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帝——小文旦
时间:2021-10-25 10:04:54

  谢晏认为,为人君王,第一要务就是把大宣治理好,上下一心,选贤用能,整个国家便能固若金汤,不惧外敌。
  蓟云桥自从上次之后,就不敢再轻易扮作宫女出门了,随随便便两次都能遇上皇帝,这概率高得突破天际了吧。
  蓟云桥是反贼之女,若是被指出故意接近皇上,那画面可太美丽她不敢想象。
  她和蓟梳打听过,这皇帝和皇后只在新婚时粗粗见过一面,谢晏看出蓟开川立女为后图谋不轨,自然不会和她亲近,连夜晚也没留宿。而且大婚那天,蓟云桥化得跟戏台上的花旦似的,又过了好几年,哪还记得什么长相。
  还好两次都是他一个人,要是突然跳出个随从什么的,被认出的风险又加大了。她可听说古代太监一字不识,认人倒是很厉害,一双眼睛能识遍前朝后宫的重要人物。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他们那里还算不算得上“重要”。
  蓟云桥溜出清和宫一趟,什么木头都没捞到,只蹭了一顿吃的。回来时倒是偷了两个肉包子,她和蓟梳第二天当早饭吃了。那包子估计真是供给皇帝吃的,皮薄馅大,配料丰富,满口鲜味,她一小口一小口咬着,舍不得一下子吃完。
  清和宫是个容易被人忘却的存在,福利提高这事在这儿没有任何水花。
  上次托人卖的木制小玩意儿有了下落,估计卖了个好价钱,采办的宫女回来,偷偷往清和宫塞了一堆熟识和糕点,倒是个良心的中间人。对方以为是蓟梳的手艺,直接表达了继续合作的意愿。
  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蓟云桥有什么办法。最后商定由中间人带些木头簪子给蓟云桥加工,轻便小件,不易引起注意。
  蓟云桥基于木簪原有的形状,结合现代一些热销款式,每一枝都别出心裁,争取以新意取胜。木头不比真金白银,珠光宝气没有,只能多花点心思,不然要卖出高于普通木簪的价格太难了,毕竟王孙贵女真看不上这材质。
  比如这一款,上边缀着一大一小两只蝴蝶,两对翅膀的纹路也不同,一只依莎贝拉,一只光明女神,触须纤细,脉络清晰,仿佛一碰就翩然欲飞。可惜没有上色的工具。最巧的是插在发间,若有微风一吹,两蝶便会缓缓扇动翅膀。
  这些关节对于复杂精密的军事器械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蓟云桥只要一个下午便能做好。
  中间人来取货时,蓟梳对着蝴蝶轻轻吹气,给她演示了一遍精妙之处,看得她满眼是赞叹,再看蓟梳时充满崇拜,哪还有之前鄙夷同情之类的眼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几乎想自己留着了。
  蓟云桥在清和宫安分了几天,就开始浑身痒痒,每日拘于这一方之地,实在难受。原本十指葱白,柔若无骨,被折腾几天,指头上面全是细碎的伤口,还起了她喜闻乐见的茧子。见此,蓟梳说什么也不愿意给皇后接太多活。
  她每天做几小时活,剩下的时间对着四四方方的天空发呆,偶尔和蓟梳说说话,可蓟梳说到底也是没什么见识的小丫头,能聊什么啊。吃的改善了,但是她觉得自己要出心理问题了。
  啊啊啊啊!古代女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忍受寂寞,没有网络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从小跟着爷爷全国各地地跑,爷爷口中最常说的就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今穿越一朝,被困深宫,落差巨大之下,她甚至想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哪怕因此付出代价也无怨无悔了。
  科技,医疗,吃穿住行倒退了几百年,但她的思想不能随之倒退,否则与她抹去顾苏这个人的存在有何差别?她不是纯正的古人,也不想活生生地把自己嵌入这里,做一具莫名其妙的行尸走肉,替代别人活下去。
  她不和时宜地想到了“独守空房”这个词,明明还是黄花闺女的她,一想到未来几十年都是这种生活,快抑郁了。
  再想到逍遥快活的谢晏,蓟云桥脸有一瞬间的扭曲,活生生把原皇后最好看舍不得穿的百花曳地裙撕开一个大口子。
  “呲啦”一声拉回了她的神智。
  她居然开始怪起谢晏来了。不行,这古代连个心理医生都没有,她得自己调节,真成了心理变|态就太给穿越大军抹黑了。
  呼啦站起来,身上的木屑扬起,在阳光下像一只只小金蝶,围着蓟云桥长裙上绣娘精心刺绣的花卉上下飞舞。
  噗,吐出嘴角的木屑,蓟云桥飞速跑进屋里拉着蓟梳换了衣服。
  谢晏这半个月再也没遇见那个小宫女,他猜想可能是是对木工的兴趣淡了,或者福利提高了准备安心当一个小宫女,时间到了就出宫。
  他日理万机,周旋朝臣,有些遗憾,但也渐渐地忘了这事,只是在用饭时偶然会想起,曾今有个人在御膳房给他做过一顿很好吃的饭。
  三元见皇帝没再提起顾姑娘,虽然着急一国之君晚上都没个暖被窝的,也只好歇了心思。
  谢晏以往下朝之后,最喜欢来鸣和亭走走,一个人对着蔚蓝宽阔的湖面,理一理思绪,有利于做出正确的决策。亭子塌了之后,他命人按原样修复,大概是遇到难关,工期一延再延,他已经一段时间没来了。
  今日,针对要不要削减军饷的问题,两边吵得面红耳赤,谢晏一下朝就习惯性地想来御花园静一静。想起工人在那边修亭子,脚步一转,正要回去,看见一个宫女绕着荷花池跑步,脚下如飞,还挺利索。
  最近奇怪的宫女有点多,他想。
  蓟云桥心情不好,也不管白天黑夜了,冲出来散心。原身不爱运动,身娇体弱,跑两步就喘,经过她近半个月的锻炼,已经能跑几圈了,也算是有天分,跑得和顾苏的身体一样快。
  她闷头跑到御花园,不知不觉就开始绕圈,一圈圈下来,她脑子里的乱麻暂时解开了。
  等她快跑到谢晏跟前,谢晏突然运起轻功,脚步一点,眨眼就消失了。
  蓟云桥:???
 
 
第6章 修房子
  蓟云桥:???
  什么嘛, 心情差想找个人说说话都不行。还是不是吃过一锅面的朋友!
  气成河豚!
  谢晏一路飞出了御花园才停下, 发现自己的行为有点傻。
  他刚才只想着穿着朝服会被小宫女认出来, 下意识就跑了。可是被认出又能怎样呢?他是皇帝, 她是宫女, 难不成还能反过来。小宫女应该为自己能够和皇上一个桌上吃饭交朋友感到荣幸才对, 靠山这么硬, 拿出去吹能在宫里横着走。
  谢晏用他日理万机的大脑认真思考了下,得出结论。
  原来他还是很重视那碗面啊!
  既然结论有了,谢晏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要想办法吃到更多的面!
  于是他换上常服,重新和小宫女偶遇。
  蓟云桥跑累了气鼓鼓地蹲在地上数蚂蚁休息,嘴里碎碎念。
  就是你们那些白白的兄弟们害得人家亭子都倒了, 一群坏蛋。哦, 现在还想搬蚱蜢回去过冬吗,偏不让你吃, 谁说秋后的蚱蜢跳不起来了, 那是没遇到我, 草蚱蜢都让你跳到屋顶上……
  发泄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从蔫蔫的咸鱼变回一条活力四射的锦鲤了!
  突然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一片黑色的衣角, 边缘用金线细细地勾勒云纹, 非富即贵。她福至心灵抬头一看。
  她好像知道谢晏刚才为什么见了鬼一样消失了。
  她喉咙里忍不住溢出笑声, 他怎么比她还怕掉马啊。蓟云桥把笑声死死摁在胳膊上,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碾着润泽红唇,不行还暗中两只手使劲掐着胳膊。
  从谢晏的视角看, 就是整个人一抽一抽的, 凌乱的鬓发随之晃动,额间和后颈的汗珠细碎晶莹,一丝丝顺着肌肤的细腻纹理钻入衣领,再看不见。
  他一时有点摸不准这是什么情况。
  “顾姑娘?”
  “我没事,就是刚才好像看见皇上往这边来了,差点冲撞龙体,我……我有点怕他治我个不守宫规之罪。”蓟云桥漫天胡地乱诹。
  ……至于怕成这样吗。
  大概,对大多数人来说,对权利的卑微臣服是刻在骨子里的教训,连一个大大咧咧的宫女还没看清人就吓成这样。
  那朕只能像现在这样,穿着常服,才能和她正常交流?谢晏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郁闷,具体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因为对上位者来说,万民臣服,心怀敬仰,这才是最好的情况。
  “这你不必担心,陛下开明讲理,你不犯大错,陛下没空和个小姑娘计较的。”谢晏出声安慰。
  我还真犯了大错,反贼之女,明知故犯,违抗圣命,欺君之罪,私相授受……蓟云桥一想就能罗列出一大堆,反正虱子多了不痒,现下按自己欢喜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她想站起来,发现蹲了太久,腿麻得不行,稍稍一动就一阵酸麻的电流蹿遍全身。
  蓟云桥刚才笑得太开心了,她穿越来这里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开怀。原来萍水相逢,真有皇帝会在意一个宫女的感受,心里无意识就拉近了和谢晏的距离。
  她仰起头,揪着谢晏的袖子轻摇:“我腿麻了,你拉我一把,李大哥。”
  这是从她口中第一次叫出这个称呼,嗓音清脆,暗含亲近,谢晏愣了一下,才想起他上次随口说了个“李晏”。
  蓟云桥借着谢晏的力道一鼓作气站起来,跺了两下脚,嗞,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差点软倒在谢晏身上,还好她坚持住了。
  她和外面那些投怀送抱,借此争宠或碰瓷的人不一样,真的。
  就在她努力绷住龇牙咧嘴的夸张表情时,感觉到一股和缓的暖流从背上传递到四肢百骸,瞬间经脉畅通,一口气能跑五百米。
  她目瞪口呆地看向谢晏从她腰间撤回的手,世界观被刷新了一回,居然有内力啊这个世界!她想起刚才皇帝那惊人的轻功,将将反应过来。
  眼馋地盯着谢晏的施展内力的手,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酱焖猪蹄,请问她这个年纪练功还来得及吗?
  这个世界不是武侠世界,只有少数人可以练成一点内力自保,像什么武功绝学,不存在的。
  谢晏向蓟云桥耐心地解释,对她不死心随口抛出的各种异想天开的功夫,又好笑又好气。
  他曲起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真没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功夫,我倒是可以教你一些强身健体的招式。”
  敲完,两人都觉得这个动作有点过于亲密了,看看天看看地,陷入一阵沉默。
  蓟云桥耳根有点热,但她觉得是刚才谢晏的输入的内力余威尚在。
  她清清嗓子,略过这一节不提:“我最近都在裁衣服可无聊了,你有没有办法给我找个有趣的,哪怕搬木头也行。”
  谢晏第一反应想起迟迟没有竣工的鸣和亭,说不定这个小宫女可以试试。他另一方面注意到她手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虽然大部分结痂了,看起来还是像被虐待了一样可怜。
  他不太想让一个女儿家做这种又苦又累还一不小心弄一身伤口的活,正犹豫着,看见蓟云桥歪着头,眼底溢出信任又期待的光芒,狠狠心答应了。
  “我这里有一个也许适合你。陛下让我负责监督鸣和亭的重建。当年□□找了天底下最好的工匠为当时的皇后修建了这座亭子。技艺高超,屹立百年,陛下惭愧没有维护好它,命我等修复。但是当年的图纸没有留下,想原样重建有些困难,工人现在都眉头不展的,你有办法解决吗?”谢晏试着和她提,其实也不抱希望。
  蓟云桥眼睛一亮,我看家本领啊!
  “我可以的!我,咳咳,我行!”说太急了,蓟云桥一阵咳嗽,终于要摆脱苦守清和宫的苦日子了吗?
  “我上次仔细看过了,我图纸能画出来!有些高难度的局部零件我也能做出来。你想想陛下有什么爱好,想加新的功能我也能琢磨出来的!相信我!”
  蓟云桥一边像应聘者一样积极推销自己,一边不着痕迹地拍最大老板的马屁。
  “陛下只是下朝之后喜欢来这里看看湖,没什么特殊要求。你按原样建就好了。”谢晏怕她有太大压力,睁眼说瞎话补充道:“不是完全一样也没什么关系,陛下看不出来的。”
  “保证还你一个原模原样的!”蓟云桥信誓旦旦。看在你对我这么好的份上,我额外给你加点别的惊喜。
  谢晏:“那行。你明天和管事的嬷嬷说一声,就说是三元公公暂时调你来做些别的活,她会放行的。”
  蓟云桥:“你能给我找一套小太监的衣服吗?不然我一宫女混在一群大老粗里面太奇怪了。”
  谢晏:“行。”
  蓟云桥是一路抱着崭新的太监蹦着回去的。
  第二天,蓟云桥给自己画了个中性偏锋利的妆容,顺便抹点东西,把皮肤弄黑了两个色号。嘿,还挺适合。她敢保证原身没这么往脸上折腾过,而且过了好几年,应该没人记得她的容貌了。
  她满意地对着镜子,捏着嗓子,阴阳怪气道:“顾苏公公。”吓得刚进来的蓟梳一个手不稳把脸盆翻了。
  她转过头,看着蓟梳打过照面后花容失色的脸,打趣道:“小梳儿,不认识本公公了?”
  蓟云桥在一群木工中间,个子娇小,肩膀单薄,小腰掐得细细的,不盈一握,偏偏还口齿伶俐,头头是道。
  “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来这边指手画脚!这也说不对,那也说要拆,别以为你是三元公公带来的人就怕你,全京城最好的木工都在这里,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什么一二三出来,就卷铺盖滚蛋吧!”
  原先的管事被蓟云桥抢了位置,心里窝火,嘴上毫不留情。本来工程遇到瓶颈,迟迟无法较差,心里头就急,上头还派了个油头粉面的小太监来,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小孩能懂什么?管事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对啊对啊,不行别瞎指挥!”旁边的工人附和,甚至做出驱赶的动作。按照这位新来小太监的意思他们岂不是做了很多无用功,且还得拆,谁心里都不乐意。
  “陛下,这……”三元请示陛下,顾姑娘被这么为难,陛下不会不管的。
  “无妨,朕相信她能解决。”谢晏伫立在御花园的高阁上,明黄的龙袍被风猎猎吹响,胸前的五爪金龙锦绣威严,收起和蓟云桥相处时的和颜悦色,整个人看起来凛若冰霜不可侵犯。
  从镂空的窗户望去,鸣和亭的景象尽收眼底。
  他看见蓟云桥被一堆人围着,讽刺着,与他不过是一句话就能解除困境,但他不能,若是这小小的问题也无法靠她自己解决,又怎么可能扛得起后续种种繁重的责任,让工人听命于她,而无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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