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学花滑,以后小弟弟就没钱喝奶粉啦!”继妹说。
姜映雪很生气,跟和沈冰年吵架不一样的生气,心底像有火苗在蹿。
自从三年级加了英语课之后,她的满分成绩单里又多了一门课,已经知道考斯腾是英语“Costume”的音译,平时和沈冰年私下说的时候,还是习惯说裙子、演出服之类的。但今天为了更好地达到气人效果,她特意这样说:“我不但要学,还要穿最贵、最好看的考斯腾!”
她攥紧了两个小拳头,学着沈冰年的样子,微微仰头,每一个字都像一颗莹润的小珍珠砸在白玉盘上,清脆而掷地有声:“要是不给我买,我就去你学校说你虐待儿童!哼!”
她说完,走进自己的房间,极为任性地摔上房门,也不管他们在外面怎么说自己。
反正,凑那么近了,也没有人发现她少了颗牙齿,更没有人关心她有没有吃过晚饭。
小映雪在书桌前坐下来,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把左手捏着的小牙齿放进一个盒子里,打开台灯,拿出小镜子,凑近光线看自己缺了一颗牙的位置。
今天掉的是上门牙旁边的牙齿,已经是她换的第五颗牙了,因此没有那么慌张。并且因为小姨说过,等她把所有牙齿都换一遍就真的长大了,对换牙还有些期待。
第二天,姜爸爸还是去给她付了考斯腾的费用,因为她说,衣服都已经做了,不付钱的话只能让厂家去他学校要账,她一个小孩子自己又拿不出钱。
但是姜爸爸在付完之后,跟她说:“姜映雪,你该懂事了,这么贵的衣服怎么能不回来商量一下,就自己决定了呢?”
“那别的小朋友都有,你要我一个人说我家买不起吗?我家很穷吗?”
“你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姜爸爸失望地说。
“你才越来越不懂事了!”姜映雪比他还失望,懒得再跟他说,抱着冰鞋包上了二楼。
她走进二楼的冰场,对上沈冰年关心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在前台跟爸爸争论被他看到了,淡定的坐下来换鞋:“这几年我也才买了这么一件演出服,顶多冰鞋费了一点,他平时又不怎么给我买新衣服,我算过了,一年加起来最多三四万。我妈一年出十万,他出三分之一,很过分吗?”
姜映雪自己一点没难过,沈冰年却觉得心里很酸很酸,差点一眨眼睛哭了出来。他当然不觉得小啪叽过分,就是觉得她太可怜了。
其实芭蕾的演出服也不怎么便宜,他想起有一回,曲玲要去比赛,她的爸爸妈妈给她买了好几套衣服,曲玲还不满意在教室里发脾气,后来她的爷爷奶奶又找国外的设计师给她制作了演出服,千哄万哄才哄好。
他当时觉得曲玲太挑剔了,但现在却万分希望小笨蛋也能有那样的待遇,哪怕她在冰场上换十套衣服,他都不会没有耐心。
……最多嫌她太笨换个衣服都要那么久。
“哼,他们还想要我不学花滑省下学费呢,想用我妈给我的钱养他老婆的女儿和儿子,还是做梦比较快。”小映雪说,“我一定要去花滑中心,到时候妈妈的钱我自己保管,别想把主意打我身上!”
“嗯,一定要去花滑中心!”沈冰年站起来,吸了吸鼻子,“我们来练习吧!”
他们练了一会儿,沈冰年想起什么:“小啪叽,你的牙齿还疼吗?”
“这个……牙齿在家里,我也不知道它疼不疼……”
……
沈冰年在冰舞上更加投入,虽然他很多次表示考附中绝不会出问题,但沈洛川还是忍不住问:“你真那么喜欢你的小女伴,难道不该把她留下吗?练得越好,她走得可能性越大啊。”
沈冰年用一种很震惊的眼神看着他爸:“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该不会是用了这种办法才追到我妈的吧?”
沈洛川不愧是沈洛川,根本没被儿子的思路带着走:“你没反驳,就是真的喜欢人家小姑娘了?”
“哦,我是被你震惊到顾不上别的。”
父子俩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聊到最后,沈冰年才说:“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爸爸妈妈,跟巴赫的哥哥一样令人讨厌,我真希望她这次就能被选上。”
……
两个小朋友很认真地为比赛训练了一个多月,等到参赛人员名单贴出来时,他们总算知道为什么少年组的冰舞取消了短舞蹈,只有一个自由舞了。
整个华东地区,居然只有他们这一对参赛的少年冰舞!
青年组倒有几对,但年纪都比他们大了好几岁,不是一个组别,评奖自然也是分开的。
“我终于相信重在参与这个词了。”姜映雪说,“比如我们,参与一下,第一就这么到手了。”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代宗师,高处不胜寒,没有对手,想拿个第二都没有机会。
无敌是多么寂寞。
“是的吧?”周嘉阳叹气,没办法,花滑在国内就属于冷门项目,而冰舞又是花滑四项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项,也就北方还能找出几对冰舞选手,在南方着实萧条,“但是,没说第一就一定会被选上。你想啊,没有对手来衬托你们的厉害,青年组的肯定又比你们厉害很多,人家更愿意选厉害的,对吧?”
“所以我们反而还吃亏了?”沈冰年总结道。
“我觉得是。”周嘉阳说,“哎,先不想那么多,没准青年组的也没你们好呢?毕竟别人没有你们这么好的教练。”
沈冰年:“……你是指烧烤这方面吗?”
周嘉阳微微一笑,手动再见。
……
比赛按项目分别安排在不同时间进行,冰舞的少年组和青年组比赛在同一天,正好是一个周末。
这天早上,姜映雪和沈冰年一大早就来到了周教练家里,因为他们这次不但要换上正式的演出服,教练还帮他们找了一个专业的造型师弄头发。
主要是姜映雪的长发需要弄一个好看的发型,最近小姨跟罗泽宇关系有些紧张,她不想麻烦小姨,周嘉阳就干脆找了专业人士过来给她梳公主头,顺带帮沈冰年抓两把头发。
小朋友皮肤嫩,几乎没有瑕疵,换上衣服、梳好头发,就跟童话里的小公主小王子一样。
造型师本来还想帮他们打个粉底,拿着粉扑左看右看,总觉得再好的粉底在这样细腻的皮肤前都显得粗糙。小女孩睫毛扑闪,浅眉细细,唇不点而红,不知是不是她滤镜过重了,居然觉得小姑娘笑起来缺了一颗小牙齿的样子,都让这个笑容更加可爱。
她最后默默收起了化妆工具,还是这样天然的最好看。
得知他们今天是要跳《海的女儿》,造型师不禁感慨:“这么漂亮的人鱼公主,王子为什么还要娶别人!”
“某种程度上说,王子也算是个一心一意的人了。”姜映雪说,“他坚定地要娶那个救了他的人,只是他没想到人鱼公主才是真正救他的人!”
“对,他也喜欢过人鱼公主,把她当救命恩人的替身那种喜欢……”沈冰年补充。
造型师:“……”这篇童话是这样的吗?原来这才是替身文学的鼻祖?
“不过我们改编了!王子虽然不知道真相,但是他最后感应到了!”
造型师在今天之前甚至没听说过冰舞这个项目,可现在听着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突然对他们的节目期待了起来。
第14章 海的女儿。
周嘉阳带着两个孩子到了冰上星辰俱乐部。
今天来的人很多,除了A城的冰迷、俱乐部的学员外,还有很多从其他地方过来的花滑运动员。过几天要比的双人滑和单人滑选手也都在观众席上。
沈冰年和姜映雪拿着各自的冰鞋,熟门熟路地往里走。
姜映雪穿着一条裙摆有点蓬的考斯腾,上身是纯白的泡泡袖,裙摆由白渐变成海一般的蓝,正是周嘉阳说的“浪花大海”色。
整条裙子上点满了碎钻,在灯光的照射下亮晶晶的,头发上绑了天蓝发带,挽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上面固定了一只闪闪发光的蓝紫色蝴蝶发卡,和她的大眼睛一样忽闪忽闪。
“这是今天的冰童吗?这么可爱。”立刻有选手说。
“他们一走进来,冰场直接变成冰雪童话世界了。”
“明天的双人滑也能让他们来当冰童吗,我想让他们给我颁奖!想合影!”双人滑选手发出渴望的声音。
沈冰年带着她找了个空位,坐下来换鞋。
少年组的比赛在青年组之前,只有他们一对少年组,一会儿比赛开始,他们要第一个上场。
“别紧张。”沈冰年低头绑鞋带的时候,小声说。
周嘉阳三年来的“感情培养”战略十分有成效,现在他们连换鞋的动作都整齐划一。
“当你知道就算考零分还是全班第一的时候,你还会紧张吗?”不知从哪一次换冰鞋开始,姜映雪的鞋也换成了白色的,除了比沈冰年小一号,几乎一模一样。
沈冰年看着那大小略有区别的两双鞋,觉得十分顺眼,正想回答,忽然有个人走到他们面前,他只好把目光从那两双看起来分外和谐的冰鞋上挪开。
“姐姐,总算找到你啦。”黄艺婷走过来,看着姜映雪身上的裙子,是她从未见过的美丽,就像动画片里的女主人公一样,眼里忍不住露出几分羡慕。
沈冰年看到原本眼里带着笑意的小笨蛋,一张奶乖小脸瞬间紧绷了起来,他心里一下子就把面前这个小女孩划到了是敌非友、来者不善的行列。
“你怎么在这里。”姜映雪淡淡道。
“你要比赛都没告诉我们,我还是听同学说了才知道。”她有个同学是这里集体班的学员,整个冰上星辰俱乐部就没几个人参加比赛,一来二去就被黄艺婷知道了,“爸爸妈妈也知道了,我们偷偷过来给你加油,是不是很惊喜呀?”
姜映雪深深吸了口气。
她想起三年前自己第一次和沈冰年表演冰舞时,有多么希望爸爸妈妈能来看,结果只有小姨来,现在她只想好好地比赛,爸爸和继母这几个人居然又来了。
何来惊喜,只有厌恶。
她忍了忍才没说,觉得他们站在这里都是在污染冰场的空气。
沈冰年察觉她情绪不太对,手自动握住了她,站在他们面前的黄艺婷一眼就注意到了,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这个小哥哥吸引。
他穿着雪白的衬衫、雪白的冰鞋,大海那么温柔的蓝西裤,造型师处理过的头发配着傲然的神情,无限满足一个小女孩的想象。
可惜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黄艺婷,拉着姜映雪站起来:“教练跑哪去了?我们去找他。”
黄艺婷不舍得他们就这么走了,喊住他们:“哎,姐姐,我刚才看到名单,好像只有你们一组参加比赛?”她自以为很聪明地说,“姐姐,那你是不是只能当倒数第一了?不过我听说你本来就叫啪叽,因为一直摔……”
沈冰年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把姜映雪的小手攥得紧紧的。啪叽是大家对小笨蛋善意的称呼,他喜欢自己这么喊气她,不代表别人可以来抢他的专利:“我劝你以后千万别开车。”
“你这脑回路开车都只会逆向行驶,拿倒数第一不奇怪。”
他说完,昂首挺胸地牵着小映雪走了,黄艺婷还在后面说,爸爸妈妈坐在哪里看比赛,他们谁也没再回头。
沈冰年拉着姜映雪找教练,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怎么那么笨,就这么让她欺负你啊?”他已经脑补出一万个姜映雪在家里可怜兮兮被欺负的灰姑娘故事了。
“还不是因为你抢了我的台词……”她小声嘀咕。
但是沈冰年刚刚这样帮她反击回去,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可惜,比完这场比赛,他们就要分开了。她很清楚,就算她没被选上,他也要去附中上学,三年的搭档生活就要结束了。
这么想着,小姑娘的手也偷偷反握了回去。
沈冰年觉得他心好累,小女伴让他千万个不放心也就算了,教练那么大的人也不省心,换个鞋的时间就不见人影了。
眼看比赛都快开始了,他终于放弃寻找教练,到候场区等着,郁闷地说:“都最后一次演出了,他就没什么要交代我们的吗?”
“额,周教练就算是趁着人多发烧烤传单都不奇怪,估计也想不起来要交代什么吧……”
沈冰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居然很有道理,只好自己很认真地说了一些想对她说的话:“今天我们一定要好好表现,绝对不能摔跤!然后让花滑中心的教练把你带走,正好你爸他们都在,你成功了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喂,你有没有在听?”
难得他这么感性地说出心里话,她居然还走神?
沈冰年气得把她不知道转向哪个方向的小脑袋转回来,面对自己,结果她自己又转了回去……
“你在看什么!”真是气死他了,有什么这么好看!
“那个……”姜映雪指着冰场边为了这个比赛新贴的那圈广告,上面写赞助商名称,下面写着2010/2011赛季华东地区俱乐部联赛,“我妈妈就在那家公司工作,听说是A城最大的集团下面的公司,很厉害的人才能进去。”
她指着那张大大的“洛川文化”广告牌。
所以,她真的没骗人,她妈妈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人。
“我已经两年没见过妈妈了,小姨说她是为了追求事业,跟爸爸三观不合才走的……也不知道她现在升职了没。”姜映雪感叹了一小会儿,回过神来,“你刚刚说什么?”
走神的人成了沈冰年。
他爸爸叫沈洛川,洛川文化是他家的产业之一。A城最大的集团,叫沈氏集团,由他爷爷一手创办。
沈冰年怎么也没想到,在姜映雪的家庭悲剧背后,居然还跟自己家有这样的一丝联系。
四舍五入,他好像也成了对不起小笨蛋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