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女士又想起方才宋卿源的那翻话,温声问道,“阿骄,和陛下一处,你真的开心吗?”
许骄微怔。
“开心……”许骄应声,“我和宋卿源一处很开心。”
岑女士眼眶又红了些,“那陛下待你好吗?”
许骄脸红,“好……他之前为了不让我去梁城,他自己去了,还险些在梁城出事,他待我很好。”
许骄鲜有地温婉出声,“娘,你别担心,宋卿源对我很好,他有时候是有天子脾气,但也会怕惹我生气,我同他很好。”
岑女士认真问,“阿骄,娘在问一次,你是真要留在天子身边吗?”
知女莫若母。
许骄顿了顿,轻声笑道,“日后的事日后再说,说不定,我不喜欢他了呢?你知道你女儿这么优秀……”
她每次这么调侃岑女士都会笑,但这次没听见笑声。
许骄不由抬头。
见岑女士娥眉微蹙着,郑重看她,“他是天子,伴君如伴虎,他宠着你是因为他喜欢你,他若不喜欢你了,或是你真惹恼他了,阿骄,你要如何自处?”
许骄看了看她,也没像早前一样继续胡诌着哄岑女士,而是温声道,“娘,我心中有数,真的。”
她看着岑女士,轻声道,“岑女士,别担心,我是许骄呀。”
……
躺在床榻上,许骄睡不着,也没有说话。
——你是真要留在天子身边吗?
——阿骄,和天子在一处,你真的开心吗?
——他是天子,伴君如伴虎,他宠着你是因为他喜欢你,他若不喜欢你了,或是你真惹恼他了,阿骄,你要如何自处?
许骄一头扎在被子里,继续当鸵鸟。
***
第二日一早,继续鸡飞狗跳。
自从许骄搬到鹿鸣巷之后,陋室这边已经很少看到这样鸡飞狗跳的场景,休沐的最后一天晚上许骄大都会提前回鹿鸣巷,所以这样的日子,许骄自己仿佛都有些晕乎乎的不怎么习惯。
鸡飞狗跳中,每回都是岑女士最后出来,叮嘱她吃早饭,但这次没见到岑女士。
家中说不出的冷清和违和从心底窜了上来,许骄觉得心底空荡荡地,遂问,“我娘呢?”
敏薇道,“夫人还没醒。”
许骄才反应过来,昨晚岑女士应当也没睡好。
许骄叹道,“那别吵醒她了,敏薇,等晚些小蚕豆醒了,让她陪岑女士一会儿,晚些再送来鹿鸣巷吧。”
敏薇应好。
“相爷,快来不及了。”六子催。
许骄这才上了马车。
整个早朝,许骄都有些心不在焉,在想着岑女士的事。
宋卿源今日也很快结束早朝,今日邀了柏靳至京郊别苑,柏靳如果要尽早离京,那这一两日内就会有结果。
下了早朝,许骄去了政事堂。
她离京半个月,鸣涧厅内等着她过目的文书堆成半座小山,恩科也是几日后就会开始,许骄觉得这几日又会忙到揉头发的程度。
春调之事已经基本结束,罗友晨在整理卷宗,许骄先逐一过问恩科的准备情况。
陶和建不在,沈凌和何进两人配合得很好。
沈凌同长平相比,是更有魄力,也有决策,许骄仿佛是头一回出差之后回来发现诸事进展顺利,许骄寻不到什么说的,说了声,很好,辛苦了。
翰林院众人都忍不住刮目相看。
相爷惯来严苛,连相爷都挑不出什么错来,沈凌是很得相爷认同。
待得恩科的事确认完,旁人都退了出去,许骄准备开始啃面前这堆小山时,沈凌留下,“相爷,马上就是恩科,今日是翰林院组织的赋诗会,相爷可能露面?”
相爷是主考,这次赋诗会和上次不同,上次是学子自发组织的,这次是翰林院组织的,无论怎么说,许骄都应当露面,只是沈凌见她才从富阳回来,手上的事情堆积如山,所以特意问一声。
许骄确实忙,随口问了声时辰。
沈凌应了话,许骄颔首,“我迟些就去。”
沈凌这才退了出去。
许骄看了看一侧的铜壶滴漏,今日又多了赋诗会的事,时间更紧了。
许骄不敢再分神了,积压的事情要尽快处理完。
***
京郊别苑。
宋卿源和柏靳在对弈亭对弈。
大监上前添茶。
四五月的天气是南顺国中一年里最舒服的季节,在京郊别苑的对弈亭在半山腰处,近乎能看到整个京中的景象,还有远处连绵不绝的青山,与绕着青山和城池的江河水源。
大监添完茶,退出了对弈亭。
周围的侍卫都在稍远处戒备,两人近前并无旁人。
宋卿源执黑子,宋卿源落子后,柏靳也牵了衣袖落子,“东陵十八城,八座滨江城池,苍月都可让给南顺,剩余的十座城池,苍月收入囊中,陛下以为如何?”
八座滨江城市,宋卿源的底线是四座,柏靳忽然开口将八座城池都让与南顺,宋卿源意料之外,但面色如常,“让太子割爱,怎么好?”
柏靳一面落子,一面道,“八座滨江城池对南顺重要,但对苍月来说也不尽然。“
宋卿源笑了笑,若是不重要,柏靳就不会亲自来这里。
思及此处,柏靳也笑,“苍月若是想要,随时都可以取。”
宋卿源端起一侧的茶盏,轻抿一口。
落盏时,绣着龙纹的衣袖拂过石桌,温声道,“那太子想要什么?八座滨江城池都赠予南顺,应当也有所欲。”
柏靳又笑,“有来有往,也不急于一时,我都不及,元帝陛下急什么?”
柏靳说完,宋卿源抬眸看他。
柏靳也看向宋卿源。
四目相视,两人都相继笑起来。
双方都知晓对方有保留,但都默认了不再深究。
“国中还有些事,不在南顺京中久留了,后日便会离开,此行,多谢元帝陛下和惠王,许相,还有鸿胪寺官员周全。”言辞间,柏靳落下最后一子。
他输宋卿源半子。
输半子是输,又不是输,柏靳是苍月东宫,这样的人压得住苍月朝中。
棋局下完,事情也商议完,两人起身,沿着别苑的湖边踱步。
宋卿源问,“听宋昭说,太子下午会去司宝楼?”
柏靳轻嗯一声,“在富阳的时候,听惠王说起司宝楼今日正好有公子宛的画作拍卖,曾祖母喜欢公子宛,这次的拍卖里正好有公子宛的画作。”
宋卿源笑道,“那值得一去。”
宋卿源又道,“太子后日离开,明日在宫中设了践行宴,太子务必赏脸。”
“一定。”柏靳应声。
子松从身后快步撵上,恭敬道,“陛下,相爷让人送来给陛下过目的。”
听到许骄送来的,宋卿源和柏靳都驻足。
宋卿源接过,见是恩科的册子,马上就是恩科了,她昨日才回来,今日就一头扎到恩科的事情里去了……
宋卿源温声问道,“她人呢?”
子松道,“相爷还在政事堂,走不开。”
宋卿源没有再问旁的了,只是想起昨晚去陋室找她,和岑夫人挑明了关系,她送他时,湖畔处点了沿湖的灯笼,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绮丽,他也很少同她一道在这样温柔绮丽夜色下漫步过,清风拂面,他心中微动,他亲了她,没有缘由……
子松离开,宋卿源收起思绪,又朝柏靳道,“这一趟去富阳,清和手中压了不少事。”
柏靳看了看他,嘴角牵出一丝笑意,“这一趟去富阳,我对许相的印象很深刻,许相很特别。”
宋卿源指尖微微滞了滞,有些觉察,神色却未多显露,“太子对清和好像很有兴趣?”
柏靳淡淡笑了笑,“许相对陛下交待的事尽心尽责,国中之事,事事清楚,人很干练,很难让人不印象深刻?”
柏靳目光微敛,低声道,“陛下将这么多事都放在一个人身上,肯定很信任许相。“
宋卿源特意道,“清和在东宫时就跟着朕,在朕身边多年,朕用得习惯了。”
不知是不是听到“用得习惯了“几个字,一直风轻云淡的柏靳低了低眼眸,短暂噤声,而后开口,“陛下这么用许骄,不怕将人累垮吗?”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进度很慢,,可能加更不上,┭┮﹏┭┮,今天肿么了
第053章 高山流水与醋坛子
他说得风轻云淡,唇畔噙着淡淡笑意,仿佛半是认真,半是玩笑话一般。
让人捉摸不透。
宋卿源也跟着笑了笑,淡声道,“有朕在,她怎么会垮?”
柏靳明眸微顿。
两人都先是余光轻轻瞥了瞥对方,既而四目相视,好似方才都是各自的一句玩笑罢了。
京郊别苑处,垂杨倚着湖泊。
湖风和煦,拂起玉冠束发下的青丝。
肩踱步稍许,身后有苍月的侍从跟来,“殿下。”
两人驻足。
侍从上前,“殿下,许相让人送去驿馆给殿下的,说请殿下看看,是不是要的这个,如若不是,他再让人去寻。”
许相还能是谁?
宋卿源目光不由投到那枚纸笺上。
柏靳笑了笑,伸手接过,目光很快扫过纸笺上,朝侍从道,“是这个,让人替我同许相道声谢。”
侍从拱手应是,而后退了出去。
宋卿源脸色如故。
他方才的目光是看了柏靳手中的纸笺一眼,但那枚纸笺,柏靳已经还给身边侍从,让侍从带走了,宋卿源没再多看。
是苍月的侍从送来的,那就是许骄让人送去的驿馆,驿馆内,苍月的侍从又送来了柏靳这里。
所以许骄并不知晓他在。
虽然不知道许骄写了什么东西,但能让人送至驿馆的,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他也不必在意,但偏偏在意了。
尤其是方才柏靳的一番话后,宋卿源心里莫名不怎么舒坦。
私下里送书信给他都少有过,她是胆子越来越肥了。
柏靳正好开口,“陛下不介意吧?我请许相帮了个小忙。”
宋卿源口是心非,“怎么会?”
柏靳换了话题,“后日离开南顺,这一行时间太快,日后,两国之间互通有无,也欢迎陛下遣使来苍月。”
宋卿源笑道,“一定。”
***
政事堂内,许骄忙得又没顾上吃饭,更重要的原因,饭不好吃,不如酸辣粉好吃。
去了一趟富阳回来,活儿堆积得能吓死人。
恩科又临在眼前,这是第一次改革,因为增加了不少可能性,所以来京中赴考的学子竟是历年最多的,许骄怕出乱子,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稍后还要去司宝楼,宋昭给她揽得活儿。
她恨不得掐死他。
但活儿还得做完,答应下来的事情也得去。
左右柏靳后日就要离京了,最多也就这几日。
许骄特意吩咐了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不见人,她专注工作的时候,效率很高。
她每日都需要有一段这样的时间。
接连一个时辰,许骄没从位置上起来过,连茶都没有喝一口。
有人入内时,许骄头也没抬,也没怎么认真听脚步声,低着头道,“不用添茶了,我没喝,出去吧,先别打扰我。”
许骄说完,但对方还是上前。
许骄这才抬头,目光拢在他高大的身影下。
许骄皱了皱眉头,“魏帆?”
这两日好像都没见到他。
她去富阳前,魏帆还给她塞过零嘴,但她昨日回来到今日都没见到魏帆,似乎早朝时候也是……
魏帆放下手中的盒子,“来看看你,是不是顾不上吃饭?你还真顾不上!”
魏帆打开,荷香鸡……
许骄目光挪不动了,“……好像磨刀不误砍柴工。”
魏帆好气好笑。
许骄啃着荷香鸡,才觉腹中早就饥肠辘辘了。
魏帆记得她在东宫的时候就是,要么看书废寝忘食,要么就是补瞌睡忘了吃饭,转眼多年,她仿佛还同早前一样。
他在东宫的时候还会给她留荷香鸡,后来他离开东宫,也不知道她跑去哪里蹭吃的。
许骄吃得很斯文。
这是不同于男子的斯文。
他早前总说,许骄,你就不能阳刚些吗?
那个时候的许骄啃鸡骨头都是慢慢吃的那种,看得他闹心……
眼下,才觉得,许骄就应该这么啃鸡骨头。
许骄叹息,“你不吃吗?你就这么看着我吃,我瘆得慌。”
魏帆笑开,“不吃了,我马上要离京了,想着离京前来看看你,你果真没吃饭。”
离京?
许骄看他,“去哪?”
魏帆笑了笑,没吱声。
许骄忽然会意,宋卿源单独交待了差事给魏帆。
但许骄再低头的时候,脑海中又忽然想到了——东陵。
南顺和苍月要联手取东陵十八城,宋卿源心中的人选是魏帆,难怪了……
梁城之乱后,宋卿源只是把魏帆调回了京中任禁军头领,就像牛刀杀鸡一样。但其实,宋卿源早就在为东陵一役做准备了。
魏帆是去慈州的。
因为攻打东陵一定会走水路。
南顺的水路驻军几乎都在慈州!
柏靳这两日就会离京,离京前,两人会定下讨伐东陵之事,所以宋卿源会先让魏帆去慈州熟悉驻军,一旦开战,魏帆可以直接率军从慈州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