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帝——小文旦
时间:2021-10-25 10:04:54

  谢晏中秋宴的目的是希望各国互通有无,促进邻国福泽,造福百姓。因此各国都带来当地的特产,当然,不是那种市井随处可见的土特产,而是一些皇室专供的上等品。
  比如车岭皇子带来的莲楹果,浑圆火红,只生于车辚境内最高的一座雪山,口感清甜,汁水留香,有延年益寿之效,只供皇室,每年违抗禁令的偷采者数不胜数。莲楹果生于雪山,保存之法也较为苛刻,需用冰雪密实覆盖,否则衰败迅速。
  车岭皇子大方地带了一箱过来,路途遥远,不知冰块换了多少趟,才到大宣。皇子妃素来喜爱此果,对它的保存、食用之法颇有心得,便负责此次运输。
  宴会开始前,这些离不开冰的果子才开始解冻,红彤彤的摆了一盘,煞是可爱。皇子妃担心离冰时间太久,还在中间垫起一个碟子,上面置一块切割得千面玲珑的冰块,冰块晶莹剔透,里头冻着一颗卖相最好的莲楹果,红艳艳似冰中燃火。冰块不断融化,冰水顺着中间高边缘低的碟子流下,滋润盘中果,保持新鲜。
  谢晏还尝了一颗,确实不错,夸道:“物华天宝,灵气养人。”
  尽管是好东西,但大家也就端着姿态意思意思地品尝,然后天上有地下无地互吹一番。开局过后,这盘果子便回到皇子妃面前。
  “陛下和其他人并未中毒,只有皇子妃一人,但也不是剂量问题。”李松舟点到即止,“太医验过最初食用的人完全未中毒,顶上流下的冰水也无毒,因此只可能被人中间下毒,只是宴会监视严密,千人千眼,到底是何人如何下毒,微臣还未有头绪。眼下车岭皇子大发雷霆,一定要陛下给个交代,微臣时间不多,还请告退。”
  “知晓如何下毒,才能有所指向,你如今毫无线索,怎么查?”蓟云桥指出,“其实在你心里也认为中间被人下毒的可能性不高,宴会开始,那盘果子经手的人都是大宣的侍从,众目睽睽之下,既无动机,也无操作可能。”
  李松舟惊愕,皇后三言两语就道出他心中所想,他不禁屏息以待,他直觉接下来的话一定是破案的关键。
  “那么剩下的不可能就是唯一的可能!”蓟云桥站得有点累,小腿完全未消肿,痛感强烈。加上一天未进食,她眼前快冒金星了,她只能坐下喝一杯水垫垫肚子。
  李松舟正焦急,发现皇后突然停了,他一愣,发觉自己刚才对皇后诸多敷衍不敬,皇后此时吊着他也是应当。于是他端正态度,语气诚恳:“卑职愚钝,恳请皇后指点迷津。”
  蓟云桥不知道为什么她喝口水的功夫,对方态度就诚恳了很多。她也不在意,她心里想的是帮谢晏解决这个麻烦,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假使一块冰,它分三次冻成,里层冻好之后,外面抹上一层剧毒,最后再冻上一层外壳。李大人,你说会怎么样呢?”
  李松舟眼前一亮,茅塞顿开:“这样,它初时流下的水便无毒,而中间水层带毒,等到抹上的毒被流刷干净,之后便毫无痕迹!”
  此人必定有一定身份,熟悉皇家宴会流程,待开场之后,大家讨论正事,食物便乏有人动,而她清楚皇子妃的喜好吃莲楹果这一点,便巧妙地让毒在皇子妃食用的时间流出来。
  冰块不可一日制成,因此负责此事的皇子妃身边人嫌疑最大。宴会各国上层人物集聚,为了不制造更大的麻烦,此人必定也在场上,以便随时叫停。
  蓟云桥接着说:“皇子妃身边有小丫鬟的话可以查查。”
  李松舟走出清和宫的时候,有点恍惚,蓟家的女儿,果然也非池中物。皇后的气势、智慧不容小觑,如若,如若她当初选择支持蓟开川……
  如此之人,放在后宫,李松舟突然既理解又不理解谢晏了。
  蓟梳在一旁欲言又止,皇后和李大人讨论的案子她插不上话,也听不懂。她看了看日头,今天送早饭的宫女又没来。
  “主子,清和宫都一天没人来送饭,往日咱们有苦只能自己吞,可是今天李大人来了,主子为何不请李大人帮忙查查……”这话她换个时候不敢说,但今天,皇后帮他解决了大麻烦,李大人要是愿意帮个小忙,她们就可以出口恶气。
  蓟云桥水喝到一半,悔恨得差点呛死。
  她真是饿昏头了!怎么就没想到。不过,若这个李大人是个有良心的,或许还有机会。
 
 
第13章 真相
  李松舟锁定皇子妃的贴身婢女, 单独审讯, 那婢女第一次跨国作案, 心理防线不够坚固, 被唬了几句就如实托出。
  原来是车岭国皇子的侧妃嫉妒皇子妃一直受宠, 此次更是破例跟着出使大宣, 妒火烧红眼, 便起了让她有去无回的歹毒心思。
  她拿婢女的父母家人做要挟,按她的计划对莲楹果动手脚。以防事态不受控制,她还吩咐婢女, 若是毒水流出时有其他人想动莲楹果,便假装馋嘴,先行吃下果子, 用自身中毒迹象来警醒他人。到时婢女死无对证, 这口锅不是大宣背,就是皇子妃背。
  心如蛇蝎说得就是这种人。
  幸好皇子妃被大宣的美食吸引, 桌上陈列的山珍海味尽尝了个遍, 凑巧有一味食材与该毒相克, 缓解毒性, 不至于丢了性命。
  下午时案件已经眉目清晰, 既然是车岭皇子的家事, 大宣便也不好插手,只派了最好的太医随时关注皇子妃的症状,允许他们在宫内住到皇子妃好转。
  李松舟善后时又经过清和宫门口。高门紧闭, 锁住一院荒凉, 案件已经结束,他是外臣,已经没有资格再踏入清和宫。
  他上前恭敬地轻扣三下门,在门外作揖,朗声道:“车岭国皇子妃中毒案已经水落石出,多亏娘娘指点,卑职感激不尽,愿娘娘凤体安康福寿千秋。”
  蓟云桥让蓟梳注意着门外的动静,蓟梳坐在门后左等右盼,终于等来了,她高兴地蹦起,清了清嗓子道:“李大人留步,娘娘有话要说。”
  蓟云桥听见声音也从屋子里一步一步挪出来,她这小腿的伤没太医还真不行。
  “本宫这也有一件案子想让李大人帮忙查一查。可否?”
  李松舟疑惑,足不出户的皇后还能有什么事?凤冠丢了?
  不怪他这样想,他家大事精明小事迷糊媳妇儿,每次惊恐地找他告状家里进小偷,不是镯子没了就是簪子丢了,而且次次证明只是她忘记放哪儿。然而,下一次依然如此。
  “娘娘请讲。”
  “本宫已经三餐未见清和宫的送饭宫女。前两天,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假装送饭宫女,闯进清和宫,令本宫受伤。事关宫中治安问题,本宫不敢懈怠。此事就拜托李大人了。”
  “微臣一定彻查。”李松舟心里惊涛骇浪起伏不定,居然有人敢饿皇后一天,还对皇后出手,他有一瞬间怀疑是陛下的旨意。但他马上否决了这个想法,陛下清风伟正,要处置皇后不用一句话,且还会有很多人支持,必不会使这种手段。
  他本想问皇后严不严重,要请太医否,话未出口便吞回肚子里,他没有权利管这些事情,还是早早调查清楚回禀陛下,一切有陛下做主。
  要查这件事情太简单,送饭宫女抓过来还没问两句,她自己就倒豆子似的全说了,还拿出尤语的玉佛当证据。
  鱿鱼小姐一定想不到,她拿来威胁人的东西反过来变成抵在脖子上的尖刀。
  李松舟派人分别询问皇宫门口的守卫和尤府的下人,得到尤夫人前两日确实带着一个婢女进宫,下人证实那玉佛是小姐的贴身物品。
  李松舟把这些情况如实禀明谢晏,包括皇后是如何帮他破案、拜托他查案、尤小姐又是如何无法无天。
  彼时,谢晏正在写奏折,听闻此事,久久不言,直到毛笔上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晕染开一个大墨团。
  他想到了当年郊外狩猎,因为蓟开川的有意无意,让他在猛兽出没的山上困了三天。
  但过去的终究过去,皇后何其无辜,他饿过,知道挨饿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愣住是因为李松舟描述里的蓟云桥的智慧大胆和他的认知差太多了。无论是为了拒绝为蓟开川做事而装傻,还是为了能在深宫里生存而故意藏拙,细数这些年,终究亏待她了。
  “三元,传令下去,皇后所有吃穿用度比照妃嫔标准,若有克扣,严令处置。再给清和宫安排两个丫头,派个太医过去看看。”谢晏想了想,补充道,“把宛丘献上来的月饼送去清和宫。”
  “尤水清教女无方,朕给他放三个月假,好好教导女儿。尤语意图谋害皇后,朕念在尤大人膝下无子,从轻处罚,尤语禁足佛堂五年,向佛祖好好忏悔!”谢晏冷笑,把朕的后宫当成自己家后花园,来去自如,皇后想踩就踩,当朕不存在吗?
  “礼部尚书一职由周虞暂代。”
  他正好被尤水清天天带头念叨的选妃之事烦到头疼,仗着家里有个未出嫁的女儿,就差直接说我女儿国色天香贤良淑德堪当国母,如此货不对板,简直要治个欺君之罪。
  不如朕宫里的小宫女。
  谢晏想。
  吃饱喝足,腿上也顺利敷上药的蓟云桥打了个喷嚏。
  蓟云桥这次也算因祸得福,这场中秋宴几方人兵荒马乱,唯独她,躺在床上,新来的宫女轻手轻脚地收拾,生活美滋滋。
  尤水清家可算翻了天,原本被勒令在家等消息的他战战兢兢,生怕皇子妃中毒和自己办事不力有关,打听到完全是车龄国内部人惹出的祸,一颗心刚落回原位,又爆出他女儿谋害皇后的事。
  尤水清瞬间天地灰暗,他的官宦生涯,完了。
  他抖着嘴唇质问尤夫人为何把尤语带进宫,尤夫人比他还慌张,完全说不出话。下人把尤语带上来,他一个巴掌甩过去。
  尤语这两天心情好,进来时还带着笑,毫无防备迎面一掌,被打得偏过头,鬓间珠钗落地声声清脆,回过头嘴角溢出血,可见是打得狠了。
  她不可置信道:“爹!”
  尤水清怒不可遏:“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加害皇后!咱家都让你给害了!”
  尤语死不承认:“我没干!你不能冤枉我。”
  “陛下都下旨了你还嘴硬,那你的玉佛去哪了?”尤水清把圣旨丢给她,心里还有一丝窃望,可惜他的好女儿注定要让他失望。
  “蓟云桥!她是不是和陛下告状了?这个蛇蝎女人!爹,你不是说要上奏陛下废了她吗?为什么她还能见到皇帝! 尤语抖着手把圣旨一字一句看了三遍,眉目扭曲,仿佛市井泼妇,“蓟云桥你为什么不直接饿死!”
  “她们凭什么过得比我好……凭什么……”
  尤水清第一次见女儿发狂的狰狞面容,和以往大家闺秀的样子相去甚远,他忽然懂了这些年被他一直忽视的细节。
  家里新来的美貌丫鬟过几天脸上总会添点伤,品级比他高的大臣之女从来不邀请尤语……
  罢了,罢了。
  他从一开始就不该让她去接触那些世家小姐。
  “把小姐关进佛堂,五年内不得踏出一步!”
  尤夫人总算从惊惶中清醒过来,抹着眼泪哭嚎:“老爷,五年后语儿都大了,还怎么说亲家,你不能关她五年……”
  尤水清被这一对蠢母女气得脸都白了:“陛下下旨,她名声早毁了还惦记着说亲家!”
  蓟云桥最近,沉迷养伤,醉生梦死,好久不曾在鸣和亭出现。
  她掐指一算,再不去,谢晏可能要派人寻她,那她好不容易骗来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其实就是她呆不住清和宫,美食美酒虽迷人,终究不是她的心头好。刚偷偷摸摸地出清和宫,就看见三元公公领着人往衣尚坊走,看样子是去找她!
  呸!她这乌鸦嘴。
 
 
第14章 惊险
  只要在三元进去之前拦住……蓟云桥观察一番地形, 她嗒嗒嗒下台阶, 跑到下一级宫道, 三元在上面不疾不徐走, 她在下方以逃命的速度狂奔。
  鞋子与地面碰撞发出厚重的闷声, 怕引起上边的人注意, 蓟云桥一边跑一边脱下鞋子, 捏在手里,仿佛是个手握接力棒的冲刺运动员,在拐弯处还来了个急刹。
  她跑到了衣尚坊的另一侧, 穿好鞋子,沿阶而上,平复呼吸, 待转过墙角时正好与三元面对面。
  蓟云桥疾走几步, 赶在三元进门前俯身请安。别人见礼都低眉顺眼的,她倒是把脸仰得老高, 直视三元公公, 生怕他老人家看不清顾苏就在眼前。
  陛下要捂着身份, 当奴才的自然不能扯后腿。三元转向大门的脚尖不动声色地挪回向前, 面上乐呵呵道:“哟, 顾姑娘, 好巧。李大人让我见着你提醒一声,鸣和亭已经大部分完工,他让你有空过去看看。”
  陛下很久没见你, 你快过去。
  三元觉得自己的意思传达的很清楚。
  “奴婢遵命。”蓟云桥马上应承, 待三元若无其事地越过衣尚坊离开,仿佛只是路过,她才放下心来。
  一阵风灌过来,蓟云桥后背凉飕飕,连打了三个喷嚏,一摸才发现全汗湿了。
  她回去换上太监服,来到鸣和亭。在她的图纸帮助下,亭子已经恢复原貌,甚至看起来比原先更气势了些。
  一些木工功成身退,换了一批人,给亭子磨光刷漆,描金绘银。蓟云桥看着地上铺开的上等天然颜料,暗暗咋舌,她忍不住诱惑拿起笔刷蘸满朱红,登上架高的梯子,在一个亭角按记忆里的图案细细描摹。
  凤眸微敛,朱唇紧抿,素手执笔,周围的一切人都化作虚影,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一方亭角,上面飞着凤凰,庄严耀眼。
  她的身后是秋日高阔的蓝天,风吹起一片藏蓝衣袍猎猎作响,纤细的腰身在棉花般柔软的云朵和广袤的天空映衬下更显单薄,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卷进虚无。
  谢晏依旧站在那处高阁,极好的视力使他能清楚的看见她在凤凰身上描下一笔一笔绚丽火云。
  明明相距很远,谢晏却觉得,这一刻,她是站在自己身旁,并肩看尽天下。
  明明不过百尺,他又觉得顾苏离他很远,突然地出现,就像那只被农夫救起的鸟雀。
  突然,一根一人合抱粗的木头一个没放稳,从一堆将要运走的剩余木材顶端滚落,气势汹汹滚向蓟云桥三米多高的梯子,速度越来越快,撞倒梯子已成必然。
  “顾苏!”谢晏瞳孔微缩,几乎在木头松动的第一秒发现险情,但他离得太远,无计可施。下一刻谢晏从三层楼一跃而下,由于太心急还踉跄了一下,不等身稳,他就几步掠向鸣和亭,像一只急急回窝救火的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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