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府上要说谁最亲切,谁对她最友善,便是这位世子夫人林氏了。
老太太呵呵一笑:“这姑娘生的倒是个福相,是莳哥儿的媳妇吧,这模样性情看着倒是好的。”
芸娘又羞涩了说了几句,便在二嫂姚氏下手坐着了。
这就没她一个新媳妇什么事情了,但芸娘对大嫂林氏是很感激的,至少化解了她的很多尴尬。
之后就没她们小辈儿的什么事情了,都是二太太在和老太太说起婚事如何操办,又让大太太卢氏也要过去指点一二。
大太太却推辞:“蓁儿的婚事我倒是想为他操办,城阳公主又是圣上爱女,只我这几日心悸之症犯了,不如让大奶奶过去,如今我们府上好些事情我也渐渐都交给她在办。”
既然大太太指了大奶奶过去,二太太又对大奶奶道:“世子夫人,且麻烦你了。”
林氏笑道:“二婶还跟我客气什么。”
大家都没什么异议,二太太事情办成,当然心满意足的走了,大太太要去做早课也走了,端敏郡主今日听闻身体有恙未来,倒是姚氏却一路跟芸娘走着。
“我说弟妹,前几天我知道你们新婚,不便打搅,如今既然三弟不在,我去你那儿坐坐,我们俩左不过是闲人罢了。”
这个闲人二字咬的很重,芸娘大概也了解到姚氏的性格了,这是心有不甘。
请她过来三房之后,芸娘倒是热情的让人上了不少茶点,“二嫂,你尝尝。”
姚氏心思也不在这点心上,装做很喜爱的吃了两口,便道:“三弟妹,大嫂要去忙二房的事情了,四弟妹身份贵重,从来不管家中闲事,况且她又听大嫂的话,倒是我们俩,同为儿媳妇,却只能坐冷板凳。”
说罢,又意识到自己说的太露骨了些,这人呀,平日里对上边的人谨言慎行,对下面的人就懒得遮掩了。
但想着夏氏身后到底还有个穆莳,她又转圜了一下,“我也不是说要争什么,我们原本同她们就是不同的,只是,我想大嫂也够辛苦的了,年年过年家中都忙,去年她还因为忙着过年小产了,唉,想起来,我这心里啊,就为大嫂难受。”
你难受还提人家小产?
芸娘面上却赞姚氏:“二嫂倒是个热心肠。”
其余都不怎么接话,姚氏却知道打蛇打七寸,“哎,你也别怪我多嘴,你还没有上族谱呢,你若是一直这么默默无闻的,谁会把你放在心上,当初我进府也是和你想的是一样的,可过了一年我才知道我都没上族谱,你猜我是怎么上的?是那次大嫂的妹妹得了急病,她归宁了,我掌家几天,这事儿我在大太太面前才说得上话呀。”
上族谱?芸娘想了想,还真没有。
她笑道:“二嫂,我们不能直接跟大太太那里提吗?”
姚氏一脸觉得她说趣事儿一样,“平时我们哪里能直接去太太那里,晨昏定省哪里有我们说话的份儿,再者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求着上族谱,那不是跌份儿吗?”
这话芸娘算是听清楚了,就连跟大太太说话,如果不是要事,也不能私底下说话,可请安的时候妯娌们和下人们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是跌份儿的。
这种理由简直可笑,但芸娘却知道也许姚氏没有说谎。
就因为这样的诱因,才能让人都向往权利的位置。
可芸娘却也不慌,“二嫂的提点弟妹我心领了,只是我想着女人啊,还是生了孩子重要,你说是不是?只要我生下孩子,族谱上不记我,难道能不记孩子吗?”
姚氏脸瞬间苍白起来。
芸娘其实大概猜到了姚氏处境并不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本人不在意孩子,其实都说母以子贵,但同时也是子以母贵,如果她不能保证自己的地位,即便生下孩子,日后也不过是害了孩子。
可姚氏不同,听玉屏说姚氏进门三年无子,别提侯府了,就是外边三年无子,家里人都有话说。
她撺掇自己去争权夺利,如果心志不坚定的,也许早就着了道了。
所以她怎么可能不反击。
姚氏提起孩子就跟猫儿踩了尾巴似的,逃也似的回到了二房,雪柔正奉上茶来,她柔胰白如雪,一串红木串都显得她的手腕圆润。
这是李姨娘送过来的人,李姨娘是二爷穆节生母,和孙姨娘不同,李姨娘是个唯大太太马首是瞻之人,平日除了要求穆节听世子的话,就没有任何话了,她都送通房过来,想必是对自己很不满了。
……
坦白说,二爷和自己感情是很好的,二爷生的微胖,脾气又好,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可自己却肚子空空。
别的女人要来分她的宠爱,她怎么能允许?可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如果一直肚腹空空,她也阻挡不了了。
至于芸娘那边,本来正等着吃晚饭,她没有等穆莳,直接摆箸,却未曾想到穆莳居然回来了。
她脸上带着几分惊喜,瞬间取悦了穆莳。
“是为了我提前回来么?”她上前挽着穆莳的胳膊。
穆莳本来不是的,他今日过去忙了大半天,还遇到了个棘手的问题,这事儿闹不好怕是乌纱帽不保,所以想起回来找父亲建国候问问,没想到建国候临时出去了,他才回来。
但是看到芸娘期盼的目光,他却大言不惭的点头了。
芸娘就越发高兴了。
第13章 大棒骨
侯爷今日歇息在孙姨娘处,比起侯夫人看起来的暮气沉沉,和李姨娘周姨娘的年老色衰,孙姨娘和苏姨娘二人一向平分秋色。
苏姨娘善解人意,是一朵解语花,还生了二女一子,能生养,还和侯夫人关系好,长女甚至嫁回大太太卢氏娘家的侄儿,很得侯爷喜欢。
至于孙姨娘,则生的昳丽多情,性子爽朗,还生了位争气的儿子,侯爷一般不是去苏姨娘那儿,就是去孙姨娘这儿。
在儿子的婚事上,孙姨娘头一回反抗侯爷,被侯爷关到祠堂,好不容易出来了,侯爷知道前些时日辛苦她了,特意在她这里歇着,孙姨娘也使劲浑身解数讨好,二人仿佛小别胜新婚了。
“侯爷,您在我这儿用了早膳走吧,三奶奶从娘家姐姐那里带了些药茶过来,竟然一点也不苦涩,倒是十分清甜可口,爷您不如尝尝。”孙姨娘笑着替侯爷扣完最后一个扣子。
侯爷狐疑的看着她:“这么说来,你们娘俩拼死拼活的要我反抗圣旨,现如今倒是都被收服了。”
孙姨娘是妾侍,虽然曾经为侧妃,也是官家女,但这些年来为了儿子,也不得不争宠,当然也少不得揣摩侯爷的心思,知晓他此人外表看似豪气万千,实际内里心思缜密,无论对外对内都是如此。
她笑道:“妾身后来想想,人家姑娘也是无辜的,至于我们莳儿,他这个孩子,您是知道的,他总是想多为您争气,我原本也想,娶个有助力的,自然了,这是我的私心,谁不觉得自个儿子好呀,恨不得娶个天仙回来,但这夏氏小户也有小户的好处,知冷知热的,我也想通了,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求他们夫妻和美就好。”
侯爷忍俊不禁,“这样也好,莳儿这次代替老大去西北剿匪,立下了汗马功劳,营里的兄弟们都说他勇猛过人。”
孙姨娘可喜欢听别人夸她儿子了,但嘴上还得谦虚:“莳儿这孩子不过是替他父兄分忧罢了,他小小年纪,您可别说什么汗马功劳这样的话,要是让外人听到了,指不定说他多轻狂。”
穆擎天一共嫡庶六个儿子,女儿三个,算得上是子孙满堂了,可要论谁最出挑,还属穆莳,二十岁就中了进士,虽然比不得探花出身的老四,但是老四却没有什么野心,穆莳永远选择那条最难走的路。
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他能做到,文才武艺样样都不落下。
无论是严冬酷暑,他从来都是勤学不辍,野心勃勃,可同时,穆擎天又知道,野心太大了对于侯府来说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他就是这样矛盾,既欣慰于儿子的争气,同时又烦心于儿子的过于争气,兄弟阋墙,可并非是好事啊。
从孙姨娘这里出去之后,果然穆莳就来见他了,他一看到他就知道是什么事情。
“你来了。”
穆莳恭敬的站着,“嗯”了一声,“父亲,儿子今日来是为了彭固案。”
彭固乃钦差御史,奉当今之命执行土地新政,乃是当今心腹之人,可士大夫的势力十分庞大,今年夏天,彭固被指控内簿不修,同外甥女通奸至其死亡,彭固于今年冬月初八被收押在刑部大牢,后又被人收押至大理寺。
诚然,这点事情皇上压根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但彭固却又是真的犯了这样的大错。
如果如实判,皇帝日后肯定会迁怒至这个害死彭固的人,那个人便是穆莳,可要是穆莳不判,或者作半点假,那么天下的士大夫恐怕要对他群起而攻之。
无论怎么做,对于穆莳来说都是坏棋。
建国候问他:“那么你就如实判不就成了。”
贵族也在圈地,只有彭固这样不怕死的,才会拿士大夫开刀。如果彭固死了,不仅是对士大夫,甚至是对于侯府来说也是不错的一件事情。
至于儿子圣心失去不失去,对他而言不在意,侯府世子是穆英,又不是穆莳。
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回答,可真实用耳朵听到,还是不一样。
他从来没有奢望别人帮过他,可现在明明他立了汗马功劳,在西北九死一生,怀着一丝希望,这个时候也破灭了。
大理寺诸人都踟蹰不定,便逼迫于他。
他面上波澜不惊,回到家里,到底泄了几分心思。
还好今日是芸娘让双燕去厨房特意多熬了牛骨汤来,喝下一口,暖洋洋的。穆莳更是打破了食不言的规矩,主动道:“这牛骨头炖的入味儿的很。”
“那可不,多花了一两银子。”芸娘吸吸鼻子,又笑:“不过也值得了,你只要觉着好,就比什么都好。”
穆莳“啊”了一声。
芸娘则道:“大厨房都是统一的饭菜,我们这些年轻的媳妇哪里有权,就这一道菜就多花了一两。”
“一两很多么?”
虽然穆莳是庶出,但其人真的是金尊玉贵的侯门公子哥。
芸娘没好气道:“你可知乡下人,一年都难得攒下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于穆莳而言,可能都觉得说不出口,他随手从荷包里拿了一张银票给她。
芸娘不要,还道:“你呀,还做官呢?一两银子可是不少,你是不知道好些农民连自己的田都没有,只能做佃户,卖儿卖女都觉得是好事,就说我家吧,还算是知府家了,就是下人都有时常吃不饱的,我娘还要带着我们全家做针线,做腌菜,甚至下人的衣衫都是布料,不是我家穷,而是世道艰难。”
这番话倒是引起了穆莳的兴趣,“你是说很多农民都没有地么?”
“那是当然,我们曾经在湖州的庄子上有不少农户,几乎全部是佃户,当然了佃户还是比较不错的了,那更惨的全家人只有一条裤子,谁有要事出门,谁就穿裤子出去。”
穆莳倒是并非没有见识,只是他身为勋贵阶层,天然就没有共情能力。
不像芸娘出身小官之家,对庶务百姓民生其实比他更了解。
于是,他就顺理成章的说了彭固之事。
“如此看来,他在新政上是确实忠君爱民,只是私德不修罢了。”
提起彭固来,芸娘就冷笑:“你还信这个,他不过是想做孤臣罢了,连个弱女子都能置于死地,何谈什么忧国爱民,全部是假话。我看皇上也未必不知道,只是还没想到谁能代替彭固之位罢了!”
此言一出,穆莳倏地震惊的看着芸娘,扶着她的肩膀,“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皇上需要的是一把刀罢了,并不是真的可惜彭固……
他想了想,仿佛找到了新的思路,又重新回过头看芸娘:“你倒是真的出乎我的意料。”
芸娘哆嗦了一下,心道老娘刚才夹的牛棒骨被你摇下去了,你再这样看着我,我这么淑女的人怎么灯下黑的啃大棒骨啊,真是的!
第14章 芸娘能做主
“这是什么?”芸娘都要睡了,可穆莳却突然拿了一份小匣子给她。
穆莳难得笑的开怀,“打开看看呀!”
芸娘打开一看,居然上面放着一粒粒珍珠,下边则是一沓银票,她惊了一下,“都是给我的。”
穆莳点头。
这下芸娘可就不推辞了,方才吃饭的时候穆莳递过来那张银票没要,是觉得他给了一张好像打发自己,不够有诚意,现在一沓,简直是不要白不要啊!
“嘻嘻,夫君,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富翁啊。”芸娘调侃。
穆莳今日好像特别开怀,话也多了些,“我这点也算不得什么,你要是缺了就再跟我说。”
芸娘欣喜的很,一下搂住盒子入怀,“真好。”她又道:“原本我娘跟我陪嫁了一间商铺,但是在湖州,后来嫁过来这边就全部折算成钱了,俗话说父母在不分家,你们家恐怕也是不能置办私产,你钱既给了我,我也没什么大抱负,真的就日进斗金,那不叫挣钱,那叫贪墨。我原本爱吃点心,只京城的点心大多都是甜腻腻,腻的发慌,所以,我自个儿开一家好吃的,不贵,人人都能买的起的。”
这点小事,穆莳没有放在心上,他大手一挥,“给你了,就是你的嫁妆了,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嗯。”芸娘小心翼翼的把钱放在一边,心情大好。
难得见到哪个姑娘能有这么明媚的笑容,即便是心思深沉的穆莳也发现自己喜欢爱笑的姑娘,如果每天回来的见到都是唯唯诺诺,一幅忐忑不安,又小心翼翼,一幅晚娘面孔,谁都不爱看。
芸娘打了个哈欠,“睡吧,今日天太冷了,晚上又是一场大雪要下。明儿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了拿过来。”
穆莳却神采奕奕道:“不必,晚上我有事。”
“好吧,我知道了。”
反正有了这笔钱,次日,芸娘就让陪嫁过来的那房人,马三家的去了姐姐家一趟,到底姐姐在外边,能够出去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