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姑娘,你当时只有七岁,七岁的时候,就算再勇敢,你都还是个小孩子,杀了人,自然是会怕的。”沈琢将戚如翡抱得更紧了:“胡叔说,之后你病了一场,就把这事忘了。”
是这样吗?!
戚如翡完全不记得了,但是胡叔是看着她长大的,绝对不可能骗她的。
他说是这样,那一定是这样。
戚如翡也没怀疑。
不过胡叔现在被沈琢找到了,戚如翡觉得,有件事她得跟沈琢坦白了。
“那个,沈琢,你松开点!我有话跟你说!”
沈琢不:“阿翡就这样说,我能听见。”
“咳,那什么,在来叶城之前,我其实是个土匪。”
戚如翡原本想故意吓吓沈琢,谁曾想,沈琢不但没被吓倒,竟然还摸了摸她的发顶:“阿翡好厉害。”
戚如翡:“……”
我觉得你对我这个职业有什么误解!
“不是,沈琢,你确定你听清楚了吗?”戚如翡不死心:“在没来华京之前,我是个女土匪,就是杀人抢劫不放火的那种。”
这个沈琢知道。
抢劫看心情,遇到有钱的人,就狠狠宰一笔,要是遇到穷人,还会给人家银子,曾经她还因此被人骗过银子,事后她追了那人二里地,把人家揍的鼻青脸肿。
至于杀人这个,沈琢也知道。
杀的都是十恶不赦的人,时不时还会抓官府通缉的要犯拿赏金。
但沈琢装作不知道:“阿翡抢的一定是奸商,杀的也一定是坏人。”
戚如翡:“……”
哥们儿,你这个反应也太不对了!
可还没等戚如翡发出抗议,沈琢已经又道:“毕竟我们阿翡这么好。”
这么好的姑娘,却受了那么的苦,即便如此,她却依旧灿烂而熠熠生辉的活着。
戚如翡觉得,自己被沈琢夸的有点飘。
为了遏制自己的这种飘劲儿,她立刻又说起了第二件事。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我有必要要告诉你!”
戚如翡语气严肃,沈琢这才回过神来:“什么?”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戚家的二小姐。”
沈琢:“……”
“当初钱嬷嬷找到我,确认我的身份,是因为半块玉佩。”说着,戚如翡从腰封里摸出半块玉佩递给沈琢:“就是这个。”
沈琢接过玉佩。
看到第一眼,便隐约觉得有些熟,将玉佩翻过来,果不其然,便见玉佩下端处,有一朵芍药的图案:“这是我们定亲的玉佩,我手上也有半块。”
“不是我们,”戚如翡叹了口气:“这枚玉佩,是柳柳临终前给我的。”
沈琢倏忽间攥紧玉佩。
所以柳柳才是戚家的小姐?!
事已至此,戚如翡觉得,她的老底已经被掀光了,也不差这一桩了:“柳柳小时候被寨主送给刘叔和刘婶养了,我隔三差五去看她,我们俩也会互换东西,有时候是戴着对方的东西玩儿,有时候是送给对方留个念想,柳柳临终前,把这枚玉佩交给我之后,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去了。”
所以戚如翡也不知道,这枚玉佩,究竟是物归原主,还是柳柳留给她当念想的。
戚如翡道:“说不定,柳柳才是将军府的二小姐,才是与你……”
“阿翡!”沈琢打断戚如翡的话,他将她微微拉开了些。
戚如翡不解看着他。
牢房里,灯火昏暗。
但却奇异的,照亮了沈琢脸上所有的温柔,和他眼里的坚定。
戚如翡看着沈琢慢慢俯身,目光与她持平。
戚如翡不解的眨了眨眼睛,沈琢轻轻笑开,伸手替她将肩头的枯草拍下,认真道:“阿翡,与我定亲的是戚家小姐,但我娶的人是你,无论你是不是戚家的二小姐,你都是我沈琢的夫人。”
戚如翡说不出来,这一刻,她是什么感受。
就觉得胸腔里突然涨涨的,有温热的细流滑过,明明沈琢与她择婿的标准南辕北辙,但是有那么一瞬间,戚如翡脑子里鬼使神差滑过一个念头:嫁给沈琢好像也不错。
这个念头,浮光掠影而过,迅速又堙灭了。
戚如翡回神,看到沈琢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当即就一巴掌挥过去:“说话就说话!你靠那么近干什么?!”
银霜被吵醒了。
她翻了个身,嘟囔道:“二当家,你们在我梦里折腾的轻一点啊!”
“阿翡,我……”
沈琢想上前,戚如翡却迅速朝后退了几步:“行了行了,事说完了,你赶紧滚吧,我要睡觉了。”
说完之后,戚如翡就径自爬上草垛子,面朝里躺下了。
戚如翡觉得,今晚的沈琢有点怪,她自己也觉得有点怪,竟然能生出好像嫁给沈琢也不错的念头,真是他娘的见鬼了!
不!沈琢这个病秧子绝对不行!
她戚如翡的相公,必须得打得过她才行!
沈琢不行!绝对不行!
沈琢被赶了出来。
一路上,他都觉得有些委屈,刚才戚如翡最后那个眼神,怎么似乎还夹杂着……嫌弃。
她嫌弃他什么?!
沈琢心不在焉走着。
身侧的孟辛开口问:“公子,接下来要回府么?”
沈琢这才回过神来。
他敛了脸上的神色,眼底滑过一抹戾气:“去张家。”
第41章 哑母 你就不怕天道好轮回么?
此时, 张家一片混乱。
沈瑜听说,是张明礼将戚如翡送进了大狱里,当即就来张家闹了。
张明礼是文人。
文人一向最重脸面, 被沈瑜这么指着鼻子骂,张明礼脸上顿时青白相加:“沈瑜!张某念你是丞相公子,对你再三忍让, 你不要得寸进尺!”
“小爷我就得寸进尺怎么了!”
沈瑜握着折扇,趾高气昂骂道:“张明礼!你他妈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瑜闹的动静太大,张夫人也出来了。
见到这阵仗,张夫人脸色吓的发白, 她今日没出门,是以并不知道,张明礼将戚如翡送进刑部大狱一事。
张明礼气的手都在颤:“沈瑜,你, 你……”
“我什么我?!”沈瑜打断他的话, 噼里啪啦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你不知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你也不知道,你他妈只知道恩将仇报!要我说, 戚如翡当时就不该救你女儿,合该让她被淹死算了!”
最后那句话, 说得就有些恶毒了。
张明礼再也忍不下去了, 怒吼道:“都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把他乱棍打走!”
“你来打啊!”沈瑜毫无惧色,继续刺激张明礼:“小爷我今天就站这儿了,你要是不打,你就是个孬种!”
张明礼气的活像得了羊角风。
小厮忙道:“老爷, 您三思,这可是丞相府的公子啊!”
“丞相府公子又如何!”
女儿是张明礼的软肋,再加上被沈瑜这么一刺激,张明礼丢了一贯的涵养斯文,夺过小厮手中的棍子,就要去和沈瑜拼命。
张夫人和一众小厮,死死拖住不让。
“老爷!”张夫人涕泣涟涟,又扭头去看沈瑜:“二公子,妾身不知我家老爷如何得罪了您,妾身代他向您赔不是,但请您慎言,稚子无辜啊!”
沈瑜刚才也是说秃噜嘴了。
毕竟他再混账,也不至于去诅咒一个小孩子,便不耐烦道:“小爷刚才失言,小爷没有诅咒你女儿的意思。”
可张明礼现在怒火中烧,哪里听得进去他的道歉,只一味想冲过去,和沈瑜拼命。
张夫人和小厮死死拽着不让,沈瑜偏偏还要站那儿挑衅,一时张府门前乱做一团,是以完全没人注意到,有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小爷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了!你要是敢来动小爷,小爷敬你是条汉子,你要是光说不做假把式,那……”
有人叫了声:“阿瑜。”
沈瑜扭头。
就看到沈琢从马车上下来,愣了一下:“你也是来找这个白眼狼算账的?!”
张家阖府人,这才看到沈琢。
沈瑜一口一个白眼狼,张明礼实在忍无可忍了,他冷笑道:“是,戚如翡救我女儿不假,可她十一年前杀了我爹,也是不争的事实!”
“放你娘的屁!十一年前,戚如翡才多大,她怎么就……”
沈琢打断沈瑜的话,他道:“沈某听闻,张老夫人约了我夫人今日来府上,想亲自向她道谢,如今我夫人在牢中来不了,我代她来受张老夫人的谢,张大人,带路吧。”
张家人全愣住了。
他们听过代什么的都有,就是没停过,代人受谢的,而且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众人面面相觑,都在等着张明礼拿主意。
张明礼也觉得,沈琢这个说话忒荒唐了些。
他冷冷道:“家母如今已歇下了,况且如今这种情况下,沈大人怕是不合适……”
“爹爹。”
张明礼话还没说完,身后响起一道软糯的女声,他刚转身,就被人抱住了腿。
是他女儿燕燕。
而在燕燕身后,张老太太正杵着一根拐杖,深一脚浅一脚朝这边过来。
张明礼立刻将女儿交给张夫人。
他快步过去,扶住张老太太:“娘,这么晚了,您怎么出来了?”
张老夫人打着手语:娘听见外面很吵,出来瞧瞧。
说着,见沈瑜一行人剑拔弩张,不禁又问:这是怎么回事?
沈瑜一脸惊讶:“这张老太太竟然是个哑巴?!”
张明礼不想让老母担心:“没事,就是同僚之间起了几句争执,娘,您早些回去歇着吧,这里有……”
“歇什么歇?”沈瑜立刻打断张明礼的话:“刚才你不说了,你娘已经睡了吗?她现在好端端的在这儿,你为什么不敢告诉她,你背着她干了什么好事?”
张母原本已经要回去了,闻言,又停下来,扭头看向张明礼。
张明礼恨不得堵住沈瑜的嘴。
他母亲身体一直不好,他原本想着,等刑部定了戚如翡的罪,再同张母说,让她高兴高兴的,毕竟当年是因为戚如翡杀了她爹,才害得他们母子这些年过得这般辛苦。
可被沈瑜这么一闹,只能现在说了。
此时又起了风。
张明礼念着张母身体不好,便打算扶她回府再细说,而沈家这兄弟俩,赶不走便只能将人一并带进府里了。
沈瑜正要跟进去时,却被沈琢一把拦住:“你在这里等着。”
“凭什么!?”沈瑜不干了,虽然今夜,他为戚如翡出气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瞧沈琢这架势,等会儿肯定还有好戏看。
沈瑜想跟着去看,沈琢没答话,只是朝沈瑜身后看了一眼。
“二公子,得罪了!”
几乎话音刚落,孟辛手刀已经劈在了沈瑜后颈上,沈瑜闷声一声,便晕过去了。
孟辛将沈瑜扛去了马车里。
沈琢则跟着张家人进府,一众人去了花厅。
张明礼见女儿在打哈欠,便向张夫人道:“你先带燕燕下去。”
张夫人欲带女儿走,沈琢却突然开口问:“你几岁了?”
燕燕脆生生答:“三岁。”
沈琢没再说话,视线却落在燕燕身上。
即便张夫人携女走远了,他依旧没收回视线,眉眼沉沉坐在圈椅里,不知在想什么。
张明礼被沈琢看向燕燕的眼神,看得心惊。
他是正经寒窗苦读考中的,对沈琢这种靠封荫得了官职的人极为不屑,再加上他在礼部,平素与沈琢也八竿子打不着,虽同朝为官,但今日在公堂上,却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张明礼不知道,沈琢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沈勉之铁腕手段,他的儿子,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张明礼不怕沈琢对自己做什么,他怕沈琢将主意打到他女儿身上。
张明礼坐不住了,他蹭的一下站起来,挡住沈琢的视线,语气激动道:“沈大人,你我之间的事……”
“张大人这么紧张做什么?”沈琢打断张明礼的话,神色淡淡的:“沈某今夜来,一为代我夫人来受张老夫人的谢,二则,是有桩旧事想问问张老夫人。”
张母一脸茫然。
丈夫死后,这些年,她一直靠浆洗衣服供张明礼读书,如今虽当上了老太太,但多年来被生活捶打的早已是战战兢兢了。
听到沈琢这话,伸手去拉张明礼,示意他说话。
“母亲,我……”
“既然张大人不便开口,那沈某替他说。”沈琢道:“前几日贵府小姐落水,救她的人是我夫人。”
张母愣了一下。
她原本是今日邀戚如翡过府,想亲自道谢的,可到中午的时候,有下人说,戚如翡有事来不了,她心里还失落了许久。
如今怎么是她夫君来了?!
张母不解。
但她还是立刻站了出来,拄着拐杖,冲沈琢比划着,似乎是在道谢。
沈琢看不懂,而且他今夜来,也不是真来听张母道谢的。
他将戚如翡因跳下去救燕燕,被沈老夫人罚禁足,以及张夫人过府相邀,但戚如翡今日出门赴约时,却被张明礼状告,如今人已下狱的事说了。
张老太太听完沈琢说的,情绪激动,立刻向他打着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