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令——耳东霁
时间:2021-10-26 10:02:33

  满脸络腮胡子,遮的瞧不见五官,正是刑部尚书派人四处抓捕的胡叔。
  绿袖上前,掏出一个瓷瓶,掀开盖子,放在胡叔鼻下。
  过了片刻,胡叔便打了个喷嚏,幽幽醒转过来。
  胡叔的记忆,还停留在客栈外。
  当时他原本已经逃出来了,见那些人又抓了戚如翡,便又想去救戚如翡,可刚转身,突然闻到一股香味,然后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便已到了这里。
  胡叔醒来第一件事,便想立刻站起来。
  却不想,刚起身就全身发软,整个人又猛地跌坐在地上。
  他这是中毒了?!
  “哪个狗东西,竟然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爷爷我,爷爷……”
  骂到一半,看到沈琢那张脸时,胡叔瞬间顿住了:“你,你……”
  沈琢没工夫同他说废话,言简意赅说了,张明礼今日在公堂上,指认戚如翡十一年前杀了他爹,以及他们无妄山上的土匪,在张父死后,将他们孤儿寡母驱逐出叶城的事。
  “放他娘的屁!”
  若说别的,胡叔没印象了,但李家村的张夫子一事,这辈子,他都不会忘记:“他爹是个什么狗东西!他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他怎么还有脸去告阿翡,他……”
  沈琢摁着眉心,打断他的话:“阿翡如今已被关进刑部大牢,不日便会三司会审,若你想救阿翡,就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我。”
  胡叔像被命运掐住了喉咙。
  他脸色涨的通红,却执意不肯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道:“三司会审又怎么样,老子这就劫狱去!”
  说着,就要挣扎着爬起来。
  他把戚如翡他们救出来之后,就带他们回叶城,往无妄山里一钻,天王老子也逮不到他们!
  却不想,沈琢毫不留情打破了他的幻想。
  沈琢道:“劫走阿翡逃回叶城无妄山,等朝廷派兵去剿匪吗?”
  胡叔骇然抬头。
  沈琢知道他们是土匪?!
  沈琢不想同他纠缠这个问题,只道:“十一年前,阿翡杀了张明礼的父亲,对么?”
  胡叔猛地一个激灵。
  沈琢便知道,自己猜中了,戚如翡当年真的杀了张明礼的父亲!
  可为什么,戚如翡却完全不记得这事了!
  沈琢从灯影后面走出来,居高临下看着胡叔。
  他一字一句问:“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40章 知晓  无论发生什么,阿翡都是我妻子……
  当年那事, 胡叔知道。
  但是寨主说过,要他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可偏偏,现在戚如翡又因为这破事, 被关进了牢里!
  胡叔又急又气,用拳重重捶地:“日他个仙人板板!早知道,当年我就该把那个小畜生一起宰了!”
  沈琢的耐心已经被耗尽了。
  他一把揪住胡叔的衣领, 厉喝道:“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子……”
  “无论发生什么,阿翡都是我妻子。”
  胡叔心下一惊:“你……”
  他霍然抬头,就见灯火下,沈琢一脸病态, 可一双眸子却亮的骇人,那里面却像是燃着一簇火,既能烧了那些腌臜污秽,又能温暖戚如翡的火。
  “无论当年发生什么, 阿翡都是我妻子。”
  沈琢看着胡叔, 又坚定重复了一遍, 这话既是他的态度,亦是他的承诺。
  胡叔煎熬了好一会儿, 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他咬牙道:“好,我告诉你。”
  毕竟要想救出戚如翡, 能靠的也只有沈琢了。
  沈琢这才松开胡叔。
  绿袖料想此事同戚如翡的隐私有关,便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胡叔坐在地上, 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这才开口:“既然你知道我们是土匪,那我就不瞒你了,这话还得从阿翡到山寨说起。”
  戚如翡是在无妄山长大的不假。
  但中途,她曾被人收养过一段时间。
  落草为寇的都是些大老爷们儿, 寨主觉得,将戚如翡和柳柳两个女娃,养在山寨里,总归不大好。
  毕竟她们长大了又不能也当土匪,而且日后还要考虑嫁人的问题。
  寨主思虑再三,决定把戚如翡和柳柳,交给普通百姓抚养。
  他挑了好几个月,最终选定了两家人。
  “一家是叶城双桃巷做豆腐的老刘头,他们夫妻俩老实巴结,一辈子没有孩子,还有一个,就是那老畜生家!”
  张明礼的父亲是读书人,屡考不中后,心灰意冷携妻儿回了祖籍叶城。
  叶城地处偏僻,村民们大字不识,见张明礼是读书人,便对他格外尊敬,且见他们夫妇俩不会做农活,平日里,还会给他们送些自家种的菜。
  张明礼心里过意不去,便主动说要教村里的孩子读书识字。
  那年月,百姓能填饱肚子已是不易,哪有闲钱让孩子读书认字,再说了,束脩和笔墨纸砚,哪一样不要钱,农户谁能买得起。
  村民自然不愿意。
  张父便挨家挨户劝说。
  说孩子读了书,日后才有机会走出叶城,还说他不要束脩钱,至于笔墨纸砚也用不上,让孩子们先在沙地上写。
  听张父这么说,大家立刻就同意了。
  毕竟张父收的是五六岁的孩子,这个年龄的孩子,帮家里干不了农活,有人不要钱上赶着教他们读书识字,傻子才拒绝呢!
  一时,李家村但凡有五六岁孩子的,不管儿子女儿,全都往张家送了过去。
  张父也全都收了。
  “那时候,这个老畜生在李家村的名声很好,兼之寨主打听到,他们一直想再要个女儿,但他媳妇儿身体好像有问题,不能再生了。寨主觉得,这人不错,便将阿翡交给他们抚养了,可谁想到,这人就是个老畜生!老畜生!”
  胡叔额头青筋迸的老高,双手握成拳,嘴里反复念叨着‘老畜生’,三个字,后面的话,他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刚才胡叔死活不肯说时,沈琢便隐约有了猜想,如今瞧他这样,还有什么明白的呢!
  沈琢眼睫下垂,在眼窝处落下一片阴翳。
  “寨主虽然将阿翡交给他们抚养了,但他终归还是不放心,过个十来天,他都要去看阿翡一次,每次我们一去,阿翡都会拽着我们,说她不要留在这里,说她不想像那些姐姐一样被教写字,她想跟我们回山寨里,那时候,我们以为,她是刚到张家不适应,便都没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胡叔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声音里带着哽咽,却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我跟寨主都没察觉到不对,而且那老畜生说,阿翡是刚到他们家不适应,若我们再这般隔三差五去看她,她会一直不适应,与其这样,还不如把阿翡重新带回去算了。”
  寨里自然不缺戚如翡一口吃的。
  但是寨主想让戚如翡在正常的环境下长大,最终还是答应了张父的要求。
  屋内灯火哔啵,照的沈琢眼底落满了霜雪。
  胡叔还在说:“后来到了阿翡生日那天,寨主想着,张家肯定不知道,便想着去告诉他们,然后最后再给阿翡过一次生日,可我们去张家之后,却看见,却看见……”
  那天的场景,胡叔到现在都还记得。
  他和寨主带着一堆山货,刚到张家时,便听到屋内传来,张家那小子尖锐的哭声。
  那是个午后。
  去张家学认字的孩子们,都被父母接回家了。
  他们听到尖叫声,立刻往屋内冲,一进去,就见戚如翡跌坐在地上,满脸血污,像一只落入狼群的羔羊,漆黑的瞳仁里全是恐惧,手上却紧紧攥着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是寨主送给戚如翡的。
  戚如翡还在寨里时,见所有人都有武器,便成日追在寨主身后说她也想要。
  寨主被缠的没办法了,便用一把断刀给她磨了一个小匕首。
  他们谁都没想到,戚如翡有一天,会用这把匕首杀人。
  不!那个老畜生不是人!他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畜生!
  沈琢没有像胡叔那样,用尽所有的脏话去骂张父。
  他只是静静站着,被宽袖遮住的手已攥成了拳,但他声音很稳:“后来呢?”
  “我们进去时,那个老畜生已经死了!”胡叔用袖子狠狠揩了一下眼睛:“我本来要杀了那个老畜生的妻儿!寨主不让!他说祸不及妻儿,只将他们赶出了叶城,然后把阿翡带回了山寨!阿翡回去当天夜里,便发了高烧,整整烧了三天三夜,再醒来后,她已经不记得在张家那段日子了。”
  这一刻,沈琢平日里觉得的奇怪的地方,一下子全有了答案。
  就算忘了,但身体还会恐惧。
  他的阿翡,明明那么聪明,却不识字;他的阿翡,每次看到他坐在案几后写字时,便会下意识离的远远的;他的阿翡,不爱裙装,练就了一身好武功!
  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在这一刻化作无数根尖锐的针,一瞬间全扎在了沈琢心上,疼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沈琢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去见阿翡!
  他要去见她!
  胡叔正抹着眼泪,突然见沈琢转身外走,立刻道:“你干什么去?”
  沈琢却不答,只疾步朝外走,他的声音都有些抖:“备车,我要去刑部。”
  去刑部?去见阿翡?!
  胡叔立刻爬起来:“等等,我,我也要去。”
  他踉跄去追沈琢,刚到门口,突然又闻到一股香气。
  胡叔心里暗道不好。
  他立刻屏住呼吸,却还是迟了一步,只骂了句,‘日你仙人板板’,便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孟辛匆匆备了马车,等沈琢坐稳,便立刻朝刑部赶去。
  从沈家到刑部牢房,只有一炷香的功夫。
  夜空似浓墨倾倒,刑部牢房门口挂着两盏灯笼,在夜色中发出惨淡的白光。
  马车刚停稳,沈琢便下来,径自朝天牢里走。
  狱卒哈欠连天过来,骂骂咧咧道:“夜里不探监,改……”
  话没说完,已被人一脚踹开:“滚!”
  其他狱卒见状,立刻抽刀要涌上来时,孟辛厉喝一声:“瞎了你们狗眼了,连大理寺少卿也敢拦!还不快带我们公子去见夫人!”
  夫人被关在这里的大理寺少卿!
  那就只能是沈家那位不可说的公子了,狱卒立刻合了刀,低眉哈腰在前面带路。
  顺着台阶下去,便是一条幽暗冗长的甬道。
  因这里是女牢,里面的犯人并不多,见狱卒领着沈琢经过,有人痴痴笑着,还有人在一旁求饶,“官爷,放了奴家吧,只要您肯放了奴家,奴家什么都依您呀。”
  狱卒一听这话,迅速将腰上的鞭子抽过去:“老实点!”
  一时间,顿时无人敢说话了。
  戚如翡原本都打算睡了,听到狱卒的脚步声,立刻爬起来,眯眼打着哈欠道:“怎么着?你们华京的牢里伙食这么好啊?晚上还管宵……”
  话说到一半,见狱卒领进来的人时,戚如翡瞬间杏眸撑圆。
  “沈琢,这大晚上的,你怎么……”
  戚如翡话没说完,狱卒打开牢门那一刻,沈琢已经扑过来,一把将她抱住。
  戚如翡懵了.
  大晚上的,这是闹哪出?!
  “阿翡!”沈琢紧紧抱着她。
  戚如翡脑子一片空白,难不成是自己做梦啦?!
  一念至此,她默默伸手,狠狠掐了……沈琢一把。
  沈琢原本酝酿了好多话想告诉阿翡,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戚如翡突然狠狠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那些话瞬间全被疼的没了踪迹。
  戚如翡手还没松,而是喃喃道:“难不成真的是在梦里?”
  “阿阿阿翡,不不是在梦里,”沈琢疼的脸色都变了,忙道:“真的是我来看你了,你你你先松手!”
  戚如翡哦了声,又骂道:“你大半天晚上来发什么神经?!”
  说着,便要将沈琢推开,可沈琢却不松手。
  “沈琢,你……”
  沈琢不想松开戚如翡,情急之下,他瞎诌道:“阿翡,有人在偷听。”
  戚如翡:“?!”
  不止有人在偷听,还有人在偷看呢!
  银霜趴在栏杆上,一脸呆滞看着他们。
  这让戚如翡有一种,她和沈琢是两只猴子的感觉。
  “不是银霜!”沈琢压低声音道:“六殿下一直派人在盯着这里。”
  戚如翡立刻就要向四周查探,却被沈琢将脑袋摁在他身上:“别乱动,我来是要同你说胡叔的事,不能让他们听见了。”
  一听到事关胡叔,戚如翡立刻不动了。
  她也同样压低声音问:“你找到胡叔了?怎么样?他说了什么?”
  见面前的两人不动了,银霜便怀疑,自己这是在做梦。
  像他们二当家那样的人,沈琢那个病秧子要是敢抱她,她能立刻把他打进棺材里!
  梦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银霜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又躺回了稻草垛子上,不一会儿,隔壁便传来了打鼾声。
  沈琢抱着戚如翡,轻轻嗯了声:“胡叔说,你七岁那年下山时,中途遇见了张明礼的父亲,欲对一个小姑娘不轨,你替那个小姑娘出头时,失手杀死了他。”
  戚如翡沉默了。
  这听着,确实像她能做出来的事,但是——
  她在沈琢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问道:“那为什么,我现在不记得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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