼,直到街上乱起来,才知道闻人决又要出征了。
她其实心里是有几分生气的,但听穆念棠说,这次的军情紧急非同往常,漠北摄政王萧桀亲自领兵,已经打到了北关城外。
闻人决这一去归期不定,而且萧桀这次出动了全部精锐,北关城岌岌可危,稍有不慎,他也许会回不来。
沈宜安心里的担忧压过生气,她根本等不及闻人决来见自己,拉着穆念棠趁夜去了都督府,总算找回一些理智,没有露面,而是让车夫去叫门。
然而车夫回来,却告诉她,闻人决已经连夜出征了。
沈宜安没想到这样的事还会发生第二次,他又不告而别,当下心里五味杂陈,一路沉默着回到纪王府,任穆念棠再劝,始终没有松开眉头。
她带着一身的寒意,满心的失望回到房间,错过了莲香欲言又止的神情,将人赶出去,关紧了门,只想睡一觉,明日就把一切都忘了。
似是嫌不够决绝,她对着空气轻声开口:“你走吧,我必定会忘了你,和离书已经送到太后那里,往后你我再无干系了。”
她缓缓吸进一口气,牵扯的胸口疼痛,再全部吐出去,就好像把那个人从自己的心里一点点挤压出去。
沈宜安从门边后退,转身,却撞入一个坚硬宽厚的胸膛。
她脸上泪痕未干,怔怔地望着男人。
“你,你怎会在此?”那他岂不是全看见了,听见了。
她慢慢反应过来,双颊染上红晕。
闻人决抱着她,隔了一层铠甲,难以感受她身上的温软,他脸上却都是满足:“我很高兴。”
沈宜安茫然地问:“什,什么?”
“公主如此在意我,我很高兴。”
“谁在意你!”她别扭得可爱。
闻人决被她引得发笑,胸腔震颤,粗糙的大手抚摸她的头发,一直向下,贴在她柔软的腰上。
“不在意我,你为什么要生气?”他低声问她。
沈宜安心跳得异常快,他的动作亲昵又放肆,气息强烈得让她头脑发晕,一阵阵的热意涌上来。
“我,我生气,是因为你不告而别。”尽管觉得难堪,开口艰难,但她还是说了出来,这时候才发现,把心里的话告诉他也没有那么难。
“从前你便是这般,如今又…你叫我以后还怎么相信你?”沈宜安深呼出一口气,有些痛快。
闻人决低叹一声,将她拥得更紧:“所以,我走到中途,又回来了,我怕再做一次蠢事,你就再不肯原谅我,不肯对我这般交心。”
他轻吻她的额头、眼睛,最后是那甜软的唇,或许是快要离别,他不满足浅尝辄止,纠缠着她,索取着她,不愿意放过一丝一毫。
一个痴缠又霸道的吻结束,沈宜安气喘吁吁,整个人如脱水的鱼儿,攀附着男人,若此时男人将她推开,她必定就能软软地倒地,没骨头似的。
她一时心头羞窘,这根本就不像她了,都怪闻人决太过,太过……
她一时也想不出形容词,只觉得他大胆,放肆。等男人再低下头来,她恐慌不已,推拒着小声说:“不要,你别再……”
闻人决哑声笑了:“别再怎么?亲你么?”
沈宜安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别说了。”
闻人决看她这样害羞的模样,更忍不住逗她:“我偏要说,不只是说,我还要这么做,等我回来,咱们就哪都不去,我要天天抱你,亲你,怎么都不够。”
沈宜安堵住耳朵,却隔绝不了他的声音,他灼热的呼吸。她真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最后实在没法,她只能去捂男人的嘴。
闻人决目光深深看了她一会儿,才舍得拿下她的手。
“我该走了,你等着我,最少三月,至多半年,我一定回来。”
沈宜安犹未从羞涩中挣脱,听到他的话,霎时无法思考。
“谁,谁说要等你。”她咬了咬唇,心想,自己分明不是要说这句话的,战场凶险,她想让男人不要受伤,平安回来。
闻人决却像是懂她的意思,抚上她的唇,把她可怜的下唇从齿下解救出来,目光在快要被咬破的地方流连一会儿,才叹息着说:“我还欠你一个洞房花烛,不,我欠你的太多了。”那么多误解、彷徨、不安,他欠她的,这辈子也还不完。
“所以你更要等我,以后我会把欠你的都还给你,加倍,这一世还不完还有下一世,你若不放心,就拿一根绳子把我绑在身后,免得我赖账。”
沈宜安心里纷乱,却也有一丝甜,她蹙起眉:“你别说这些话。”什么来生下辈子的,他们已经是得了机缘,才有这辈子的重逢,哪还能次次幸运,该珍惜眼下才是。
“我等你就是。”她轻蹙秀眉:“可我先与你说好,你若是带着伤回来,我再不会理你,不会踏进都督府一步,咱们这和离就算是真的了。”
她如此说,闻人决果然收起了玩笑的姿态,变得极为认真:“我如今没法与你作保证,不过我答应你,万一我做不到,你真的恼了,我便是求也好,死缠烂打也好,也要再把你娶回来,到时候随你出气。”
有人在外轻轻敲门,闻人决知道再耽搁不得,紧紧抱了沈宜安一下,便要开门出去。
沈宜安赌气一般说道:“将军答应我的事若是做不到,我,我就不应你。”
闻人决此刻已经打开门,一只脚迈出门外,他回过头,眼里有着势在必得:“你会答应的。”
沈宜安看着他脸上的笑,心跳愈发乱了,她想说点什么,可是直到他走了,也终是没能说出来,最后只能捂着脸,忍着心悸抱怨一声:“无赖!”
第56章 全文完
转眼已是半年之久,黑云军屡屡传来捷报,闻人决更是亲自斩下漠北摄政王萧桀的头颅,战争已到尾声,终于赶在年关前彻底结束,让在外的将士们能回家团圆。
闻人决率大军回京那一日,幼帝沈宜昭裹着厚厚的貂绒披风,亲自到城门口迎接,远远地看到那个英姿伟岸,一身凛冽的男人,有些压抑不住兴奋。
他开口就要喊姐夫,被身边的宦官提醒,才改过来:“大都督,你可算回来了,朕特地来为你接风的。”
等闻人决行过礼,沈宜昭看着他的马跃跃欲试,他只得把小皇帝抱上马,牵着马入城。
沈宜昭活泼好动,看什么都新奇,像笼子里刚放出来的鸟儿,一路叽叽喳喳问他:“姐夫,北关好玩吗?打胜仗是不是很爽,朕长大了也能去打仗吗?你这身铠甲真好看啊,朕能不能也要一件?”
闻人决被他问得无奈,一口气回答完,为免他继续问,先行打断:“陛下,你姐姐可还安好?”
沈宜昭顿时丧气:“她安好着呢,比朕好多了。姐夫你不知道,你出征没多久,她就回宫了,整日管着朕,什么也不让做,就让朕念书,看奏折,朕这头都快疼死了。”他弯下身子,小声说:“你快把她接回去吧,朕如今一看到她,脑袋直嗡嗡呢,姐夫,你可救救朕吧。”
闻人决笑了笑,他这皇帝小舅子,与他姐姐真是一点儿不像,不过想到沈宜安在宫里,他也有些失落,毕竟不像在纪王府,并不那么容易见到。而且,他这次算是食言了,沈宜安愿不愿见他,还未可知呢。
天气太冷,闻人决让小皇帝过了骑马的瘾,就把人送回御车,他一路进宫,见了郭太后,豁出脸皮在宫里蹭了一顿饭,可仍是没能见到沈宜安,还是郭太后看他可怜,透露了一个消息。
“过两日就是宫宴,为你接风洗尘的,到时候宜安肯定会去的,哀家想个法子,给你们安排同席,大都督,这样你可满意?”
闻人决直点头,满意,简直不能更满意了,到时候甭管用什么办法,他也得把人带回家。
*
闻人决大捷归来,又适逢新年,这场宫宴有郭太后亲自张罗,柳太妃协助,办得异常盛大奢侈,满朝官员品阶够的都带着家眷入宫,宫里一时空前热闹。
郭太后一句话,可把负责宫宴的女官们累得够呛,由于来的官员和女眷太多,她们须得打听谁和谁有过节,谁和谁关系好,这样安排座位的时候才能不出错。
然而临近宫宴之前,郭太后却传下一句话。
“把大都督和长公主安排在一席。”
女官们纷纷震惊,这能行吗?半年前长公主可是在和大都督闹和离啊,这坐在一处,若针锋相对的,可怎么好……
但是郭太后这样要求,她们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心里忐忑,怕宫宴上发生点什么事,最后怪到她们头上。
沈宜安来的时候,女眷们已经到齐了,只剩郭太后和柳太妃还没有来,众人向她请安,她叫起之后,被女官引着来到席位,坐下后,她方觉察到一丝别扭,只因那位女官看她的神情有些许心虚,像是做了什么事,怕得罪她。
她抬头看过去,女官便退到一旁,低着头,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沈宜安原本也不喜欢为难别人,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又过了片刻,郭太后和柳太妃都到了,只有沈宜昭还未到。
她往下方的席位瞥了一眼,独独不见那人的身影,心里便奇怪,今日不是为了他接风吗?怎地他还不到?
正纳闷着,门口的内侍高喊:“陛下驾到。”
沈宜昭走进大殿,他迈着一双小短腿,以致于后面的那个跟着他的高大男人,也得放缓步子,维持着慢悠悠的速度。
沈宜安控制不住,多看了一眼,就见那双鹰隼一样的眸子朝自己望过来,带着笑意,她连忙移开目光,盯着自己面前的果盘。
但她却想到一件事,闻人决坐在哪里?方才她大致扫了一眼,每个席位都坐满了,只除了……
她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位置,忽然有些紧张。
大殿内其他人也悄悄关注着这一点,当他们看到闻人决径直走向长公主的时候,别提有多惊讶了。
让这对怨偶坐在一席,真的不会打起来吗?这下可是有热闹看了。
沈宜安怔怔地坐在那,直到霸道又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住,她有些透不过气地偏过头去。
“公主,我回来了。”
她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心尖一颤,却只是淡然地回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