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姝听见有腊肠,直接奔了过去,她抿着小嘴,羞涩地看着地上装着腊肠的小包袱,嘴唇动了动。
闻到腊肠的香味,她情不自禁地舔了下唇,但仍旧克制着。
白小芽摸摸她的头:“一会儿你多吃点,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嗯,谢谢嫂子。”江玉姝主动抱着装腊肠的包袱往屋里跑去。
李春花赶忙走下来,她正要弯腰去拎麻布袋子,被白小芽阻拦了。
“娘你别动,让二郎来拎,体力活这种事,怎么能让你来做呢。”
她看向仍在屋檐下站着的江远山:“你杵那当门神呢,过来提袋子。”
李春花忙替江远山说话:“二郎他是读书人……”
“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就不吃饭吗?”白小芽看着江远山,大声道,“现在家里就你一个男丁,以后除了读书外,家里的活你也需要做,农忙之际也要下地。”
李春花:“这……这怎么可以?”
江远山:“好。”
他冷着脸走过来,单手拎起麻布袋子,大步往屋里走去。
白小芽笑着对李春花说:“娘你看,他拎得可不比你容易多了?你还担心他拿不动,怎么会呢,半大的小伙儿了,哪里会没点子力气,他就算再不劳作,也是男儿身,先天就比咱们女的有力气。”
李春花笑着迎合:“你说得倒也是。”
“所以啊,娘你不用担心会累到他。要我说啊,就该让他多下地锻炼一番。平日里他困在书院读书,不锻炼身体,即便将来考取功名做了官,成日三病两痛咳咳喘喘的,岂不是更让你揪心。”
江远山听得脸都黑了,拎着麻袋子的手微微使力,捏得手背青筋突起。这女人,嘴里就没句好话!
虽然白小芽说得难听,但江远山心里清楚,她说的都是事实。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没用极了。
父亲兄长在世时,家里的一切,都是他们顶着,所以他什么都不用操心,真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可现如今,家中粮仓被毁,新谷未收,即便是收了,一场暴雨,也收不了多少粮。
江远山手上拎着沉甸甸的粮食,他眼底一热,心里五味陈杂,百般不是滋味儿。
接下来的日子,难不成他们一家,还要靠新嫂子来养活?
想到白小芽跑回娘家借粮的画面,他只觉手中的袋子如有千金重,坠得他想钻进地洞里面。
一个已经外嫁的女儿,刚成亲便跑回娘家借粮,还不知会受到怎样的羞辱。
更何况,这个时候,粮食哪里是那么好借的?
自责愧疚、以及深深的无力感,让他整个人越发的阴沉了。
将麻袋子拎到灶房后,他绷着脸一言不发,转身往后院走去。
李春花见了,忙上前去问:“天色都晚了,你去哪儿?”
江远山顿住脚步:“去田间锻炼身体!”
“扑哧”一声,白小芽笑出声,但也没再火上浇油。
她知道冷傲少年生气了,大概是她说的话,插了人肺管子。
虽然她这具身体年岁也不大,才十六岁,比江远山还小一岁,但她实际年龄可比江远山大了好几岁。
在她眼中,江远山就是一个还在读高中的小屁孩,而她已经是步入社会的社畜了。
笑了声,她便没再管了,走去灶房洗锅做饭。
她淘米洗锅,江玉姝便坐在灶膛前烧火。
“嫂子,以后你做饭,我就给你烧火打下手。”
白小芽笑道:“好嘞,咱姑嫂俩联手,定然能让咱家过得红红火火。”
“好!”江玉姝重重点头,火光映得眼里亮亮的,她一边往灶膛里添柴火,一边和白小芽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
聊着聊着,她突然红了眼,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落。
白小芽拿着葫芦瓢的手停住:“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还哭了呢?”
第7章 (捉虫) 不愧是锦鲤女主!……
江玉姝擦了擦泪,哽咽道:“要是爹和大哥还在就好了,你这般贤惠,大哥肯定很疼你。
过不了两年,你们再生个大胖小子,爹和娘忙田间地头的活。我和你就操持家里,每天再帮你带带孩子,二哥便能心无旁骛地继续在书院读书求学。”
白小芽心道:别了,她可不想生孩子!
然而这话,是不能当着江玉姝的面说出口的。
锅里倒好水后,她盖上锅盖,笑着打趣道:“哟,我们小玉姝还知道‘心无旁骛’这个词呢,看来肚里是有些墨的。”
她知道,江玉姝是识字的。毕竟是书中的女主,怎么可能是文盲。
江玉姝被她说得破涕为笑,擦了把脸:“嫂子你别笑,我肚里能有啥墨,还不都是从二哥那里学的。”
“没笑没笑,嫂子哪里会笑话你呢。”白小芽一边说,一边往洗干净的盆里挖面粉。
想到家里这几个人,已经吃了半个多月的清汤野菜,她决定晚上烙两张韭菜饼来吃。
光喝粥不顶饿,半夜饿得睡不着,那才叫难受,正好从白家拿了些白面回来。
等会她烙出两大张香喷喷的韭菜饼,一张饼子横竖两刀,切成四块,两张就是八块饼,家里四个人,刚好一人两块饼。
一想到这里,白小芽口水都快下来了。
她一边在心底想着今晚的晚饭,一边快速揉搓着盆中的面。
江玉姝吸了吸鼻子:“嫂子,你真好,是我们家对不住你……”
“说什么傻话呢。”白小芽睨了她眼,手中做着事,还不忘劝慰她,“别乱想,好好烧你的火,你们没有对不住我。”
她一边揉着面,一边听着锅里的水声。
抬眼见江玉姝心情仍旧低落,白小芽边揉面,边温声劝道:“你别整日瞎想,嫂子知道你难受,可你再难受,他们也回不来了。咱们活着的人都要往前走,这样他们才会高兴啊。”
江玉姝揉着眼:“我懂,我都懂,可我就是忍不住难过,想到大哥……”
白小芽低头揉面,没有再追着劝,这种时候,劝多了反而不好。
“嫂子。”江玉姝突然抬起头,明亮的眼中噙着水花,“嫂子,大哥没了,你和他才刚成亲,他也没为你留下一儿半女。让你一直这样留在我们江家,对你太不公平了。”
白小芽停下来:“怎么,嫌弃我了?”
“不是不是,嫂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哪可能嫌弃你……”
白小芽忙打断她:“不是就好,这种话以后别再说了。我既然已经进了你们江家的门,便是你们江家的人,这辈子是不会走的。”
做寡妇多好啊。
“可,可你还年轻呀。你没有孩子,若一直在我们家,你后半辈子……”
白小芽再次打断她:“这就是我的命,我认命。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嫂子不爱听。”
改嫁?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改嫁。
做寡妇不香吗?只要自己勤劳,一点点积累创造,要不了多久家里小日子就能过得风生水起。
到时候,她要钱有钱,要自由有自由。
脑子坏了才改嫁呢!在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大环境下,她是有多想不开,上赶着去找个男人,给人做牛做马。
“嫂子,我不是要赶你走,我私心里巴不得你能留在我们家。可……可我们家现在的光景,饭都吃不起了,我二哥他……”
“有我在,你不用担心吃不起饭,嫂子不会让你和娘饿着的。再说你二哥,他好着呢,不用你操心他。
以前爹和远风哥还在,家里的活他从不沾手,要我看啊,是你们都太惯着他了。往后田间地头的活,他得分担一大半,另外一小半我和娘还有你,我们三个来做。”
江玉姝:“……”让二哥做家里的大半农活,不会要了二哥的命吧?
见江玉姝一副被惊到的模样,白小芽笑了下,没解释。
她只是嘴上这么一说,实际上,她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家里没了两个男人,肯定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靠种地为生了。
她又不会种地,江远山一介书生,多半也不会,就只有李春花会,但李春花并非那等强悍的妇人,看着就病怏怏的,撑死种点菜,种粮食是没多少指望。
所以,她打算靠做点小生意来谋生。
“好啦,你别多想了,家里的事,有我们呢,你一个小孩子,想东想西的,也不顶用呀。”
江玉姝知道嫂子为她好,乖巧地点点头:“我都听嫂子的。”
听到锅里水响了,白小芽赶忙掀开锅盖,把米和倭瓜倒了进去,用大勺子搅了搅锅里。
江玉姝伸着头看锅里,又看向她搁置在灶台上的面盆,问道:“嫂子,你是要烙饼子吗?”
白小芽温柔地笑道:“对呀,光喝粥饿得快,想烙两张韭菜饼。对了,家里有韭菜吗?”
“有有有,韭菜还是有的,后山地里,种了一小片韭菜,一直任它在地里长着的。只不过家里不常吃,除了年节包饺子,平日里没怎么吃,炒着吃也不好吃。”
白小芽已经将面揉得差不多了,她团在手里搓了搓,拍了拍,放在盆里,用蒸布盖上。
她打水洗干净手,在围腰上擦了擦。
“有就行,一会儿你带我去割点韭菜。”
说话间,锅盖被气压冲得顶了起来,她快速掀开锅盖,用大勺子搅了搅锅里的粥,又用勺子卡在锅盖与锅之间,透出一条缝跑气。
米已经煮开了,倭瓜也煮出了淡淡的甜香味儿。
晚饭韭菜饼子、腊排骨,再来份凉拌野菜,配上甜香的倭瓜白米粥,人间美味!
江玉姝往灶膛里添把柴,白小芽又转身去洗菜。
饭煮熟后,白小芽便开始拌菜,水烧开,将洗干净的菜下锅焯一下,便快速捞出来沥干。
因为油不多了,所以没办法泼油,只能放点简单的调料。
拌好野菜,她解下身上的围腰,挂在门背后,看了眼天,太阳快要下山了。
她转身看向江玉姝:“走吧,我们去割韭菜,回来烙饼子吃。”
“好嘞。”江玉姝一扫之前的忧愁,欢快地站起身,洗了把手,便领着白小芽往后院走去。
“咱家地多吗?”她问江玉姝。
江玉姝摇了摇头:“不多,因为我们家里人口少,分到的地就少,男的一挑田,女的半挑。”
她拉着白小芽的手往后院走去,边走边说:“咱家就四挑水田,旱地一亩两分。”
白小芽:“……”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因为她不懂。
虽然她家也是农村的,但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在镇子上做小生意了,自她有记忆以来,家里就没种过地。
因为种地挣不了多少钱,所以她家里人,没人老老实实呆在农村种地。
对于亩产如何,她是一问三不知。
她只知道超市的米价,不同的米,不同的价格,反正好吃的米肯定是要贵一些。
“嫂子,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们家的水田。”江玉姝拉着白小芽沿着小路往田埂间走去。
田间炊烟袅袅,薄雾冥冥。
夕阳下的稻田,泛着浅浅的金色,在风中弯着腰微微摆动。
白小芽张开手臂深吸了口气,感受大自然的清新。
她随着江玉姝往田间走去,两人一边走,江玉姝一边给她介绍。
“嫂子,这就是我们家的田。”她指着前面,“可惜田里的稻谷都毁了大半。”
白小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田里的稻谷一大半都倒了,剩下的一半,稻穗看着也不太饱满。
“绕过这个弯,前面还有两块我们家的田,那两块是大田,连在一起的。田上面是我们家的地,匀了一厘出来种韭菜。”
两人说着话,一前一后走去。
绕过弯路,白小芽一眼看到了蹲在田梗处的江远山。
青山田野下,他挽起裤腿和袖子,蹲在夯实笔直的田埂上,低着头看向田中倒了一半的稻谷。
“二哥!”江玉姝喊了声。
江远山抬起头,一缕晚风带起他绑在脑后的青色头巾,鬓边散落的发丝随着头巾飘绕至耳后。
他只转过来淡淡地看了眼,又转过头去,手伸到水里,搅散了铺在水中的残阳。
江玉姝小跑过去:“二哥,你蹲在这里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
江远山当然不会说,他本来是想出来看看能不能帮忙做点事,但他发现自己看到夕阳稻田,脑中能想到的只有“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别的什么也不会。
越是如此,他心里越是恼恨自己。
他除了读书,简直一无用处!
白小芽没心思去管江远山在想什么,她也不关心。
目前她只关心吃的。
她转着头四处看,顺着田间的山坡往上看,突然看到半坡上郁郁葱葱的绿叶间,隐隐约约露出半个大倭瓜(即南瓜)。
“玉姝。”她激动地喊了声,指着倭瓜问,“那是谁家的地?”
江玉姝:“我们家的呀。”她也看到了倭瓜,“呀,又结了一个大倭瓜!”
白小芽激动道:“走,上去看看。”
“好。”江玉姝领着她往上冲,“上面就种着韭菜,嫂子,我带你上去。”
爬到高处的旱地后,白小芽握着镰刀快速跑去看那几窝长势不错的倭瓜,看完瓜,又去看韭菜。
韭菜占地面积不多,大片的地种着苞谷,看着多,其实都是苞谷杆子,结出来的苞谷并没多少,因为产量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