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生活也没什么有趣,一整天都在抽空补眠,连化妆师看了喻迟笙的黑眼圈都啧啧心疼。
《云水谣》大部分笔墨都花在九公主云谣一路的成长上,从涅槃重生到毁灭,每一步骤都需要喻迟笙花心思去抓情绪。
赵老爷子要求高,她更是抽空就去琢磨剧本,不过这还是她第二部 主演的戏,有时候靠经验会出错,赵老爷子对着显示器一直摇头,只好妥协让喻迟笙休息一会。
喻迟笙没敢懈怠,坐着补妆的空又琢磨起剧本来。
这是她和沈嘉禾的一场对手戏,也是云谣态度的转折点。
南唐战败后,那夺公主者的天下的预言也传进了元陈宫中。
连元陈国君都好奇起南唐九公主是什么样的人物,直言要是南唐献上九公主就保留它那座城池。
谁也没想到,南唐废后之女价值千金,竟比得上一座城池。
万般诱惑下,南唐皇室终于决定臣属元陈,交出云谣。
皇室亲情本就单薄,更别提云谣久居宫外,南唐皇帝子女众多要不是那场祭祀舞,也不见得能认出她,南唐皇室送得坦坦荡荡,没一点愧疚。
南唐皇帝在送走云谣前,苦口婆心地劝她:“云谣啊,你现在的一切都是南唐皇室给你的,你现在也是时候报答皇室的养育之恩了。”
南唐皇帝语气没一点愧疚,满是要索取回报的姿态。
云谣依旧是一身红衣,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宫人给她梳妆。
她不哭也不闹,差点让人忘记了她才十九岁:“我知道的,父皇。”
她荒唐的前半生南唐皇室没人觉得是自己的责任,她的后半生却只能为了南唐皇室去元陈。
那些为了她好的话,全部都在掩饰自己的有所图。
宁愿苟且一生,也不愿誓死捍卫南唐皇室的尊严。
送行那日,皇城街上挤满了百姓,都为一睹南唐九公主的倾城之貌。
押送公主入元陈的是,元陈季家的三公子。
云谣一点都不意外。
季家三公子,不过是她匆匆见过两面的心上人。
也是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敌国将军。
他一生桀骜,坦坦荡荡,却在出城后故意支开元陈卫队。
他提剑指向她:“我放你走。”
云谣几年来还是第一次出城,皇城外竟不像将领报告的那样白骨遍地--沃野千里,牛羊成群。
而季舒宁让她走,她没有了家,又能往哪走。
冬去春来,南唐熬过了冬天,终是没见到这春天的盛大景象。
曾经的白骨滩如今绿草茵茵,她站在边上问:“季舒宁,你为何不敢看我?”
或许她是想问,你当真没爱过我吗?
她问自己,云谣你真的没有期待过吗?
没有了。
不是没有而是没有了。
也许她想过,但那和现实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她回皇城后,舅舅重新被南唐皇室重用。他在前线誓死抵抗,最后传回的是他战死的情报和他冰冷的尸体,据说他就死在元陈季家三公子箭下。
季舒宁放她走又何尝不是一种愧疚。
山水何处不相逢,可他们真的再也没有机会像初见时那样,眼里赤忱。
隔着国仇家恨,终难再爱人。
沈嘉禾见喻迟笙苦恼,他建议道:“喻迟笙你别一直看剧本,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看云谣。”
喻迟笙抬眼,情绪还陷在戏里。
她不知道是恨理所当然向她索取回报的南唐皇室,还是更恨曾给她希望又把一切抹杀的季舒宁。
但此刻的沈嘉禾不是季舒宁,喻迟笙眼底的情绪转瞬即散。她长长地吐了口气,语气有点为难:“抱歉,我可能需要点时间。”
在《云水谣》剧组呆了太长时间,喻迟笙有时候也分不清这是云谣的情绪还是她自己的。
赵老爷子问过她,小喻啊,你觉得云谣是在恨南唐皇室,还是恨季舒宁。
云谣一定会有答案。
但她没有。当局者迷,她分不清那是谁的情绪,让她一并记恨着,因此每次拍到那个部分赵老爷子就会叹气。
拍戏间隙她听说沈靳知因为休克差些丧了命,从医院回来后,沈靳知休养了大半个月。
她没再听到他的消息,傅钦延也不再在她面前提起沈靳知的事。
云谣和季舒宁尚且还有山水相逢之时。
而她和沈靳知就像在岸的两边,山太高,水太阔,再无相逢的机会。
这是喻迟笙第一次NG这么多场的戏,赵老爷子也看出异常,特地给喻迟笙放了半天假,让她好好抓情绪。
喻迟笙也是在这时候收到喻父的电话。喻父常年在海外,不常回明城,之前魏莹认回林欣瑶他也只是匆匆见了一面就回了海外。这次喻父从国外出来,破天荒地先联系了她。
喻迟笙抽了那赵老爷子给她放的半天假去见了喻父,她到时只看见喻父一个人坐在咖啡馆里。喻父比喻迟笙的印象里的样子老了不少。
喻父和魏莹不同,他其实是个脾气很温和的人,小时候喻迟笙说自己在绘画上没有天赋,喻父就告诉她她可以学自己喜欢的,她可以不用去带着他女儿的影子去生活。
可惜喻迟笙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喻父的面,她仅有的一些印象已和喻父有所偏差。
她穿了件印花的吊带长裙,喻父差些没认出她。
看她走过来叫他喻先生,才敢确定。
离开喻家后,喻迟笙也不好再喊喻父爸爸,只是客气地称呼为喻先生。
喻父笑容有点苦涩,他看了几眼才说:“笙笙变得更好看了,都是大姑娘了。”
喻父的谈话很平淡,他从喻迟笙小时候说起,一直到长大,他面容和善,说起的时候都是怀念。
喻父缺席了喻迟笙大半部分的人生,却是喻家对喻迟笙最好的人。
喻迟笙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喻父说的时候她眼眶也有泪光。
去洗手间整理情绪前,她差点没改口:“爸.喻先生,失陪一下。”
洗手间里静,只有水声。
喻迟笙想了又想,还是没想通自己对喻家是什么情绪,是感谢或是恨。
她挤了几滴洗手液洗手,然后重新回去。
再回去时,咖啡桌前多了一个人,喻父身边的是魏莹。
她走过去还没开口说话,就被魏莹举杯泼了一杯水。
喻父性子温和,一向是制不住魏莹的,尽管见魏莹泼水他意外,但他还是没有其余动作,只是把魏莹水杯抢了过去:“魏莹,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魏莹因为喻父的动作有几分愣神:“你竟然因为她凶我。喻齐,现在一回国不看亲生女儿,竟然在跟一个没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见面!”
魏莹的歇斯底里已经引来了一众视线,喻父皱眉:“笙笙怎么是陌生人了。她十二岁发高烧是我半夜送她去的医院,就算她是收养的,我也会把她当成我亲生女儿来看。”
魏莹和喻父常年不住一起,矛盾也在此刻爆发了出来:“喻齐,你说的是人话吗!”
喻父面色平静,语气有些疲累:“魏莹,我说过你打算收养笙笙的话就不要把她当成你的附属品。”
见喻父说不通,魏莹恶狠狠看着喻迟笙:“喻迟笙,你为什么要回来破坏我的家庭?”
喻迟笙衣服被泼湿,水珠从发梢滴下来,落在她修长的天鹅颈,凌乱却不显狼狈。
魏莹一刻也没认同过她,她也一样。
喻迟笙淡淡看过去,直呼她名字:“你有你的家庭,我也有我的家庭。我不欠你什么的,所以魏莹,别对我歇斯底里。”
喻迟笙拿起包要走,也不多看魏莹一眼:“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见你。”
魏莹气急败坏,挥手扇了喻迟笙一巴掌。
这巴掌停在空中,被人拦住。
沈靳知表情没多意外,他脸色苍白,声音却压得冷淡:“别招惹她。”
第三十八章 “做不了朋友。”
沈靳知的意外出现打破了魏莹的歇斯底里。
他仍然抓着魏莹的手腕, 眼睛却去看喻迟笙。
喻迟笙也去看他。
沈靳知的脸色很白,甚至白得有点病态。
那天她拉着傅钦延走之前叫了救护车,她不知道沈靳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来的事也全靠她听说。
沈靳知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也让她意外。
沈靳知轻咳了一声, 先移开视线。
他松开魏莹的手,把西装脱下递给喻迟笙:“先穿上。”
喻迟笙身上的印花裙淋湿, 空调的温度调得低,再这样下去容易感冒。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狼狈的样子,把西装接了过来, 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西装外套掺杂着岩兰草和消毒水的气息, 空气安静得过分。
再见沈靳知, 喻迟笙竟发觉自己很平静。
沈靳知就站在她面前, 也没说其他的话。
沈靳知平时话很少, 也不苟言笑,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他们总是在离开之后才开始了解一个人。
她垂眼把西装套上,在这种气氛中, 他们看起来意外地和谐。
魏莹被喻父拦住, 喻父像是第一次发脾气:“魏莹你闹够了没有?”
魏莹似乎揭破了那张温柔的面具,她甩开喻父的手:“没有!喻齐你说清楚你要站在谁这边!选我和瑶瑶还是选她。”
逼人做选择是魏莹一向的做派,人在做选择的时候, 总会趋利避害,选出最优化的选项。所以魏莹也像是在问谁在喻父心里更重要, 是他妻子和亲生女儿重要,还是一个陌生人重要。
连喻迟笙都不忍心听喻父的回答。
她没被人坚定地选择过,只要面临选择,她就像是次之的选项, 永远都是替代品。
她不动声色地伸手拢了拢西装外套:“我先走了。”
喻父欲言又止,叫了她的名字:“笙笙。”
喻迟笙没应,径自要走,魏莹又去拦住她的去路。
“喻迟笙,你不能走。”
咖啡馆里的人不知何时被清空,也不再有那种难堪的视线。
喻迟笙被魏莹抓着手腕,她眉眼垂着,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喻父也知道魏莹性格偏激,也不管后果,他只能无奈地在边上劝:“魏莹,你冷静点!”
两边他都无法偏袒。
喻迟笙缓缓抬眼,对上魏莹的视线:“我从来不觉得我欠你什么。你一直都不爱我,你只是把我当成林欣瑶的替代品,你对我好,只是因为我像她。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是林欣瑶,以后更不会是。”
“你对我的否定,对我的羞辱远比你给我的多,现在我把这些还给你。”
喻迟笙也礼尚往来地端起桌面的清水,泼了魏莹一脸。
她面色平静,陈述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以后再也不见了。”
她转身就走,渐渐隐没在夜幕里。
而咖啡馆里的安保终于上前把魏莹拉住,傅钦延姗姗来迟看到魏莹也怒了。
喻迟笙从不会开口提在喻家的事,傅家护着她,她也是沉默地笑笑。
来的时候碰见林欣瑶,傅钦延才知道他失而复得的妹妹竟然当了另一个人十几年的替代品。
喻父还是第一次知道喻迟笙找回哥哥的事。
他为难地问:“笙笙她现在过得还好吗?”
要不是喻父叫来喻迟笙,也不会有这场闹剧。
傅钦延不顾什么礼貌,直接对喻父说:“我妹妹有我心疼。不需要你们喻家来可怜。”
“还有,给我警告林欣瑶。下次再对我妹做什么,我就不顾什么分寸了。”
怕又闹起来,周彦拦着傅钦延:“这回你可别再起冲突了。”
傅钦延不耐烦地看他一眼:“我是这样的人吗?”
周彦不可置否,傅钦延用傅家的名义警告了几句,打算去找喻迟笙。
周彦问:“你去哪?你妹那有沈二呢。”
傅钦延说:“就因为是他,我才担心。”
上次酒吧后,沈靳知在医院休养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才出院,结果又赶上魏莹找喻迟笙麻烦,这回还是沈靳知让他通知傅钦延。
有时候周彦也不得不感慨缘分这东西,连沈嘉禾替沈靳知求的都是上上签,但沈靳知和喻迟笙怎么还是越走越远。
可离得再远,两人却总会碰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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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明城灯火通明。
喻迟笙披着西装外套,失神地在外边走。
她时常这样,沈靳知也不阻止她,只是跟在她身后。
他们之间的默契隔了一层玻璃,但仍然很有效。
喻迟笙却觉得怎样都怪异。
她停下来,沈靳知也停下。
夜风凉如水,一如沈靳知迟来的温柔。
附近是影视城的商区,工作日人不多,显得有些冷清。
喻迟笙走得慢,风灌进偌大的西装袖口,湿的衣料附着皮肤,穿着不太好受。
沈靳知似乎看出她的不适,伸手去拉西装袖口,她下意识偏头去看沈靳知。
他掐住袖口看她,寡淡的声音依旧只有一句:“不是被泼湿了吗?进去买件衣服。”
春去夏来又是一年。
她却突然察觉沈靳知习以为常的语气。
她真的没必要和他客气。
两人进了家女装店,临近关门,里头没人。
导购一见是最后一单生意,马上微笑地迎过来,殷勤地向喻迟笙推荐。
首先开始的当然是当季新品。
当季流行的是温柔的奶杏色,喻迟笙心不在焉地看了眼,是沈靳知开口拒绝:“不用了,她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导购愣了下,转眼又笑道:“当然,先生您女朋友这么好看,穿什么颜色都压得住。”
这个话题,两人都沉默了几秒。喻迟笙笑着否认:“他不是我男朋友。”
误会后导购一直在道歉,喻迟笙脸皮薄只是尴尬地说着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