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咋死的?是谁害了你?”
“我不知道啊。”
“你死后魂魄离开身体,没看到杀你的人吗?”
“我飘起来的时候,身边没人了。”
“你......你裤子被谁脱了不知道?”
冬娟嘤嘤哭起来:“不知道,我啥人也没看见,只看见我自己睡在地上,我死了,我咋死了呢?”
这事儿可太奇怪了,凶手速度再快,冬娟魂魄一离体也能将他看个正着,莫非她被侮辱的时候还没有死,只是昏迷?
陈姜耐下性子安抚:“别怕,过几天你会去投胎的,这辈子死得早,下辈子指定长寿,别哭了。你可知道,现在你爹你奶奶一口咬定是百顺杀了你,你昨天见过百顺吗?”
冬娟抽泣着摇摇头:“没见过,百顺哥不会的,他人好,不会是他害我的。”
“那你昨天上山是一个人吗?路上有没有遇到过旁人?”
冬娟回忆了一会儿:“遇到余婶和兰花挖野菜,不过我上山的时候她们下山了。”
陈姜想了想:“冬娟,平时除了百顺村里还有别的男娃跟你说话,找你玩吗?”
冬娟黯然:“没有,就百顺哥对我好,其他人都不理我。”
“你奶奶和你爹,是咋跟你说百顺的?”
冬娟迟疑了一下,陈姜道:“你已经死了,没啥可顾忌的了,百顺现在正被冤枉着呢,你不想帮帮他?”
“奶奶说我家穷,姐姐又去了那地方,以后难嫁的。百顺哥给我送鸡蛋的时候被她瞧见了,她说要是百顺哥想娶我,就得拿二十两聘礼,我爹说陈家有钱,都能凑出八百两来,二十两太少了,得一百两。后来我奶奶就说......说百顺哥再来找我,让我拉他的手,香他的脸,问他愿不愿意娶我。我问了,百顺哥说他家现在也缺钱,他打算出去做工,过两年攒了二十两就来提亲。我回家跟爹说,他说没有一百两就不行,还说我姐姐都卖了二十两,要是我不能问百顺要来一百两,就把我也卖了。”
冬娟哭得伤心:“我不知道一百两是多少,肯定比二十两多多了,我不敢跟百顺哥说,二十两他都要做工去攒呢,咋弄来一百两啊。前天他还说要送我个好东西,说他姐他妹妹都有,也要给我买一个......呜呜,百顺哥!”
陈姜心放了大半,百顺昨天是去买东西了吧?偷偷摸摸笑眯眯的,那是准备送给心上人的礼物啊!
好,有去向就好,凡走过必留下痕迹,肯定能找出证人来的。
徐奶奶三观极歪,竟然教孙女生扑男子:徐大胃口贪婪,张嘴就是一百两,他娘俩这已经不是嫁闺女卖闺女了,是想讹钱吧!
凶手的事她另有想法,先把百顺洗干净了再说。不就是捕风捉影凭空捏造吗?谁不会啊!
影子正在第一线观战,赵媞照例看家,陈姜雄赳赳出门到老宅打嘴仗去。师焱收了冬娟,紧跟在她身边。
走到半路,他突然发问:“何为,香他的脸?”
陈姜怪异地看他一眼:“前后都听懂了,就这个没听懂是吗?”
师焱点头。
冲他勾勾手,他靠近,再勾勾手,师焱微弯了背。陈姜嘿嘿一笑,踮起脚在他脸颊所在处嘟了嘟嘴唇,空气里发出“啧”的一声。
“这就是香脸啦。”她略表遗憾,“可惜我香不到,冥君大人您这副皮囊肌肤这么细腻,容颜如此俊俏,不知要便宜哪个女鬼了。”
师焱怔了怔,弯下的背半晌没有直起来。
陈姜突然想起一人,又不高兴了:“不行,这不是你的脸,你不能用它来香女鬼。”
师焱道:“是我。”
“不是,这明明是师建国师先生的脸,”陈姜很固执也很认真:“你不是从我梦中复制的吗?师先生在我心里是亦师亦友的存在,我很尊敬他的。就算你是冥君大人,也不该用别人的样貌去做不好的事,要么就别让我看见,看见了我会很难受。”
“何为,不好的事?”
“......你娶妻了吗?有鬼妃鬼嫔吗?”
师焱摇头。
陈姜哼笑:“看出来了,你是单身,不然不会睡那么久,也不会这么有空来人间观光。但是说不定你以后会娶妻啊,跟人谈情说爱的时候,拜托你用回自己的脸,我可接受不了师建国谈恋爱,想一想就要崩溃!”
“为何?”
“因为老头子是不能谈恋爱的!”
她走出老远,师焱还飘在原地。他在思考一个问题,是否有必要组织语言告诉陈姜他这张脸用了数十万年,从没改变过,如果有人与他相似,那定是别人剽窃。
思考的结果是,算了,费劲。
老宅门前的战况愈演愈烈,徐氏母子以不变应万变,无论陈家来了多少人,骂得多么难听,他们始终坚持咬死百顺不松口。这会儿已经发展到有好些人站在徐家那头,要求老宅交出百顺了。
陈姜贴边溜进院中,跑去夹道扒开柴火堆,拿到小布包,展开一看,里头竟是一只带簪绢花。样式十分眼熟,很像她曾经卖给巧掌柜的花样子。
放回布包,陈姜又溜去东厢大郎的屋子,敲敲门,百年过来开了,一见是她满脸不高兴:“你来干啥?”
陈姜伸头看见百顺在床边呆呆坐着,道:“百顺哥,昨天在镇上看见你了,想喊你你跑得好快呢。”
百顺没吱声,抬起头看了看她,眼睛死灰无神。
她笑了笑,抬腿往大门外走,边走边清清嗓子,到了万氏身后高声叫道:“徐大叔你别咋呼了,直说想要多少钱不就行了?”
万氏正拍着屁股跳起来骂徐老太卖孙女,烂家窝子呢,嗓子都骂哑了。乔氏跟着帮腔,秦氏则气急败坏,追着徐大不停地诋毁冬娟,说老陈家娶个要饭的都不会娶他家闺女。
三个主力骂得倒是难听,可声音交叉,听过去一片混乱,压根拿不住人。稻谷苗就是充人数的,老爷子和陈恩举去找村长还没回来。
徐家母子并不理她们,闭着眼哭冬娟,反复念叨百顺去他家多少回,干了哪些事,送过多少吃的,怎样调戏过冬娟,句句都把人往歪处引。
陈姜有意放开喉咙拔高一呼,重音放在“钱”字上。少女尖声在一群娘们儿狂野恶毒的咒骂中间还是比较醒耳的。四周静了瞬间,徐大转回头看她,徐老太的哭声也嗝了一下。
万氏对她怒目而视:“谁让你来的!”
她那日清醒之后听说自己打完陈姜,又自扇了十几个耳光,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这些天翻来覆去琢磨,总觉得是撞了鬼了。这个孙女现在变化很大,动不动就说话噎人半阴不阳的,碰见她准没好事,她是真的不想再看见陈姜。
陈姜趴在她耳边道:“奶奶你们都快被带沟里了。现在官府没来人,冬娟尸首没查验,他老徐家赶早来闹腾为了啥呀?还不是为了钱!”
万氏愣怔间,徐氏母子又开始了哭诉,根本没把陈姜放在眼里。
陈姜走到徐老太身边,弯着腰,眼睛却盯着徐大,继续高声道:“徐大叔,我给你五十两,你别闹了好不好啊?”
母子俩的声音又顿住了,徐老太眯着红肿的眼:“你说啥?”
三十多岁但看起来像四十多的徐大,怄着眼袋下垂的浑浊目光瞅她,“姜丫头,边玩儿去吧,冬娟被百顺杀了,俺家是肯定要百顺给个说法的。”
“一百两。”
徐大摇着头作苦笑状:“别瞎捣乱。”
村民们也纷纷附和,都觉得陈家这泼皮小丫头就是胡说八道闹人来了。
陈姜微笑,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前两天刚在县里结完钱,银票还没捂热呢。”
村民哗然,目光全放在陈姜身上。老宅众人皆闭上嘴,徐老太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徐大的眼睛也亮了。
“小丫头哪来的银票?”
“不是做的绢花生意吗?这才几天啊能挣这么多钱?”
“假的,肯定是假的。”
陈姜抖了抖银票:“全大楚通存通兑,如假包换,不信让村长爷爷来验一验嘛。”
村民们见她把票子甩得哗啦哗啦,竟是不约而同全看向了廖氏。
廖氏缩了缩肩,轻轻点头道:“是真的,我跟姜儿一块去换来的。”
这下村民们的议论翻了天,没一个再关注徐家的事,全讨论起陈家二房咋挣这么多钱来。
徐家母子也不再哭诉,目光炯炯盯着她手里的银票,徐大道:“真的?真钱?”
“真钱。”
徐大舔了舔嘴唇:“俺家冬娟死得惨,一百两不行,得......三百两。”
他这句话一出,村民们又不吱声了,三百两,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得听听这小丫头怎么说。
“哟,三百两啊,有点多。”陈姜见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慢慢又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不过我还真有。”
众村民的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徐家母子一个紧上前两步,一个直接伸手想接。
陈姜把银票又在他们眼前抖了抖,抖得徐大眼都红了,接着三张一叠揣进怀里,为难道:“但是我不能给啊!前天冬娟跟我说,你逼着她去勾引我百顺哥,说让她坏了百顺哥的名声就能要上一百两聘礼嫁进陈家。她不愿意,你就要把她卖去倚翠楼。卖到那脏地方不就跟死了一样吗?能卖三百两那么多?冬娟的姐姐卖了多少钱啊,有二十两吗?”
围观村民讶然,万氏秦氏激动起来。
徐大死鱼眼盯着陈姜胸口眨也不眨:“你胡说,没有的事儿,冬娟就是被百顺杀了,你们陈家不给个说法不行。”
“冬娟还跟我说,百顺哥和村里其他人一样,根本不愿搭理她,可是你和徐奶奶非要她去干这事,她都想死了算了。”
“放屁!”徐老太腿也不疼了,嗖地从地上蹦起来:“死丫头胡嚼舌头,冬娟胆子小,咋会跟你说话?”
陈姜无奈耸耸肩:“我是不想理她啊,可是她拦着我哭,说你们在家打她,骂她,她害怕跟她姐姐一样被卖到楼子里,这不是被逼急了嘛!让我帮着求求百顺哥,看能不能去提亲救救她。我还没来及说呢,她就死了。当然了,我也不会说的,百顺哥那么烦她,见了她都绕道走,咋可能提亲嘛。”
万氏一拍大腿:“可不是!你个死不要脸的老虔婆,还敢赖俺家百顺,你们那一窝子脏烂臭的东西,谁见了不躲着走,说俺百顺看上你家那烂丫头,问问大家伙儿,谁信!”
单一人说话时,注意力得以集中,村民们似乎有点回过味儿来了,是啊,徐家名声臭透了,谁愿意跟他家结亲啊,百顺长得又像样,陈家也算有点家底,咋也不可能看上冬娟那黄皮寡瘦,名声又不好的丫头子啊。
徐老太叫唤:“不对不对,百顺就是看上俺家娟儿了!”
陈姜看着徐大闪烁的死鱼眼,轻描淡写道:“我问冬娟,村里那么多人呢,为啥你家非要缠上百顺哥,冬娟说,因为徐大叔你知道陈家前些日子筹了不少钱,在家跟她说一百两聘礼谁家出不起,陈家肯定能出得起,是不是啊?一百两,啧啧,徐大叔你可真敢想!”
这就能说通了,为啥冬娟死了,徐家母子目标明确地赖上陈家,是以为陈家有钱呐!
老宅和徐家母子展开新一轮狂骂,并且村民们再不无脑帮徐家的时候,廖氏挪到陈姜身边小声道:“你说话就说话,干啥要把银票拿出来抖喽,多招眼啊!”
陈姜笑道:“我一小丫头,不砸钱有人听我说话吗?再说了,这才几个钱啊,抖就抖了,以后咱家在村里成财主了,钱还能藏得住吗?不想炫富也不行啊,让大伙儿都早点习惯习惯吧。”
第59章 前生的债?
卫所来人,带走了徐家人和大半看热闹的村民。只要自家撇清关系,万氏才不关心冬娟的死法,她对着徐氏母子的背影狠唾两口,瞅见陈姜想走,忙拦住她的去路。
“你那银票哪来的?”
万氏一出声,秦氏和乔氏也凑了过来,加上稻谷苗三个女娃,生生隔开廖氏陈百安,把陈姜围在了当中。
之前嘴上说着要炫富,此时陈姜玩笑似地改了口:“假的,自己画着玩儿的。”
万氏不信:“假的你还敢让村长来验?拿出来我看看。”
陈姜不拿,笑嘻嘻的:“不管真假,都是我的,奶奶要看它干啥?”
万氏一时语结,乔氏搭话:“啥你的?你一个小丫头哪能拿住那么多钱,还不快交给你奶管着!”
“对。”万氏马上伸出手:“拿来。”
身边灼烈的目光几乎要凝成实质,射穿陈姜的脸。她斜目瞄过去,谷儿的丹凤眼睁得老大,死死盯着陈姜,就等她开口拒绝,好跟着长辈一起群起攻之。
陈姜哧声:“三婶要不懂分家的意思,就去找村长好好问问。咱们现在不是一家人了,你有多少钱我不眼红,我有多少钱也跟你没关系。”
“分啥家,我都说过不分家了!”万氏听她这样说,笃定她怀里的银票是真。跟钱比起来,半阴不阳的孙女还是可以忍受几天的。
陈姜叹口气:“奶奶,徐家人刚走,我刚替百顺哥掀开屎盆子,您就要为难我是吗?大伯娘还知道念我个好,都没吱声,您跟三婶一口气没歇就忙着来找我茬儿了?”
秦氏哪里是不想为难陈姜,只是没等到说话机会。听她这么一架,反而不好开口了,毕竟确实是陈姜打乱了徐氏母子的讹诈,替她家百顺说了几句公道话。
万氏就想知道陈姜身上揣了多少钱,刚银票哗啦啦抖起来的时候,她也恨不能立刻上前抢过来。一张一百两,陈姜可是拿出了三张,怎么挣来的她不管,反正二房的钱也就是老陈家的钱,除非陈姜不姓陈了。
她们在家门口站着,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邻居在扎堆说闲话,陈姜不进门,她也不能硬把她拽进去。
于是她把矛头对准了女人圈外的陈百安:“三郎你过来,奶奶不分家了,一会儿跟你爷去村长家把文书撕了,你和你娘你妹子今儿就搬回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