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隐隐觉得漏了什么,但这个感觉一闪而过,蓟云桥没有抓住。
有不怀好意的小妖精上门找茬,蓟云桥本想找件好衣服,让这个皇后看起来不那么寒碜,结果吞了一肚子疑问,她也没心情了。
大方给她参观呗。反正丢的是谢晏她家皇后的脸,四舍五入就是丢谢晏的脸了,蓟云桥灌了一大口白凉水,鼓起腮帮子愤愤地想。
日头渐渐移到正当空,一个宫女提着食盒缓缓挪进。蓟云桥能扛着两个跑的食盒,对她来说挺重的。
蓟云桥就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只留一条细缝,看她没什么耐心地把清汤寡水的午饭摆上桌面,碗筷碰撞乒乓响,跟扔着玩似的。一边摆一边打量蓟云桥,手里的汤都洒出来不少。
“你瞅本宫做什么?”
蓟云桥冷不丁一出声,那宫女和她一个对视吓得直接把碗甩了。
蓟云桥有点心疼午饭,但这时候她不能表现出来,忍住,忍住,那只是一碗白菜汤而已,想想你昨天喝的鸡汤,可比这美味多了。
啪!瓷碗碎裂的声音好像开启了某个开关,那宫女瞧着自己裙摆上溅了半身的汤水,难以忍受地倒竖眉毛,白净的鹅脸蛋一下子扭曲起来。
“哼!鸠占鹊巢还把自己当皇后?小心今晚中秋宴过后清和宫就要易主了!和你那小婢女住冷宫去吧!不如现在就收拾好包袱,未来的皇后看你这么识相,以后日子也能好过点。”
“你这么着急,不会是陛下的哪个暖|床小婢想要出头吧?”蓟云桥波澜不惊淡淡反驳,把小宫女气坏了。
小宫女大概是头一回让人这么刺激,一挥手就把桌上的碗筷全掀了!
蓟云桥有点生气了。
第11章 戒严
她的午饭!蓟梳的午饭!全没了!
蓟云桥原本还觉得谢晏的眼光挺好, 看这女子的样貌、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好, 举手投足间也像是受过正规教养的, 没想到一句话就让她原形毕露。
“你怎么敢和把我和贱婢相提并论!”还没等蓟云桥说一句话, 那女子尖叫着喊出来, 嗓音飙高, 歇斯底里, 惊飞了树上的燕雀。
蓟云桥捂了捂耳朵,有点受不了女高音。前后不到一分钟,情绪波动之大令人叹为观止, 有毛病吧?
“哦?那你是哪位,抱歉,本宫只记得几个一等贵女, 对你还真没什么印象?蓟梳, 你认识吗?”蓟云桥看出来了,她先入为主错怪谢晏, 这不是哪个宫的婢女, 是哪家小姐借着这两天中秋宴混进来了。她舒展下手指头, 她这个尸位素餐的皇后今天就开个工, 替谢晏管管后院, 什么阿猫阿狗都敢钻进来。
“奴婢也不认识。”
“我是尤语, 你个反贼之女也敢在我面前嚣张?”鱿鱼姑娘瞪圆眼睛,一副天下谁不识我的狂妄。
“鱿鱼?是御膳房里养着一大缸的那种吗?”蓟云桥故意曲解,捂着嘴巴憋笑。
“你……你这个恶毒女人!我父亲乃是当朝礼部尚书, 岂是你能随便侮辱, 明天我就叫爹爹奏你一本,你这种人还霸占着后位简直是陛下的耻辱!”
两句话套出她的身份,蓟云桥目的达到,脸色一肃,坐直身体。
“朝臣之女,擅闯后宫,意图不轨;身无品级,竟敢对着一国之母大呼小叫。虽然本宫不能出这清和宫,但要记得,陛下可没夺我的凤印!别的本宫管不到,眼瞎撞到清和宫里边来的,就别怪本宫按宫规处置!”
蓟云桥的长相,最适合这种威严的表情,眉毛修得再锋利些,怕是能上阵杀敌。
“蓟梳,你说该怎么罚?”蓟云桥慢条斯理地接过蓟梳的湿帕子,擦了擦被溅到的污渍。
“回皇后,该打三十大板,送出宫外。”蓟梳大着胆子道。
“清和宫劳力不足,工具稀缺,本宫就亲自动手了。”蓟梳一把抓过她的双手剪在背后,然后便没有动作,她的本意是吓吓她,毕竟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鱿鱼姑娘挣了两下没挣脱,皇后的手就像铁镣拷一样纹丝不动,她有点慌了,她本以为蓟云桥还是小时候那个看见她就绕道的小女孩,谁知一转眼变成可怕的母蝎子,蛰得她动弹不得。
“你就不怕动了我陛下治你的罪吗?”
“只要你不出去嚷嚷,谁知道呢?你要是敢往外说也可以,只是到时候你爹的乌纱帽还保不保得住就难说了。”蓟梳凑到她耳边提醒,“女不教,父之过。而本宫完全是按规矩办事。”
大概是这句话让她猛然意识到今日不是地位的比拼,而是力量的决斗。反正她不敢往外说,皇后也没处说……想到这里,她骤然曲起膝盖,往蓟云桥小腿狠狠地蹬了一下。
宫女的鞋底硬邦邦地凸起一块正中小腿的腓骨,蓟云桥疼得踉跄了下,手上也松开了钳制。
大意了,没跟女人撕逼过的蓟云桥懊悔不迭。
尤语猛冲上来抓蓟云桥的脸,蓟云桥忍痛闪身避过,地上汤水湿滑,加上宫女鞋子不合脚,鱿鱼姑娘没有刹住脚,径直撞向桌角,撞飞桌子倒在地上抽搐,和白菜汤滚到一起,变成了鱿鱼炒白菜。
“啊啊啊啊--你根本不是蓟云桥!她以前看见我就躲,怎么敢打我!”尤语疯了,开始口不择言大吼大叫。
蓟云桥真是气笑了,我刚才碰到你了吗?
事情变化地太快,蓟梳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会儿倒是跟上了。
“奴婢想起来了,是尤大人家的小姐,不知道为什么从小一见小姐就大叫大吼,小姐嫌她聒噪,看见她就躲。”
“她对着别人的时候也这样吗?”蓟云桥问。她可别摊上了奇葩,还追到宫里来。
“以前刘家的小姐偷偷说过,她人多的时候不会,但只要大人不在,和小姐妹们在一起就会这样。”蓟梳小声补充:“特别是有姑娘穿的比她好看的时候。”
原来是养歪了心思不正。以前蓟家风光,蓟云桥吃穿用度都远超同龄人,难怪被列为头号靶子。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啊!都这么久了,还得巴巴跑到宫里瞧瞧她的落魄样子才甘心。
地上的尤语见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地交谈,内心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出来,仿佛被大庭广众下扒了衣服,当下气得嘴唇咬出血,跑了。
尤语她爹尤水清,是地方上来的官,在京城遍地皇亲国戚的地方属于家产不丰型,初时为在京城里站稳脚跟,汲汲钻营,处处拜访送礼,还就把主意打到唯一的女儿身上,让她去参加各种世家小姐的聚会,与她们交好。
尤语天生丽质,在小地方被人捧惯了,一身骄纵脾气,骤然伏低做小,而且那些小姐们各个比她衣裳靓丽家世优渥,巨大落差之下,一双烟波杏眼都快红出血。
父亲功利,母亲短见,尤语这个人既蠢又精,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没帮上她爹分毫,反而动不动与人大撕大扯,弄得其他小姐都避着她走。不过她也聪明,从不在人前闹事,柿子都挑软的捏,那些不爱说人坏话的小姐是她发泄的好对象。她最爱看的就是高楼大厦倾,贵女变庶民。
比如,原来的蓟小姐。
尤语衣衫乱糟糟地跑出大门,墙角缩着个被抢了身份的送饭宫女,莲枝,她一脚踢在宫女膝盖,杏眼通红:“看什么!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莲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去看。她第一次感受到后宫没有一个掌权人的悲凉,这些朝臣之女对着她们这些宫女撒野,却没人能压制她们,刹刹气焰。她也不敢反抗,因为谁都说不准哪天陛下填充后宫,就把她给选进来呢。
莲枝想起清和宫里边的皇后,这些年大起大落,却从不曾为难过宫女,蓟家最盛时,她去送饭也是好言相待。她喉咙里涌上涩意,不禁有点同病相怜。
尤语看着宫女头低得只剩一个后脑勺,突然就笑起来,细细的嗓音阴恻恻的,莲枝打了个哆嗦。
“今天多亏你,我才能见到多年的好姐妹,这个玉佛你拿着,就当是我的谢礼,往后啊,多多照顾她。”尤语笑里藏|毒,从脖子上取下红绳,无视小宫女推拒,直接揽在她脖子上。
“皇后刚才和我说最近嘴里乏味,不太想吃东西,你这往后三天都别给她送饭。”不是力气大吗?没吃饭看你还行不行。
莲枝倏然瞪大了眼睛,积攒的眼泪簌簌流成行,她不断磕头,嘴里怯喊着:“不行的不行的……”
三天不给皇后吃饭,那……那还有的活吗?
“不行?”尤语声音一厉,“那你偷了我的玉佛怎么说,这样吧,你就今晚和明早不送怎么样?”尤语只得降低要求,这贱婢一直不同意她也拿她没办法,就像蓟云桥说的,她不敢闹。
莲枝已经吓呆了,只敢点头。
尤语满意,找地方换了衣服去和她娘会合。
礼部尚书尤水清,墙头草四处摇,这些年混出头了负责这次中秋宴,此次谢晏邀请附属国的几位尊贵客人赏月,颇为重视,顺便请尤夫人看看,整漏补缺,其实就是相当于个随便逛逛的“顾问”。
尤语这两天缠着母亲,跟着她进来宫里,帮忙打点女眷的休息场所。尤夫人联想到万一在这宫里碰上皇帝,在看上眼了,那她女儿可不就是入主后宫第一人?便松口同意,丝毫不知她宝贝女儿借着如厕干出什么事情。
蓟云桥前几天还调侃她穿成皇后一回不容易,却连见识宫斗的机会都没有。今天一场就让她整个人心累地不行,她不够狠,就会吃亏。一只鱿鱼就让她因工负伤,明天来只霸王蟹可怎么办。
小虾米就应该和小虾米一起生活,相亲相爱。
蓟梳扶着蓟云桥回寝殿里躺着,她小心卷起裤脚,看见白皙的小腿上高高耸起的一个乌青带血的肿块,拳头大的面积,十分吓人。
蓟梳当即就哭了:“是我没用,没有拦住她……”
蓟云桥盯着小腿看了三分钟,眼见它越肿越高,颜色从中央开始变得紫黑骇人,急忙躺平把脚小心搭在枕头上,不敢再看一眼。
蓟梳伺候着她脱下外衣,只留一件中衣,掖好被子,然后在宫里找药,结果当然是没找着。
腿上传来钻心的疼痛,蓟云桥望着床帐顶部的破洞来分散注意力,一只花绿母蚊子从洞里飞进来,嗡嗡不停,蓟云桥被吵得心烦,奋起身一拍。
“啪!”蚊子逝世。
“嘶——”蓟云桥倒吸一口冷气直至肺活量极限,疼死她了!
她生无可恋地躺回大床,抚着扁扁的肚子,总结人生:一、不能心太软。二、外面吃得好不是小康生活,家里要有余粮才是。
宫里来来往往的人多,她不能冒险出门觅食,那些朝臣王公的家眷认识蓟云桥的概率太高,她受伤了跑都来不及。再说,她还能找谁要吃的啊,还不是谢晏,他今天一定很忙,偶遇不到的。
清和宫里有个小炉子,前阵子蓟云桥高烧时专门用来炖药的。蓟梳摇着扇子轻轻扇火,上面加热着一个大鸡腿!
是昨天晚上蓟云桥给她带回来的。她思量着主子明天不出门,只有送来的饭食,所以她没吃,偷偷留着给主子今天吃。
没想到真用上了。蓟梳抹了一把眼泪,主子她没做错什么,却被欺负得太苦了。
主仆俩眼巴巴地盼着晚饭,等到昏鸦飞过,月升东山,依旧没等到。
蓟云桥喝水充饥:“肯定是那只臭鱿鱼使了什么把戏。”
但她今晚真的不敢出去,她还没到为了一口饭赌上性命的地步。突然外面脚步匆匆,伴随着洪亮急促的皇帝口谕“皇宫戒严,禁止走动”。
这是发生大事了!
蓟云桥和蓟梳面面相觑,幸好,幸好今天一天都在清和宫里。
庆幸过后,蓟云桥又有点担忧,她无意识绞着床单,心里祈祷不是谢晏出事,连tui'shang
第12章 中秋宴
第二天一早, 清和宫的大门便被大力敲开, 说好听点是敲, 其实就是和你打声招呼, 毕竟清和宫大门的开闭主动权并不在里面的人手里。
御林军鱼贯而入, 在正殿之前罗列两排。萧瑟的宫殿, 庄严的盔甲, 组合在一起带出了点肃杀之意。
宫里头出了事,谢晏把此事交给李松舟全权负责,可见他并不信任尤水清。尤大人一听闻出了事吓得面如土色, 高呼圣上请求戴罪立功,谢晏驳回,让他回家呆着, 必要时配合审讯。
李松舟忠于陛下, 并且由于之前科举被拦之故,并不喜欢蓟家人, 甚至说得上厌恶, 但他表面功夫做得好。案子没有头绪, 宫中相关人员都要审问一遍。此事不涉及皇后, 只需常规问询问, 李松舟本可以直接坐着听属下汇报成果, 但他深知陛下的态度,便端着和煦的微笑亲自来了。
“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李松舟俯身下跪,以第一次拜见皇后的大礼。
蓟云桥来这边第一次受如此大礼, 还有点不习惯, 她看出这个人眼里的冷漠,但表面挑不出错处就很难得了,她有自知之明。
“昨夜发生何事了?”蓟云桥等不及开口问,她前世看过的电视剧都在告诉她皇帝是个高危职业。她一晚上都在担心谢晏,是不是遇刺客了?好好的中秋宴是不是混进了什么人?有没有事?尽管理智告诉她昨夜的动静其实够不上皇帝遇刺的级别。
她在这个世界举目无亲,四顾茫然,谢晏是她唯二放在心上的人。
“娘娘放心,没有大事。微臣只问两个个问题,不占用娘娘的时间。昨天娘娘可有出门?可曾看见什么可疑的人?”李松舟觉得自己在问废话,一个禁足的皇后要是能回答出第二个答案,离真正被废也不远了。
“不曾。”蓟云桥回答得理直气壮。要是换一天问,她就得上演技了。
“那微臣便不打扰娘娘了,微臣告退。”李松舟说完便要离开。
“慢着!”蓟云桥站起身,凤眸微锋,“本宫还有话要问你。”
李松舟抬头去看皇后,那不怒自威的神情竟有三分像陛下。
“请娘娘明示。”
“昨夜究竟发生何事,可与陛下有关?”
“天下何事与陛下无关?”李松舟耍了个嘴皮子,看得蓟云桥想按着他的头把话都倒出来,“昨夜陛下宴请各国来使,宴会进行到一半时,车岭国的皇子妃突然中毒,险些丧命,至今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