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和建不想招惹他,便全然当做未听见。
“我倒真没想过,一直看我不顺眼,又处处压我一头的许相,竟然是女子。”陶和建目光挑衅。
“陶和建,你好歹在翰林院呆过几年,应当知晓什么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枉为臣子!”许骄沉声。
“许相说错了,我如今是云腾的臣子,效忠的自然是昱王,说来,好应当好好谢谢相爷,如果不是相爷将我踢出翰林院,我哪有今日?”陶和建笑。
许骄也笑,“是啊,蛇鼠一窝,物以类聚嘛。”
许骄言罢,陶和建“啪”得一耳光扇在许骄脸上,许骄嘴角当即挂上血丝。
宋昭暴起,“你冲我来啊!你打女人算什么!”
宋昭再次被按倒。
陶和建满意得看着许骄眼下的模样,“天子在哪里?”
许骄没有应声。
陶和建目光看向屋外,屋外的侍卫会意端了药碗入内,许骄被强行灌了药。
宋昭被按倒在地,连头都按抬不起来,“王八蛋!混蛋!”
许骄只觉天旋地转,意识在慢慢模糊。
她知晓会被逼问,但药物慢慢作用上头,意识无法抵御的时候,好似脑海中迷迷糊糊的只剩一片混沌。
陶和建捏起她下巴,“天子在哪里?”
许骄还有稍许意识,“我不知道。”
陶和建皱眉,“再灌。”
“混账!”宋昭眼眶红了。
许骄已经全然没了旁的意识。
——天子在哪里?
四面八方都是逼问的声音,她头痛欲裂,“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宋卿源在哪里……我不知道……”
“天子在哪里!”陶和建不信。
宋昭咬牙,“她都这样了!她不知道,你听不见吗?”
陶和建眉头皱了皱,忽然唤了方式问道,“大监去了哪里?”
“带宋卿源离宫了……”
陶和建和宋昭都愣住。
陶和建大惊失色,“离宫是什么意思?”
“宫中有密道……大监带宋卿源离宫了……”
宋昭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话来。
陶和建问道了关键处,“密道在哪里?”
“我不知道……”
陶和建恼怒,“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让大监别告诉我……我怕会被逼供……我不知道密道在何处,宋卿源才安全……”
宋昭攥紧双拳,喉间哽咽,全身颤抖着。
陶和建知晓事情严重性,“天子走了多久了!”
许骄道,“初一离宫的……”
眼下已经大年初三正午!
将近两日!
两日时间,足够出京中,到安全处了!
他们全然没有料到,也根本没有去拦截,眼下天子兴许已经到了安全处!
陶和建心头骇然,一面咬牙切齿,“你怎么不一道走?”
“我留下来拖延时间,让宋卿源平安离开……”
许骄言罢,陶和建“啪”的一耳光再次扇上。
但就如此,许骄还是没醒。
“艹!你他.妈的王八蛋!”宋昭暴起,周围的侍卫都没想到,也没压制住他,宋昭双手被绑住,还是将陶和建撞翻。
陶和建头磕破,血流如注。
侍卫涌上,再次将宋昭按倒。
宋云澜在屋外听得清清楚楚,脸色也因为愤怒变得铁青!
肖挺眉头紧皱道,“王爷,天子已经离京了,将近两日,早就到安全之处了,我们没有时间,要做其他准备了。”
“让驻军守城,别让魏帆进城!”宋云澜从未想过形势变得如此被动,“该杀的都杀了!”
“许骄和惠王呢?”肖挺问。
宋云澜沉声道,“宋昭扣下来,当人质……”
想到许骄,宋云澜目光凌冽,“让她留在这里。”
肖挺不解。
宋云澜目光阴狠,“烧了,让宋卿源灰都看不到!”
……
屋外,侍卫朝着屋中泼油,也有侍卫拿着火把出现在屋外。
宋昭脸色煞白,“你们做什么!”
肖挺没有理睬,“把惠王带出去。”
宋昭忽然意识到,他们要烧死许骄!
宋昭一面被人架走,一面挣扎,一面近乎绝望喊着,“许骄!”
“许骄!”
“宋云澜!你烧死我啊!”
“宋云澜!你不得好死!”
“许骄!”
“许骄!!!”
宋昭眼看着火把扔向屋中,顷刻间被大火吞没,四处都是浓烟,熊熊的大火如同怪兽一般吞噬着周遭。
宋昭已喊不出声音。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亲眼看到整个屋中一点点倒塌,至最后倾倒,只剩眼泪麻木得往下流,全然没有旁的知觉。
许骄……
***
兵临城下,宋卿源脸色铁青,“打!”
袁炳师,曹洪南,丁鹏,庞宁分了四路,从四个城门处攻城。
京中是有禁军,有驻军,但他早前安排了袁炳师,曹洪南,丁鹏和庞宁调动了四处的驻军到京城附近,因为早前说不上何处不对,但又觉得不对,所以调兵都是他密函直遣,没有途径旁人,也没有任何人知晓……
攻城持续了两日两夜,宋卿源就在城下大营中,一言不发。
“陛下,东城门破了!”
——大监,从现在,任何人都不能入寝殿,就说陛下醒了,同我在谈事情。
“陛下,南城门破了!”
——谁要擅闯寝殿,都挡在外面,还有,实在万不得已,就格杀勿论。
“陛下,西城门破了!”
——无论如何,陛下都不能再留在宫中了,多留一日便多一分风险,要尽早带陛下离开宫中去安全处,不能让旁人发觉,我已经让人给魏帆送信,魏帆会带驻军回京救驾,眼下,大监,你要带陛下安稳离开。
“陛下,北城门破了!”
——我不能走,我一走,宋云澜很快就会发现陛下不在,你们走不了那么快,我要留下来拖延时间……换了谁都拖不住宋云澜……密道在何处,什么人都不要告诉,我和子松都不要,如果事发,逼问不出来……
“陛下,宫门破了!”
——大监,替我好好照顾陛下……
正殿前,宋卿源双目通红,却异常冷静,迈着步子,一步步步入正殿中。
周围叛军和追随者,一个一个被杀,倒在血泊中。
到处都是哀嚎声和兵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宋卿源目光看向殿中的宋云澜,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
宋昭被押在一侧,陶和建惊惶得看着宋卿源又看向宋云澜,喉间轻咽,从未想到,天子从离京到回京,只用了三四日。
宋云澜轻哂。
他一直以为唾手可及的天子之位,不过顷刻间覆灭。
他一直以为谋划了很久,即便宋卿源能逃脱,也会双方僵持,却没想到眼下,宋卿源就到了他跟前,以君临天下的姿态。
“宋昭,过来。”宋卿源沉声。
宋卿源周围除了惠宁和陶和建,就只剩了六七个侍卫守在跟前。
旁的侍卫都在正殿两侧被屠杀。
宋卿源开口,宋昭看了看宋云澜,而后上前,但宋云澜果真没有拦他。
眼下,拦不拦都没有任何意义。
宋昭到宋卿源身边,大监伸手,拿开宋卿源口中塞住的布条,也替宋昭松绑。
宋昭双目通红,“四哥!”
“她在哪里?”宋卿源看向宋云澜,眉头紧皱,眼波里都是暗沉无光。
宋昭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云澜却道,“成王败寇,宋卿源,你赢了。”
宋卿源还是上前,“她在哪里?”
宋云澜讽刺笑了笑,“你连皇位都不关心,就关心许骄?”
“她在哪里?”宋卿源临到跟前,还是同一句。
宋云澜身边的最后几个侍卫也被斩杀,只剩了惠宁和陶和建两人……
“你问宋昭啊,他亲眼看到的。”宋云澜最后的快意在此。
宋昭泣不成声,但是开不了口。
身侧就是惠宁,宋卿源从一侧的侍卫腰间拔刀,一刀捅进惠宁腹间,惠宁睁大双眼,剧痛中,没有说出一句话,就睁眼倒地……
陶和建吓得腿软。
宋卿源越过他,径直到了宋云澜跟前。
陶和建方才舒了口气,一口气还未缓下来,宋昭上前一拳将他揍倒,陶和建吐出一口鲜血,不断坐着往后退,眼中都是惊恐。
宋昭再度上前,又是一拳。
这一拳直接揍到陶和建爬不起来。
宋昭却还没放过他。
脑海中都是许骄最后的场景,宋昭一拳一拳得揍上,眼中都是眼泪,也手中都是鲜血,衣襟也沾满鲜血,但一拳都没有停。
宋云澜冷眼看了看,根本不关心陶和建。
宋卿源攥紧他身前衣襟,将他拎到眼前。
宋云澜哪里是他的对手。
“许骄呢?”他的声音已经近乎痛楚到麻木。
宋云澜轻声很轻,就他一人听到,“我把她烧死了……活活烧死的……”
宋卿源额头青筋暴起,牙关咬紧,双目红透,方才捅进惠宁身体里的那把刀径直插到他腹间。
宋云澜吃痛。
但是因为被宋卿源攥住,动弹不了,也鲜血直流。
宋卿源眸间猩红,仿佛若淬了鲜血一般,佩刀取出,又再次捅了进去……
宋云澜生不如死,却越发笑得扭曲,还是近到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快意道,“怪不得……你喜欢许骄……”
宋卿源停下。
他继续道,“真好用……白日里好用,夜里也好用……”
宋卿源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
宋云澜的快意到极致,“你不知道,她哭着求我不要,又唤着你名字的时候,真是让人舒坦到了极致!”
宋卿源拔刀再次捅向他,眸间幽暗似是堕入了无尽的深渊一般。
一刀接着一刀,一直没有停下。
宋云澜却笑得更恣意,因为他也知晓留给宋卿源的梦魇,一辈子都会跟着他,永无安宁之日,永远不会消散。
直至宋云澜脸上的笑意逐渐僵化,宋卿源也没有停。
大监想上前,但又止住。
宋云澜已经被他捅成了半个窟窿。
血迹沾满了整个正殿台阶……
***
驿馆苑落处,宋卿源抱起那具烧焦的尸体,一言不发。
宋昭想上前,大监拦住,朝他摇头。
宋昭攥紧双拳。
整整三日,宋卿源一滴水没沾过,也一刻也没合过眼。
就一直抱着她。
脑海中浑浑噩噩都似噩梦中没有醒来一般……
——我知道他喜欢与人拔刀相向,也知道自己会怕,所以一路上都让葫芦在我面前拔刀,一直练习看拔刀,看到麻木了,我才敢去的北关驻军。但是从营帐出来的时候,还是吓得腿软了……不,不对!我才没有腿软!
——我是许骄,天生骄傲的骄!
——宋卿源,你明明知道我是女的……外祖母都同我说了……现在呢,有女人味了吗?
——抱抱龙,别生气,我哄你好不好?
——是啊,满脑子都是你,撑坏了……
——宋卿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叫你名字,不喜欢我忤逆你的意思,不喜欢我和你顶嘴,但是我喜欢你啊……从东宫的时候就喜欢……
宋卿源再度泪崩……
——宋卿源,你是不是喜欢死我了?
——我要是死了,你是不是很伤心?
——其实是我喜欢死你了,抱抱龙……
宋卿源崩溃到窒息……
他没有许骄了!
他没有许骄了!
他……没有许骄了……
***
转眼十五元宵。
在此之前,京中都笼罩在昱王谋逆的阴影里,天子下诏,昱王府上下一个未留。
传闻早前天子久病未愈,也都是昱王下毒的缘故。
眼下昱王之乱得平,但天子的病还未彻底好,所以一直都未在朝中露面,惠王陪着,在宫中将养着。
看这模样,怕是要二月初去,天子才能露面了……
这段日子,朝中诸事天子也都是交托给沈凌和楼明亮照看着的,不知许相去了何处。仔细一回想,仿佛初一拜谒那日就没再见过许相,又听太医院说起,正月初二,倒是在宫中见过许相,但是再往后,就真没见许相露面过了。
朝中不乏猜测。
但是天子没开口,又适逢昱王之乱才过去,旁人也不敢乱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