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些话洪老医官没说,若是好好调理,这毒素祛除之后,或许还有重见光明的那一天。
只是这恢复的可能连一成都不到,所以洪老医官也没说出来,省得叫他心中抱有期望,最后失望时打击更大。
许秋石感激道:“叫您费心了。”
“不必,”洪老医官摆摆手,耿直的很,“别怨我说实话,我还没钻研过这前朝秘药,你好好的,别半路死了就是对我最大的尊重了。”
许秋石:“……”话虽难听那些,可他也不介意。
人家能救他是人家的本事,且说的都是实话,他感激且来不及呢,心中又如何会生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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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保住这条命,还不会瘫痪在床成为阿乔的负累,许秋石心中是极高兴的。
只是人出了医官院,被风一吹,发热的头脑逐渐冷静了下来。
心中又有些担心,这失明……失明了,生活中造成的许多不便倒也无碍,左右他有些积蓄,请个人来照看也累不着阿乔。
可是……可是这样的话,那他便不能与人配药诊脉了。
虽说以前也有些医术在,可这给人看病讲究的是望闻问切,双眼失明许是会造成误诊,他自然不能干这亏心的事。
也就是说,待洪老医官医治后,即将失明的他不仅需要一个人照看,这养家糊口的能力竟然也没了!
这么一想,回去后见到了乔妹儿,他心中就有些忐忑。
“阿乔,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心里有些没底,慌乱乱的看着她,“如果我失明了,眼睛再也看不见了,你会嫌弃我吗?”
乔妹儿今儿什么也没忙,就在家里等着他。
此时见他这般可怜的样儿,大惊:“怎的又添了一个失明的毛病?!”
听她这般说,许秋石只觉心直直的往下沉,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似乎要哭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恨!”
乔妹儿跺了跺脚,“就该叫司马推官将那幕后之人抓住凌迟处死!真真是可恨!”
扪心自问,她也没觉着自己过来这么些日子,便得罪人得罪到对方要下毒药弄死她的地步啊!
这么一想,她看向许秋石的目光就不由得有些愧疚:“是我对不起你,要不是我得罪了人,那幕后之人也不会拿出这药想要毒死我。”
红旗下长大的她,即便因为家庭因素过得再怎么不如意,可和平的国家也叫她安全的长大,并靠自己攒下一份小小的家业。
所以再怎么得罪人,她也没想到有人会因为看不惯就要置自己于死地,更没想到自己会背负一条人命。
若是她的许大夫治不好,不仅仅是男朋友没有了的问题,还有那人命背在身上的那种喘不过来的窒息感。
许秋石沉默良久,才哑着声音开口:“你没必要这么说,不管这毒药是从何而来,可是这下药之人……是我亲娘。”
“你当知道我与亲娘的关系是扯不开的,她已经没了,姑且算是咎由自取,可我呢?”
他苦笑一声,“我这般,就当是为我娘想要害人的行为来赎罪吧。”
乔妹儿不想听他这么说,走上前抱了抱他,轻声道:“不要去想这些,你来。”
她牵着他的手进了厨房,“今儿早上我与你熬的是排骨汤,现在日头上来了,你再喝两碗鲫鱼汤。”
她用大勺舀了一碗乳白色的汤出来,“鲫鱼的肉都叫我碾碎熬开在里头了,又滤了一遍,你尽管喝,不会被卡着。”
“从今往后,我日日给你炖两次汤,定会将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她也不敢看他呢。
到底这毒药的来历因素在她的身上,他没怪自己已经是大度了,所以她总想要找些什么来弥补他。
“阿乔不用这般小心翼翼的待我,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命不好有这么一个亲娘。”
“我也庆幸这毒药是在我的身上,若是你中毒……我怕是连个恨的地方都没有。”
“在我身上,我心中的负罪感也能减轻一些,好叫我还有脸面站在你跟前。”
乔妹儿被他说的眼泪汪汪的,心疼的抱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又抓着他手臂:“失明便失明罢!只要你这身子能好好的养,看不见也无妨!反正咱家也不缺钱,我能养得起你!”
听到“咱家”二字,许秋石心中又回暖了些,可他依旧不敢抬眼看她。
“方才在医官院,洪老医官虽叫我往后不必担忧子嗣问题,也不会瘫痪在床,可我总是有些担心。”
“阿乔,我害怕。”
“往后再也不能瞧见你的音容笑貌,我怕我会忘了你的模样。”
乔妹儿:“……”
她瞬间就炸了,什么怜惜疼痛都没了,抬起手便啪的一下拍了过去!
“你竟然骗我!”
许秋石后背一痛,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你骗我!”乔妹儿咬牙,一字一句的:“瘫痪在床是怎么回事?!”
她声音越拔越高,还有些尖锐。
“我……我,”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许秋石很是心虚,“我就是不想叫你担心。”
“你这还叫不想让我担心?!”乔妹儿声音再次拔高一度,“你就没想过,你突然瘫在床上,我会是个什么心情吗?!”
他赶紧道歉,“是我的错!你别生气!”
见她气得脸都红了,许秋石哪里能舍得?只不住的说自己错了,往后再不敢犯。
“你还想有往后?!”
“哐”的一声,乔妹儿夺过他手中的碗放在桌上,“喝什么喝,你要是瘫了,在床上谁伺候你啊!”
“没有了,没有了!”
这事儿是他理亏,许秋石说了两句后就不敢再吱声,只拿眼一眼一眼地瞥她。
见他又是这副奶狗的样儿,乔妹儿心软了又软。
说到底是自己连累了他,便又摸了摸他后背,软声道:“痛不痛呀?我刚才也是着急,我保证我以后再不会因为着急就动手打你了。”
许秋石傻傻地咧开了嘴,“不痛不痛,阿乔那是对我的关心,怎么会痛呢!”
乔妹儿白了他一眼,拽着他领子,踮起脚来看,“都红了还说不痛,我去给你拿膏子来抹,傻不傻,不知道躲么!”
哪里又能躲呢?
万一你手落空摔着了,心疼的不还是我?
“你等我,去去就来。”
“好。”他撑起下巴,坐在桌边等她,目光暖暖的。
-
半个月后。
此次医治并不在医官院,寻了洪老医官休息的日子,乔妹儿带着几人一同陪他,去洪老医官的家中医治。
洪老医官嫌他们烦,见人来的多,将他们全撵在门外。
从早上等到夜里,洪老医官这才打着哈欠出来,道:“行了,把人带走罢,他已昏睡了过去。明日醒来再照着我开的药方吃上半年的药便差不多了。”
乔妹儿赶紧过去,“您受累,只是能随意动他吗?”
洪老医官难得休息,却一整天都闷在房里给人下针泡药,脾气越发的不好,“随意动!你扛着回去都行,别把他落地摔死了就不会有妨碍!”
“那,那这失明……”
“走走走,赶紧的走!老头子我也累着了!”又觉得她担忧之情能理解,他补充道:“药用的猛,明儿他醒来便会识物不清,这小半年之内会逐渐失明。等药停了,这视线能否恢复再叫来与我看看,每半月过来诊一次脉,我好及时调整药方。”
乔妹儿眼睛一亮,“还有恢复的可能性?!”
这话却是没人再理她,洪老医官将他们撵出门后立刻拴上了门栓。
腊八小心翼翼的将许秋石抱着放在了驴车上,过来叫她,“娘子,该走了,晚上凉得很,莫叫许大夫再冻着了。”
乔妹儿点点头,坐上了驴车,拉着阿月和青团的手,“你们听着了吗?方才那医官说半年后再过去瞧瞧,看能否恢复!”
俩人也很是高兴,阿月道:“那咱们这段时间可得仔细些,务必叫许大夫养好身子!”
看娘子这模样,想是不会抛弃许大夫的,既然如此,那为了自家人着想,定然要有什么用什么。
“嗯嗯,”乔妹儿连连点头,又不忘叮嘱他们,“这事儿也说不定,眼睛这事儿复杂的很,到时候还得听洪医官如何的说。你们且不要露了口风给他,万一……万一到时候有什么不好,怕是对他打击太大。”
几人连连应是,“娘子就放心吧,我们不会乱说的。”
等回了家,乔妹儿见许秋石躺在床上,咬咬牙,抱了自己的被褥放在一侧的榻上,“你们去睡吧,我在这里照顾他。”
阿月急了,“娘子,这个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下个月我们便成婚,不差这两天的功夫。这院子里都是自家人,也没人会说闲话。”
再说了,往后的这段时间她都打算叫他在家里养伤,这进进出出的,总归会有人知道。
阿月觉得这样不合适,可又不知道如何劝说。
乔妹儿把她送到门外,“你若是担心我,便将家里这一摊子的事接下来,青团和腊八去看着铺子,如何?”
阿月没办法,只能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厉害哦!
今天五更嗷嗷嗷嗷!
明天我继续保持嗷嗷嗷!
第62章 一更/山药羊肉汤
各项都安排好了之后,等许秋石醒来时,便觉眼前模糊不清,虽能觉察光线,可人影却是一团一团的。
乔妹儿故意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的,看着他脑袋随着自己转动的样子,将手中的勺子递了过去:“试试自己可能喝汤?”
许秋石正在适应自己模糊的视线呢,手中突然被塞了个勺子,他猛的一颤,“好。”
乔妹儿就道:“我觉得你挺好的嘛!”
她坐在他面前,双手捧着他的脸,“你这样也很好看的,真的。”
虽眼睛视物不清,可双目依旧有神,只是不那么灵动罢了。况且在视力有所阻碍的情况下,他其他感官会相应的有所提升,所以面部表情也丰富了许多。
“咱们说好了有话就直说的,你哪里不舒服了或是心里感觉不对,可一定要说,不要自己闷着瞎想。”乔妹儿松了手,“我今儿熬得是红豆粥,你慢慢喝,等中午吃了饭我再去给你熬药。”
她又起身将窗户推开,“屋里要透些风,洪老医官说你正常生活即可,没必要小心翼翼,那我想着等你适应几天,便带着你在院子里转转,也活动活动,可好?”
“对了,我还买了屏风,你若是觉得外头太亮,我将屏风放在窗户边,这样光线也能柔和一些。”
饶是许秋石心中还有给她带来麻烦的愧疚感,可眼下听她这般仔细又周到的安排,不由暖心:“好,我都听你的。”
她还是在最大限度内将自己当成正常人的,而不是事事小心翼翼的护着,若真是那般,他怕是会觉得自己已成废人,再燃不起希望。
见他表情和缓,乔妹儿也松了口气。
“也不能什么都听我的,”乔妹儿想着这世上怕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自己的事都处处叫别人拿主意,便道:“你是你,我是我,我们的想法偶尔会不一样,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都在的!”
见他碗里的粥快没了,又出去给他盛了一碗。
许秋石:“……我差不多饱了。”
面上不论如何,心里还是有些介意的,因而食欲也不怎么好。
“你这话糊弄鬼呢!我天天给你拿早食,你能吃多少我还不知道?”乔妹儿不由分说,又往他手里塞了个馒头,“鲜虾馅儿的!里头放了可多,阿月他们一早起来弄的,你这个是我亲手做的。”
阿乔要那般累的照顾他,怎么还要自己做这些呢?
虽不舍她劳累,可许秋石还是不由得弯了嘴角。
当然,话还是要说的:“我与你吃一般的便好,不用特意这般。”
快速的将手里的东西吃完,他甚至还能顺着感觉摸着桌上的茶杯来漱口:“洪老医官都与我说了,半年内我会逐渐失明,所以趁着现在我还能看清一些,多熟悉熟悉家中的物什,往后也方便。”
乔妹儿一想,也觉得有道理,到底以后几十年,她不可能事事都看着他,自己能想开就最好。
又见他吃完,正要问他是否歇一歇,许秋石朝外感觉了一下:“今日好似没昨日冷,阿乔可否带我出去走走。”
乔妹儿有些迟疑,“你昨日刚用了药。”
关键是,街坊邻居的许是要问,他对自己亲近倒是不会多想,万一旁人说得多了,难免要往心里去。
“没关系的,咱们就在门口走两步,我想晒晒太阳,”他抬头,面向这边,语气里是浓浓的撒娇意味:“阿乔,同意了可好?”
乔妹儿:“……”
这哪里能不同意!
可是牵着他的手出来没多久她就后悔了,因为前面来了个人。
“我实在是没办法,见你许久不去铺子中,没想到你家中出了这般大的事。”钱学文面上满是愧疚,“听说你也差点出了事,我……我问了,虽我如今品阶低,可我会尽量托人打听案件的进程。”
饶是许秋石很不喜欢这人,可眼下听他如此说,也没开口说什么难听的话。
乔妹儿觉得手中紧了紧,道:“钱郎君费心了,只是案件那边儿自会去打听,听闻钱郎君前段时日有纳美之喜,儿家中繁忙不便过去,眼下便厚着面皮,空手与钱郎君道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