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秋石“嗯”了一声,又不舍的看了一眼房门,而后往自家去。
回了家,陈氏已在做早食。
见他进来,便在围裙上擦了手,迎了上来,“这一大早的,你去哪里了?”
这段时日,陈氏也甚是喜欢乔妹儿的模样。
所以见她这般问,许秋石也没有多想,便道:“阿乔昨日有些咳嗽,我担心她不会照顾自个儿,便出去买些梨子送了过去。”
说着,也没忘了亲娘,“咱家也有梨,您待会儿也熬上一锅,自己多喝些。秋日喉间干燥,多喝些润一润喉,也能预防一二。”
陈氏手一顿,喃喃道:“还在咳嗽啊?”
前几日便见乔娘子时不时的咳嗽两声,怎的到现在还没好?
又跟着出去,见自家儿子往那药柜的方向去,先是提笔写了一张药方,然后拿着小秤仔细的配着药……陈氏心中不免提了起来,心说这咳嗽可不是小事!
按理说,寻常人家没几个咳嗽要吃药的,不是那枇杷膏冲一冲水,便是炖一炖梨子,两三日便好了。
细细想来,乔娘子的咳嗽约莫有三五日了吧?
这今儿还要吃药……陈氏有那么一瞬间的心慌,可千万别出事呀!
但想着自家儿子本就是个大夫,若是乔娘子的咳嗽严重,想来他也不会瞒着,便又放心了些许。
只没想到,不过两日的功夫,这一小片咳嗽之人陡然增多!
便是许秋石,也每日里忙个不停,有时候一大早的还没来得及去药铺,便有那紧张家人的人来家中敲门,说是家中亲长的咳嗽加重了,请许大夫去瞧一瞧。
陈氏那叫一个心慌!
再有自家的儿子每日里总是在家熬药,且加入其中的药材越来越贵重,熬好了便往隔壁送……陈氏不禁揪起了心,眼窝子更是发酸,这若是出了事,她可怎么办呀!
万一是那肺痨,那就全都完了!
这般想着,她便去了隔壁探望,“乔娘子这两日可好些了?伯母想着你这几日没精神,便没过来,省得你还要劳心招待我。”
她来看,乔妹儿也是很感动的,“我没事的伯母,就是麻烦许大夫了。”
“不麻烦,都是应该的,”陈氏脸上带着浅笑:“生病了好好喝药便是,心情放松,莫要多思多想,老天爷也会保佑你这等好娘子的。”
“嗯,谢谢伯母,您别担心,我会好好的。”乔妹儿说了两句便觉得没精神。
陈氏叹口气,“我怎能不担心呢?你也是我亲人,我怎能不担心?我啊,每日里都在向菩萨祈祷,保佑你早日康复,也希望你今后的人生都是康健无忧的。”
乔妹儿心中一酸,这来自长辈的关爱是她从未享受过的。
便抽了抽鼻子,哽咽道:“我知晓了,伯母您回去吧,我同样希望您如此。”
“好好好,你歇着,我回了。”陈氏心中也不好受,“你别担心我,我除了担心的睡不好,旁的没事的。”
她叹口气,便也回了。
就没想到,事儿真的大发了!
隔日便听说不远处有一户人家的老爷子去了,且还是肺痨的症状。
所以当陈氏再次见儿子要去隔壁送药时,忙快步上前拉住他的手,哭求:“秋石你别去!”
许秋石这些日子忙得脚打后脑勺,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娘,我要去给阿乔送药,这个耽误不得。”
少年郎的心中全是他的心上人,又见她的咳疾总也不好,每日里揪心的辗转难眠,哪舍得耽误她吃药的时辰?
陈氏一听他还要去,当即严厉了起来,“我不许!”
许是觉察自己语气不对,又软和了腔调,“秋石,你也知道这些时日外头不对,那咳嗽之人增了许多,再有前头那家老爷子肺痨的症状……娘也是担心你!”
“那肺痨可是会过人的,你就没有想过——”
许秋石脸上担忧的神色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冽的严肃。他扒开她的手,轻声问道:“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陈氏叫他那眼神看得心慌,“我就是担心你。”
“我也担心你,娘,”许秋石脸上没什么表情,“所以我不叫娘出门,就是为了保护娘。”
他抬起手中的东西,“这布罩我每日出门都会戴在脸上,不会出事的,再有阿乔不过是普通的咳疾,您还担心什么呢?”
“不是这样的,秋石,娘没有别的意思,娘只是,只是……”陈氏哭着摇头,她真没有坏心!
她就是担忧儿子!
且她明白少年郎的爱有多炽热,“普通的咳疾会越来越严重?你就是个大夫,秋石,娘知道你舍不得乔娘子,可娘也舍不得你呀!”
“娘很喜爱她,所以宁愿生病的是娘也不是她!”
许秋石脸上稍出动容,没想到陈氏下一句话却将他打入寒渊,“娘知道乔娘子是个好的,好到娘恨不得以身代之!毕竟那般时候,你和乔娘子定会侍奉左右,体贴入微!可是现在不一样!现在病了的是她,娘……”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我病了,你们能照顾我,可是她病了,我不舍你去照顾她。
许秋石只觉浑身发冷,不可置信道:“娘便是不愿相信我,也该相信我对你的心!若阿乔……我见了她,又怎会回家拖累你!”
若阿乔真是肺痨,他愿意陪着她一起,娘小时候便没要过他,他早已想过,真到了最坏的地步,家中所有都是娘的,他陪着那心中只有他的小娘子一道儿便是!
可是——
到底也就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他不怪娘小时候抛弃他与旁人走,毕竟自家亲爹是什么模样他心里清楚,真要是为了娘好,就不该留她下来被拖累死。
可是!
他背过身,用袖子擦了眼中的泪,“娘,你该信我,阿乔不是肺痨,她只是普通的咳疾!”
陈氏:“……”
陈氏瞬间嚎哭起来:“你是我儿,我怎可不信你!”
她声音越发的大,扑到两家相隔的院墙,哀恸道:“伯母只能想你好,不能想你坏!伯母心中千千万万道祈福都是给你的,想你这一生都长寿平安!可是孩子,你要相信两个人的生辰八字,你们两人的属相太不相和了!”
“孩子,伯母有很多话要跟你讲,可是心里很乱,连话都不会说了!”
“是伯母的不是,没有做到关心你,你要怪便怪伯母吧!”
乔妹儿撑着阿月的胳膊在院子里听着,待听到自家院门被急切敲响时,她白着小脸,轻声道:“我回去歇着了,腊八,你下午戴着布罩出去,掩好口鼻,去另一家药铺买药,可知道?”
“娘子……”腊八眼圈发红。
便是另外两人,也眼中含泪,“娘子,我们一道儿睡可好?”
乔妹儿往后摆摆手,进了屋,独自坐在床上,自嘲道:“前两日还欣喜自己运气这么好,从没有过长辈的关心,那种滋味,真的是——”
叫人窝心,依赖,舍不得离开。
可是——
她扑在床上,将脸埋在被子里:我本可以忍受无亲长所爱,如果我不曾被爱所关怀。①
作者有话要说: 做人呢,就是要含蓄。
①改自——美国著名女诗人艾米莉·狄金森的《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HadInotseentheSun)》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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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章我就含蓄的问你们准备好了没有,连问两次,我默认,你们和我,一起准备好了。
毕竟——陈氏是有原型的,这些原汁原味的经典语录,让当时天真的姑娘们都大为震撼。
【我买了平底锅,已经连夜顶着跑了,就是不知道待会儿心虚会不会令我加更了】
要不,本章发个红包?
第33章 许家伯母跑了!
她不是个软弱的,也不是个依赖人的性子。
如果真是这样,怕也活不到成年,还一路拼着打着熬着的给自己折腾到了大学毕业。虽不是什么名牌好大学,但那也是她一边打工一边学习的努力成果,所以她自认为自己是个性格坚毅的人。
只是这回不一样。
她扑在被子上,张着嘴无声的流泪。
以前没人关心,不论是生病还是受委屈了,牙一咬,熬一熬也就过去的。因为她知道,哭了没人看,也没人哄。
可是现在——
她起身擦干了泪,“矫情什么?以前没人的时候怎么不矫情?旁人给你一点温暖便要凑上去?人家是欠你的还是该你的?”
说实话,她没有怪陈氏的那番话。
不是圣母什么的,而是人家与自己本就没有关系,作甚要来体贴她?
虽听了叫人心里觉得不是滋味儿,可抛开其他,俩人的精准定位就是邻居,凭什么邻居就一定要对你好?
“阿乔!”
腊八到底也是没拦住心中生出恐慌之感的许秋石,他推了门进来,“阿乔!我没有那个意思!”
乔妹儿用眼神细细描摹他的眉眼,“嗯”了一声,“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
不待他高兴,她继续,“但是我现在累了,你可以回去吗?我想睡会儿。”
“我……”许秋石心中漫起无边的恐慌,“阿乔,你还未喝药!”
“好,我喝药,你先回去吧。”乔妹儿说得温柔。
一旦从那对人有情感依赖的状态中抽出,乔妹儿便能很理智的看待问题,“你在我房里待太久了不合适,我没有怪你的,你先回去好不好?等我好了,还是要一起做生意的。”
不知怎的,这话听得他想哭。
许秋石哑着嗓音,有心想解释方才的事,可他不能说母亲的不是,只能不断强调,“我没有任何的想法,你要相信我!”
“我信你的,你要是有,也不会日日给我送药。”到底也是个成年人,她还是知道迁怒人是没道理的。
当然,她也不会说什么不介意的话,矫情归矫情,她还没那么看得开,她允许自己在这事情上有任性的权利。
毕竟难过久了,总要给自己一点糖,要不然不好熬过去。
“好,那我走了,我……我明日再来看你。”许秋石抽了抽鼻子,那声音听着,似乎是忍不住要哭了。
他觉得阿乔突然就变了,或者说,给他的感觉是变了。
人走后,阿月端着药进来,小心翼翼的,“娘子,要不我叫腊八重新去买药?”
“不用,”乔妹儿接了过来,待发现药是温的,愣了一瞬,而后一饮而尽,“药钱可得记得给,过两日我那梳妆台上的一匣子荷包,你记得趁许大夫不在家时,送到隔壁。”
她心眼儿不大。
人生在世几十年,自然是要开心的过。虽然许大夫是个好人,她也挺喜欢他,可她更加明白,逼着一个单纯的男孩子在母亲和女孩儿中选择是不道德的,所以就这么着吧。
反正无论如何,她都没想过叫自己受委屈。
上辈子的委屈受得够够的了,合则聚,不合则散,她不想逼别人,也不想委屈自己。
“娘子!”
阿月险些拿不住手里的托盘,抱着她就哭了起来,“娘子,为何要这样呀!”
许大夫真的是个好郎君!可是经历过苦难的阿月知道,郎君再好,也架不住心不在一起的婆母呀!
“哭什么?”乔妹儿咧了咧嘴,倒是回过头安慰她,“要是我以后有了儿子,他心仪的小娘子瞧着身子便不好,想来我也会心中不舒坦的。此乃人之常情,顶多是老天爷不赏脸,不合适呗!”
才怪!
爱谁谁,爱哪儿待去就去哪儿待去,喜欢个鬼老娘都不管!
她说得轻松,阿月却是听得用力咬唇,“嗯,娘子你说得是,咱们长得好,还有钱,才不会缺了好郎君!”
只话说完,她转头就落泪了。
可许大夫真的很好!娘子也很好!
“阿月,”在她要出去的时候,乔妹儿带着鼻音道:“鸡架熬一锅汤,晚上我想吃酸辣粉。”
阿月自然是愿意娘子有旁的心思的,省得将自己闷坏。
乔妹儿就这么自己在家里闷了一下午,也是奇了,到了晚上的时候竟也不咳嗽了,甚至连气色都好了很多。
待推门出来,她闻着厨房的香味,一边用手顺着心口堵塞的感觉,一边踏了进去,“熬好了?我来做?”
酸辣粉做法不难,只是那味儿呛人。
乔妹儿从坛子里捞出酸笋,和着辣椒下锅炒,一边炒一边流泪,倒叫阿月到嘴的的话说不出来。
也不知是呛的,还是难受的。
自然是两者都有的,乔妹儿怕自己在这些关爱她的人眼前哭出来,故而想着办法的折腾。
所以青团过来摆饭的时候,那是一眼一眼的瞅她。
乔妹儿压下心中乱糟糟的思绪,勉强笑了一下,问她,“怎的了,可是我脸花了?”
青团,“娘子……”
她又看了一眼,突然“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娘子,你不咳了,脸还红了!”
因着太过害怕,她都打起了嗝儿,“娘子!你是不是回光返照了!”
正伤心的乔妹儿:“……”
阿月和腊八:“……”
乔妹儿成功被她噎到了,“你就不能想着我点好啊?万一我是好了呢?”
“啊?”青团有些傻傻的模样,“好了啊?好了,好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