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后没多久,刘翠莲以手作扇,扇着风从后院出来,站在门口张望。
江二婶看到刘翠莲探出的头,笑着往前走了两步:“三弟妹,我方才听小芽说,你们中午的饭菜是酸菜鱼,水蒸蛋,味道咋样啊?”
刘翠莲热心地回道:“哎哟,二嫂你是不知道,小芽那手艺真是绝了。我刚刚已经尝了一口鱼肉,那真叫一个好吃,酸酸辣辣,吃完后,嘴里还有一股麻香的味道,啧,真是好吃,一口酸菜我就能吃半碗白米饭。”
江二婶:“真有那么好吃?”
刘翠莲点头,神色认真道:“我吃得都差点咬到舌头,二嫂你在家难道没闻到香味?不应该啊,你们家就在她们家后面,又紧挨着她家灶房,按理说,是能闻到香味的。
我家在他们家前面,以往她家做点啥好吃的,我都能闻到香味,馋得我哟,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到她家蹭饭。”
江二婶听得又酸又气,偏偏却说不出一句可反驳的话。
刘翠莲当没看到她的表情,还笑得跟花儿一样,一脸欣喜道:“这下可好了,我们两家合修院墙,我呀,天天都能在他们家吃饭,这把我兴奋得哟,昨儿夜里觉都没睡好。
小芽说了,以后院墙修好,我们两家就算一家了,她说开年后,待我们两家都宽裕些,再在院里弄些烧烤啥的。
我也不知道啥是烧烤,反正我就只管伸着一张嘴吃就行,哈哈哈哈哈……”
江二婶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恨不得脱了鞋子给刘翠莲一嘴巴,狠狠抽她两耳光。
“哎呀,和二嫂你说了这么多,我得赶紧回前院去看着点,那么大两盘鱼,还有蒸蛋,可别被狗给糟蹋了。”说完,刘翠莲跟只兔子似的,闪身就跑走了。
江二婶恼怒地呸了声,但也不敢做得太过,骂是不敢骂了,也不敢说任何难听的话。
有了上次的教训,现在面对江家人,她再气也都忍着,不会在明面上做太难看。
提到修院墙的事她就气,本来嘛,她家男人儿子都有,两个儿子呢,大儿子下个月就十七了,比江远山也小不了几个月。
她又不是寡妇,家里也不是没人,犯不着非要修院墙。
可她家那口子,现在是铁了心的向着老大家。
呵,人老大家干个啥,他就要跟着一起干。
在得知她没有同意修院墙后,又把她狠狠的给训了一顿,还冷落她,五天都没和她同屋睡。
要不是第六天的夜里,她洗干净后主动去他房里勾着他做了那事,他只怕还得继续冷着她。
虽然现在两人是和好了,但修院墙这事,到底是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拔不出化不掉,卡得她难受。
正好今天是老大老三家,两家修院墙动工的日子。她家那个,早起出门时,又冷了脸,一句话没和她说,便去了地里。
眼看都中午了,这不,她做完饭便守在门口等,谁曾想站在门口却闻到了老大家灶房里传来的浓浓香味。
这还不算,老三家那个臭破鞋,还出来阴阳怪气婊了一顿,气死她了!
忍着怒气,回了自家院子,江二婶只当什么都没发生,面对江云川,她不会表现出半点怨气,半个字都不会抱怨。
白小芽从江二婶家路过后,一路沿着下坡往自家田里走去。
她走到拐弯处时,便听见前面传来吵嚷声。
往前走了几步后,突然听见江三叔的骂声:“狗娘养的,把他捆住了,捆得结实点,一会儿就送到衙门去!”
第41章 小书生落荒而逃
白小芽飞快地跑了过去, 跑得斜风如刀,一寸一寸刮蹭着脸颊,刮得脸都微微泛疼。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人前停下来, 抬手拨开人群:“让一让, 劳烦让一下……”
挤进人堆里,她一眼看到被捆得跟死猪一样的青年男子, 那男子闭着眼躺在地上。
江云河踢了他一脚,对李春花道:“大嫂, 你给我看着点田, 我把他带去送官。”
白小芽本来是叫他们回去吃饭的,看到这个情况,也不好开口直接说吃饭的事, 便问道:“三叔,咋回事呀?”
江云河歉意地看了眼白小芽:“小芽, 三叔要跟你说声抱歉, 今儿中午不能陪着你爹他们了,我得先把这个贼子送去衙门。”
说完, 他押着小偷往前走去。
李春花呸了声, 骂道:“这个短命的狗贼是青安镇薛家村的, 他们那边今年的稻谷全毁了,眼看着今年的新谷陆陆续续都熟了,便趁夜出来做偷。
反正他们今年不用忙着收稻谷,闲着也是闲着,便出来乱逛, 看到谁家谷子快熟了,就提前踩好点,等着日子到了便连夜来偷。
昨儿夜里他便过来了, 见你二叔在田里守着,没能有下手的机会,一直躲在树林里,早起趁着你二叔回去吃饭的功夫,连忙割了一些放在麻袋里。
也是他贪心,要是他少割一点,割个两把,趁着你二叔还没回来就赶紧离开,也没人能逮住他。
哼,那个短命的狗贼,硬是黑着心割了小半袋稻穗,他佝偻着腰躲在稻田中,头都不露一下,只悄么声息的割,连我都没发现。
说来就气,官府明明都给他们发了粮食,还不知足,还要来偷咱们的,就该送去衙门狠狠地治一治他们!最好打个皮开肉绽!”
白小芽放眼看去,看着田里金黄干瘪的稻穗,心底不由得叹口气。
别看满田金黄,然而收回家后,打出来没几颗米,大部分都是空壳。
就这,都得日防夜防,且还防不住,仍旧有人来偷。
即便对方是贼,可她也说不出任何难听的话。
战乱饥荒的年代,易子而食的都有,何况是出来做贼。
她心里不由得一阵唏嘘,实打实的种田,确实是辛苦,又累又苦不说,忙活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口好的。
从播种、插秧、收谷,一直到翻晒装仓,最后打成米,这期间,需要好几个月。
这还不算天灾人祸,算的是能顺顺利利收完谷子,一年下来才能吃饱饭,只是吃饱,谈不上吃好。
然而要是遇上天灾人祸,像今年这样,在稻子正结穗的时候,遇上一场大暴雨,直接导致产量大减,那样的话,一年下来,连饭都吃不饱。
夏秋之季,还能到河里捞几条鱼,到山里挖点野菜,运气好打只野兔啥的改善下伙食。
可是到了冬天,遇上大雪天,河面被封,鱼也捞不到,兔子毛都看不见,野菜也挖不倒。
那种情况下,一家几口,全都得指着家里秋收后的粮食过冬,要一直吃到来年春天惊雷响起、冰雪融化,柳树抽芽。
这样的吃法,哪家能顶得住呢?
像白家那样田多粮丰的倒还好,一家人勉强能熬过去,像江家这样的,冬天熬过了,但春田就该断粮挨饿了。
对于小偷的事,她没多说什么,只看着李春花道:“娘,你和玉姝先回去吃饭,吃完了你们再来换我。”
李春花摆手:“不,你回去吃,我和玉姝在这守着,你吃完后,跟二郎说一声,换他来守,我再和玉姝回去吃。
今天家里动工挖地基,来的都是你娘家人,你不在不合适,你回去陪着他们吃。
况且你爹他们,白给咱们家修院墙,连工钱都不要,咱们可不能怠慢了人家,做人要有情有义。”
白小芽点了点头:“娘说的在理,那我就先回去吃了。”
她正要走,但一想,李春花身为家里唯一的长辈,要是不在,也不合适,便又转身说道:“娘,要不先让玉姝守着,你和我回去陪着,我让二郎快些吃,吃完后过来换玉姝。”
不论她内心是怎么看待白家人的,也不论白家人是怎么算计的,只要他们面子上做的不难看,甚至做出来的事对她是有利的,那她愿意做好面子交情。
就像李云秀,尽管心里打着鬼主意,可面上却对她很热情很好,还时不时给她送菜,那她就没必要去撕破脸闹得大家都不好看,白得新鲜的蔬菜吃,有什么不好呢。
至于他们打的那些鬼主意,最后主动权、话语权不都还是在她手上。
真到了那一天,还不是由她说了算,到时候他们又能拿她怎么样?
白小芽想得很通,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难缠的大事。
人嘛,你想利用我,我再反利用你,就看谁更技高一筹了。
他们以为她是个好掌控的,以为把她锁死在江家就能踩着她攀龙附凤了,想得美。
到时候什么道德绑架,人情绑架,都不好使。
李春花看了眼玉姝,又看向两个更小的远力和玉芳:“玉姝,你带着远力和玉芳,你们三个在这守着,你二哥很快就来。
真要有啥事,你们只管大叫,这里是咱们村,更是咱们江家一脉的地,到时候大家都会护着你们的。”
江玉姝点点头:“娘你快回吧,我晓得哩。你不用担心,我会看好咱家和三叔家田的。”
白小芽摸了摸江玉姝的头:“我也会快些过来,你别害怕。”
“嫂子,你快回去吧,我才不怕嘞!”
婆媳俩快速赶了回去,白小芽单独舀了一份水煮鱼出来,又拨了些野菜出来,留给给江玉姝他们,然后到前院去喊白永贵他们吃饭。
“爹,赶紧吃饭吧,吃完饭,你们也都回去看着点田,眼下家里稻谷才是最要紧的。”
白永贵道:“一会儿你哥他们回去,我在这继续挖两下,左右家里还有你嫂子和你娘他们,田里的事不担心。”
白小芽:“也行,那你们快洗手吃饭吧,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此时白石头已经放下了铲子,正拍着手上的泥灰往堂屋走去。
他快走到门口时,使劲闻了闻:“二妹你这是做的啥菜呀,我还在干活就闻到了香味,把我馋得哟,肚子咕噜噜直响。”
“酸菜水煮鱼,鱼是我婆母去河里捞的,菜是玉树去采摘的野生水芹菜,姜蒜都是自家地里种的,除了油盐费些银子,其他的都不费啥钱。”
说话间,她已经端好了凳子。
白石头走进堂屋,看到桌子上满满一大碗的水蒸蛋,又嫩又软的,还有两大盆水煮鱼,他不由得吞了下口水,急忙加快脚步,朝着后院水井边走去。
白家的三个堂哥也都一连的夸赞白小芽手艺好,白永贵没好气地看了眼白小芽:“哼,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家时也没见你这么能干,到了夫家却一下子勤快能干起来了。”
白小芽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多解释,只挽着白永贵的胳膊撒娇道:“那还不都是爹你教得好,是你让女儿嫁到江家后要勤快孝顺,要照顾好婆母和二郎他们。
女儿可都是按着爹的意思在做,我在咱白家时,原本确实是不太会做饭做菜的呀,现在学会了这门手艺,还不都是为了二郎。
他脾胃不好,吃饭跟猫儿一样的,吃不了几口便不吃了。我怕他拖垮了身体不利于读书,便学会了做菜。
我想着把他身子养起来,日后他读书才能更上一层,到时候高中状元,做了大官,那我不也有功劳么,爹,您说对不?”
江远山听着她刻意放软了的声音,尤其是说到要把他身子给养起来时,心里一阵柔软,心底的那颗种子,彻底破土而出。
白永贵一时间没想太多,他听得很舒心,尤其是“高中状元”、“做大官”,简直说到了他心窝子里去。
他笑着满意的点点头:“对着呢,我姑娘做的很对,就该这样。”
白小芽笑着道:“爹,您快坐下吧,咱们开饭了。”
刘翠莲连忙笑着招呼道:“亲家公,请请请,您请上座。”
李春花也笑道:“亲家公,您请坐。”
原本该是由江云海来陪坐的,然而江云海过世了,不可能来陪着。
江云川家里没有一起合修院墙,他正在和江二婶生气,拉不下脸来吃饭,李春花也没让去请,白小芽只好装聋作哑,当什么都不懂。
最该陪着的是江云河,但今天发生了盗贼一事,江云河抓着小偷去衙门报官了,没法在家陪酒。
李春花很是惭愧地解释道:“唉,家里不幸,怠慢亲家公了,连个陪酒的人都没有。您可别往心里去啊,下回由云河陪着您好好喝两盅。”
因为江远山属于晚辈,是没法陪着长辈喝酒的,他一个晚辈,由他上桌陪酒是不合规矩的。
只有江云河,作为江云海的弟弟,与白永贵是同辈,才能陪着一起喝酒。
刘翠莲也忙道:“就是就是,这回真的是怠慢亲家公了。唉,你说今儿个发生的事,说来都气。
谁能知道,大白天还有贼子跑到我们家偷谷子,真的是,唉……下次让云河好好陪着亲家公您喝个够。”
白永贵摆手:“都是自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个节骨眼上,没得整那些虚礼。亲家母,他三婶子,你们也都坐下,一起吃。”
“不了不了,我到灶房去吃。”刘翠莲说完便快速走去了灶房。
李春花没坐,家里来客,妇人家是不能上桌子的。
若不是她家没了男人,按理她都不能在堂屋的,要去灶房里吃。
家里没有和白永贵同辈的,总不能一家人都不露面,让白家人自己一家子坐在屋里吃饭,那说出去不好听。
“坐吧,亲家母你坐,都是一家人,咱们不整那些虚礼。”白永贵一口一个“一家人”,语气很随和,跟在白家时完全两个样。
白小芽听着,只笑不说话。
她心里觉得好笑,这古代的封建男人啊,为了权势利益,哪怕是个庄稼汉,也都是颇有心机。
白永贵骨子里是个很大男子主义的人,根本不把女人当回事,对待发妻陈桂花,纯粹当成泄.欲和生儿育女的工具。
对待自己的女儿,也根本不是真心在乎,只是当成将来可以攀附权势的一座桥梁。
然而在江家,他对待李春花却笑容满面,温和有礼,一出口,便左一个“一家人”,右一个“一家人”,这个“一家人”就很有深度了。
李春花可能只觉得感动,听不出其中的名堂,然而白小芽却很清楚白永贵打得如意算盘。
她相信,以江远山的聪明才智,肯定也能听出其中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