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得到的分数也都很平均,没有相差太多。
从衙门出来后,白小芽长舒一口气。
虽然只得了九分,但她却觉得挺有意思的。
这才第二轮,接下来还要参加十轮比赛,也不知规则又会变成什么样。
也正因为如此,才更有趣。
她没在城内闲逛,直接往永安门走去。
来时她和郑秋林家的车夫约好了,在永安门见。
她到的时候,车夫还没来,可能是采买去了。
闲着无聊,她就在城门边不远的茶摊下要了一碗茶,坐在那里边喝边等车夫。
就在她喝完第二碗时,一辆马车缓缓地朝着城门口驶来。
她抬眼看去,发现有点眼熟,再一细看,发现是陈员外家的马车。
恰在此时,马车帘子被掀开,陈员外探出头来。
他还笑着朝白小芽打了声招呼:“江娘子,今天的比赛如何?”
看到陈员外在太阳下笑得一脸灿烂,白小芽想到被关在县衙大牢内的陈夫人,她霍一下站起身,随后又慢慢坐了下去。
她原本是想冲上去质问陈员外的,可在站起来的刹那,她瞬间冷静了下来。
陈员外和陈夫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关她一个外人什么事?
更何况,陈夫人杀人并非陈员外栽赃陷害。
马车到得跟前,陈员外笑着问:“江娘子可是要回柳溪镇?”
白小芽点点头:“是,我正在等郑秋林家的车夫过来。”
陈员外微笑着道:“那我便等等你,与你一同回去。”
白小芽本来不想问的,可看着他一脸灿烂的笑容,没忍住问道:“陈员外,您可知道,您夫人坐牢了。”
她上前走了一步,站到陈员外的马车旁,紧盯着陈员外的眼睛。
陈员外微笑着道:“嗯,我已经知道了。”
白小芽:“……”知道了还笑得一脸灿烂。
看了眼白小芽的脸色,陈员外继续微笑着回道:“我早就知道李守义,也就是那个小厮,骗了她。
在与她成亲后的第二年,我去西共与人谈生意,无意间得知李守义在西共县城内开了间包子铺。
后来我便派人调查了他,从而知道了一些真相。
他到秦家做小厮,就是为了挣钱回去娶他表妹,在他到秦家前,他表妹就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说到这,陈员外扯了下嘴角,讥笑道:“李守义在知道秦月茹喜欢他时,就故意骗她,连哄带骗的从她那捞钱。
秦月茹和李守义的事,之所以被秦家人知道,就是李守义故意泄漏出去的。
因为那时候,他已经从秦月茹那里骗够了钱,正打算从秦家撤出去,正好赶上了我们陈家出事。”
白小芽:“……”
她默了一瞬,问道:“那你……为何一直没告诉她?”
陈员外冷笑:“那是她自己的事,与我无关,我为何要多管闲事。”
白小芽:“那你又为什么要离开,还故意给她腾出地方杀人。”
陈员外垂下眸子,敛了笑。
他声音压得很低,又低又冷:“因为她跑去找你喝酒诉苦,就是想通过你的嘴来告诉我她已经知道了李守义骗她的事。
其实这些年,她对李守义的那点子少女情怀,早就没了,她跑去找你诉说一番,就是想借你的嘴来试探我,想试试我对她有没有情。
倘若我在你来找了我之后,没有走,而是留下来,温柔的安慰她,哄她开心,对她说些甜言蜜语的话,她应该不会去杀李守义。”
白小芽震惊地看着他:“那你……”
“我怎样?”陈员外冷笑,“真是可笑,我为什么要去顺着她的心意惯着她?从一开始,她压根看不上我。况且,这场婚事,她是受害者,我也是。
可这十几年,她一直将怨气撒在我身上。她把她家人的怨气,对所有人的怨气,全都撒在我身上。
她未必就爱我,但她却觉得我就该爱她,甚至必须得爱她。
因为我们陈家,拿了他们秦家的钱,她觉得是我们陈家欠他们秦家。
那些钱,我早就成倍的还给了他们秦家。我把她娶回来,挣的所有钱,大头都交给了她保管,我没纳妾,没有通房,没养外室。
我给足了她一个正头夫人应有的所有体面,除了爱,这个我给不起,也不愿意给。”
“后来,李守义搬到了宜兰镇,在那里开了包子铺,买了田产,还买了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与他的表妹,生儿育女,一家人欢喜快活。
我能理解,秦月茹为什么会一怒之下,杀了李守义。她觉得,她自己的一生,都被李守义毁了。
可人这一生,本就有很多不定因素,会经历各种各样出其不意的磨难,有自己造成的,有他人造成的,不管是何原因,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谁也救不了你。”
“当初我们陈家遇难,我若不答应娶了秦月茹,秦家就不会借钱给我们,那我大哥就活不了。
我总不能因为自己的儿女私情,眼睁睁看着我大哥入狱。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妥协。
对我来说,又何尝甘心?我也不甘心,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命运就是那样捉弄人。”
“至于后面我放弃科考从商,确实也是赌气,但更重要的是,我选择了我认为我应该选择的。
我当时只是区区一介秀才,我大哥打伤了知府的儿子,被知府咬着不放。我后面的科考之路,未必就顺利,知府岂会让我顺顺利利的考中举人,再进京考试。
大哥出事后,我知道,我的科举之路,也就止步于秀才了。
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浪费时间扑在科考上,不如早早的弃文从商,一门心思做生意挣钱。
有了钱,即使没有权,以后的路也不会太难,总比又没钱又没权,什么都没有好。”
听陈员外说完后,白小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对于这样一个人,还真不能简单的用好与坏来评价。
人,果然是最复杂的动物。
但不得不说,与陈员外这样的人打交道,能学到很多东西。
他聪慧、睿智,看事看得很通透,性情也很好,温和儒雅,而且对任何人都很有礼貌,与人结交,也从不踩高捧低,上至郡府的官老爷大商贾,下至黄宁这种底层的穷苦孩子,他都是一视同仁,对他们都是温和有礼。
他也不会无脑发怒,至少她从来没看到过陈员外发脾气。
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他从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发脾气给人甩脸色。
比如那次陈夫人到她店里闹,说了很难听的话,然而陈员外一句重话都没说陈夫人。
可在回去后,他却轻松的就把陈夫人给压制住了。
之后,陈夫人再也没到她店里闹过。
像陈员外这样的人,做伴侣也许不合适,但做朋友倒是挺合适的。
不必深交,就做个简简单单的普通朋友。
陈员外笑了下,又道:“我说的那些话,对你也同样适用。有了钱,路总要好走一些。虽然你没了丈夫,但并不代表你这辈子就这样了。
只是你的路会比别人更难一些,你要承受的会更苦一些,你的生活会更累一些。”
白小芽苦笑道:“在这样一种男尊女卑的……”
“诶,白掌柜,你这话我不同意。”陈员外打断她,“从古至今,从秦汉到现在,我认为从来就没有所谓的男尊女卑,有的只是谁强谁弱,你强你就尊,你弱就卑。
女子也可以自强,若你觉得这个朝廷腐败不堪,那你可以选择推翻它,即便你是女子,你也可以组织人马壮大势力,只要你有能力,你就可以去推翻一个你认为糟糕透顶的旧王朝,建立你想要的新王朝。
古有陈胜吴广,揭竿起义,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刘邦一个泗水亭的亭长,可以组织人马对抗大秦建立大汉。
那么天下间所有的女子,被男人压制的女子,为何不能拧成一股绳,去推翻男子建立的政权呢?是尊是卑,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给自己挣来的。
若是女子为帝,朝廷内的王侯将相,自然也可以全都是女子。女帝一声令下,让所有男子在家绣花做饭带孩子,谁敢不从就是不守男德,让那个男人被人唾骂,甚至动用律令惩戒他,那么我相信,天下男子自然都会学习绣花,毕竟不怕死的还是少,大多数人都惜命。”
他冷笑道:“说白了,人都是自私贪婪的,无论是男是女,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去做事,为自己谋利。
我是男子,我自然希望女子来顺从我。那么你是女子,你肯定希望男子顺从你。这不是尊卑的问题,这是利。”
“……”白小芽再一次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她脑子都转不过来,压根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陈员外又温和地微笑道:“你看,你现在是饭馆掌柜的,黄宁是你请的杂役。
你是女,他是男,可他对你却恭恭敬敬,一口一个掌柜的,可有半点不尊?”
白小芽:“……”
“所以啊……”陈员外在她肩上轻按了下,“别提男尊女卑这种话,那都是无能者想要不劳而获给自己找的借口。
你如今只是一个小饭馆的掌柜,你只能驱使一两个人,倘若有一天你的饭馆开遍了整个青城郡,哦,青城郡下月就改成青城府了。
若将来,你的饭馆开遍整个青城府,甚至开遍整个京城,那你能够驱使的人会更多,因为许多人要靠着你吃饭。
到时候,你家里丫鬟仆从一大堆,那些仆从可都是男子,在他们面前,你还认为是男尊女卑吗?
你会觉得,那些男仆从比你尊贵吗?”
白小芽:“……”她竟然觉得陈员外说得还挺有理,还挺超前的。
陈员外笑道:“郑家的马车来了,我先出城等你,晚上去你店里,给我煮完米线。”
目送着陈员外的马车远去,白小芽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她看着已经走远的陈员外深思,在想他说的那些话。
想了一番后,她觉得陈员外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她有一种被洗了脑,却还乐在其中的感觉。
她感觉陈员外要是去做传.销.头子,绝对是把好手,指定能把人忽悠进去。
不愧是做生意的人,嘴皮子就是利索。
感觉就没有陈员外辩不赢的论题。
不过一想,确实也是,人不能被墨守陈规的死规则给固定死了,只有打破僵局。
当思想解放后,才能真正的所向披靡。
下午回去后,陈员外在白小芽店里吃了一碗三鲜米线。他独爱这个口味,自她开店以来,他没吃过别的口味。
他说他很喜欢轻轻淡淡的食物,吃的就是一个鲜、淡。
没几天,书坊便关了,铺子转了出去。
陈员外在松雪巷的宅子还在,他暂时还没搬走,但三五两天的就会往外跑,不常在家住。
他还给白小芽带了许多关于做菜的书,天南海北,各种口味样式的菜都有写,甚至还写了详细的做菜步骤。
白小芽挺感激的,给他钱,他不要,便请他吃了一顿饭。
自那后,陈员外便没再来过她店里,两个人合作的生意,很自然的就断了。
白小芽没问,他也没解释。
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大家心知肚明,都是成年人了,很多话不必要说出口。
发生了这样的事,陈员外大抵是不会再住在柳溪镇了,过不了多久,兴许就会搬走。
接下来她的生活照旧,早起开门做生意,日落关门休息,半月参加一次厨艺比赛。
只是隔壁书坊,换成了一家茶楼,还请了一个说书先生。
新来的老板是个比她年长一些的妇人,容貌迤逦,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
记账先生,是她丈夫,一个中年秀才。
而陈夫人,已经很少有人再提起她,因为大家早已讨论腻了。
再惊心动魄的事,也经不起时间的沉淀。
不过一个夏季,便将陈夫人从众人的脑海里冲淡了。
第79章 (加了新内容) 要小心啊
立秋这天, 下了场雨,不是很大,但淅淅沥沥下了大半天。
半下午时, 天光放晴。
她坐在大门口的香樟树下看书, 黑狗趴在她脚边打瞌睡。
临近黄昏,白小芽正打算关门时, 秦捕头带着小何捕快过来了。
“白掌柜,给我们炒两盘热菜, 切半斤卤牛肉和三两猪耳丝, 再来半斤菊花酒。”
都不用白小芽说,方老先生已从柜台旁的坛子里打了半斤酒端过来,黄宁进去切牛肉炒菜。
白小芽现在彻底成了甩手掌柜, 原本她饭馆里是没酒的,只是想简单的卖些饭食。
可后来喝酒的人多了, 她就去酒坊那里买了不少酒, 基本上没挣客人什么钱,就回个本, 买的都是些大众化的, 多数人都能喝得起的寻常酒。
她坐下来问秦捕头:“您这是怎么了, 咋还喝上酒了呢,今晚不巡夜了吗?”
小何笑道:“掌柜的你不知,我师父办案有功,被提了上去,而且一下升了好几级, 他明天就要去青城郡当差了。
下个月起,青城郡就改成了青城府,到时候郡守就成了知府老爷。说起来, 我师父日后就是府衙的捕头了。”
白小芽连忙祝贺道:“恭喜恭喜啊,恭喜秦捕头高升。”
在她看来,能到郡城去做事,肯定比在一个小镇做捕头要好。
秦捕头摆手:“没什么好恭喜的,更谈不上高升,咱们这些做衙役的,说到底,又不是朝廷任命的官,只是官爷们雇佣到衙门做事的小吏罢了,还是专门逮捕犯人的小吏。
今天能做,明天还能不能做都不一定。而且咱们做捕快的,平日里抓获不少犯人,有的是死刑犯,有的只是一些偷鸡摸狗的小罪犯。
最难缠的便是那些小罪犯,他们罪不至死,关上一阵就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