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上一只鬼大腿——蒋淮琅
时间:2021-10-29 10:15:48

  影子傻乎乎:“我想嫁陆家少爷,我也想嫁陆家,不过你说的我一句也没听懂。”
  就是知道你听不懂我才说的,陈姜暗道。
  门外噗嗤笑了一声,赵媞缓缓飘了进来,口吻戏谑,脸上却有动容的表情:“说得好,请尊主大人赐教,怎么才能找到这样的人?”
  陈姜嗔她一眼:“心动的时候就找到了,殿下是否心动过啊?”
  赵媞不答反问:“尊主大人说得有模有样,看来是心动过了?”
  陈姜目光移到窗格的那团黄光上,居心不良地一笑,故作坦荡道:“不是心动过,是正在心动。”
  赵媞侧目而视,黄光倏地不见了。
  随着廖氏颈伤一天天好转,她已经可以开始吃些固体食物。田娘子什么都没问,悉心照顾她,并主动把做饭的活儿揽下,如她所说,味道果然非常一般,但比起陈姜来还是强一点的。
  陈姜日日手作之余都去廖氏房里坐坐,有时说说闲话,有时只是坐着。看着廖氏涣散的眼神渐渐凝聚,她心里的忧虑却一天重过一天。
  每晚,她会在院子里站到月上中天,望着夜空忧心忡忡地道:“是劈天雷吗?收你法力?还是会贬你入轮回,历个几世生死劫什么的?到底能不能转到我身上,我不怕的!”
  师焱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说。
  于是,每到临睡前,她总要再添一句:“师兄,我欠你两次报应,真的过意不去。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了。”
  初始师焱还会面现怒意,拂衣而去什么的,她天天说,他天天听,听得多了,便渐渐呈现麻木状,仿佛听出了陈姜言下的随意和不真诚。眼神也有从不满往无可奈何发展的趋势,虽然还保持大防距离,总归没那么冷若冰霜避之不及了。
  转眼日子又过去一个月,陈姜出去收了两回惊,接了周掌柜铺子里的三个定制。客人没有上门洽谈,来跟陈姜转达要求的是好久不见的周望元。
  他那日打扮得周周正正,兴奋且忐忑地敲响了陈家大门。陈姜见他也有几分惊喜,一别又是数月,这少年脸色蜡黄褪尽,身板笔直,麦色皮肤上透出几分红润,精神比前次相见时更好了。
  两人寒暄几句,陈姜夸他气色不错,周望元面颊微红,说他叔叔给他寻了一个乡间老郎中的偏方,连服数月,咳症大为好转,现下在书院跟读,回家常干些体力活。
  陈姜与他之间话题寥寥,说完了健康,不免又提起他的理想。
  周望元很惆怅,他的身体虽然好多了,可还达不到选募标准,加之爹娘极力劝阻,这个理想恐怕难以实现。
  陈姜安慰他几句,打算结束寒暄将话头引到工作上来,这小子一拍脑门,跑出门到马车中拎出一串外观一看就不是便宜货的纸盒。腼腆地表示初次上门,给陈伯母带些礼物,想去行个晚辈礼拜见一下。
  廖氏的状况不便见人,陈姜正想着编个什么理由拒绝,没有关上的大门外忽然探出个脑袋来。
  “陈天师救命!”
  陈姜定睛一看,来人竟是小谭村的小谭,身边还跟着他媳妇儿秀芬。
  “谭大哥,你怎么又来了?”
  这个“又”字叫周望元听得一愣,客人上门,陈姑娘怎么一副嫌弃口吻?
  哪知来人不但不恼,那哭得双眼红肿的女子上前就要给陈姜跪下:“求天师救救我娘!”
  陈姜忙把她拉起来:“别这样,快起来说话。”
  小谭捶了把拳头,懊悔道:“唉,防住了小的,没防住老的,我家岳母可是惹祸上身了。”
  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把事情叙述了一遍,陈姜听得眉头紧皱。距上次碰面已过去半年之久,老太婆还想对小谭家下手呢!
  从陈姜去给拴娃收过惊后,一家子把孩子当眼珠子保护,小谭牢记陈姜叮嘱,坚决不碰外人送来的任何食物,尤其防备丈母娘。秀芬上头三个哥哥,就她一个以稀为贵的闺女,丈母娘因此特别爱操亲家的心。小谭娘烦归烦,却能理解她疼爱外孙不是假的,为了不把关系搞僵,她送来的东西,都是当面接下,背后弃之,倒也没引起矛盾。
  可一月前,拴娃生了一场风寒小病,丈母娘闻风而动,跑去数落了一番。当天晚上神神秘秘拿了一瓮子水,说是她特意请来的神符水,喝了强身健体,保管两日病好。
  谭家人对“符”字敏感,本想像从前一样先接下,把她糊弄走再说,哪知丈母娘说符水不能过夜,非要立时喂拴娃喝下,两亲家翻脸大闹了一场。吵闹间丈母娘漏了实话,这符水正是王七婆给的,小谭娘一听更是忌讳厌恶,连推带搡把丈母娘赶出了家门。
  就在前几日,秀芬的哥哥前来告知,她娘得了痴症。以前利索能干的小老太太如今傻得儿孙都不认得了,饭也不能做,地也不能下,成日在床上坐着,目光呆滞,口角流涎,连大小便也无法自理。
  小谭顿时想到了长毛家傻了一年后死去的孩子。那么被他家拒之门外的符水,丈母娘是怎么处理的呢?一时毛骨悚然,赶忙跑来求助陈姜。
  陈姜看向师焱。他道:“噬魂咒,附身可解。”
  又要附身?陈姜有点焦心,但凡遇上些被鬼子恶咒侵蚀过的身体,师焱给出的解决办法总是附身。利他人一分,就损自己一分,他的神力呢,怎么不能像收鬼那样打个响指就轻松搞定?
  当着一院子外人,她不能问出口,只好从眼神里表现担心。
  师焱看懂了,清淡一笑:“本君乃魂体,除附身外,别无他法。”
  陈姜心头微震,别无他法,冥君大人也有别无他法的时候。是啊,他是鬼,不是人,阴与阳终归是道难以逾越的天堑鸿沟,在阳间,他不能在活人身上施法,会遭天道惩罚的。
  想到惩罚,陈姜一忧未平一忧又起。改命两回,这报应也该来了呀,师焱看起来还是没什么变化,莫非要攒回阴间一并实施?
  冥君大人也不容易,为了守护自己,不但违规操作,还老干这伤身的活儿。小谭丈母娘信错人自作自受,干脆不管她了。
  于是她又向师焱递眼色,咱不去了。
  师焱道:“赚钱。”
  陈姜苦笑,您是真不了解庄稼汉的家境啊,上回附身十万两还说得过去,这回......
  夫妻俩见陈姜半晌不说话,急得又揖又拜,恳求她去救丈母娘一命。小谭看妻子痛心焦急的模样,咬咬牙:“叫大舅哥二舅哥三舅哥一家出三两,我贴补一两,给陈天师凑个整数,您看咋样?”
  ......真是敲髓洒膏大出血,孝心可嘉。
  师焱对这个数目没表现出嫌弃来,反应淡淡。陈姜略一思忖,道:“去是可以去,不过我提醒你们一句,这事蹊跷,不是把人救回来就算完了的,你老岳母为何痴傻,不要找找缘故吗?”
  小谭怒道:“找,肯定要找。我已经跟舅哥们说过了,这就是害人,那老虔婆敢不给个说法我们就报官!”
  陈姜绝口不提王七:“是谁害人我不知道,但受害的,好像不止你们一家。”
  小谭醍醐灌顶,连声称是。
  相信王七婆的人不在少数,她为了赚那几两银子不知撒出去多少符纸,害过多少人家,发病身亡时距又长,取证艰难。陈姜觉得把丈母娘救回来也好,起码多了一个活证,即使告不倒王七婆,人言一散,她的天师名声也将败坏殆尽。
  两下谈妥准备出发,周望元在一旁看呆了,嗫嚅道:“陈姑娘...你是天师?”
  陈姜尬笑:“兼作,兼作。周兄见笑,你看我一忙把你给怠慢了,这桩事有点急,要不然定制的生意咱们改天再谈?”
  周望元目露惊奇,眼睛里突然放射出异样光芒:“你真的是天师?会捉鬼的那种天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天师呢!你你你...陈姑娘上哪儿捉鬼,我能跟去瞧瞧吗?我保证不打扰你,只瞧瞧就成。”
  陈姜:“......行,你要没事就跟着呗,不过恐怕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85章 斗法不够资格
  跑一趟秀芬娘家花了半天功夫,周望元跟着去看了个寂寞,回家却在他爹面前把陈姜描述成了一个法力莫测的高人。
  简直太莫测了!施法不允人在场,独自进屋半刻光景,老太太就清醒认人了,这是何等玄妙的手段!
  周掌柜其实早知晓陈姜的“兼职”天师身份。镇上就那么些人家,谁家出点奇事不消几日就传得街知巷闻。李太吉府上下人外出多几句嘴,大槐树村陈天师的大名就传开了。
  在周掌柜的理解里,所谓天师,即是上天所授,有捉鬼祭天本领的人。在白业打滚半辈子,他也见过一些神婆,道士和神秘的方外之人,一个比一个神眉鬼道,真假难辨。至于会不会捉鬼,反正他从没目睹过。
  当初他得知陈姜也做天师时,第一反应就是这孩子是不是为了赚钱,特意去学了些唬人手段?这一行能糊弄得住,钱财滚滚来,可一旦被戳穿,身败名裂都是轻的。
  心大,胆子更大呀。周掌柜对陈姜起了几分忐忑,跟这女娃相比,自己儿子就像个傻小子。
  他看着满脸崇拜的儿子,给他泼了一盆冷水:“陈姑娘都成高人了,你还能配得上吗?”
  周望元哑然,激动的心冷静下来,从里到外把自己审视了一遍,越审视心越凉。
  他在家里心凉的时候,大槐树村里正闹了个热火朝天。在给人当下饭笑话这一领域独占鳌头的老陈家,总算没再露脸。这一回的主角,是王七婆。
  陈姜稳坐家中,听着影子源源不断把王家门前的盛况转播回来。
  “小谭村来了十几个人,河沟村来了七八个,前山村和后山村来了三家。女的哭,男的往院里砸石头,七婆不开门。”
  “咱们村的人都去了,村长也去了,劝他们回家,说遭害了就报官,无凭无据闹事没道理。”
  “大门都快被推倒了,张大娘隔着墙跟他们吵呢!”
  “七婆出来了出来了,你猜她说啥?她说有人挑拨,让大家别上当。你猜她说的人是谁?”
  陈姜撩起眼皮,“我?”
  影子哈哈大笑:“可不就是你嘛!她说她的符是啥阴仙所赐,用了多少年了,肯定没错。你去年还找她收惊呢,今年不知从哪儿学来些假把式就敢在外行骗,还撺掇人去闹她,想砸她的招牌,没安好心,让大家别被你骗了。”
  陈姜不在乎:“随她说去吧,清者自清。”
  王七婆的转移视线并没起到多大作用,除了秀芬娘一家子外,其余几户人家没接触过陈姜,自然也不存在受她撺掇的道理。要说撺掇,他们应该是受到了小谭家的撺掇。长久以来,家人们都在为孩子的异常互相埋怨,家无宁日,谭长毛因此还死了媳妇,却始终找不到确切原因。如今乍一听到符纸害人的说法,几乎不加考虑就接受了。因为这几家或傻或死的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请过王七婆收魂。
  一腔气怒找到了出口,甭管有没有证据,能不能告官抓她,至少先把心中憋屈了那么久的悲痛发泄出来再说。
  他们在王家门口大闹特闹,哭声震天,有人甚至把傻孩子推到王七婆面前让她摸摸良心。而恢复了清醒的秀芬娘,也迅速由粉转黑,骂得尤其激烈——她听儿子媳妇说自己傻了大半月的状况,掐指一算,正好是从怕浪费喝了符水那天开始的。心态顿时炸了,原来女婿说的是真的,这个死老太婆想借自己的手害死她的乖外孙呢!
  “你个老虔婆还想往陈天师身上泼脏水,要不是陈天师,我就被你害死了,我亲亲外孙子就被你害死了!我诅咒你祖宗十八代,干丧良心的坏事一家子不得好死!”
  张氏替她婆婆挡枪:“你少满嘴喷粪,俺家婆婆干这行干了几十年,不知救过多少孩子,人家都没事,谁知道你几家给孩子吃了啥脏东西!收惊的时候好好的,这都一两年了还能找俺家的事呢,不是姜丫头撺掇的还能是谁?她才当几天天师啊,为了抢活啥坏点子都往外出,我看你们是串通好了来败坏我婆婆,讹人的!”
  “放屁,要不是你家作孽,我闲的来讹你!我就是喝了王七给的符水才出事的!人陈天师救了我外孙子,还救了我,有的是真本事,你想拖人家下水拖得着吗!”
  吵吵闹闹,一场嘴仗从晌午打到了傍晚,一边坚持要说法,一边表示有证据就去告,没证据就滚蛋。本村人虽然不知孰是孰非,但也不容许外村人撒野,吵架可以,想动手他们还是会帮着王七婆。
  就这样僵持不下,都落不着好。最后王七婆又出来说话了,她说她以天师名义起誓,自己的符纸绝无问题,今日的纠纷十有七八是小人挑拨,虽然来闹事的人拿不出证据告不得她,但她也不能任由自己的名声遭到败坏,因此决定在村中开坛作法请阴仙,当众自证。
  另外,她也不会放过想坑她的幕后黑手,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尽学些阴损招数来对付前辈,这样的人不配做天师,她合理怀疑黑手就是个骗子,说不定几家孩子出事,也是这人在捣鬼。所以她不但要自证,还要清理师门——天师一门。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把真功夫亮一亮,光靠一张嘴暗地里戳戳捣捣算什么本事!
  一枝独秀纵横凤来镇下辖十里八乡多年的王七婆要跟人斗法了!这个消息一夜之间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出大槐树村,飞到了闹事人家的村子里,飞到了好事者亲戚家的村子里,飞到了镇上,飞到了周望元的耳朵里。
  “爹,我要去看,我要去给陈姑娘加油!”
  “什么加油,你才去了几天书院,又断学?”
  “加油就是鼓劲,陈姑娘教我的。”周望元心怀憧憬,“我相信陈姑娘,她会赢的。”
  周掌柜正忧虑陈姜哪天别踢了石板,坏了声誉呢,没想到这就来了!王七婆可是十里八乡公认的神婆,做了几十年,从来没栽过跟头,她要收拾陈姜,那还不跟玩儿似的?小姑娘被打了脸,跌了面子,儿子会失望她是个骗子吗?
  同一时间的陈家老宅里,婆媳三人正凑在一起贬损陈姜。
  “她那个性子,打小就是张狂,没脸没皮的,七婆都敢惹上了,这回非扒了她一层皮不可。”
  “娘,我听人说她在镇上给人安宅,可是挣了一大笔钱呢,要没点真本事,人家凭啥信她?”
  “真本事?”几个月瘦了一大圈的万氏恶声恶气地冷笑,“除了那张破嘴,她还有个屁的真本事,请她安宅的人都是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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