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映雪每次上冰前,都会很认真地自己戴好护具,确保万无一失,然而这段时间身上还是青青紫紫。
小孩子皮肤嫩,消的速度还没添新伤的速度快,许媛一边给她上药,一边轻轻地吹一下:“这些位置,你都是怎么摔到的?角度够刁钻的。”
小映雪:“滑得好的人总是相似,摔倒的角度各有不同……”
许媛觉得她不愧是文学教授的女儿。
姜映雪享受着小姨的吹吹,目光瞥到今天换下来的佩奇,就想起妈妈了:“小姨,我爸妈什么时候回来呀?”
许媛手下动作微顿,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给她上药:“不知道。怎么了,跟着小姨不好吗?你不是说最喜欢小姨了?”
“小姨很好,可是也想爸爸妈妈了啊。”
她都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回家了!
许媛觉得姜映雪被劝退的速度简直神速,可是在小姑娘心里,这半个月过得太漫长了,不仅仅是因为摔得很疼,更因为她想爸爸妈妈,想回自己家了。
“他俩这次怎么一起出差啊,也太凑巧了吧。”姜映雪有点低落地垂下头,伤心不过三秒,很快又高兴起来,“这次他们会给我带什么礼物回来啊,会有那么大裙摆的裙子吗?”
她撑着两个胳膊比划,说的是那种西方宫廷的裙子。
许媛没敢抬头看小孩子兴奋期待的表情,匆匆涂完最后一块地方,收拾着东西站起来:“行了,赶紧睡。”
盯着人上床,乖乖闭上眼睛,这才自己去洗澡。
等她再次回到房间,小朋友已经睡着了。
安安静静的小姑娘,脸蛋奶乖奶乖的,许媛看着她,目光带了几分怜惜,左思右想,还是掏出手机给她亲姐发了条短信:【姐,你们怎么样了啊?做决定之前想想映雪啊。】
……
另一边,沈家父子也在聊天。
“沈冰年,我觉得你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
沈冰年已经从冰场的情绪中缓过来了,绷着酷酷的小脸:“哪里?”
沈洛川轻笑:“没事儿,挺好。”他自己从小就沉迷音乐,很晚才认识到这个世界上除了音乐之外的事情,没想到儿子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送他来学滑冰,初步看来是个正确的决定。
沈冰年没回话,仿佛没听到似的,忽然打开台灯,拿出旁边的五线谱本和一支铅笔,埋头写起了曲子。神情专注,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一旦开始作曲,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沈洛川没想到他突然来了灵感,挑挑眉,没再打扰他,也就忘记了提醒他,摔过的地方要用热水敷一敷。
……
第二天是周日。
这天原本姜映雪是可以休息的,但换了新教练,上课时间改了,她只好继续去俱乐部。
许媛周日休息,白天跟姜映雪在家看动画片,时间差不多了带孩子去吃饭,吃完送她去俱乐部,自己跟罗泽宇上街闲逛。
俱乐部平时有双人滑和单人滑的儿童集体班,每次姜映雪来总是很热闹,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小朋友们像气球一样在冰面上飘来飘去。
但今天冰场格外安静,一楼没看到什么人,她乘电梯上了二楼,只有沈冰年一个人在那儿等着。
沈冰年看到她,悄悄松了口气,随即又问:“你怎么才来?”
“又没迟到,教练不也还没来吗?”
姜映雪抱着冰鞋包,特意坐到了离沈冰年很远的位置上,低头换鞋,然后认真地给自己绑上护膝、护踝、护腕、护肘、头盔……最后戴上手套。
沈冰年视力好,虽然隔那么远,但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动作,见她又把这一身粉给绑上了,自己都没发现他在看着人家笑。
然而姜映雪透过头盔看见了,她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你笑什么,难道你没绑?”
“我哪有笑。”
他想也不想就反驳,他当然也绑了这些,只是因为他穿着衬衫长裤,外面看不到罢了。
更惨的是,因为昨天摔了,而他写曲太过投入忘记处理,今天起床时倒吸一口凉气,连上午的芭蕾课都没怎么练,所以在姜映雪来之前,他的保护措施做得比人家还认真,只比姜映雪少一个头盔而已。
但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嗯,怎么好像,真的在笑?
沈冰年努力压下唇角,绷紧脸,仰着头,一派傲慢不屑的姿态。
姜映雪看着,不怎么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同样懒得理沈冰年,靠在椅背上,只等教练过来。
可是他们等啊等,都被冰面外溢的寒气冻冷了,也不见教练上来。
姜映雪有些吃不消,只好隔着半个冰场冲沈冰年喊:“教练呢?”
“我怎么知道!”沈冰年也冻得发抖,虽然正值六月,但他觉得有必要把家里的羽绒服翻出来了。
“那你去找啊。”
“为什么是我去?”
“不是你要今天学的吗,本来我今天可以休息!”
这倒是。
沈冰年没法反驳,小心地站起来,踩着还不习惯的冰鞋往外走,走到一半,他忽然想,他怎么可以这么听这个小笨蛋的话,显得自己像她的手下?
脚下转了个方向,去拉瘫在椅子上休息的姜映雪:“你跟我一起去。”
“为什么?”
“我是新来的,对这里不熟。”
姜映雪摘下头盔,抬头看着他,叹气:“唉,男孩子就是麻烦,算了,走吧。”
沈冰年:“……?”
姜映雪虽然上了冰不行,好歹多学了半个月,穿着冰鞋走起来比沈冰年灵活得多,很快就走在了前面。
她今天穿着浅粉底碎花短袖小衬衫,扎着双马尾辫。她人虽然小,头发却很黑很亮,用的发绳上有两颗小草莓。
沈冰年年纪比她大两岁,身高也更高一点,能清晰看到她头上的草莓,觉得这两颗草莓比它们的主人可爱多了,要不是跟它们的主人关系不好,他挺想上手戳一戳。
两个小朋友啪嗒啪嗒地往电梯边走,还没按,电梯门自动打开,他们等了很久的教练正站在里面。
大人和小朋友互相对视几秒,周嘉阳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忘记今天有课,睡过了。那什么,你们热身做了吗?”
“什么热身?”姜映雪问。
周嘉阳被她一问,最后几分醉意也醒了,才想起来,这里不是省队,更不是国家队,对这群小朋友来说充其量只是个课外兴趣班,要做的只是让他们在玩得高兴的同时,稍稍学会一点滑冰。
但他还是觉得热身很有必要:“以后先不要换鞋,做好准备活动再上冰。今天就算了,下次给你们示范一遍完整的热身,你们今天就先培养一下感情吧。”
姜映雪:?
沈冰年:???
第3章 牵牵牵手。
培养感情!
姜映雪才不要跟这个嘲笑她的家伙培养感情!
她想也不想就说:“我不要。”
沈冰年还没来得及谴责教练失职,就被他的话震懵了,正打算说不,没想到居然被姜映雪抢了先,他要是跟着说不,像是他在学姜映雪似的。他偏要唱反调:“好,我同意!”
姜映雪被他的无耻震惊了,培养感情在她心里类似于小姨男朋友和小姨的关系:“你、你……”
周嘉阳没给他们争论的时间,一手拎着一个放到了冰上:“我从站立、走路开始教啊,姜映雪,你现在冰上走路还走不好,跟着重新学一遍。”
姜映雪没反驳,虽然这已经是她学的第三遍了……她只说:“教练,我的头盔还没拿。”
“嗯?你几岁了?”
“六岁呀。”
“五岁以下的小朋友才戴头盔,你别戴了。”
“可是,我会摔的……”小映雪痛苦抱头,她不想自己的脸也变得青青紫紫。
“总是想着摔倒,能不摔倒吗?”周嘉阳道,“以后你们就是搭档了,要同甘共苦,以后不管是谁摔倒一次,你们都要牵一次手。”
两个小朋友露出诧异的神情,随即互相瞪了一眼,明显不情愿,周嘉阳笑得有点坏:“要是不想牵手,那就不要摔倒。”
姜映雪感受到了痛苦:“你要是敢故意摔倒,就死定了。”小姑娘放狠话。
“这话该我跟你说才对吧。”
……
姜映雪觉得先摔的人肯定是沈冰年,不管怎么说,她都已经是第三遍学了……然而,很不幸地,她在下蹲和站立的交替练习中,一个没稳住就往前栽了上去。
沈冰年很欠揍地俯视她,看着她站起来,慢吞吞地伸出一只手,眼里全是得意。
姜映雪深深吸了口气,在教练的注视下,气哼哼地碰了一下那只手。
生气!
她今天,绝对、绝对不能再摔倒了!!!
学习花滑以来,这是她最想学好的一天。
接下来的练习,姜映雪更加认真,全神贯注、小心翼翼,终于安然无恙地熬过了下蹲站立交替练习,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学花滑的沈冰年居然一次也没摔倒,大家意外顺利地开始原地踏步和行走练习。
两个小朋友慢慢抬起一条腿,双膝微曲,双臂张开保持平衡。
姜映雪站稳了,一点点转过头去看沈冰年,对方竟然也站得稳稳当当……同样都是被扔到冰舞来的花滑差生,他怎么可以第一次上课就那么稳?
她自己第一次学的时候,几乎就没站起来过……
无论如何,在教练的牵手威胁下,今天的课程进行得无比顺利,下课前,周嘉阳决定试着教一点双足滑行。
滑行是花滑的基础,冰舞更是注重滑行。
滑行过程中沈冰年终于摔了一次,而姜映雪以慢取胜,虽然她颤巍巍的差一点就要摔倒了,可是最后竟然没摔!
这下轮到她得意了,伸出戴白底粉红圆点手套的小手,在沈冰年眼前晃啊晃。
沈冰年学着她刚刚的样子,没什么诚意地碰了一下,没想到这回周嘉阳却不再让他们蒙混过关:“要这样握才行。”他两手交握,亲自做了示范。
姜映雪本来很不情愿跟沈冰年牵手,但因为现在摔倒的是他,她对牵手本身反而没什么排斥,只感到胜利的快乐,连带着对胖胖的教练都多了几分好感。
沈冰年咬牙,上去把那只得意乱晃的小白爪子捏在手里。
世界清净了。
……
这天小姨来接的时候,姜映雪就故意当着沈冰年的面,吹嘘自己今天只轻轻地摔了一跤,沈冰年却很重地摔了一跤,连惩罚的时间都比她长……
嗯,就是牵手的时间比她那敷衍一碰长了几十倍。
她选择性地忘记了,今天根本没怎么练滑行,而人家沈冰年才刚开始学。
总之因为这个,姜映雪第一次觉得滑冰和体育运动也没那么糟。
下一次来学冰舞是周二。
今天教练总算记得有课,提前在冰场上等着,只不过看起来依然没睡醒,捧着保温杯打哈欠,见他们来了,揉了揉眼睛。
姜映雪想,周教练也不容易,平时闲得都习惯在办公室睡觉了,一开工就要面对其他教练都带不了的学员,比如她……
这天上冰前,教练带他们做了热身运动,姜映雪对热身运动的总结是,体育课训练量乘以十。
她一个连体育课都要偷懒的人,怎么可能愿意老老实实地做完,期间偷工减料、浑水摸鱼,终于连对小女孩睁只眼闭只眼的周嘉阳都看不下去了:“姜映雪,再这么跑,你们牵着一起跑步。”
硬是把慢跑跑成慢走的姜映雪闻言,陡然增速,咻地一下超过沈冰年跑在了前头。
沈冰年抿了抿唇,虽然他也不想牵姜映雪,但是她这一副见鬼的样子让他心里莫名地不爽,好像自己被嫌弃了一样……
他想,果然是笨蛋,一点眼光都没有,芭蕾班的女孩子们都卯着劲儿地想跟他一起牵手跳舞呢。
他哼了一声,故意提速,重新超过姜映雪,两人一时你追我赶……
周嘉阳:“……”热个身倒也不用这么拼……
热完身,复习了上节课的内容,周嘉阳继续教滑行。
先是继续上节课的双足直线滑行,今天已经做了热身运动,身体都活动开了,教练不再允许姜映雪蜗牛似的挪,她一加快,就啪叽啪叽摔了好几次,当然,沈冰年也没少摔,他们你牵我的手,我牵你的手,已经算不清谁摔的次数更多一点,牵手也牵得快麻了……
更别提后面的单足滑行和葫芦步,他们仿佛不是在学习花样滑冰,而是在进行一场花样摔倒大会。
周嘉阳:“你们再摔手就可以不用松开了。”
姜映雪其实不怎么在意,反正她之前也是这么摔的,已经习惯了,而且现在还有沈冰年这个差生陪她一起摔,她更不在意了。
至于牵手,牵都牵了,她还经常不戴手套跟狗狗友好握手呢,更别提现在戴着防滑手套。
周嘉阳说到做到,因为他们俩是他带过最差的一届学员,下课前,罚他们站了十分钟,手拉手并排站那种。
姜映雪多少听说过冰舞项目的情况,在没什么人来的情况下他们竟然还能是最差的一届,说出去又是一项光荣事迹,不由问道:“那我们是不是马上可以被劝退了?”
周嘉阳一哽。是他老了,跟不上现在孩子的思路了。
罚站实在太无聊,尤其是还跟沈冰年牵着手,姜映雪自诩毫无感觉,但注意力还是不由自主地往手上飘。
她站在冰面上都觉得脸蛋有点发烫,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不自在,都怪沈冰年的手太热了,瞪了他一眼,扭头对教练说:“周教练,你给我们表演一下冰舞吧,双人滑和单人滑教练都表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