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厂公催我报恩——绛姣
时间:2021-10-23 10:19:56

  他取下手上的铸金扳指,两指一弹高高飞起,划过一道绚丽的弧线,当啷一声落在太傅的皂靴前,旋转着铛铛作响。
  “太傅拿去验吧。”司仲瀛懒散地跪着,眼梢唇角的弧度皆是散漫:
  “这扳指,的确是假的。”
  宸妃的啜泣声骤然停住了,太傅盯着面前的扳指、似乎错愕得不知该说什么。姬倾垂着眼帘,安神定气、眉目如玉。而荣妃鲜红的指甲狠狠扣在光滑的地面,发出令人骨酸的怨恨摩擦声:
  “你居然承认了,你告诉他们,是你害了陈家!你才是那个祸根,这一切都是你逼迫陈家做得!”
  皇帝沉沉的脸上隐现着雷霆风雨,他一颗一颗掐着珠子不说话,大殿复又安静下来,四角暗影沉坠,唯有念珠敲打得嗒嗒作响。
  而司仲瀛只是懒洋洋地抬起下颌,笑得慵艳而轻蔑:
  “儿的扳指是被娘娘您偷去的,儿也不知呀。”
  他说着,缓缓望向姬倾,舌尖舔了舔尖牙,像一只冷笑的毒蛇吐出它的信子:
  “至于督主说得那些侍卫,是我王府的没错,但他们是受陈川大人指使的,我并不知情。”
  他毫不在意地说着这些拙劣的谎言,那有恃无恐的姿态,分明将在场的所有人视如无物。
  阁老们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姬倾却还是不起波澜的模样,眼帘低垂、眼梢飞红,没人能透过薄冰似的肌肤看透他的心。
  荣妃指着司仲瀛,欲坠的步摇扑簌簌的响,她的手也跟着微颤:
  “你……”
  然而她的怒骂没有来得及出口,外间突然传来小太监急促的脚步声。
  皇帝“啪”一声将念珠拍在桌子上,巨响在大殿中央回荡,那小太监吓得腿一软,扑通就跪倒在琉璃砖上。
  皇帝的声音沉如怒雷:“还有没有规矩?朕在同皇子说话,你们能有天大的急事?”
  那小太监战战兢兢地伏在冰凉的地面上,声音哽咽起来:
  “皇上、皇上息怒,是协领东宫事宜的苏詹事求见。”
  “他说有要事禀报。”
  ……
  掀开洇着血渍的白色麻布,司扶风俯身观察了一下尸体的伤痕。
  举着火把的二档头看她皱着眉头思虑,便压低了声音提醒:
  “郡主,据锦衣卫禀报,他们赶到时陈川刚死,刘炳还有气儿,隐约说了句‘他是殿’。他们不明白含义,而那暗卫拼死反抗,虽然拿下来了,也只说没看见行凶之人。”
  杀人者的首要的目标是陈川。
  陈川究竟知道什么?
  司扶风正推演着刺杀的经过,二档头却朝列队包围佛堂的番子们扫视了一眼,低声道:
  “‘他是殿’三个字,会不会说得是‘他是殿下’?”
  司扶风望向四周,有细小的灰尘在火把的光芒里游弋,冷风吹过破落的窗纸,哗啦啦的乱响,那窗子却都掩着,并没有被强行破入的模样。
  她回想着刀口的干脆,缓缓摇摇头,一脸笃定:“不是那疯子,我打过他,那疯子可没这身手。”
  二档头气息一滞,想笑又不敢笑,只在心里啧啧称赞。
  司扶风的目光再次落在两具尸体上,她挑挑眉,有些迷惑地歪了歪头:
  “这人是跟着刘炳来的。”
  二档头想了想,也赞同地点点头:“对,他的目标明显是陈川,若是知晓陈川的动向,大可直接在路上、或者待陈川进入佛堂后动手便是。杀一人的风险,总比杀两人小。”
  司扶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难得浮出了凝重的严肃:
  “刘炳自宫里一路出来,厂公派了太监轮换着盯他,这才找到此处。通知锦衣卫来不过是片刻的时间,就被那人钻了空子。”
  “按照番子们的探查,刘炳和陈川也是第一次约在此处见面。所以那人今夜应当一直跟着刘炳的,既然东厂的人也在跟,为何没有发现他?”
  “就算他身手再好,也要对皇城的每个角落都分外熟悉,否则且不论别的,宫里的侍卫也不是好糊弄的呀。”
  二档头微微颔首,轻声道:“咱家本身是太监,自然知道没有人比太监宫女更熟悉皇城的角落。毕竟就算宫禁侍卫,也有值守的范围,非值宿不能夜里留在宫中,若是值宿、有官长点卯,更不敢乱窜。”
  “而太监宫女住在景山边上,有时候领头的吃了酒或者出去对食,晚上便不大管。我们又自小在宫中洒扫,最偏僻的角落、侍卫们巡察的习惯、拐过那个角儿能去往何处,我们比谁都清楚。”
  他沉思了片刻,轻声道:“只是若查访今夜不见踪影的太监宫女,必然有人不肯说实话,怕是要消磨些时光。”
  司扶风却不言语,只是走到窗前,上上下下一扇扇仔细探寻。可那窗前的积灰没有一点浮动的迹象,她便抱着胳膊摸了摸下巴:
  “不对,他不是从窗子进来的。”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几乎同时抬头望向头顶倾泻着月光的洞口,那洞口横径不到一尺半大小,若是魁梧之人,是绝对进不来的。
  司扶风蹬着柱子飞身上去,二档头皮鞭一甩、卷着房梁跟了上来。
  火光照亮了一串脚印,来去的都有,被刻意弄花了些。但显然锦衣卫来得及时,那人走得仓促,到底是留下了几个可以看清的印子。
  二档头用手掌比了比:“宫女的脚定然不会这样大。”
  司扶风也凝神看着,若有所思地自语:“比你家厂公的脚还是小了许多。”
  二档头微微一怔,下意识问了句:“郡主细心,怎么还知道厂公的脚多大呢?”
  司扶风瞬间就僵住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还是二档头反应过来,哈哈笑着牵强地扯开话题:
  “比咱家的脚也小呢哈哈哈哈哈……”
  司扶风脸上微红,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
  “应当是个小个子的太监,或是个少年人也不一定。”
  他是殿……
  她寻思了片刻,向二档头嘱咐:“可以缩小查踪迹的范围了,先着重查查名字或者职位里有个殿字的太监,身形和行踪若是能对上,就劳烦二档头带来细查了。”
  二档头抱拳,取了张绢纸拓着那脚印。梁上位置狭小,司扶风便翻身落下来。
  恰好一个的沉碧身影踏进了佛堂,尘埃缓缓游弋而下,像一场细碎的雪。而那人披着月色站在朦胧雪影里,一身墨绿暗光流淌,仿佛含坠了月光的古玉。
  真真是青竹寒松、贵气盎然,一时间叫人满目生辉,竟挪不开眼。
  司扶风便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而姬倾却抬手替她拂开头顶的灰尘,笑容不知为何,竟有些许的落寞和无奈。
  司扶风正笑着说:“我们有些头绪了,那贼人应该不久便能抓住……”
  然而瞥见姬倾的神色,她便愣了愣,偏着头有了微微的疑惑:
  “厂公这神色,是恪王死了?”
  姬倾便被她逗笑了,然而那温存的笑只是一闪而逝,转眼便沉没在隐隐的悲伤和沉默里:
  “恪王……暂时不会死了。”
  “皇上不能在短时间内失去两个孩子。”
  司扶风猛地攥紧了他古雅凝碧的衣袖,睁大了眼睛:
  “厂公,这是何意……”
  姬倾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替她拂开发鬓的尘埃,声音幽凉渺远:
  “东宫方才传来消息。”
  “太子旧疾复发,情势危急。”
  “怕是,熬不过这几日了。”
 
 
第26章 东宫  小扶风,我想再撑一会,我想等摇……
  司扶风跟着姬倾穿过抄手游廊时, 庭院里的九曲竹筒正汨汨涌着雨水。
  一夜宿雨未歇,朦胧冷雨里、檐下铁马轻轻地撞,剔透的雨滴顺着铃舌落下来, 洇开在白石栏杆上,润泽出一片玉质的寒色。
  司扶风望着满园垂枝海棠,雨丝笼罩着干枯的树枝, 像一团凄迷的冷烟。
  她便叹了口气:“我兄长也喜欢海棠花,可惜西境也种不活。”
  姬倾看过来,微微一笑,似是在安慰她。
  她正想再同他说说话, 前面却有小太监迎上来,毕恭毕敬地禀报着:
  “厂公,太子眼下能说话了,请您和郡主赶紧过去呢。”
  姬倾微微颔首, 司扶风便疑惑地歪歪脑袋:
  “太子要见我做什么?”
  姬倾替她解下沾了水汽的披风, 温柔地笑笑:
  “外头冷, 进去说。”
  跟着小太监走进里间,姬倾小心地将厚重的丝绒帘子撩开一丝缝, 侧身让司扶风先进去,然后立刻放下来, 生怕透进了一点冷风湿气。
  扑面是沉重迫人的苦味,四壁的帘栊沉沉垂下来, 透不进一点飞光。那坠坠的寂静笼罩着虚室, 红木地板泛着暗暗的光,烛火倒映在镜子似的的地面上,被这凝重的药气浸透,摇晃时、蹦出滞涩苦闷的哔驳声。
  司扶风被这逼人的寂静笼罩着, 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太医正放下床前金闪细碎的纱帘,帘子后便透出一个断续的声音:
  “孟太医,且、且让郡主,陪我说两句话……”
  被称为孟太医的老人有片刻的迟疑,姬倾便淡淡说了句:
  “孟太医借一步说话,咱家有些事想问问。”
  孟太医想了想,躬身朝司扶风抱拳:“郡主,太子身体极虚弱,若有不对,请郡主立刻喊臣。”
  司扶风点点头,郑重道:“太医放心,我会注意的。”
  眼看着姬倾和孟太医绕过屏风,司扶风便沉默了。纱帘后静悄悄,隐约有一道嶙峋的起伏,看着脆如薄雪,仿佛她走过去吹口气,那影子就要碎成雪片,飘落在帘子的金丝纹路里。
  最后倒是太子先开口了,声气弱得像挥一挥手就能搅散,但里头分明带着惊喜的笑意:
  “小扶风?”
  司扶风一惊,心里全是疑惑,又生怕自己出了大气能把对方吹散架,于是便用气音悄声问:
  “太子怎么知道我叫小扶风啊?”
  许是被她蹑手蹑脚的样子逗笑了,帘子后透出两声轻咳,很快就被人压抑住了,那人轻轻喘着气,好半天才艰难地说了句:
  “摇光、摇光经常提起你呀。”
  司扶风一愣,心里有些激动,却还攥着衣摆不敢出大气:“太子与我兄长认识?”
  帘栊里传来了轻轻地笑,太子又咳了许久,才有些感慨而眷恋的说了句:
  “小扶风,摇光回家了吗?你还好吗?”
  司扶风动了动唇,没敢说话。兄长被俘后,她从未与人多言至亲生死未卜的煎熬,但太子一问,她心里竟有一阵酸涩起伏,像一片咸苦的海,想从她眼眶里漫出来。
  她拼命忍住了,只是扯出个笑:
  “太子放心,蒙衡将军和厂公都派了人在查,到底是我无用弄丢了兄长,但我们一定会接他回家的。”
  纱帘里的人艰难地用指尖拨动着帘子,那沉坠的经纬间浮动着碎金的星点,但片刻后他的手就剧烈地颤抖起来,呼吸也跟着短促的喘。司扶风吓了一跳,正想喊太医,太子却死死咬着口气喊她:
  “小扶风、小扶风你把帘子拉开一点……”
  “我、我只是想、想说说话……”
  他断续的声音里夹杂着痛苦的哽咽,司扶风沉默了片刻,最后一咬牙上前,把那金丝帘子撩开了一点缝。
  华贵的被褥堆叠在那枯瘦的身体上,仅仅从起伏的线条、就能勾勒出其下触之即碎的脆弱骨骼。
  太子应当同她的兄长一般大,他生得极好看,脸像一块半透明的琉璃,可露出衣袖的手腕就像院子里那些海棠的枯枝,明明最是繁华的年纪,却萧索而寂寞。
  那形销骨立的胳膊裹着薄薄一层皮肉,上面细细密密布满了暗红的针孔,大片的皮肤淤紫暗青,隐约泛着死气。
  那样多的针孔,几乎没有一寸完整的皮肤,司扶风脑子里浮出千百根银针夜夜反复穿刺过筋骨的模样,不由得头皮微麻。
  而太子只是艰难牵起一个笑,颤抖间唇沟深处隐隐可见猩红的颜色,那气息夹杂着腥甜和浓苦的药气:
  “别说你自己无用,摇光最以你为傲的。”
  司扶风喉头有些梗,她牵了牵唇角,许久才艰难开口:
  “太子与我兄长相熟?”
  太子恍然的眸光落在她脸上,却像透过她的脸,望向遥不可及的牵念:
  “摇光和姬倾是我仅存的朋友,摇光每年进京述职,总会来陪我说话。”
  “他是那样有趣的人,跟他说话,好像能闻到大河和青草的味道。”
  他说着,眸子里有回忆的光浮动:
  “可是弘王府手握西境三十万兵权,我们是最不应该结交的人。所以一年,摇光也只能偷偷陪我三天。”
  “我生着腿,却走不下病榻,我长着眼睛,却透不过这帘子。”
  “自我病起整整十二年,唯有摇光的声音,能携我看看这世间。”
  司扶风看着他苍白而恬静的浅笑,只觉出漫长的无奈和寂寞,她的心也一阵酸涩,声气便放得极轻:
  “太……子要好好养身体,兄长一定会回家的,到时候您还要为他接风洗尘呢。”
  太子这才惊醒似的收回了眸光,望着她,眸光里星闪浮动,是笑意、也是隐隐的苦涩:
  “小扶风,我想再撑一会,我想等摇光回家。”
  “每次他走都不能送他,至少这一次,我要同他告别。”
  司扶风心里咯噔一下,动了动唇,不知该怎么劝慰他。太子掩着唇咳了咳,只是轻轻地气喘,那指节上泛着淤紫的手、便沾了星星点点的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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