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修仙大佬迎娶的凡人——渲洇
时间:2021-10-28 10:38:42

  蜃怪的贝壳合上,他们一同陷入了黑暗。发生了什么乐和记不大清楚了,血肉被腐化的感觉很疼很疼。他开始试着挣扎,挣扎之中他迷迷糊糊的想起了从金母手中求来的“蝉蜕”,在本能的驱使下,他吞下了那丸药。
  蝉蜕之所以名为蝉蜕,是说服下此药者,浑身肌骨都将重新生长,这样一来坏朽的躯体便能够焕然重生。他在巨蚌体内吃下了蝉蜕,被消融的静脉再度复苏、断裂的骨骼重新拼接。同时他在挣扎中也重伤了巨蚌,于是最后不知怎的,他竟与这只巨蚌长在了一起。
  从那之后,他便成了蜃怪,蜃怪即是乐和。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从巨壳中走出,身上的法力还在,他重新变化成以前的模样回到岸上,这时师兄姊们的混战已经结束,他的同门一个也没活下来。岛上剩余的弟子见到他后涌了上来,称他为掌门。
  没有人知道他已经成了什么怪物,他还是和过去一样受人敬爱。
  时光就这样匆匆流逝,一眨眼五百年过去。一切好像只是大梦一场。
  **
  血雾彻底散去,蚌壳中央那团面目模糊的血肉在聆璇君的面前几番变化,最终成了乐和的模样。他面色苍白,目光黯淡,在对上师祖的视线时,咧嘴露出了冷然的笑,“师祖,你杀了我吧。”
  “原来你变成了蜃……你为什么不向我说明你的身份?”聆璇君问。
  “弟子没有脸面承认自己变成了妖魔。从天之骄子到这似人非人的怪物,弟子这一生已经毁了……之前斗胆主动向您进攻,便是为了能够死在您的手上。”乐和不停的笑,笑得浑身发颤,任谁一看都知道他此刻的心智已不再正常。
  他有句话说的很对,昔日的天之骄子已是似人非人的怪物。
  聆璇君茫然的注视着他,反倒一时间没有任何动作。
  “我该杀他吗?”聆璇君重新将长剑化出,看着阿箬,也是看着阿箬身后那团黑影。他没有正邪是非的观念,也就无法在这时做出应有的判断。往日里他行事只凭心而为,可今日里他听到的故事太多,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蜃怪的元神。它的躯体被乐和所侵占,元神与宁润娘的残魂相融,便是现在的模样。那么,它又资格决定乐和的生死吗?这抹黑影只是用空洞的眼睛看着大哭大笑着的乐和,不言不语也不动弹。
  又或者,那死去的一百五十余名村民可以决定乐和的身死。然而此刻他们留在世上的只剩怨愤未消的阴瘴。该有谁来判决乐和的罪,又由谁来处决他?
  阿箬忽然上前一步,从聆璇君手中取过了长剑,以局外人的身份,对着此人一剑刺下。
 
 
第29章 我不介意杀人
  “我前些日子梦到我阿娘了。”宁无玷忽然停下笔, 仰头看着血色瘴气散去之后,浮柔岛明媚澄净的天穹,“我根本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所以几百年来从未真正梦见过她。可是前段时间,我喝醉酒睡着了,梦里来了一个女人,她让我躺在她的怀里, 她还为我唱歌。我想, 这应当就是我的母亲。”
  公孙无羁诧异的扭头,这是宁无玷第一次提起他的母亲。往年他从来不谈及那个女人,就好像对她没有半点的感情。
  实际上那是因为乐和对他施下了言咒。
  五百年前云墟真人死后, 岛上乱作一团, 公孙无羁是少数在混乱中表现优异的弟子。后来乐和做了掌门, 将她召来了他面前,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徒弟。
  公孙无羁想了想,点头应下了。跟着掌门修行, 想来收获一定会很大吧,那么她少年时的那些疑惑, 说不定有朝一日也能解开。这时乐和指向一旁的竹篮, 篮子里躺着一个婴儿,他疲惫的开口说:“那这便是你的师兄了。”
  公孙无羁吓了一跳, 她认出了这是宁润娘的孩子。当时岛上的凡人都死在海怪的屠戮之下,公孙无羁唯一救下的就是这个孩子。人类可以为了生存而勾心斗角, 也可以为了保护住一个无辜的婴儿团结一心。公孙无羁找到孩子的时候,他被藏在尸山之中,身边与他有亲缘的、没亲缘的凡人在大祸降临之际不约而同的将他紧紧抱在了怀中,用他们的躯体为他构筑起了一个小小的壁垒。
  公孙无羁拨开一位老年妇女早已僵冷的手, 将孩子小心翼翼的取出。不过她并不会照料幼儿,因此最终将这孩子交给了两个在上岛前生育过的女修士。但她没想到,乐和竟然又找到了这个孩子,并将这孩子收为了徒弟,还是首徒。
  这是这孩子的机缘,如无意外他今后将继承这座岛上的一切。
  但这也是这孩子的不幸,公孙无羁很怀疑乐和能否照料好这个流着宁润娘与另一个男人血脉的孩子。
  乐和让她自己为自己起一个道号,她选了“无羁”二字,愿天地之中永远没有什么可以绊住她的脚步。而乐和则为那个在竹篮中嚎啕大哭的孩子拟定了道号为“无玷”。
  无玷。公孙无羁心中一紧,乐和果然还是对宁润娘的背叛耿耿于怀。
  之后几百年也确如公孙无羁的担忧一般,乐和与宁无玷的关系极差。公孙无羁完全猜不透乐和收养这个孩子究竟是想补偿他还是想要报复他。后来乐和甚至对当时还年幼的宁无玷施咒,禁止他再度提起自己的生母。
  宁无玷怨恨乐和吗?当然怨恨。哪怕他对当年的事情了解不深,数百年来积累下来的矛盾也足以使他萌生浓烈的恨意。
  可是,如果要宁无玷杀了乐和,他一定也无法真的动手。五百年来的相处,终究有那么些短暂的温暖存在过,就如黑夜里星子。
  此时此刻,禁言咒失效,宁无玷能够自由的说起他的母亲,但同时这也意味着,他失去了他的师父。
  乐和死了。
  宁无玷垂下头去,若无其事的忙碌着之前的事情,只是眼中有泪控制不住,沉甸甸的坠落。
  **
  阿箬过去的职业是宫女,不是杀手,第一次持剑亲手杀人准头却意外的好,不偏不倚贯穿了乐和的心脏,没有让他多受一点苦。
  她只是没有法力的凡人,可聆璇君的剑却堪称神器,早些年不知沾染了多少神与魔的血,怎会奈何不了区区一个乐和。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乐和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鲜血涌出,起初还有些愣,愣过之后他笑了,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五百年来他等的就是这一天。他浑浑噩噩的活着,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时而在夜晚痛哭失声为过去而忏悔,时而冷静残酷的回味当年,露出痛快至极的狞笑。清醒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一遍遍的尝试杀死自己;疯癫的时候他只想将这沉闷的天地都一并毁了。
  他原本是想着,最好能够死在聆璇君的手中。他虽然已经堕为邪魔,终究还是心存了几分过去的骄傲,能死在师祖的手中好过草率的了解此生。
  眼下他即将毙命于一个凡人女子的手中,他竟是没有一点点不满,只是恍然大悟,是了,他就该这样死去,这理应是他的结局。
  当年他的命运因一个凡人偏离轨道,现在又被一个凡人所终结。临死前的那一刻,他放声大笑,带着前所未有的快意。他如同他的师父一样,在生命最后的旅途中参悟了什么是“放下”。从今之后他不再是风中的风筝,而是风。
  “有什么遗言吗?”阿箬问他,“当然我不是要帮你去实现,提这个问题只是出于礼节。”
  “没有。”鲜血飞快的流逝,他现在仅靠着穿胸而过的利剑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
  “你的宗门……也没什么好交待的吗?比如说确立继承人、交待些宗门密事之类的。”阿箬皱了皱眉头。她长在诸侯王身边,服侍得是未来侯国的储君,幼年时她跟着湛阳翁主一同读书,从小学的就是为人君者如何治理家国。责任在阿箬看来是十分重要的东西,乐和是剑宗的掌门,轻易死去未免太过失职。所以阿箬能够理解他在宁润娘死后为什么又活了五百年,因为云墟的亲传弟子尽数折损,宗门需要他来治理。现在他要死了,对宗派就没有什么好叮嘱的吗?
  “宗门……”乐和轻声呢喃这两个字,幽幽的看向了聆璇君,又将视线挪开,“没有,没有可说的。”这一刻他扬起下颏,摇摇欲坠的人竟是倨傲得恍如朝阳,让人可以依稀看到他昔年身为天骄的风华,“无玷是我用了五百年的时间打磨的璞玉,我死后,他便能大放异彩。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聆璇君终于忍不住开口凑热闹,“奇了怪,你之前明明那么野心勃勃,既想要我帮你进罹都取至宝,又希望我能将浮柔剑宗送上仙门首席,现在你对这些毒不在意了?”
  “也许我该向师祖您恳求,求您在我死后接管宗门?不,我不会。我留下了一样东西。”濒死之人的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那样东西师祖你现在或许不需要,可是将来有一天,你一定会为了它而低头。”这是他为宗门做出的最后布局,习得了天衢阁扶乩术的乐和能够洞穿命运,他最后望向聆璇君的眼神中,有着笃定的悲悯——就如同当年金母将不死药交给他时那样。
  聆璇君挑了下眉头,对这番话表示出了迷惑以及淡淡的不悦,他向来讨厌被威胁的感觉。
  不过乐和就这样在他面前咽气了,他再疑惑也只能憋着。
  乐和死去的那一刻,所有的爱恨情仇都迎来了终结。畸变的触须凋落,他又成了过去的模样,纤瘦、白净、一张无辜的少年面庞,干净如初雪。
  那抹黑雾缓缓飘到了乐和的跟前。它是真正的蜃,也是宁润娘。方才乐和却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这是刻意的回避,是死到临头仍不敢与她相对。
  恍惚间墓室中荡起了微凉的风,风中似有很多人在叹息。片刻之后,黑雾袅袅散去。
  不管是宁润娘还是蜃怪,都是五百年前的亡魂了,他们等来了复仇,执念消失,便什么也不剩下。
  墓室中只剩聆璇君和阿箬。前者扭头看向后者,后者撑着一脸淡定,想要用帕子将剑上的血擦去,不过很快便发现这柄质地有如白玉、散发着淡淡华光的长剑根本就没有沾上一滴血,于是她用双手毕恭毕敬的将剑呈到了聆璇君面前。
  “你胆子很大嘛。”聆璇君不去接剑,歪头打量着阿箬。
  “我只是认为……您就站在我身边,应当不会看着我被杀,所以我才敢出手。用凡人的俗语来说,这叫狐假虎威。”
  “为什么要杀他?”
  “难道他不该杀?”
  这个反问将聆璇君难住了。他之前起杀心是因为被蜃怪的迷雾所影响,一旦摆脱了那种雾气,他便又恢复到了从前那种什么都不在意的状态。乐和的死于活他都不在意,也不知道什么是该死什么是不该死。
  “凡人的社会有道德与法度来约束人的言行举止。从小我的母亲也告诉我,一个人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惩罚。如果恶人行坏事而不用付出代价,那么这个世界迟早会乱成一团。恶人会吃掉好人,恶人也会被更恶的人吃掉。我想,或许这个世上并不存在真正的公理,但也至少该有人站出来维持秩序。”
  “你认为你是那个可以维持秩序的人?”聆璇君继续问。
  “我没有那么狂妄。”阿箬平静的回答,“只是如果没有人愿意出手的话,我不介意杀人。乐和真人是您的徒孙、是宁道长的师父、是岛上众人爱戴的掌门,却对我来说什么却只是一个危险的妖魔。作为罪人他当偿还旧日与孽债,作为妖魔,他死了也能保证日后的太平。我杀他,不会迟疑。”
  沉默的氛围在二人中持续了很久,最终聆璇君从阿箬手中取回了剑。当他指尖接触到剑柄时,阿箬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你看你,还是很害怕的嘛。”
  聆璇君的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
  阿箬抬眸,在接触到他视线的那一刻也笑了起来,眉眼舒展。
  “其实有有个问题我没想明白。”聆璇君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后又回头看向阿箬。
  “什么?”
  “过于复杂的情感,我总是难以理解。就比如说,我不懂宁润娘为什么最后义无反顾的拒绝了乐和。如果说她嫁人是因为她误以为乐和死了,可是乐和回来后,她难道真的没有一点点高兴吗?难道真的不会怀念过去吗?”
  略停顿了一会,他又补充说:“不是我偏心自己的徒孙,只是相比起那个会老会死会生病会变丑的凡人男子来说,乐和有哪里不好了?”
  “润娘也是凡人,会老会死会生病会变丑。”
  “她可以吃不死药。”
  “我有个猜测,”阿箬抬手打断了聆璇君的辩白,“乐和只将海妖引到了祁峰山脚,却没料到山巅的宁润娘为什么会坠崖。我猜,宁润娘当年不是被妖魔逼着跳崖,而是主动从万丈高峰一跃而下。”
  “……可人,不都是怕死的吗?”聆璇君愈发不解。
  “我这个猜测没有任何的证据,我只是觉得,若将我代入到宁润娘的境地,我要是像只牲畜、玩宠一般毫无尊严的被拘着,我也宁可一死。就算有不死药那又如何,就好比将一只鲤鱼从水塘捞出放入大海,难道它就是海鱼了吗?鲤鱼没有办法适应广袤的海域,说不定它还是会更怀念它的狭小的水塘。”
  聆璇君茫然的看着阿箬,眨了眨眼,也不知最终是懂了还是没懂,只说:“这样啊。”
 
 
第30章 绾发
  “别动。”
  聆璇君捧住阿箬的脸, 说话时微凉的气息轻柔的扫过她眼睫。
  阿箬不敢再动,宛如石头人一般僵硬的站着。
  “再等等。”聆璇君又说,说话的同时目不转睛的盯着阿箬的脸。
  “还需要多久?”阿箬习惯了他的不拘礼数, 撑着一副淡然从容的面孔,只是眼睫还是不受控制的颤动。
  “为什么脸红了?”聆璇君一边专注的盯着她看,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我……”阿箬匆匆挪开视线,想要用路边的野花、翩跹的蝴蝶来转移注意力, 可是很快她又不由自主的将目光重新落在了聆璇君的脸上。
  因为他的面容此刻正在逐渐的发生变化。就如同一滴墨落尽了一碗清水中, 墨汁在水中盘旋、散开,最后逐渐将整碗水都染成和墨汁一样的漆黑。聆璇君原本是银色的长发、灰色的双眸,又身着素白长袍, 整个人如同冰雪雕琢而成, 就连肤色都比寻常人要白皙许多。然而此时他的眼瞳逐渐变成了深褐色, 长发也从根部开始一点点的自行染成了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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