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穿青衣服的那个?你说的是山望?”
灵瑾听到青衣服,就点点头。
“也不仅是因为那个哥哥的话,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
灵瑾细数着她平时就觉得疑惑的事。
“哥哥,为什么你和娘亲都是红色的羽毛,爹爹是金色的羽毛,只有我是白色的羽毛呢?还有,为什么你们的尾巴羽毛都很长,而且飞起来会有流光,只有我的尾巴短短的呢?为什么你们看起来都很大,只有我小小的呢?”
灵瑾懵懂地问:“哥哥,那个哥哥说的小鸟是什么意思?是因为我年纪还小,才和你们不一样吗?是不是等我将来长大了,尾巴羽毛就会长出来了?”
“……”
有那么一会儿,寻瑜一言不发。
须臾,寻瑜打破寂静,缓缓言道:“没必要。你现在的样子就很好,没有必要变成我们这样。”
灵瑾说:“可是,为什么那个哥哥说我是小鸟?”
寻瑜思索,然后道:“母亲以前跟我说过,每个人天生的样子都会有些不同。就像爹娘同为凤凰,颜色和性别也不尽相同。我们虽然是父亲和母亲的孩子,可出生的年代和他们不一样,认知也会有差异。这很正常。
“你天生的体型,的确比较小,和大型翼族不一样,可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哪两个人一定是一模一样的。我觉得你原本的样子很好,因为正是你生来的模样,你才会成为现在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现在我妹妹可能就也不是如今这样的你了。”
灵瑾细细琢磨着兄长的话,然后乌眸一亮:“哥哥你的意思是说,你喜欢我现在的样子,不希望我变得像别人那样,对不对?”
不知怎么的,灵瑾说完这句话,就感觉哥哥的袖子猛然一抖。
“我没有这么说。”
寻瑜古怪地扭开脸,话语从牙齿缝里挤出来:“我只是说,你现在这样也不坏。如果变成别人的样子,可能会更糟糕。”
灵瑾道:“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不一样。”
寻瑜加快步子,将灵瑾送回她自己房间里。
他叮嘱说:“反正以后傍晚,你等在门口就是,我会来找你……不过我这几天没空,你先等我一段时间,十天以后,我们开始第一次练习。”
“好。”
灵瑾乖乖点头。
她还有话想和哥哥说,可是抬起头,哥哥已经转身,跟平时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灵瑾和寻瑜分别以后,屋顶之上,两只凤凰的身形逐渐显现出来。
他们收起长翅,拖着长长的尾羽,一赤一金,并立在屋脊上。
赤凤凰翎羽流华,眉目修长,仿若一道烈焰火光。
她懒洋洋地开口,发出的正是女君的声音:“你看,我就说他们兄妹两个一直生活在一起,总有一日,关系会慢慢好起来的。”
“可瑜儿还是别别扭扭的。他大约是看出瑾儿有几分天赋,虽然往日不亲近,却也不舍得她被埋没吧。”
金凤轻轻叹了口气。
他正是大祭司。
大祭司的凤形比女君略大一些,尾羽也更长。他额间凝着一道通透的白印,羽翼则如绸缎般和顺脱俗,目光清冽柔和。
大祭司望着灵瑾居住的院子,目露忧心:“不过,瑾儿年纪还这么小,瑜儿也还是小孩子,就这样让他们两个一起射箭,不会有危险吧?”
“担心什么,这不是有我们两个在暗中看着?”
女君不以为意,翩然振翼。
“小孩子自己做一些事,才能长得结实。先观望吧。”
大祭司闻言,倒也同意。
夫妻二人双双举翅起飞,一高一低,飞回了栖凰殿。
第5章 兄妹间的秘密
十天后,灵瑾等到哥哥来接她的时候,寻瑜果然带了一把新的木弓给她。
只是,寻瑜递弓给她的时候,灵瑾注意到哥哥的双手都有擦伤的痕迹。寻瑜虽然是兄长,却也是孩童。他的手白皙又嫩小,血痕一眼看去有些刺目。
灵瑾惊讶,担心道:“哥哥,你怎么受伤了?这十天都没怎么见你,你到哪里去了?”
“……前两天摔了一下,不碍事。”
寻瑜含糊带过,将弓塞到灵瑾手里,催促说:“你先看看弓。”
灵瑾怔怔地看着被塞到手心里的弓。
她拿在手上试了试,无论是弓弦的力度还是弓的大小重量,都正好符合她的身形。
灵瑾不由惊喜道:“很合适,竟然有这么合适的木弓啊!”
寻瑜说:“嗯。”
她再要看寻瑜的手,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将手藏在背后了。
灵瑾拿着弓摆弄,又疑惑道:“哥哥,你是从哪里找来这么小的木弓的?”
凤凰城中,雏鸟练习弓箭,通常都是七八岁。灵瑾平时见到最小号的弓,就是寻瑜他们用的那种了。但灵瑾才只有五岁,合她体型的弓,显然需要特制。
哥哥送的这把木弓,似乎是手工做的。
铸弓的人手艺大概一般,不如灵瑾在校场见到的其他人的练习弓那么精巧。但弓臂被打磨得平平整整的,左手握的地方缠了几圈软布护手,没有任何毛刺会刺伤她的手,弓弦也很紧实。
寻瑜说:“库房里找的。”
灵瑾惊讶:“库房里居然会有正好合适我用的弓呀!”
“对。”
寻瑜扭开头,语调有些心不在焉。
他说:“你先拿来练习看看,反正初学,弓也不用用得太好。要是不趁手,还可以找人修改。”
“好。”
灵瑾懵懂地点头。
寻瑜转头往校场的方向去。
见哥哥转身,小灵瑾连忙跟上。她自然地伸出小手,拉住寻瑜垂下的袖子。
寻瑜动作迟钝了一瞬,但什么也没说,任由小灵瑾拽着。
校场今日空旷。
因为只有兄妹两人,寻瑜让小灵瑾走到之前的位置,又给了她三支箭,道:“你再试试。”
有了新弓以后,小灵瑾射箭顺手多了,姿势也更容易摆出来。
啪啪啪三箭,除了第一箭不习惯新弓偏了一些,后面两支箭都正中红心。
灵瑾很高兴,看向寻瑜,以为哥哥会像娘亲和爹爹一样,只要她做好一点点小事就是一顿亲亲抱抱和夸夸。
然而寻瑜只是点了点头,就抓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后拉着走,一下子走了几丈远。
寻瑜拾起树枝,在地上重新画了条线,说:“看来原本的距离对你来说太简单了,以后你站在这里练吧,再试试。”
这次难度一口气上升了很多。
灵瑾看着这样的距离,心里有些没底。
但她还是举起弓,又射了一箭。结果,这次她的箭竟然连靶子都没碰到,直接射进草垛里。
灵瑾大失所望,小脸顿时皱成一团。
但在这一瞬间,她也明白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之前觉得射箭简单,只是因为当时的难度是本来就是给初学者的,本来就在她的能力范围以内,但绝不可因此就狂妄地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故步自封,就会原地踏步。想要有进步,必然要不断加大难度,挑战自我。
灵瑾微微定心,将刚刚开始飘散得意的好胜心收敛起来,重新脚踏实地。
她对寻瑜道:“哥哥,我知道了,我会慢慢练习的。”
“嗯。”
寻瑜没有多说话。
他也拿起自己的弓,戴上防护手套,站到起射线上,轻轻道:“你看我来。”
兄长站得笔直,双目灼灼凝住远处的箭靶。
他抬手,开弓。
弓臂被弓弦引成一道弦月,弓与箭就像是寻瑜身上的一部分。那把灵弓散发出幽幽的光亮,被寻瑜身上的神力所引动。
终于,他从容地松开手,飞矢飞射出去,笔直地扎进靶子中心。
寻瑜的眼神淡淡的,波澜不惊,缓缓收手。
灵瑾看着他射箭,早已不知不觉屏住呼吸。
兄长射箭的姿态太漂亮,他真如同莲火一般,会燃烧绽放。
而且,灵瑾也看得出来,比起半个月前在众人面前,兄长的水平又提高了。
他进步的速度实在太快,或许正如山望所说,凤凰的血统确有不同寻常之处。
见到兄长的状态,灵瑾愈发不敢像之前那样有懈怠傲慢的心思,老老实实收了心。
灵瑾不由憧憬道:“哥哥真厉害。”
“怎么了?”
寻瑜凤眸一瞥,望向她。
灵瑾说:“之前在校场的时候,哥哥在原来那个距离,还会射偏一点的。可现在,离得这么远也射得这么准。”
寻瑜移开视线,道:“这没什么。”
灵瑾说:“可是我看其他人,大多射不到靶子上。”
寻瑜答:“那不是我好,是其他人太差。”
他浅抿嘴唇,又轻言道:“我是兄长,又要教你,总不能不如你。”
这时,寻瑜放下手。
灵瑾忽然看到,短短半个月,兄长防护手套拇指上用来勾线的位置,竟然已经快要磨断了。在之前,手套看起来还挺新的。
灵瑾默默摸了摸自己刚刚拿到手的小手套和崭新的小木弓,深呼吸一口,问:“哥哥,我想再射几箭,你能不能再帮我看看?”
“好。”
*
几个月后。
某一日,灵瑾坐在大祭司身边吃点心。
大祭司是女君的配偶,对灵瑾来说就是父亲。
他是个身材颀长而性情温和的男子,有一头瀑布般的乌发,用浅色发带束尾。他额间总坠一颗灵珠,素衣素袍,一身通透气质。
大祭司在灵瑾印象中,始终神态温柔,常微笑,身上总有草药香。
他喜欢泡在祭司殿的书斋里,手上总握着书。
灵瑾有一点点大了以后,他便时常教她读书写字,有时也将她和哥哥唤到一起,让他们陪他品茶赏花。
今日也是如此。
祭司殿种的桃花开了。
大祭司迫不及待地将两个孩子捉过去,望着室外成林的灼灼桃花,他自己煮茶品茗,给两个孩子吃点心。
大祭司轻轻感慨道:“今年花开得真好。但愿你们母君今年能抽出空来看的时候,没有再误了花期。”
寻瑜默默啃糕。
灵瑾说:“爹爹,那我们以防万一,折几支桃花下来,给娘亲存着吧。这样娘就算没有空,也可以拿去给她看了。”
大祭司闻言一笑:“也是,那就折几支吧。”
大祭司拿上剪刀,领着灵瑾走到桃园里,问:“乖瑾儿喜欢哪一枝?”
灵瑾仰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指着高处开得漂漂亮亮的桃花,道:“那个!”
大祭司笑着将那一段桃花剪下来,递到灵瑾手上给她玩。
小灵瑾伸手要接。
只是,大祭司看到小灵瑾伸出的小手时,脸上笑容一僵,没有将桃花给她,反倒捉住了她的手,说:“好端端的小手,竟已经长了茧子……”
灵瑾睁着一双乌眸,问:“爹,什么是茧子?”
“就是这个。”
大祭司碰了碰灵瑾的手。
灵瑾也摸摸自己手掌手指上硬硬的部分,这些地方多是她平时会摩擦到弓和弦的。
她恍然大悟,说:“之前磨了几个水泡出来,不小心破了。后来又磨了水泡,几次之后就有点变硬了,原来这是茧子呀。”
大祭司心疼:“疼坏了吧?”
灵瑾说:“还好,一开始有点痛,磨多了就习惯了。而且现在变硬还蛮好的,这样就没那么容易破了。”
大祭司眼神悲戚。
他看着灵瑾的手,又想到什么,回头去看寻瑜:“瑜儿,你的手也给我看看。”
寻瑜早已将手背在身后,迟疑地不肯过去。
大祭司长叹:“你们两个……”
兄妹二人默契地向对方看去,面面相觑。
他们两个生怕大祭司会继续问,他们手上的茧子是怎么弄的。他们每天傍晚都偷偷练射箭,练到天色暗沉、借助灯光看靶子也会吃力为止,这是兄妹两人的秘密,如果被父母知道,总觉得会挨骂。
然而大祭司神情复杂,最终却什么都没问,只是去仓库取了两罐草药膏,给两个孩子涂抹。
*
桃花盛开数日。
在其绽放浓时,忽一日黄昏,金阳斜照桃林。
只见碧天霞色之中,一道赤色火光呼啸而过,一只炽凰曳尾翱翔而过,在祭司殿外停滞。她缓拍羽翼,骄然落地,化成一华服女子,款步入内。
大祭司看到来人,放下书卷,脸上已是一片柔和意。
他走出来,执住女君的手,唤道:“旭儿。”
女君一笑,凤目上扬,灼如红日。
她将手交给大祭司,曳裙进屋。
“你这里,今年的桃花开得真不错。”
女君坐下,望着屋外盛景赞美道。
大祭司说:“今年的雨水来得正好,温度也适宜,花开是天时地利。”
女君随口感慨道:“也唯有你有这个耐心,去费力栽培。”
这时,女君看到桌上摆的花盆里插了两枝桃花,花开极盛,但是用灵气保存着的,显然是特意留着。
她问:“你今年怎么剪了桃花枝了?往年你不是总舍不得,我跟你要都不给,还跟我说花朵活生生长在树上才好看,剪下来又不栽培,迟早就成死物了,要看自己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