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冰年不再回答吃不吃之后,姜映雪一个人快快乐乐地点好了餐,跑过去跟教练说了,然后拿着周教练给她的两罐旺仔跟沈冰年一人一罐。
金黄碎花裙的小姑娘坐在夜市的一个座位上,用吸管吸甜甜的牛奶,时不时期待地看一下冒着烟气的烧烤架。
他们今天来得早,这会儿天色才开始慢慢黑下来,夕阳把整座城市的云彩都染成了绚丽的金红,如同油画的底色,成为沈冰年看她时无法忽视的背景。
他小声嘀咕:“有那么好吃吗?”要是不好吃,就算是教练亲手烤的,他也是不吃的。
结果,周嘉阳刚把盘子端上来,香味凑着沈冰年的鼻尖飘过去,他的视线一下子就被烤得又香又脆的食物吸引了。
尤其是姜映雪立刻伸手拿了一串鸡翅,一边吹气一边小心地咬下一口,不吃小摊的沈冰年也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周嘉阳看出小少年最后的倔强和犹豫,拿起一串烤翅,塞进他手里:“尝尝。”
他们旁边那桌热恋中的许媛和罗泽宇,两人已经开始腻腻歪歪地吃了起来,面前又是吃得格外香的小笨蛋,在这种环境下,沈冰年实在难以抗拒,品尝了一小口。
高冷小少年:!
居然这么好吃的吗?
周嘉阳看到他的表情,满意一笑,回到了烧烤架后。
小映雪啃完一只鸡翅,看到沈冰年吃得跟她一样津津有味,弯了弯眼睛,沾了一点油的小手拿起一串羊肉,给他递过去:“呐,我点菜是不是很厉害?”
……
两个小朋友把一盘烧烤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只靠商户们挂起的灯泡照明。客人陆陆续续来到周嘉明的摊位上,差不多能把他摆放的几张桌子坐满。
周嘉阳刚把上一桌客人的食物送过去,看小朋友快吃完了,走过来说:“旁边有个小公园,你们一会儿可以去玩一下。”
他正说着,就见几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女孩朝这边走过来。
姜映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三个漂亮的小哥哥小姐姐,尤其是其中有两个哥哥姐姐长得特别像,仿佛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另一个小哥哥看起来又帅又沉稳。
也许是他们这边的视线太热烈,那三人也看过来了,沉稳的黑衣小哥哥顿住脚步,似乎在犹疑,盯着姜映雪身边的周嘉阳看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开口:“小舅舅?”
……
姜映雪和沈冰年被小姨他们带着来了旁边的小公园玩。
这里的小公园居然有一个小型的游乐场,包括滑梯、秋千和套圈圈的小摊。
排队荡秋千的人太多,沈冰年被迫跟着小笨蛋一起去滑滑梯。姜映雪一边跟沈冰年爬楼梯上去,一边说:“刚才那个小哥哥真好看,教练居然有这么好看的亲戚!”
沈冰年听到这话很不服气,他觉得自己比那个人更好看,正想质问,这家伙已经顺着滑梯一溜烟儿地下去了。他气急,只好飞快地跟着滑下去,然后跑过去追上重新爬楼梯的小笨蛋:“我不比他好看?”
“你?”
姜映雪思索了一下,她本来确实觉得沈冰年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可是谁让他第一次见面就笑话自己呢?
“我觉得他更好看。”
姜映雪看着沈冰年隐隐发绿的脸色,十分痛快地又顺着滑梯滑了下去。
……
烧烤摊,前来找人的陆煜和叶文枫、叶文棠兄妹,正在劝说周嘉阳回去。
“你们看我这样子……像是能回去比赛吗?”
三人齐齐默了默,周嘉阳这一年的变化实在太大,连陆煜这个亲外甥都险些没认出来。
“那你说,这次温哥华的成绩怎么办?”陆煜的语气十分平静,以至于像是带了点嘲讽,“国内最好的冰舞选手,冬奥会的希望,突然抛下一切跑来卖烧烤。”
国家队希望周嘉阳能回去参加明年的世锦赛,为温哥华冬奥会争取一席冰舞名额。
周嘉阳低头,掩去眼中的情绪,浑不在意似的在烧烤架上拨弄一根竹签:“他们自己说的,没有谁不能替代,习惯了就好。想来可以替代我的人应该也不少。”
“嘉阳哥,不是这样的,冰舞的男运动员里,实在没有您这个水平的了,他们说的应该是女……”叶文棠急急解释,突然被她哥拽了一下胳膊,猛地反应过来,赶紧闭嘴。
周嘉阳仍低头玩着竹签,仿佛那根签子比他们现在说的事情重要得多。陆煜一身黑衣,冷冷地看着他。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八月初闷热的晚上,几个人在烧红的炭火和间或噼啪作响的烤架边,沉闷而压抑,每个人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最后周嘉阳开口:“来都来了,要不要住几天?正好我带了两个小朋友,一个人不太好示范,文棠和文枫可以给他俩示范一下。”
叶文棠兄妹去看陆煜的脸色,一时不知该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们都看他干什么?”周嘉阳轻笑一声,“他还能管你俩呀?”
他们兄妹和陆煜的项目都不一样,当然管不着,但是,“嘉阳哥,您要是不回国家队……”
“文棠,我们走。”陆煜说。
“这就走了?不多歇歇?”周嘉阳说,“你们也看到了,现在不是我不想回去,而是我回去了也没用啊。”
陆煜转身走出充满烟火气的烧烤摊,路过隔着一道栅栏还能看到呆坐在那里的人时,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不回就不回,也不必为了这个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更不必连上海都不回。”
“毕竟,外公也老了。”
……
三人上了车,文棠担心地说:“陆煜,教练说要是你小舅舅不回国家队,可能连你之后都会受影响,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吗?”
“嗯。”
“其实,你心里是认同他的吧。”文枫说。
陆煜没再出声。
***
小公园,沈冰年又一次真香了,跟姜映雪滑滑梯玩得不亦乐乎。
他们俩都是胆子大的,有几次甚至一起往下滑,小天才玩起来也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这时候姜映雪终于告诉他自己的人生目标:“我以后想当套圈摊和烧烤摊的老板,旁边建一个这样的滑梯和秋千,好多好多小朋友来玩,就跟这里一样。”
这样的人生目标是沈冰年做梦都没想到过的,他想了想问:“别人把娃娃套走,你不心疼吗?”
这……好像也对,她已经提前开始心疼上了。
沈冰年引导她:“所以你要不要换一个人生目标?”
姜映雪很认真地想了想:“那我就当滑梯的主人吧,小朋友可以来玩,但是不能带走。”
这个家伙救不回来了。沈冰年叹气,问她:“你喜欢滑冰吗?”
“还行?”姜映雪说,“毕竟它只要滑,比跑步省劲儿多了。”
沈冰年:“……”
离开小公园之前,许媛给他们分别买了十个圈圈,结果谁也没套中。小映雪想,要是人人都这样,那她还是可以当套圈摊老板的。
姜映雪和沈冰年回家前,去跟教练打了招呼,发现刚刚的三个哥哥姐姐已经不见了。
“教练,他们是谁呀?”小映雪问。
“花滑训练中心的。”
“花滑训练中心?它在哪里?”
“上海。”周嘉阳说,“只有专业运动员能进,为国家队选拔做准备的。”
第9章 不被喜欢。
花滑表演结束后,沈冰年请了一周假,说要出去比赛,教练顺便给姜映雪也放了假。
正好妈妈这段时间在家,小映雪开开心心地在家陪妈妈,一起在客厅看电视。
正值北京奥运会期间,电视上全是关于各类赛事的直播、转播、报道,小映雪见妈妈脸色不太好,猜测比赛太刺激了,对小弟弟不好,摁着遥控器找舒缓些的节目。
然后她就看到了沈冰年。
姜映雪识字早,才一年级就已经认识了大部分常见字,看到横幅上写的字是全国小提琴少年组比赛,而沈冰年正站在舞台中央,垂眸演奏小提琴,按弦的手指有节律地摇颤,无数优美的音符从琴弓与琴弦的摩擦中飞舞出来。
她不知不觉放下了遥控器,看着沈冰年演奏,他身边还有一个弹奏钢琴的小女孩,穿着纱质礼裙。
音乐演奏是离她很遥远的东西,要是以前,她一定会直接跳过这个频道,但她今天不但看完了沈冰年演出,还听到评委夸了他一堆话,然后他跟那个弹钢琴的女孩子一起走下台。
那种姿态让小映雪想起爸爸书柜上外国小说里的场景。
台上的沈冰年和她平时见到的人太不一样了,她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一件事,原来他说他是像莫扎特那样的天才,很有可能是真的啊。
那她每次喊扎特,他该不会以为是在夸他吧,她明明是想反击来着……
沈冰年后面那个选手水平就远远不如他,小提琴拉得像锯木头,难听到姜映雪快受不了,还不等她接着换频道,电视屏幕一暗。
“今天看的时间够长了,回房间去看书。”妈妈说。
姜映雪察觉到妈妈心情不好,没敢置喙,应了一声,跑回房间,在面前摊开一本课外书。
唉,家里要有小弟弟了,从爸爸、外婆、小姨到她,每个人都很开心,可是只有妈妈好像一直不太开心。
上回邻居家的婶子说,妈妈是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外婆也说她会想通的,大家都这么说,小映雪只能寄希望于大家说的是对的。
妈妈那么聪明那么能干,应该很快就会想明白了吧。
……
一周假期结束后再次回到俱乐部上课,姜映雪才发现短短一周时间,一楼居然多了一个冰舞集体班。
她到了二楼,看到教练和沈冰年,这才知道,因为他们上次的表演太漂亮,好多家长和孩子强烈要求改学冰舞。
不过冰舞集体班的教练由双人滑教练兼任了,因为周教练说,他晚上的主业太辛苦,这么多孩子顾不过来……
小映雪被冰舞集体班吸引了注意力,忘记了本来想问沈冰年,他的小提琴比赛拿了第几名。
“今天开始学转体类步法,又是一个崭新的阶段!”周嘉阳道,“做好摔跤的准备了吗?”
沈冰年懒得回答,小映雪惨兮兮地问:“可以教慢一点吗?”
周嘉阳答应了。
他们先复习了之前学的步法,然后开始学3字步。
周嘉阳确实教得很慢,每一个动作重难点都分解说明,不知是因为这个还是姜映雪总算开窍了,她学转体类步法的第一天,居然没有摔倒。
到下课时,她惊喜地发现了这件事,两只眼睛仿佛变成了两颗星星。
“小映雪进步很大。”周嘉阳夸奖道。
这种状态维持了半个月,继3字步之后,她又学会了莫霍克步,她觉得自己厉害坏了,决定等学完教练说的六种转体类步法后就打电话跟小姨说说,满足一下她小小的虚荣心。
结果,不等她跟小姨打电话,这天下课时来接她的人就是小姨。
“小姨!我们一定心有灵犀!”她把冰刀鞋装进冰鞋包里,向小姨跑过去,“我正好想到你啦,不过我爸爸呢?”
“那个……”许媛看着小姑娘灿烂而纯真的眼睛,有点艰难地开口,“你妈妈住院了。”
……
姜映雪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早已没了在冰场里的喜气。
小姨已经把事情跟她说了,还没有出生的小弟弟检查出有畸形,不能生下来,所以妈妈住院了,小弟弟也没有了。
她还在消化自己今天出门时妈妈的肚子还好好的,上了一节课小弟弟就要被流产的事。
“不是这样的,畸形是早几天就查出来了,但是你爸爸妈妈也是为了你好,就没告诉你这些。”许媛说,“你就在小姨家里住几天,等回去就一切正常了。”
“他们怎么每次都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突然就看不到他们了。”
许媛给她拿了瓶饮料:“我也没当过妈,不懂你妈怎么想的,不过胎儿都这么大了,检查出畸形,我估计你妈心里也不好受。你就在这儿多住几天,让她好好养养身体。”
姜映雪好一会儿没说话,许媛以为她还是想去医院看她妈,正琢磨着该怎么哄,却忽然听她说:“小姨,我妈妈是不是不喜欢小弟弟?”
“啊?”
不等许媛说一堆成年人的冠冕之词来反驳她,姜映雪径直说了下去:“一定是这样的,小弟弟知道妈妈不喜欢他了,他很难过就开始畸形,这样他就不会被生下来,就不会有一个不喜欢他的妈妈了。”
小映雪没动那瓶饮料,放回茶几上:“我会听话住在这里的,不然我就要像小弟弟一样不被喜欢了。”
许媛听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都是从孩子长成大人的,但是大人好像永远也无法真正明白一个孩子的想法。
孩子本能的敏感和智慧远超她的想象。
***
姜映雪仍然上冰舞课,二年级开学两周后,她就回了自己家,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连提起一句小弟弟都没有,而爸爸妈妈也表现得好像这个弟弟从来没有来过。
二年级第一学期,她保持了全班第一的好成绩,期末考又拿了双百分,连在冰舞上的表现都可圈可点,已经开始学捻转步了。
周嘉阳看着她的表现,都忍不住怀疑一开始大家全看走了眼。学不好基础滑行的小家伙在度过最初的难关后,接下来居然这么顺利。
寒假开始时,姜映雪问教练:“以后我能不能每天都来学,您不上课的时候,我可以跟着楼下的集体班练习。”
“这么勤奋?”周嘉阳对她向来很宽容,温和地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