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秋石这时不想离开她,他可不管亲娘是什么缘故,刚才她那反应足以说明一切。他这会儿只想陪着阿乔,不想离去叫她多想吓坏了自个儿。
又见自己已将吃下去的那一口给吐了出来,觉着没有什么妨碍,便道,“我吃了!真的吃了!解毒丸我是随身带的。”
医毒不分家,他虽然研究的没那么透彻,可也是有些了解的,至少医治过与毒有关的症状都有些了解,没有医治过的……想来那等难寻的都是剧毒,若真是,这么长时间也够他毒发了。
乔妹儿听后就放了心,“那边有温水,你多喝些水。”
吃错了东西就多喝点水,早些排出身体也是好的。
“娘子,她要跑!”
听得外头阿月的唤声,乔妹儿咬牙,“你就给我在这里待着喝水,不喝了两个铁汤瓶的水不许出来!”
然后快速奔了出去,“想跑?若是没做亏心事,你跑什么?!”
“我,我……”陈氏慌乱不已。
她本就没有什么功夫掩饰脸上慌乱的神情,只过来抓着她手臂,“乔娘子!你快快与我说,那四块桃酥,其中颜色最深的那一块!就是我加了蜜的那一块,叫谁给吃了?!”
若是秋石吃了,三娘子且有解药,与他吃了便是!
若是其他人吃了,她定不会管他们死活!
可若是她……陈氏想着解药不在自己的身上,又咬咬牙,待会儿寻三娘子吃了解药,怕是不会对身子有什么影响!
许秋石走过来,突然开口,“那一块分作两半,一杯叫你吃了,一杯……”
他看向桌上叫阿乔推在一边的杯子,“一杯叫我吃了一口。”
“那怎么可以?!”陈氏突然尖叫出声,“我如何能吃那东西!你为什么不全吃了!”
全吃了,她也就不会遇上这祸事了!
乔妹儿上去就给了她一巴掌,“你不能吃?你如何不能吃!你果真在其中下了毒是不是!”
“我没有!”陈氏仿佛被扼住喉咙的鸭子,尖叫声咽了回去,“我没有!我就是说……我就是说那是我做出来特与你补身的,你怎能自个儿不吃!”
若是她吃了,岂不是没这么多的麻烦事!
“不吃便不吃,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这般惊讶做什么!”乔妹儿气红了脸,不想再与她废话,赶紧推着许秋石往里头走。
“你不是大夫吗?快把脉,这般久了,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再有这杯子留着,若真有个什么,这也算是证据,好叫官人们去分辨!”
实在是陈氏这表情太不对劲了,什么叫只有自己能吃旁人不能吃?
合着她这是来朝自个儿下毒来了?
那就更要报案了!
至于什么这是她未婚夫的亲娘,不看僧面看佛面之类的……那不存在!
对于要害自己的人,她就是脑抽了也不会手软!
别说现在还没成亲,就是成亲了,是亲婆婆了,她也会二话不说先离个婚,把婆婆送到牢里去再说!
陈氏慌慌乱的要往外跑,乔妹儿快步上前抓住了她:“跑什么!老实待着!”
许秋石先是闻了一下那木糠杯里的桃酥,而后给自己把脉,最终摇摇头,“还是不曾发现什么。”
乔妹儿也松了一口气,道:“许是我想多了也不一定。”
可人却是不能这么放走的。
陈氏也是眼前一亮,心说三娘子果真没有骗她,这什么前朝秘药,等闲人察觉不了!
毕竟一没仇二没怨的,就算衙役来了,她也有话可说!
只是……陈氏手在小腹上滑过,只是她如今又有了身孕,就是不为大儿子着想,也得为肚子里这个小的着想。
冷静下来,便开口:“我们是一家人,我又怎么会干出投毒害人一事?乔娘子,天色不早,我也要回了。”
她得赶紧去寻三娘子,肚子里这个孩子前途远大,可耽搁不得。
乔妹儿白了她一眼,没搭理她的屁话。
衙役还没来,当事人就跑了一个算什么?
便看向许秋石:“这个一定要留着,千万别再吃,有没有问题的,咱们叫官人检查一番便是了。”
陈氏一直在留心他们的动静,眼下听她说还要留着,立马呼吸一滞,突然挣脱阿月的手臂扑了过来。
阿月见她身怀有孕,也怕伤着了她不好交代,因而一时不查,便被她挣脱了去。
只见陈氏猛的扑上前,伸手够桌上那杯子,想要将它甩脱在地。
乔妹儿一个转身,抓住杯子避在一边,塞到阿月的手中,“你好好拿着,莫要摔了!”
然后过去抓住她两条手臂,怒喝,“这里头到底有什么!”
连证据都要毁了,这狠毒的妇人!
“什么都没有!”陈氏面色焦急,“这里头只放了蜜,旁的什么都没有!”
又想将被子骗到手:“不如你拿来,我再吃了与你——”
噗——
话没说完,一口血便就这么喷了出来。
乔妹儿呆呆的,侧头看了一眼自己肩上的血迹,伸手碾了碾。
心底突然冒出无边的恐慌,就这么甩了她,看向许秋石,“你……她,吐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去写三更。
第59章 三更/寿数不长
陈氏死了。
到了府衙不多时,人便大口大口的吐血,拉着许秋石的袖子,说了一字:“三……”人便瞪眼去了。
许秋石也不大好,陈氏刚气绝,他便也嘴角流血,面色有些发黑,昏昏沉沉的叫人抬下去医治了。
而乔妹儿,险些成为嫌疑人。
主审案件的还是老熟人,就上回宫里见到的那个司马推官。他虽不喜女子抛头露面,但也不至于先入为主就觉得乔妹儿有罪。
待陈氏后嫁的那人过来,问询一番,乔妹儿最起码的也算是洗脱了嫌疑。
“……小人全都说!”这人名钱光,胆子不大,虽常常哄骗有钱的妇人,可这等人命官司他是绝对不敢沾的。
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官人,小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前几日家中来了一个美貌的娘子,阿陈与我说过,这娘子腹中的孩儿与她一般月份,且这娘子想要个男嗣在夫家站稳脚跟,便……”
“便什么?”司马光面沉如水,身为官家心腹,他其实已经能猜到这是什么意思了,脸色便很是不好看。
钱光被吓得一抖,语速快极了:“那娘子便与阿陈商量,说产期到时可同时服药,若那边是个女孩儿,这边是个男孩儿,便互换了孩子。阿陈又说那娘子的夫家是极富贵的,她自个儿又只能生这一胎,若是换了孩子,那以后,以后……以后我儿也能是那贵人之子了!”
司马光便质疑:“若二人同为男孩儿该如何?”
“同为男孩儿……”钱光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那娘子便会与我家万两因银来封口。”
司马光皱了眉,开封府乃国都,能拿出万两银的人家不在少数。
不过这个眼下不急,他得先捋顺了时间顺序再说,便问了,“这娘子姓甚名谁,夫家又是何人?长得是何模样?”
钱光立刻傻眼了,“官人,这个小人不知啊!”
“不知?”司马光脸一沉,“不知你们便能接了这毒药?!”
“你们既商量了换孩子一事,为何又到乔家铺子下毒!”
“从实招来!”
“不是,官人,这毒药与小人无关呐!”钱光被司马光一声怒喝吓得膝盖一软,立刻跪了下来,“此事都是阿陈所为,小人真的不知这是毒药啊!”
“官人明鉴!那娘子来我家时低着头,我也不好看她容貌,且阿陈与我说那娘子给她出了一个主意,说是为了叫阿陈与大儿和好,可将这致人虚弱的药掺在桃酥里送给他吃,日后再徐徐关怀,定能和好关系!”
“小人……小人真不知这是毒药!小人也不知这有药的桃酥为何乔娘子却一口未用!”看到一旁站着的乔妹儿,钱光立刻伸手指了过来。
“禀司马推官,伯母送了桃酥之时,千叮咛万嘱咐的,说那颜色最深的加了蜜,是与我补身子用的!”乔妹儿认真的看向上首,“我与她不过是不合,犯得上下这致死的剧毒?且伯母腹中已有小儿,便是为了孩子,也不会做这等事,想是这后头——”
钱光一听,那哪里能乐意?
这小娘子所言,不就是在暗示官人,说这背后还有人指使吗?
他当即举手发誓:“禀官人,小人想起来一件事!”
“说。”
“阿陈仿佛叫那娘子为三娘子,还说三娘子看不惯乔娘子,不愿她得了良人,所以阿陈才将下药的对象改成乔娘子,为的就是给她个教训!”
“你方才为何不说?”司马光不悦道:“带下去严加审问!”
这钱光不老实,话说一半藏一半。
又看向乔妹儿:“乔氏,你可有得罪之人?”
其实在听到“三娘子”这个称呼时,乔妹儿心中就是一咯噔,正要开口,后头有人跑了过来,“官人!毒药有发现!”
“咱们这里请了宫中退下的老医官来,说这是前朝秘药……”
司马光点点头,叫他下去,又看向乔妹儿,“可想好了?”
乔妹儿一听到是什么秘药,心中早已乱了,这会子为了给她家许大夫求一个公道,就更愿意知道什么说什么了。
“回官人,与我有恩怨的只有一个三娘子,娘家姓李,在原汝南郡王夫人身边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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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小半个时辰,派出去的人回了,“官人,小的查到在汝南郡王下葬之后不久,任夫人便带着亲生的十三郎别府另居。乔娘子所说的李家三娘子确有其人,不过分府后不多时,那李三娘子便已做了十三郎的屋里人。后又因为孝期有孕,被任夫人打杀了……尸骨也叫李家人接了回去,葬在了祖坟里。”
所以,这个背地里致使陈氏向乔娘子下毒的“三娘子”还藏在暗地里。
人没找到,乔妹儿不甘心,但她也知道这不能怪办案的人,就是觉得自己没用,连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但有一点,那就是她嫌疑人的身份洗清了。想来就是没有钱光的说法,大抵也不会有人认为她去毒杀未来婆母的。
毕竟陈氏是自己跑过来的,没人去请她,再加上她那番态度也不止一个人看到,闹起来的时候,铺子外头还是有人的,所以这一点没问题。
只是这出了人命,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办案之人不可将自己的主观臆测放到案例中去,所以在查清前,乔妹儿还是要配合官府讯问的。
但是现在有了钱光的证词,她又一天到晚在铺子里没走,与钱光口中的“年轻娘子”扯不上关系,便可暂时回去。
至于陈氏——虽是自食其果,可尸身还不能带走,且钱光知情不报,这里头也还是要查明的。
“乔氏,你可先回。”司马光糟心的要死,大晚上的遇着了命案,还是这种脑子有坑的妇人搞出来的,心烦的不行。
真要是婆母看不惯未来的郎妇下毒便也罢了,人死了就是咎由自取,没死就按律来判。
偏她死就死了,这里头还牵扯出来一个甚么“三娘子”!
须知官家因着自己身世之事,对所有偷换他人子嗣的人深恶痛绝,且下了令,诸官员辖下,但凡有人胆大包天到敢偷换他人子嗣,若有查明,定以掠卖罪论处!
逮到基本就是个死。
虽说苦主乔娘子没什么妨碍,可那许医官却是遭了罪的,即便罪首已自食其果,可这背地之人还是要查清的。
便又看向乔妹儿:“你近日注意些,若左近有那鬼鬼祟祟的,需立刻来报!”
乔妹儿“嗯”了一声,又见许秋石被人扶着出来,她上前:“方才有人说这是前朝秘药,你……你有法子么?”
许秋石听着她的哭腔,又被扶着上了驴车。
坐稳后,擦了她脸上的泪:“莫哭,我就是吃了一口,想来好生调养,应当是不影响身体的。”
他笑得牵强,方才那老医官已与他说了,这药甚是霸道,他虽只吃了一口,可再是调养身子……半年之内,人也会渐渐虚弱下来,不出一年,便会全身瘫痪躺在床上,便是寿数,顶多也就四五年的功夫。
他不舍的摸着她的脸,这是他的未婚妻,如今都十二月了,他原本是想要在一月便娶她的。
下个月,他的未婚妻就十八了,就可以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了。
可是……他又如何舍得叫她在一年后便要照顾他这个废人?照料瘫痪之人有多苦,没人比他这个当大夫的更了解,他如何忍心她年纪轻轻的耗在自己这个废人的身上?
“你没骗我啊?”乔妹儿抽了抽鼻子,对驾车的腊八说道:“直接回家,这几日你们看着铺子,我在家中照顾他。”
许秋石立刻变了脸色:“不行!”“送我去铺中!”他猛的咳嗽起来,“送我过去!”
“你瞎讲究什么!都这样了,我若是不照顾你,又如何能安心?”乔妹儿气得想捶他,又担心把人打坏了,便道:“听我的,我说回去就是回去!”
许秋石抿抿唇,“我不去,你若是带我过去,我就不吃药,也不吃饭。”
“你!”乔妹儿直接被他气哭了,“你疯什么疯!”
“我没疯,我就是不想过去,没名没分的,我过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