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未暮——百酒狂宴
时间:2021-10-26 10:14:31

  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告诉着他。
  眼前的人是阿月,只是阿月。
  她跟皇城之中那个已经薨逝的皇后没有丝毫关系。
  阿月是灵动的,开朗的,令人惊叹的。
  即便两人生得一样的长相,可阿月就是阿月。
  她有着先皇后没有的一切。
  而现在,她就在自己眼前。
  要将她留下。
  魏王想。
  留在自己身边。
 
 
第三十七章 山长水阔知何处(六)……
  “至此, 我军进可攻,退可守,纵然敌军数倍于我军, 我军也始终握有主动权。”分析到最后的时候,阿月指尖停在图上板门谷的位置,叹了一声, “如此狭小之地,便是我军扭转乾坤之处, 实乃……??”
  她最后的话没说完, 整个人便忽地顿住, 因为她无意中转头时, 恰好瞧见站在身旁的魏王, 且好巧不巧,她的视线一下撞入对方眼中, 那漆黑深邃的眼神让她猛地顿住。
  “怎么停下了?”见她不再说话,魏王便开口问了句。
  阿月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过近, 于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抱、抱歉。”站稳后,她忙着开口, “王爷, 我方才有些过于入神了,忘了您的存在。”
  这会子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拿着这张战局图分析了半晌, 完全沉浸入了自己的世界,而身旁的魏王也没开口打断她的话, 便导致了她自顾自地说了这许多。
  连魏王已经起身到了她身边都不曾发现。
  魏王眼见她往后的举动,双目之中神色加深了些,面上却丝毫不显。
  “无碍。”他开口道,“你方才分析得十分精彩, 叫人叹为观止,本王也是想跟着你的思路,这才起身一道看你手中的图的。”
  他这一句便算是解释了为什么他会离阿月这么近。
  于是原本心中觉得有些奇怪的阿月,听得这话,一下便理解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说着把手中的战局图放下,放在了桌子上,“原是打算先看看的,谁知看着看着就不由地开始分析了。”
  魏王便笑了笑。
  “你方才说的那些,着实精彩,如此才干,怎的先前不曾听你提起过?”
  阿月便想了想。
  “在没看见王爷您这些图前,我也不知道自己还会这个。”她说着手在那战局图上比划着,“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图上标注的地方好像都很熟悉,看见名字就能知道它们大概是什么样的,也就能根据地形来布局。”
  魏王于是盯着她看了半晌,而后徐徐道:“如此说来,你是恢复了一部分记忆?”
  “不不。”阿月摆摆手,“我什么都没想起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只是在看到这些图的时候,我的脑子便不自觉浮现关于那些山川河流的内容。就好像……”她停下来思考了下该怎么形容,半晌后想到了便道,“啊!就好像吃饭睡觉那样的下意识举动一样。”
  意思就是说对这些的认知已经刻进她的骨子里,但这样的习惯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魏王闻言,便也不再追问。
  “你若为男子,想来必会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阿月听得出他在夸自己,正打算说自己不过是一家之言,当不得真时,却忽然有些晃神。
  【我们晚晚若是男子,必是大恒将帅之才。】
  好像有谁在说话。
  这一瞬间,阿月整个人都顿了顿,可仔细去听,那声音又没有了,仿佛一切只是她的幻觉罢了。
  “你怎么了?”一旁的魏王见她面色有异,不由地语带关怀地问了句。
  阿月这才回过神来。
  “好像……听见什么,可仔细一听,又什么都没有了。”
  她说着摇了摇头。
  “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魏王闻言便知她方才应是想起了以前的事,因道:“先前大夫说过,你这记忆何时恢复不好说,也许时日长了,慢慢便会想起来。在记忆恢复前,你都可以在府上住着,若是何日想起来了,便告诉我一声,我叫人替你去找你的家人。”
  魏王想的是,横竖这记忆也没这么快恢复。
  在那之前,他只要慢慢拉近和阿月之间的关系便好,届时就算阿月恢复了记忆,他要做的也只是替阿月找到家人,然后再亲自上门提亲。
  只要阿月愿意留在他身边,什么都不是问题。
  而他这心思,阿月并不知晓,因此听了这话后还很是感激。
  “王爷,谢谢您一直帮我。这些日子要不是您,我只怕早露宿街头,眼下还不知在何处。我一直想着要报答您,可眼下身无长物,吃穿都是王府的……”她说着似是想起什么,“哦,先前马尤氏救下我时,跟我说过,我身着的衣衫看上去料子和做工都很好,不像是一般人能有的,而她又是在京郊外旧的我,说不定我家里还是大户人家,要是这样的话,等我恢复记忆回去了,就可以报答王爷您了。”她说着说着又忽然有些犹豫起来,“不过,万一不是马尤氏说的那样呢?哎,应该不会吧。她当时还说我这手看上去就不俗干粗活的手……但万一,真的是她看错了呢……”
  魏王听得她一面分析一面又推翻自己,不由地好笑。
  “无论你原本是什么身份,于我来说,都不会有太大影响。”
  阿月闻言想了想。
  “也对。毕竟您已经是亲王了,我就算恢复了记忆想报答您好像也没什么是您瞧得上的。像我这样,也不会是皇室宗亲,好像也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她原本只是顺着魏王的话这么说了句。
  结果落入魏王耳中时,却让他怔了怔。
  皇室宗亲……
  不知怎的,明明魏王已经认定眼前的人和先皇后没有半分关系,可当听得对方说最后那句时,他心下还是紧了紧。
  几息后,他忽地笑了声。
  似乎觉得自己有些想多。
  先皇后已逝,这是眼下整个大恒都知道的事,眼前的人虽然生得和先皇后一样,可无论是从性子,还是从这份才情上,阿月都和对方有着天壤之别。
  如此,他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最后,魏王便将这话题岔开了,没有再继续下去。
  他转而看向那桌面上先前被阿月放下的罐子。
  “适才便见你拿着它进来,这里面放的是什么?”
  阿月听他这么问,思绪成功的被引开。
  她拿起那个罐子。
  “这个是茶叶罐。”说着将那盖子拿开,接着将里面的茶叶倒了一些出来,“这是我方才在集市时赢来的……”
  她于是将适才的事大致说了遍,末了了道。
  “我也没想到那摊主会给我这么多,我原本只是听得说可以白拿东西才去试试的。”
  魏王闻言便道:“怎么,是府上有人短了你的东西,所以你要去外面自己弄回来?”
  阿月见他误会了,忙道:“不是的,王府的人都对我很好。我只是觉得好玩,又想着赢了可以白拿茶叶,才去试的。”
  魏王见她的模样不像作假,这才不再追问,而是嘱咐了句:“日后若是府上有任何人对你不敬,你直接来告诉我便是。”
  阿月便忙着道谢,接着便听得眼前的人又说了句。
  “方才你说自己赢了许多茶叶回来。”
  “是啊。”阿月点头,“还有好多是珍品呢。”
  魏王于是指了指她手中的那个罐子。
  “那这个,可否送给我?”
  阿月一怔。
  “啊?”
  “你若不愿……”
  “不不。”阿月连忙道,“我当然是愿意的。”她说着将那茶叶罐递给对方,“我只是没想到王爷您也爱喝茶,我记得之前银铃说过您不怎么喜欢喝茶的。”
  银铃就是负责照顾阿月的一个丫鬟。
  魏王闻言面色滞了滞,却很快调整过来。
  “丫头的话你也信?”他从阿月手中接过那茶叶罐,“我若是不爱喝茶,又何必问你要?”
  阿月听后觉得是这么个理,于是显得有些开心。
  “那太巧了,我也很喜欢茶。”她道,“虽然不知道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但我猜应该也是很喜欢茶的,不然也不会对这些这么清楚。”
  她说的也没错,若是她对茶完全没有兴趣,今日在集市只是一闻,便能说出那茶的名字。
  魏王听了她的话后便也缓和了语调道:“既如此,日后我找你一道品茶,你可不要舍不得今日赢回的那些好茶。”
  “怎么会?”阿月非常大方得摆手,“王爷您什么时候想喝直接来找我就是,我煮茶的手艺还是很好的。”
  “好,那我们这样说定了?”魏王眼中带着莫名的情愫,低低说了句。
  不过阿月没注意到他眼底的情绪,只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说定了!”
  她以为对方只是这么说说罢了,毕竟魏王怎么会天天没事来找她品茶。
  直到之后几日,魏王总是雷打不动地来她房中找她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原来魏王居然认真的!
  .
  另一边,云沧城外密林之中。
  卫三一袭黑衣,在夜色中疾驰着,他的速度很快,以至于地面上的草都因为他的行进而迅速摆动着。
  而随着他快速往前,身上的伤口也在一点点往外渗着血。
  有的滴落在地,将原就枯黄的草沁出了血色。
  好在他轻功了得,在重伤那和他缠斗的敌人后,还能将对方甩开,不至于让其跟着他回来。
  又过了两刻,他终于到了地方。
  密林深处有一简陋的竹屋,此刻夜色正浓,那竹屋之中还燃着一盏微弱的烛灯,卫三离得近了,才隐约瞧见。
  可他见了还是狠狠皱眉。
  又往前疾驰几步后,他终于到了竹屋跟前,推门而入的瞬间,那原本在等着他的人起身便要往他这里来。
  下一刻,卫三抬手,掌心凝了些内力,接着往那正燃着的烛火一推。
  整个竹屋霎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呀!”女子轻微的惊呼声响起,“卫三你怎么忽然熄灯?”
  卫三没说话,反而按照记忆中的方位往前,几步后在椅子上落座。
  由于灭了灯什么都瞧不见,人在黑暗之中的嗅觉和听觉便格外敏感。
  卫三身上的伤口愈发渗出血来,很快,整个屋中便被淡淡的血腥味笼罩。
  紫苑这才反应过来。
  “你受伤了?!”
  卫三“嗯”了一声,接着道:“日后入夜不要燃灯,以免被发现。”
  他这句便是解释了为何方才一进来就直接熄了灯。
  紫苑闻言忙应了声,接着便道:“我先去拿伤药给你包扎。”
  尽管眼下没了灯,但紫苑还是知道房子里的格局,因此在一片漆黑中只是耽误了些时间,也还是把伤药拿了过来。
  “我自己来。”从对方手中将伤药拿过后,卫三一边给自己伤药,一边道,“明日我写封信,你去驿站一趟,将信叫人送回渭宁。”
  “是关于云沧城内的吗?”紫苑问了句。
  “嗯。”卫三道,“云沧城内越发严重了,必须要让王爷知道。”
  “好,明日一早我便去。”
 
 
第三十八章 山长水阔知何处(七)……
  隆冬褪去, 春意渐显,距先皇后薨至今已过了三四个月,六宫上下那种哀伤氛围早已被冲淡。
  尽管当初天子下旨, 半年内京城和皇城中不许声乐,但总归管不住人心。
  先皇后尚在时,因着出身样貌皆压了嫔妃们一头, 且她素来宽而待下,从不因一己之私而显出特殊对待。嫔妃们那时自然也是服她, 无人敢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可眼下六宫无主, 陛下曾经十分喜爱的敏昭仪也不知为何被陛下禁足于承欢殿中, 不许任何人探视。
  敏昭仪母家更是在朝中被查出结党营私, 落狱抄家斩首, 女子尽数没入奚官局。
  尽管敏昭仪还未被处置降位,但眼下已然不成气候。
  故而旁的嫔妃便动了心思。
  尤其是近来太后病重, 朝中也隐隐有朝臣提及立后一事。
  后位这个诱惑是巨大的,因此诸位嫔妃都想尽办法在陛下跟前显露。
  可谁也没机会。
  只因陛下在先皇后走了后便再没入过后宫, 且不再让任何嫔妃去紫宸殿。
  嫔妃们有时会听说陛下去了承欢殿,可待的时间都不长, 也不知究竟是做什么的。
  而唯一能无诏去紫宸殿求见的女子, 唯有先皇后的大宫女若月一人。
  显然因着先皇后,陛下待若月很是宽厚。
  可若月却极少去紫宸殿, 她多数时候都待在已经被烧毁大半的长安殿,不出去, 也甚少和旁人说话。
  若是旁人,只怕早已借着陛下这点优待顺杆往上了,可若月却始终恪守职责,她一直记得自己只是先皇后的宫娥, 即便先皇后已去,她也还是不愿搬离长安殿,宁愿守着一地的废墟。
  不是没嫔妃动过心思,想着从若月那儿着手,让她在陛下跟前说些话,可皆碰了壁。
  若月软硬不吃,谁的面子都不给。
  众人试了几回吃了瘪便都放弃了。
  只能暗自祈祷着陛下重新对后宫有兴趣来。
  这日,若月听得说陛下又去了承欢殿,心中泛起阵阵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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