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美强惨二三事——闫桔
时间:2021-10-22 10:22:53

  韩琅:“……”
  见他茫然的样子,韩琅扶了扶额,叫他备下笔墨,亲自在绢帛上写下宋离二字,并落下了她消失的日期,以防自己忘记。
  不但如此,他还仔细记录下平时宋离在身边做的一些琐碎,一笔又一笔,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记录好后,待绢帛上的字迹干透,他将其仔细收捡好。
  为了迷惑暗杀魏宁的魏国人,韩琅要求赵国派大量士兵护送假魏宁,以此来吸引他们的注意,继而让真魏宁日夜兼程赶往魏国。
  赵寅觉得这法子好,依言准允。
  在赵国逗留数日的魏国人得知消息后,果然朝大部队追了去,韩琅则趁机脱身离开了京都淮宁。
  从此蛟龙入海万丈深。
  另一边的宋离出梦后,重新上手三版海报。
  一版是由手和棋盘构成。
  海报的右上方用手绘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手二指夹着黑棋朝下,坠落的黑子有三粒。
  第一粒是普通的黑棋,第二粒是由黑棋渐变的士兵半身,第三粒则是冲到棋盘上厮杀的完整士卒。
  海报下方是棋盘的样式。
  恢宏巨大的棋盘犹如这场浩瀚的生命博弈,棋盘上的棋子全都变成了金戈铁马,一红一黑交战拼杀,护河山,保家园。
  场面热血奔涌,色彩层次丰富,灵动而富有神韵。
  棋盘下则是两个毛笔书法“韩琅”二字。
  笔锋锐利,粗狂且张扬,很有个人风格。
  一只纤细优雅的文人手,几粒棋,搅动一场生死博弈。
  那才是宋离心目中韩琅的人生,短暂又辉煌,血腥又残酷,以身殉道,赤忱而无畏。
  另一版海报则是行揖礼的士族文人形象,带着个人偏爱。
  宋离是非常喜欢这版的。
  因为那人画的就是韩琅的模样,桃花眼,泪痣,谦和文秀,仪态犹如一只孤独的鹤,风雅到了极致。
  韩琅满足了她对那个时代士族文人的所有幻想。
  还有一版便是从深渊裂缝里劈出来的生机,风格冷硬,只有黑白红三色。
  它是由一双带血的手和深渊裂缝组成。
  那双手用力扒开了裂缝,使光亮照射进黑暗中。
  硕大的“韩琅”二字在底部晕染,整个画面简单粗暴,却极有视觉冲击力,给人一种意欲探索的好奇。
  宋离把三版海报扔给崔虹挑。
  崔虹也喜欢行揖礼的那幅,风雅又文秀,最适合女性幻想,不过符合市场的还是另外两版。
  在二人讨论用哪版合适时,韩琅与魏宁已经成功入了魏国地界。
  两人跟随巫光越的商队进入到黔城,他们只在城内逗留了一晚便前往与徐良接洽的浔遥县。
  原本以为一切顺利,谁知在接头时出了岔子,一行人遭到了国中其他世族的埋伏。
  徐良等人拼死护送,众人才侥幸逃过了一劫。
  在把魏宁转交到中大夫郑士则的过程中,他们得知江陵君魏文源也入了国内。
  韩琅当机立断采取斩尽杀绝的手段,与魏宁兵分两路。
  他和徐良去截杀魏文源,魏宁则由郑士则护送回京跟母族那边的人接洽。
  宋离入梦过来恰巧撞上了韩琅杀人。
  那个印象中手无缚鸡之力,又爱干净的男人并非她想象中那般浩然正气。
  相反,他那副人畜无害的皮囊下掩藏着蓬勃野心和凶残狠辣。
  当时他装扮成魏宁和徐良使计诱得魏文源入瓮,进行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关门打狗。
  宋离不幸出现在现场。
  她亲眼见到韩琅提着利剑把受重伤的魏文源给捅死了,不但如此,还凶残地割掉了他的头颅。
  带血的脑袋骨碌碌地滚了出去,极具震撼力。
  宋离捂嘴干呕起来。
  猝不及防看到她,韩琅不由得愣住。
  他冷静地扔掉手中的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带着不太确定的小心翼翼朝她走去,并试探唤道:“宋姬?”
  宋离捂嘴嫌弃道:“你走开。”
  韩琅:“……”
  那个男人为了保住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睁眼说瞎话道:“你不该来这里,我让辛丹护送你到韩琅那里去。”
  宋离:“???”
  鼻息里闻到的血腥令她的脾气变得暴躁,她可以万分确定眼前的男人是韩琅,虽然他穿着魏宁的衣裳,还留着一撮小胡须,面容确实是魏宁的模样。
  但那双眼睛出卖了他。
  那双眼睛清亮明净,哪怕在此刻染上了猩红,她仍旧能认出它的主人。
  她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宋离瞬间消失不见。
  韩琅愣在当场。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消失。
  那么大一个活人,一下子就凭空不见了,说不震惊是假的。
  他的脸上不禁生出几分茫然。
  宋离的出现与消失超出了他的认知,开始对她的来历生了怀疑。
  这场血腥残酷的政斗以魏文源被斩杀告一段落。
  群龙无首,底下部将逃的逃,死的死。
  徐良没料到韩琅一介书生,杀人时手起刀落丝毫不手抖,比他这个常年在军营里厮混的兵油子还凶残。
  韩琅则亲眼见识到了魏国最彪悍的将领是何等骁勇。
  二人均受了伤,只不过韩琅是皮肉伤,徐良则重得多,见了骨。
  两场恶战,两场生死搏杀,皆为同一主卖命。
  杀掉了魏文源,魏宁便是魏国唯一的继承人,他们给魏文源安上了逆反的罪名。
  在回魏国京都平城的途中韩琅心事重重,他一点都不担心魏宁,而是琢磨着怎么忽悠宋离他杀人的情形。
  当时她嫌弃的样子令他的心里头生了小疙瘩。
  一行人抵达平城已经是数日后,魏宁一身暗红冕服,亲率百官接迎,场面派头摆得十足。
  韩琅等人伏地跪拜。
  魏宁亲自搀扶他和徐良起身,丝毫没有君臣礼节,亲昵地拉过韩琅的手,朝大殿走去,徐良则跟在身后。
  百官窃窃私语,暗暗打量国君牵着的年轻人。
  魏宁视若无睹。
  韩琅提醒道:“君上,这不合礼节。”
  魏宁道:“管他呢,寡人高兴!”顿了顿,“沿途可还顺遂?”
  韩琅:“回君上的话,顺遂。”
  魏宁附耳道:“寡人给先生备了府邸,先生暂且安顿,待寡人把王兄的殡葬处理好了再与先生细叙。”
  韩琅笑着点头。
  令他意外的是魏宁备下的府邸面积宽广,规格是按宰相级别来布置的,里头格局方正,亭台楼阁无不气派。
  数十名仆人恭候他们的主人驾临。
  辛丹从未见过这般大的场面,毕恭毕敬地跟在韩琅身后,愈发觉得自家主子厉害。
  韩琅则从头到尾都比较淡定,只不过在看到正厅桌案上摆放的相印时,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触动。
  他拿起盒子里精雕细琢的玉印。
  这枚玉印代表着魏国的权威,更代表着他的抱负即将在这片土壤上滋长。
  只是遗憾,他的至亲祖母再也见不到他从头再来的崛起了。
  拇指轻轻摩挲光滑的玉质,韩琅的耳边仿佛又听到了韩老夫人熟悉的声音。
  她说,我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看着我们家温然一步步往前走。
  韩琅默默地把相印放进盒里,收起不痛快的回忆,去了后宅。
  他给宋离备下一所院子,清净雅致,里头的每一间房都整洁明亮,想来她会喜欢。
  仆人得他吩咐,把院子布置成女眷用的样子。
  韩琅才来魏国,又受了伤,并没有操心政务,多数时间都是呆在府里养病。
  有时候有官吏想来一探究竟,皆被他打发。
  不过这期间他阅览了魏国的大量刑法竹简,以便了解魏国目前的治理情形。
  这日傍晚时分,他刚离开书房,突然听到一阵沉闷的撞击声。
  韩琅本能折返回来看屋里。
  宋离着陆不慎,撞到了屁股,她龇牙咧嘴地踹了书案两脚泄愤。
  韩琅看着她的举动,没有吭声。
  察觉到他的视线,宋离警惕地打量他,从头看到脚。
  那审视的眼神令韩琅颇觉无奈,他用往常的语气唤了一声宋姬。
  宋离憋了许久,才道:“你杀人了。”
  韩琅笑了笑,仍旧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你认错人了。”
  宋离没有说话。
  韩琅缓缓朝她走近,轻言细语问:“可有伤着?”
  宋离瞥了一眼四周,岔开话题,“这是哪里?”
  韩琅:“我的府邸。”顿了顿,“海棠院空置着,是留给你的,你若不合意,便再换一个院子。”
  宋离:“我去瞧瞧。”
  韩琅做了个“请”的手势,宋离却道:“不用劳烦先生了,让辛丹带我去。”
  韩琅默了默,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不多时辛丹前来,见到她不由得高兴道:“阿姐!”
  宋离冲他笑。
  韩琅瞅着二人,不知怎么的,心里头有点泛酸。
  海棠院共有五间屋子,院里种着好几棵海棠,皆是上了年头的老树,枝繁叶茂的,挂着幼嫩果实。
  屋里布置得清幽雅致,案桌上琳琅满目的妆盒吸引了宋离的视线,她跪坐到团垫上好奇地打开它们,细细嗅那些脂粉芳香。
  婢女说那些妆粉都是时下京中盛行的。
  宋离喜欢一款梨花香味的妆粉,清新又淡雅。
  视线落到一只熟悉的木盒上,原是当初在酒肆韩琅送她的一套头面,被他带了过来。
  不止那套头面,还有一些女郎用的首饰。
  有珠玉、金银、绸缎,品种繁多,很多她都不认识,也叫不出名字,只觉得这个时期的工艺已经发展得很不错了。
  宋离一边摆弄桌案上的首饰,一边问辛丹他们从赵国脱身过来的情形。
  辛丹细细讲述。
  宋离认真倾听,颇有些感慨。
  数月前韩琅还是一个穷光蛋,不到半年他就从丧家犬摇身变成了魏国宰相。
  广陵侯,东兴君,巫光越……心有多宽地有多大,这些跳板当真被他利用到了极致。
  稍后家奴过来传晚饭,他们对宋离的忽然出现没有任何好奇心,韩琅曾仔细观察过他们的反应,可以确定只有自己才会觉得奇怪。
  他不禁生出困惑,为什么所有人的反应都是如此,偏偏他不一样?
  食案上菜肴丰富,有从南方贩来的稻米粥,宋离很是高兴。
  韩琅似有话要说,遣退了伺候的仆人,只留辛丹在旁。
  先前憋在心里的疑问被他问了出来,“宋姬的事情办完了吗?”
  宋离:“???”
  韩琅认真道:“我记得在赵国时你曾说过要离开一段时间办事情。”
  宋离沉默了阵儿,半信半疑问:“先生还记得?”
  韩琅“嗯”了一声,“莫约能记得一些。”
  宋离敷衍道:“差不多了。”
  韩琅却没这么容易打发,再次发出疑问:“傍晚你出现在我的书房里。”停顿片刻,“一个大活人,就那么凭空而现……”
  宋离:“……”
  韩琅:“你到底是何人?”
  宋离放下筷子,觉得事情已经在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她细细思索了许久,才问:“我若答了,还能继续用饭吗?”
  韩琅:“能。”
  宋离:“以后都还有饭吃吗?”
  韩琅:“有。”
  宋离动脑筋忽悠道:“我其实是……”
  她故作神秘地指了指头顶,韩琅眉头微皱,“从天上来的?”
  宋离点头。
  韩琅失笑,“我不信鬼神。”
  宋离又憋了憋,再次忽悠道:“巫祝你知道吗?”
  韩琅愣住。
  宋离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是巫祝,会一些小伎俩,比如凭空出现,穿墙而过什么的。”
  韩琅压根就不信她的鬼话,笑眯眯地指了指她身后的墙,“劳烦宋姬让我开个眼界,如何?”
  宋离:“……”
  韩琅故意露出一副期待的表情。
  宋离僵持了许久,才慢吞吞地起身摸了摸身后的墙壁,还挺硬的啊。
  她背对着他,感到有些苦恼,为什么他不能像其他人那样一问三不知呢?
  不关心她的来历,对她没有任何印象,仿佛她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离开也是理所当然。
  见她半天没有反应,韩琅瞧出了端倪,不动声色起身走到她身侧,也学着她的样子摸了摸墙壁,点评道:“还挺厚实的,宋姬要如何穿墙而过?”
  宋离不高兴道:“我没练铁头功。”
  韩琅抿嘴笑,“巫祝无所不能,宋姬定有过人之处。”
  宋离盯着他面色不善。
  韩琅也没回避,男女大防什么的早就抛之脑后,他就想弄清楚她到底是何人。
  宋离知道没法糊弄过去,只得勉强道:“先生把眼睛闭上,我打完响指你再睁眼,那时候我便消失不见了。”
  韩琅配合道:“好。”
  他果真闭上了眼。
  宋离原本是打算用出梦敷衍过去的,结果打响指时人还没离开,周边那种熟悉的磁场感袭卷而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她非但没有出梦,时间反而呈现出静止的状态。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下来。
  韩琅闭上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不远处的辛丹保持着好奇观望的姿势,外面行走的仆人跨出去的脚步再也收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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