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老丈,忙乎乎的带着一家人上山,结果除了发现有摔跤的痕迹,连个郎君的影子都不见。
他家大儿啐了一口:“晦气!早知便不来了。”又埋怨:“爹你也是,我早说了那小娘子来得勤,咱们也不做那坏事,用她家驴子推推磨便成了,你偏不干!”
白跑一趟,回去还要推磨磨粮食,累得慌!
老丈转身就走,“回了,下回,下回允了你们!”白跑一趟,他也是不高兴的。
接下来的一路,钱学文没再说话,他身子骨一般,背着这般重的年轻郎君到底是累着了,等到了山下,仆役将人接过去后,他喘着粗气,“叫任郎君坐好一些地方,直接去医馆。”
仆役自是听话的,忙驾着驴车往城内去。
……
再说另一边,乔妹儿回去后便把这事儿抛到了后脑勺。
将摘回来的八月炸往米糠中一放,叮嘱阿月每日都要提醒她瞧瞧,便开始洗葡萄,着手酿葡萄酒。
当然了,靠她俩采的那点野葡萄可不够酿酒的,索性这天气暖和了,也有不少农户在山上采了这些,叫家中的小儿摆在路边卖。
回去的时候二人在城门不远处又买了些,凑够了二十斤,便抬上驴车往回走。
这会子日头上来,留一人在前头看铺,剩下的便洗干净手,开始将清洗过又晾晒在竹席上的葡萄取下来。
腊八正准备用手捏,乔妹儿哆嗦了一下,“那罐子和木棍看到没?我都用开水烫过了,你将葡萄放在里头,用那个捣碎便成。”
手洗得再干净,那也是手呀!这东西又不跟做菜似的下过热一遍,这是发酵的,真要是用手捏了,总会有头皮发麻的感觉。
当然了,外头买的酒啥的——不能想,自己做!
腊八可没觉得手捏有什么不好,但用棍子的话,自然是比手要轻松的。
不多时,他便叫了,“娘子,好了!”
乔妹儿也正好将几个烫过的罐子拿出来,每个底部都放了一层糖块,毕竟是野葡萄,糖要多放些滋味才好。
又拍了拍手,让他将罐子搬过来,“那边盆里的小糖块你拿去在葡萄里搅合几下,然后将葡萄用舀子舀了,别放满,留这么长距离便可。”
她在罐口四分之一的地方比划了一下。
随着腊八装罐,她又跟着将每个罐子检查一番,再密封收到阴凉干燥的地方。
“这便好了?”青团也在一边打下手,等忙完了,就道:“与酿菊花酒不一样,菊花酒那些还要熬煮来着。”
“酒的种类多,方法自然也是多的。”乔妹儿道。
她甚至寻思着下回用青梅试试,青梅绿茶好喝,青梅酒也不差的嘛!
如此过了一个月左右,等再开坛时,酒香伴着葡萄的甜味飘了出来。
“青团,拿了纱布过来!”
“阿月,烫过的坛子可晾干了?”
最后一步就是过滤了,她先是将微红透亮的酒液舀出,分装在小碗里,问她们:“如何?”
“好喝!”青团一口给闷了,脸瞬间就红了起来。
阿月没好气道:“小口抿着便是,谁还跟你抢了?”
青团傻乎乎的笑了,眼睛一眯就往后倒,腊八赶紧把人扶着。
乔妹儿傻眼,威力有这么大的?
又吩咐腊八,“先把人送进去歇会儿。”
这小姑娘也真是,自个儿叫她尝尝,那就尝尝得了,这么实诚干什么?还一口闷……又不是往日里喝甜汤!
她又好气又好笑,待自己尝了一口后感觉还不错,便道:“过来帮着滤了这葡萄渣子,分坛装了,往后菜单上面就添上葡萄酒,什么时候卖完再什么时候撤了。”
阿月瞧了瞧天色,“那娘子你们去装,我前头看着些,这个点儿想是有人要过来了。”
乔妹儿摆摆手叫她前头去看着。
结果这酒刚装了一半,阿月便在外头叫了:“娘子,来了三位郎君,要两壶葡萄酒,菜单上的菜都点了一遍!”
“知了!”
乔妹儿擦干净手,起身道:“酒坛封好后放到屋里去,我先去切菜,待会儿过来帮我烧火。”
腊八“嗯”了一声,将客人要的两壶酒装了出来,便着手搬坛子进屋。
复杂的菜她压根就没想,自己在家做做便得了,铺子里基本上都是快炒。只开业这么些日子以来,每日里都有十来道菜写上,挨个儿来的话,再快也得有些时候。
好一道传一道,等最后几道完了,她也没要阿月再来后头,干脆自己拿托盘摆好送了过去。刚踏入前头的门,就听其中一个年轻郎君道:“苏子瞻,你瞧我对你好是不好?为了你,我受伤在家养了一个多月,这一好便带你来寻那美味,你可感动?”
那名苏子瞻的年轻郎君斜睨了他一眼,“不敢动。”
噗嗤——
乔妹儿没忍住,也就忘了苏子瞻哪里耳熟的疑惑了。
桌边的三人便抬头看了过来,钱学文眼睛一亮,“乔娘子!”
见是他,乔妹儿收了脸上的笑,礼貌颔首,将菜摆好后便要往后头去。
没想到钱学文叫住了她,“那,那日的事我有去问三娘子,后来我又……”不知怎的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乔妹儿点点头,转身便去了后头。
倒是那任十二,有些迷茫的挠了挠脑袋,“这小娘子的背影甚是眼熟。”
苏轼没好气的往他手中塞了筷子,“你没事盯着旁人家的小娘子做甚?”
好没礼貌!
任十二撇撇嘴,他又没有坏心思,只是觉得眼熟罢了。
阿月往这边看了一眼,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更没联想到今日这请客的便是上月在山上惨遭她们“抛弃”的年轻郎君。
毕竟距离有些远,俩人当时都没看清他的脸,又时隔一个多月,早把人给忘了,谁还记得那些!
作者有话要说: 【沧桑点烟】,为何我追的太太,都不能日万,日两万呢?
暴风式哭泣!
【等我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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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任十二为杜撰。
②八娘:苏八娘,苏轼的姐姐,嫁给了舅家的外兄【表兄】程之才,却不被公婆所喜,婚后第二年产子后病重,因公婆不给请大夫,苏家便将她接回治病。
后公婆上门吵闹,并抢走她孩子,后旧疾复发,含恨而忘。
↑苏八娘人物事迹,取自度娘。
③现在是嘉佑三年,九月,原本的苏轼和弟弟应该回去奔母丧,但是剧情需要,就让苏伯母活着啦!
④莱州,属山东
⑤眉州,属四川
第47章 二更/苏轼来过我家铺子
几个当事人都没有多想。
倒是钱学文,回过头看了一眼任十二,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饭毕,任十二去付账,走到前台的时候,盯着阿月看了又看。
摸了摸下巴:“你这小娘子,我好像也见过?”
阿月黑了脸,苏轼是真无语:“十二郎,走了!”
左一个小娘子眼熟,右一个小娘子眼熟的,多叫人误会。
任十二直接放了二两银,“莫找了。”而后没好气的看着他,“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晓?”
他于诗书一途虽不开窍,可也从未做过什么放浪之事!便是……便是那什么,也不曾有过的,他对八娘可是一心一意的!
“好你个苏子瞻,当了官儿了,说话都不一样了!”他呵了一声,后退拱手:“见过苏评事。”
苏轼:“……”
不过是正八品的大理寺评事,被十二郎这连番下来,好似他做了多大的官儿似的!
苏轼有些好笑:“走了,前些日子是我的不是,这段时日忙,等家中安顿好之后,我再设宴与十二郎赔礼如何?”又看向一边的钱学文:“到时也请钱郎君赏脸。”
钱学文连道:“不敢当,苏评事客气,到时怕是要去贵府叨扰了。”
“钱郎君尽管来便是。”苏轼如今才二十出头,性子豁达的很,又很是相信任十二,对于他的朋友自然也是愿意接纳的。
十二郎虽性子憨直,但能入他眼的想是也有过人之处。
“荣幸之至。”别管他方才如何想,眼下却是很激动的。
苏氏一门,在苏子瞻兄弟去岁进士及第时便已名震京师。苏子瞻任大理寺评事,其弟为秘书省校书郎。
而今年春,这位苏评事之父苏明允又蒙官家看重,特召其入舍人院参加考试,偏这位觉得自家已有儿子入朝为官,竟托病推了官家的好意!
钱学文心中羡慕,若是他,定不会推了的。
毕竟数十年的寒窗苦读,难不成这些学子是只为了读书?自然还是为了光耀门楣的。
就没想到,这苏明允拒了官家的好意,竟还能得韩推官赏识,举荐其为官,与其幼子同为校书郎!虽校书郎乃从八品小官,可这等官职于他们这般人家来说,也是可望而不可得。
不得不说,一门三父子,入朝皆为官的佳话还是广为流传的,钱学文心中有些嫉妒。
苏轼到底是有官职在身,不像这俩都是白身,吃了饭后便又往大理寺的方向去。
在门口,任十二打了个哈欠,“钱兄苦读多日,也该放松一些才是,莫要累着自个儿。”
钱学文苦笑,望了一眼身后的铺子,“读书这事儿只能紧不能松,我文才平庸,若是想日后出人头地,非苦读不可得。再有,一介白身人又没甚出息,往后便是……便是想要护着心中的人,也无能为力。”
他长长叹息一声,“不努力,那是必定要后悔的。”
这话很是。
任十二连连点头,也勾起了心中的伤心事:当初他若是有本事一些,自家爹娘许是会为了他而向苏家提亲。若是他努力一些,即便八娘定了亲,也能有脸面与她诉说情谊,不至于叫她芳年早逝,再看不得这世间的美好。
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昨日在防御使府的后门见了一人,似乎与你有些像?”
本朝的爵位那就是一团乱账,说是承唐制,可除了特例能袭爵以外,旁的压根儿就没执行过,基本上你死了就死了,想要儿子袭爵?那是做梦!
关系好点儿的,你死了,这爵位赏到你兄弟头上,反正还是你这一支,再给你儿子扔个国公就不错了,毕竟就是个荣誉性质,要想再封王爵,只能指望儿子争点气熬着爬上去了。
这也是郡王夫人任氏想要汝南郡王好好活着的原因。他活着,自家就是汝南郡王府,可他要是死了……那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就像如今,按照惯例,宗室王死后,宫中该恩赏一番,追加谥号再给个脸面,长子给个荣誉封赏什么的。虽府中长子不是她所出,可她身为继母,继子为国公,她继续当她的郡王夫人,也不是不行,怎么样也能看顾些她所生的十三郎。
可仁宗连亲表弟都能活埋了,还在乎一个算计他子嗣的老堂兄?
所以呀,汝南郡王一死,啥都没有不说,便是郡王府的牌匾,也在人下葬后立马就撤了。至于汝南郡王的长子,别说国公了,连个实职都没有,所以仁宗随便扔了个和州防御使的官职过去,就把便宜侄子打发了。
曾经赫赫的汝南郡王府,很快便没落了下来,这也是当初冯妈妈提醒乔妹儿那段日子避着些的原因——过了那段时日,定没胆子再惹事儿。
毕竟本朝的防御使不过是个寄禄官①,无权无职,反正就是个荣誉称号,别的啥也没有。
当然,这些事情任十二知道归知道,心中却是不怎么在意的。他连自己的前途都无所谓,还在乎姑姑家的便宜继子?反正朝廷也没缺了他姑姑的俸禄,手里又有嫁妆在,日子倒是不难过。
“可是去寻我的?这几日我都在府里,只是半个月后,我姑姑便会带着十三狼搬出来另住,到时候你就得去别的地方寻我了。”
钱学文神色一滞,心中急转,“我……家中世交之女去岁入宫,在贤妃宫中当值,后随兖国公主出嫁,又机缘巧合之下入了郡王府,如今就在郡王夫人身边伺候。”
“哦!”任十二就喜欢有情郎,拍手道:“所以你想将她要出来?这个倒是不难,我与姑姑说一声便是!”
“我……”钱学文想说不是这个意思,直言说明也只是怕到时候他与三娘子相识一事叫任十二知道后误会他的用心罢了。
可眼下见他这样误会,钱学文也不想解释。
想到三娘子与他说要做那赵十三的屋里人,钱学文只觉心中有些发闷,不想她这般作贱自个儿。
他是将三娘子当成妹妹看待,不曾对她有男女之情,可三娘子对他曾也是满腔情意,即便如今做了些错事,可她若是往后不再使坏,他也不会看轻她的。
所以也就顺着任十二的话点头,“任兄莫要乱说,我与三娘子情同兄妹,只是听说郡王夫人有意叫三娘子做她家十三郎的屋中人,我……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罢了。”
这任十二是个品性端方的,在他面前暗示一些自己对三娘子有情意的话也无妨,只要能将三娘子救离苦海,那便是一桩大好的事。
左右三娘子回家后依旧可以做她的富家女郎,待过些时日她想通了嫁了人,便也就不会再记着这事。怎么也比给一个无权无爵的人当屋里人要好,省得被主母打杀了也诉不得冤屈。
任十二是个憨的,一听就表示明白,表示这事儿包在他身上,他的小青梅不出三日就能给他送回来!
钱学文:“……”
倒也不必这么急,他对三娘子真的没有一丝男女之情。
就没想到,过了三日,任十二歉意满满的寻了过来,“钱兄,真是对不住了,你家的小……不是,那个阿李,已做了十三郎的屋里人,我,我不好开这个口,怕叫十三郎知道了,再牵连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