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焦——岁枝
时间:2021-10-28 10:39:29

  陆月梨早已经没泪可以流,她像是旁观者一样说了最近自己发生的所有事。无非三件,顾离要她打掉孩子,她打掉了,然后顺便查出了癌症,已经是治不了的阶段。
  “梨子,”许星抿了抿唇,说:“病肯定要治的。”
  陆月梨摇摇头:“星星,我不想,我爱美怕疼而且......没有钱。我又没亲人,你算是最亲的了。我手上有三十万,我给你,等我死了帮我买个墓地。”
  许星摇摇头,方才强行忍住的泪水此时却像是开闸的洪水,声音泪腔严重:“我不要。梨子,顾离,顾离,他肯定可以找到全世界最好的医生,肯定你可以好的......”
  话说到最后,哽咽代替话语留在喉咙里,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星星,”陆月梨一滴眼泪也没掉,她轻柔拭去了许星眼角的泪珠:“别哭了,不还有几个月么。星星,别找他,我不想连最后一点尊严都没有。”
  “我可以给你钱,我有钱的!”
  陆月梨突然失笑,许星没什么欲/望,平日里画画也挑着画,还要维持一家一直亏钱的博物馆,哪里会有钱。
  “不行,梨子,”许星猛然抬头,她颤抖着打开手机,翻出之前凝夜发给她的那张宣传图:“你看,五十万,我赢了就有五十万,我就可以帮你治病。”
  陆月梨本想拒绝,但看到那张宣传海报终究是咽下了声。
  如果她在世上,可以帮许星解开心结,也算是一桩善事。陆月梨笑了笑,说:“好。星星,你好好准备。”
  “梨子,”听到陆月梨愿意好好配合治疗,许星终于勉强能冷静下来:“你下午还要去婚纱店么?”
  陆月梨失笑,她捏了把许星软乎乎的脸蛋:“去啊,我想去那里,我算算,高中两年,大学四年,想想,到现在九年了。”
  “好,那我陪你去。”
  “叮铃铃。”许星手机响起,她打开微信,是林言发来的消息,只单单一条视频。
  是一段监控录像,天空黑漆漆的,无星也无月,幽暗小巷里唯一站立的昏黄路灯一闪一闪的,映出细细密密的雨珠。
  青石板上是一滩一滩水渍,画质很差,看不清究竟是雨水还是......血水。
  身穿黑色夹克的颜词站在视频最中央,沉戾着眉眼,平日里的懒散尽数散去,黑漆漆的瞳孔里只剩下冷漠。
  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捂着肚子不停往录像视频边缘退,他漫不经心地走了两步,抬脚踩上少年的腹部,不断用力,倾下身来,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少年眉头紧紧皱着,即便视频没有声音,也完全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少年突然间笑了下,勉强抬起头对颜词说了些什么。
  颜词盯着他,突然间勾唇笑了下,可眸中却全无笑意,像是冷到了骨子里。
  他将脚从少年腹部移开。少年刚准备起身,颜词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往旁边的路灯上磕。
  少年整个人的身子都处于悬空状态,额头渗出的血顺着冷白色皮肤流淌下来,极致的白和红对比,只让人觉得恐惧。
  干净的路灯杆上也染上了暗红色的血渍。
  颜词放手,少年猛地摔倒在青石板上,力道极重,隔着屏幕好像都能听见那肉/体和青石板碰撞出的巨大响声。
  颜词转身要走,少年满嘴是血,唇角诡异地勾了勾。他伸手摸到了路灯旁别人遗漏的啤酒瓶,猛地站起来朝颜词砸去。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颜词向后退了一步,转头,又重新踢了一脚少年。少年倒在血泊中,啤酒瓶砸在地上,碎成一片片。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许星面无表情地关掉视频,她给林言发了微信:【这次你想要什么?】
  林言:【不过是要你履行你曾经答应过的事情。】
  许星垂眸,蝶翼般的睫毛垂下,瞬间掩去了全部的情绪。
  “星星,你怎么了?”陆月梨碰了下许星的长发。
  “没什么。”许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明明事情刚刚才好起来。
  为什么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
  --
  “何南曲脑子坏掉了吧?”江岭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居然把投标底价透露给对家了,这是想蹲监狱吧?”
  “嗯。”颜词颇为敷衍地应了声。
  他靠在车后座椅背上,身上黑蓝色西装有些褶皱,领带松松垮垮地系着。他阖着眼,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道弧形阴影,桃花眼下是一片乌青。
  因为何南曲泄露底价的缘故,派出去S市投标的经理只得给还在约会的颜词打电话,希望他可以去处理。
  这一处理便是整整半个月。
  湾洱夜幕已经降临,有些微雨,从车窗向外看去,是行色匆匆的行人和溢彩的霓虹灯。
  车窗外景色一晃而过,颜词睁眼,恰巧一家小私人烘焙店落入他的眼眸。
  “停车。”
  骨节分明的手敲了下隔音板。
  车停下,颜词打开车门,径直走入细细密密雨勾勒出的帘幕。江岭见状,赶紧从车一侧取出一把黑伞,踏着雨水堆积成的小水塘到颜词身边,帮他撑伞。
  “你要干嘛?”江岭没什么好气地问。
  颜词看了眼江岭,眉眼染笑:“买蛋糕啊。这么点路还替我撑伞,是喜欢我?不好意思,这辈子你没机会了。”
  颜词一席话说得江岭脸一阵青一阵白,他果断将黑伞从颜词头顶上移走,语气异常尖酸刻薄:
  “你可滚吧。”
  这个私人烘焙坊很小,总共不过十几平米的样子。闪着暖黄光的招牌上写着店名,成为这暗夜里一抹温暖色彩。
  “欢迎光临,您看看需要什么。”
  店里只有一个老板,二三十的年岁,穿着小黄鸭的围裙,黑发上还别着小黄鸭的发卡,看起来青春又可爱。
  “订个蛋糕,八寸的,”颜词随意指了店里的一个立牌:“形状那个就行。”
  “行的。”
  第一次见到这么丝毫不纠结的客人,小姑娘有点懵,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走到收银台,拿出一个订蛋糕的单子。
  “请问您什么时候要?”小姑娘问。
  “明天。”
  “行的,请问您姓什么?”
  “颜,”顿了顿,颜词又补了一句:“颜料的颜。”
  小姑娘填好单子递给颜词说:“您的姓还挺难见到的,不过我之前还见过一次,是个小姑娘来订蛋糕。”
  “嗯。”颜词将单子随手递给江岭,又无意识地开始敷衍着这小姑娘。
  毕竟这个语气太像搭讪了。
  小姑娘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这样好像搭讪,她红了脸连忙解释:
  “是真的,当时那个小姑娘是为她男朋友订蛋糕,她男朋友名字很奇怪所以我记了很久,叫颜九花。”
  江岭脸色一变,拉住颜词的袖口。
  颜词动作一顿,他缓慢掀开眼皮,眸中沉静如水:“是么,详细说说?我也很感兴趣。”
  小姑娘平日里就一个人也难得说些什么话,此刻有人愿意听,她自然是开心的。
  “她订的蛋糕和你的是同一个款式,”小姑娘眨了眨眼,声音变轻:“不过她往蛋糕里加了一个戒指,说要跟她男朋友求婚,呜呜,我真的好羡慕她男朋友。”
  颜词走出那家烘焙店,坐回车里,脑海中全是方才小姑娘和他说的话。
  【她说,他们在一起六年,她男朋友也不跟她求婚,她想着,那就她求。她男朋友肯定会同意的。】
  【那颗钻戒还是玫瑰形状的,bulingbuling的,超级漂亮,看起来好贵重。】
  车内隔音板升起。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一遍一遍洗刷着不透光玻璃窗,像是要将这城市淹没。
  “颜词。”
  江岭瞥了眼颜词,他现在的状态真的不算很对,好像整个人在悬崖边缘,快要跌下去。
  “江岭,”颜词淡淡开口,言语里听不出情绪:“是我错了么。”
  他盯着车窗,当年的一切好像又浮现在面前。
  少年站在雨幕里,只听见面前的少女一遍一遍求。
  求他放过她。
  他根本没法拒绝她的请求。
  连分手都没法拒绝。
  他不知道许星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一心只想和他分手。
  雨幕里,他听见许星的最后一句话。
  颜词,你能别再缠着我么,很烦。
  --
  陪陆月梨试完婚纱后,许星收到一条微信。
  颜词:【还要念菱么,来青羽湾。】
 
 
第15章 第十五颗星星折星星重要还是我重要?
  青羽湾。
  这里的路早来了无数遍了,连每一盏路灯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
  许星走到颜词家门口,收好伞,刚准备按门铃,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
  客厅灯光昏暗,细碎的光落在男人的眉眼,有些晦暗不明。
  她站在门口没进去。
  夜极静,雨伞上的水滴顺着伞的骨骼缓缓留下,落在雪白的瓷砖,撞出滴滴答答的响声。
  “进来。”他的话里听不出语气。
  许星抬眼,恰好撞进他的眼眸。
  他眼尾有些发红,眸中闪着细碎的光,像是蒙了一层水雾一般,甚至于有些妖艳。
  “没必要。”
  许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一脚踏进了水滩里,淡粉色的雪地靴湿了半圈。
  她向后退半步的动作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线,他勾了勾唇角,眸中却全无笑意:
  “许星,要是不进来,你今晚便可以去念菱收拾收拾滚蛋。”
  许星望着他,她好像从没见过颜词这副模样。
  就好像是所有情绪交织着,悉数压在他的身上,好像有些崩溃。她并不能准确明说他身上的情绪。
  “我数三个数。”
  颜词倾身,附在她的耳畔,一股强烈的酒气和烟草味交织着扑面而来。
  “三。”
  许星愣了一瞬。
  他喝酒了,好像还喝了很多。
  “二。”
  感觉到许星在出神,颜词按住许星薄薄的肩胛骨,一丝微痛让她回过神。
  “一。”他拉着门上的把手,作出要关门的模样。
  “我进。”许星说。
  客厅所有的装饰还是和她走之前一模一样,客厅暗黑色的茶几上空空荡荡地摆着几个空酒瓶。
  一个透明烟灰缸,里面摆着数根烟头,甚至有还没熄灭的,火光猩红。
  她本以为进门会听见心心的叫声,可屋内一片安静,甚至是有些死寂。
  “走吧,进书房。”颜词丢下一句话。
  他推开书房的门,许星顺着走了进去。
  正对着书房的门摆着一个木质书架,每一个格子都满满当当地摆着书,唯有最中心的格子不同。
  那里摆着一个玻璃瓶,里面散落着许愿星。
  书房吊灯昏暗的灯光下,玻璃瓶折出耀眼的色彩,许愿星五颜六色的,如果细看,会发现有些染上了脏污。
  虽然明知道一切都过去了,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起过去的场景。
  那时候,陆月梨拖着她去北方找一个有名的玄学大师算命。
  那位大师说,她们两人都姻缘不顺。
  陆月梨着急地问有没有破解之法。
  玄学大师笑眯眯地从黑布袋里掏出两个透明的瓶子,一脸神秘地跟她们说,每天虔诚地往这瓶子里放一颗许愿星,就可以破除诅咒。
  切记,瓶不可碎。
  瓶碎,即人散。
  瓶满,则人欢。
  而且,切记,每天只能往那里面放一颗星星。
  许愿星瓶,标价8888元。
  许星不信,但陆月梨信了,她一下子买了两个,把其中一个给许星当生日礼物了。
  她当时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开始和陆月梨一起,每天虔诚地往玻璃瓶里折放星星。
  颜词当时听说了这件事,虽然没发表意见,可每天都是欲言又止的态度,看她视若珍宝的玻璃瓶也是蔑视态度。
  直到有一天雨夜,许星洗完澡躺在床上,颜词抱着她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脑海里突然浮现起那位玄学大师。
  梦里,身着黑衣的玄学大师笑眯眯的,笑容和蔼:“孩子,你今天许愿星没叠。”
  许星一下子惊醒,打算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把今天的许愿星叠了。
  颜词也被她弄醒了,桃花眼里还飘了层雾气,像是山上勾人的妖精:“星星,睡嘛,有什么事可以明天再做。”
  他刚被吵醒,话语都快黏在一起,尾音有些上翘,像是在撒娇。
  许星平日里最吃不得他这一套,每次颜词这样对她说话,她都觉得心被他话里的钩子钩住了,止不住地往他那边偏。
  她本来都要沉浸在“妖精”的温柔乡里了,可脑子又清明了一瞬。
  不行,今晚必须要叠星星。
  颜词打着哈欠看着许星在那边虔诚地折星星,脸都黑了:“星星,你告诉我,折星星重要还是我重要?”
  许星正忙着折星星呢,脑子宕机了一瞬,没立即反应过来,于是备受冷落的颜小少爷就开始火气往上涌:
  “行吧,许星,我走了,你陪你的星星过日子去吧!”
  “啊,阿词,”许星连忙叫住快要出书房门的颜词,手下却一点不停:“当然是你重要。”
  颜词成功被叫住。
  “你快点。”颜词有些不满。
  “好了。”许星将折好的粉色许愿星放进玻璃瓶,刚准备走,却看见玻璃瓶闪出点点微光。
  玄学大师的话回想在脑海里:瓶满,则人欢。
  不知为何,她竟在这一刻有些相信那位玄学大师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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