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最后玻璃瓶也碎了。
他当时问她,为什么一定要,当着他的面将那玻璃瓶掷在地上。
她没解释。
颜词许完愿睁开眼,却意外瞥见身旁的许星一动不动,像是木头人。
他笑:“许星,你怎么不许愿?”
许星眨了眨眼收住眼泪,言辞恳切:“我是唯物主义,封建迷信不能有的。”
???
颜词只觉得脑子宕机了一瞬。
那当年陪他在佛堂跪在佛祖面前许愿,许完还捂住他的嘴怕不灵的人是鬼?
流星从黑夜里消失,黑夜重新归于平静。
许星轻声说:“颜词。”
颜词视线落在她身上:“嗯?”
许星想说话,可所有的话语都梗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
那天晚上,我真的没有故意将玻璃瓶掷在地上。
是真的不小心。
玻璃瓶不该碎的。
第12章 第十二颗星星你也要排队吗
许星垂眸盯着腿上的伤口,时间过长,细碎的小石子快要和血融在一起呈现出半凝固的状态。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地上,一片寂静。淡淡的野花香弥散在空气中,像是一张隐形的网,将所有景色围起来。
颜词只静静地望着她,细碎的光落在他的眉眼模糊了轮廓。许星咬了咬唇,就在话语脱出口的前一刻,她听见一道淡淡的男声响起:
“太晚了,睡一会儿吧,天亮我带你去处理伤口。”
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许星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有些缺憾。
月亮已经隐没在天际,天空又是一片黑暗。许星靠在山壁上,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最终还是没忍住困意,睡过去。
颜词的视线在许星身上肆无忌惮地停留。
她头微微垂着,黑发有些乱。白皙的脸上泛起点点晕红,鸦羽似的睫毛垂落,在眼睑处落下一道弧形阴影。
一缕黑发被山壁上一块细小的石子挂住,形成圆弧状。
颜词向她身旁挪了些。
甚至可以听见她浅浅的呼吸声,淡淡的桔梗花香弥散在他的鼻尖。像是羽毛,轻轻地在他心头划了下,微微发麻。
他慢慢伸手,想要将那一缕不规矩的黑发重新拨到她耳后。
可就在手刚触碰到那缕长发时,许星微微动了下,那缕头发也从石子上摔下,乖顺地落在她的耳后。
他的手就在那一瞬僵住,不得动弹。
再也没有任何理由。
幸好许星没有真的清醒,颜词唇角微勾,他轻轻将手落在她的头顶,不过只停留了一瞬间便彻底分开。
细碎的光落在他漆黑的眸中,少了几分冷,只剩下温和。
颜词起身向山顶处走去。
越到山顶风越是大,阵风将他的体恤吹得鼓起来,唯有背后流血的那块紧紧地黏在身上。
鲜血和体恤已经融为一体,形成一块暗红色的疤痕。
山顶上依旧灯火通明,颜词重新走进那家别居山庄。
现在要下山最快的就是直接找这家旅店的车,要是要从山下叫车,上下一个来回也需要两个小时。
前台一看见是他立马摆出一副不欢迎的模样:“怎么又是你啊?”
颜词没理前台挑衅的语气,他的手撑在台子上,语气淡淡的:“我要下山,找师傅带一下。”
前台翻了个白眼,她指了一下墙上的挂钟,语气不善:“大哥,现在是半夜一点四十五,谁不睡觉带你下山啊,明早吧。”
“我出十倍价格。”旅店暖黄的灯光却衬得他声音更冷。
颜词身高优越,比前台要高上一大截,视线垂落在她身上时,便总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前台想起她刚才勤勤恳恳帮他找房间,他却嫌贵突然不要的场面。
她有些生气,但对上那双黑漆漆的清淡眸子,却突然间有些不敢发火。
方才傍晚那女生在时,面前的男人更偏向于懒散清淡,而此时,周身却只剩下冷了。
不过十倍价格......前台尴尬地笑了声,说:“我问问有没有师傅要接的。”
前台从电脑里找了开车师傅的电话,第一个师傅起头被打扰睡觉还有些生气,听到是价格翻了好几倍便爽快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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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星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一直被光怪陆离的梦境缠绕。
其实准确来说应该不算完整梦境,而是一个个支零破碎的片段,有时甚至只有一个镜头。
她梦见,那是一个下雨天,她睡到下午才起来。
和以往的每一天都一样,她将心心的水盆和饭盆装满,然后去吃饭。
桌上是颜词每天早上晨跑时帮她买的王记的豆腐脑,旁边有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不许吃凉的,一定要加热。
笔锋凌厉,似要戳破纸张。
时钟指向五时,蛋糕店打来电话,说蛋糕做好了让她去取。
蛋糕店店员笑眯眯说,她买的戒指藏在蛋糕最中间的位置,店员最后说了一句:“祝你求婚成功。”
店员话刚落,场景瞬间闪回一个阴暗小巷。
雨越下越密,她莫名有些害怕,就提着蛋糕打电话给颜词。
电话刚通,她刚要讲话,电话就被人踹进了雨水里,雨伞从她手里滑下来。
她被围在幽暗的巷子里。
那天在打雷,蛋糕翻得一塌糊涂,黏在青石板上,玫瑰花形的钻戒摔在泥水里,染上污渍。
她当时叫了一万遍颜词的名字,希望他能来找她,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颜词来了。
最后的一个场景,所有人都逃了,颜词站在那儿向她伸出手,他身上的白衬衫晕染着血和雨水,像是盛开的罂粟。
连眉眼也沾染上血,甚至于有些妖艳。
有一个男生倒在血泊里。
她说不清当时是怎样的感觉,只记得她最后说了一句话:“颜词,快逃。”
“许星,许星,我在这儿,快醒醒......”
晦暗不明的天气就在那一瞬被光割裂开来,露出它原先的蓝白面貌。那道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涌来,温暖又柔和。
肩胛骨有些痛,像是被人捏住了。许星缓缓睁开有些重的眼皮,眸中映出一个男人的身影,她意识有些模糊,下意识说:
“颜词,快逃。”
她声音极轻,颜词有些听不清。
颜词将耳畔凑到她唇边,她没再说话,只是唇吐露出的气息温度高得吓人。
少女整个人都缩在一起,眉头紧紧皱着,豆大的透明汗珠顺着额角流下,看着有些可怜。
颜词一手拖着许星的膝盖,一手抵着她的背,稍稍用力,她便被打横抱起。
密闭的车内,司机正咬着烟,他看见颜词坐进来,便打开发动机。顺手,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递给颜词:
“哥们,抽根?”
颜词拒绝了。
司机也没再强求,他一脚踩上油门,仪表盘上的红针飞速转动:“不得不说,你们命真大。去哪家医院?”
“最近的医院。”颜词答。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见颜词乌黑的眼睑,他笑了声:
“哥们,你女朋友反正都这样了,你不如睡一觉来得实在。”
颜词的确困了,但盯着怀中的女孩,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她从山崖边摔下去的模样。
在许星从山崖边摔下去的那一霎那,脑子就像是死了机。
再也没法去像在生意场那般冷静地权衡利弊,也忘记了他就这样滑下去会不会去见地狱中的死神。
他只想拉住许星。
在看到许星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在看到她不能动弹时,他甚至不敢碰她。
他的理智反复地告诉自己许星不会有事,心里却还是升起类似于恐慌的情绪。
这一瞬,他清清楚楚地看明白。
他好像又输了,又输给了许星。
许星那年接近残忍地将他抛下,他该恨她的。
当车开下山时,许星在颜词怀里悠悠转醒。
她看了看密闭的车厢,有些疑惑:“颜词,我们不是在山上吗?”
刚醒又发烧的缘故,她的嗓子很哑,说一句话就感觉嗓子被扯着疼,像是要扯破了。
下一秒,许星发现她整个人都躺在颜词腿上,她连忙将手搭在旁边的座位上,想要离开。
颜词也不拒绝,他又重新将许星重新抱起,放在旁边的座位上。
“嗯,我叫了车把我们拉下山,”颜词淡淡说:“你发烧了,我们现在去医院。”
“谢谢。”许星的视线落在窗外。
现在已经快要四点钟,山上日出又早。太阳似要从山顶涌出来,暗黑色的天空晕着薄薄的粉橘色,和黑夜交织在一起,梦幻又醉人。
日出了。
黑夜已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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湾耳医院。
虽然这家医院虽然说是医院,其实就只是一家小诊所,当初取名的时候不给挂湾洱市的名字,院长就决定将湾洱的洱的三点水去掉,变成湾耳。
颜词在车上看着这个只有三层楼的诊所,皱了皱眉:“没有稍微好的医院么?”
司机将咬在嘴里的烟掐掉,又从口袋里摸了一根:“不小了。这儿郊区,比这医院还好的我得再开两小时车。”
“好。”
颜词准备下车却突然被司机叫住:“车费呢,说好三倍的。”
三倍?
颜词勾唇:“我说的是十倍,车费已经付给前台了。”
他抱着许星下车,听见车里司机打电话骂人的声音。
充斥着消毒水的大厅人来人往,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前咨询台的那对男女身上。
男生抱着女生,女生的头埋在男生胸前。
咨询台的护士脸也有些红,不过还是公事公办的模样:“您好,这种情况可以挂骨科的号的。看您有些不方便,我将挂号单给你吧。”
颜词道了谢之后收下那张蓝色的挂号单。
身旁一对老人走过,他们的视线在颜词身上停留了会儿,随即摇了摇头,说:“哎,真是世风日下啊。”
许星脸色变了变,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颜词,你把我放下来,我可以走。”
颜词垂眸,只能看见许星鸦羽似的长发和微微露出的通红的耳尖。
他想了想说:“你不是说走路腿疼么。”
许星脸已经涨得通红,她又将头往颜词怀里缩了缩。
只要没有人看见她的脸,社会性死亡的就不是她。
她是说走路腿疼,但是她没说走不了路啊啊啊!
“很多人看着哎。”许星开口,声音像细蚊一般。
颜词瞥了眼周围的人群,有些不解:“看他们做什么?”
许星:“......”
好吧,说不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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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星坐在医院冰冷的铁圈坐椅上,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以前偷懒不下去操场,躲在教室里看的言情小说里的内容。
里面女主生病了,男主都会直接找医院里的教授帮忙看的......
“请21号xxx到3号诊室就诊。”
系统冰冷的播报声拉回了许星的思绪,她看了眼手中的挂号单,23号,大约还需要等十分钟。
她看着身旁正低着头发消息的颜词,终于忍不住开口:“颜词。”
颜词将和江岭的对话框关掉,抬头望向她:“嗯?”
“如果,”许星小心翼翼开口:“你生病也需要在医院排队吗?”
第13章 第十三颗星星
想旧情复燃?
颜词有些不解,他摇摇头:“我上一次生病估计还在三岁,没印象了。”
许星有些无奈,但她真的挺想知道:“我是说如果。”
颜词皱皱眉,他不知道许星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么稀奇古怪的问题。
他想了想,还是耐心地回答:“应该是要的,颜氏旗下没有医院的。但是因为我比较忙,可能会让江岭帮我排一会儿。”
许星沉默了。
“请23号许星到2号诊室就诊。”
颜词瞥了眼许星指尖捏住的挂号单,他将手机放在口袋里,打算重新抱着许星。谁知许星猛地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不用。”
所有人的视线都瞬间聚在这儿。
许星这才意识到刚才她的声音有点大,瞬间脸涨得通红。刺骨的痛从脚踝蔓延,许星皱了皱眉,她和颜词商量:
“颜词,你能不能只搀着我。”
颜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行。”
走到诊室,里面坐着的是一个老医生,戴着黑色边框眼镜,超厚的镜片在冷白光下折射出极亮的光。
粉红色的生锈保温瓶瓶口打开,冒着丝丝热气。
颜词小心地搀着许星在椅子上坐下。
“许星是吧,”老医生视线落在许星腿上的伤口,语气温和:“腿怎么搞的?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腿上的肉色丝袜被山上的细碎石子割裂了大半,鲜红的血晕染了上去。伤口太长时间没处理,血和丝袜黏在一起快要凝固。
许星讷讷回答:“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了。”
医生眉头微皱,用手在许星膝盖和脚踝处捏了下。
抬眼见许星神色没什么变化,医生松了口气,他点了几下鼠标,一张薄薄的单子就从打印机里出来。
“幸好没伤到骨头,拿药去护士那边处理一下伤口就可以。”
医生将打印好的单子递给颜词。
颜词愣了下,随即接过单子:“不需要拍个片子么?”
“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