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到姜榆和钱衡他们所在的院儿,院子里正有人有条不紊地指示着跟着送行李过来的仆人搬运东西。
好家伙,这位同窗带了多少家当过来,把整个院儿都给塞满了,只见这满满当当的院儿还摆着一个茶桌,一把椅子,那同窗本人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喝茶,时不时地提点两句哪些东西该放哪儿,好大的排面。
听到后面有动静,那位同窗就放下茶杯,转过身来看,姜榆一看到那丹凤眼马上就想起了他是谁,可不就是离开府城前陪着学政大人一起吃过饭的李元吗,巧了吗这不是!
姜榆对于这个从府试就不绝于耳的同期本来就十分好奇,且这家伙,长得那叫一个风流倜傥,这要是搁前世,那简直就是万千少女的梦。
这辈子虽然大家都是同一个性别,但是欣赏一下美貌也是可以的,这个看脸的世界!
但是李同窗想来性格就是个冷的,他想来也是记得姜榆他们两人的,但他只矜持地对着他们点点头,没说啥话。
这府学只规定了他们住哪个院儿,可没规定他们住哪个屋,先来先得,现在南边两间屋早就被占了,姜榆和小钱两人在北边一人挑了一间,姜榆选了靠里边的,钱衡的则靠近院门。
他们正跟那位带他们来的师兄告别,好进屋收拾东西的时候,那南屋靠里的门儿就开了。
出来的不是别人,就是那说话不中听的洪二郎。
洪二郎只是听到他堂兄的声音才出来的,他隔壁屋新来的那个他自然也认得,就是那个风头正劲的李元,不过一介商贾之子,搬个屋子都那么不消停,他懒得自降身份跟他斤斤计较罢了。
这会儿也就是听到他堂兄的声音,才出来看看的,哪里想到他的另外两个院友,不是别人,正是钱衡和姜榆,真是冤家路窄。
其实他们四个会住在一起,那可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哪里想好心办了坏事。
本来他们新入学的一批学子,是不分廪生增生附生随机分配的,可是负责安排的训导,想巴结洪家,就把这洪达安排跟这批学子中的头三名住在一起。
训导还想着若是洪逸的院儿有空位,他就把洪达安排到洪逸的院儿,堂兄弟住一起好互相照顾。
但是洪逸已经来了一年了,他的院儿早就住满了,再让别人搬出来,恐落人口舌,所以训导一番神操作,还觉得自己特别贴心,那可不嘛,把前三名安排着跟洪二郎住,互相促进。
这前三名里头还有两个跟这洪二郎一个县的,想来更聊得来才是,哪里想到他们私下已经别了苗头。
让洪二郎生气的是,他堂兄跟那两个讨厌鬼相谈甚欢的样子。
所以他一出来就出声道:“堂兄,你怎么跟他们两个混在一起?”
姜榆一行人看到洪二郎就觉得倒了血霉了,没想到这位热心师兄居然是那龟孙儿的堂兄,看起来不像呀!
第46章 、别苗头
洪逸今儿本来就是凑巧在教授那里碰到了来办入学手续的钱衡姜榆二人, 本来就有心结交,见他二人要去舍区,自然热心带他们去。
阿呀, 想来是那训导不知道堂弟心里恼钱姜二人抢了他的的风头,竟然给他们安排在一个院里,这下他更应该跟着去看看了,他还尚且不知他堂弟还给人放过狠话, 此时还想做个和事佬。
洪逸虽然他心里对堂弟的性格不敢恭维, 但是在外他们就是一家人,且他还是自己爷爷找了关系送进来的, 若是惹出事来,还不是给爷爷丢脸?
以堂弟那个小心眼, 恐怕又要闹出什么名堂来。
果不其然, 人家两人风尘仆仆地赶来府学,自己只是跟他二人说几句话, 堂弟就当面质问自己为什么和他二人混在一起?
洪逸心里越发觉得这个堂弟蹬鼻子上脸,自己和谁结交还要问过他不成?还当这里是家里, 人人都应该让着他不成?
在家不过是仗着爷爷和大爷爷之间的情分罢了,这堂弟虽然读书不错, 但是性格真被教得小家子气, 在家忍忍也就算了,在外面他可不吃他这套。
洪逸遂脸色微沉:“达弟, 你怎么说话的?见了同窗不来打招呼一上来就这样咋咋呼呼, 这就是咱家教的规矩?”
洪达虽然日常这也瞧不上那也瞧不上还总想跟这堂哥比这比那, 但也素知自己现在如此不过是仗着有个当官的亲戚。
等过段时间他二爷爷退下来,以后他还得靠着两个堂叔提携,堂叔可不会偏帮自己, 所以他也不敢得罪狠了洪逸,再说这个堂哥素来一张笑脸迎人,现在沉下脸来他就有些犯怂。
他也不去跟其他人打招呼,转身就进了自己的屋,把门关得震天响。
洪逸讪讪道:“我这堂弟就是个书呆子,人情世故上一塌糊涂,诸位可莫怪,若是他在院里给你们添了什么麻烦,只管找我就是了。”
也不好再多留,自去了。
那洪达心里存了气,不敢直接找他堂哥发,若是大爷爷在还好说,大爷爷不在身边,自己在堂哥面前自讨不了好。
柿子拿软的捏,他找不了他堂哥麻烦,给他住在同一个院的其他人找麻烦却是很容易的,所以这天大半夜,他也不睡觉,闹了好大动静,就搁小院里读书,大声朗读,势必要叫他三人睡不好。
其他三人都被他的骚操作给震惊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在院子里发什么疯?
——!年轻人不讲武德!
这龟孙儿,莫不是晚上水喝多了,脑壳也跟着进水了?
他当初搁县令大人家门口说的那些难听话,他们都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又抽的哪门子疯?
再说他为了整他们大半夜起来读书也是够拼的,他整得他们三个睡不着,自己还不是没时间睡觉吗?
明天大家都还要上课呢,何必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呢?
只是这种人,你越理他他越来劲,你不理他他自己就没劲了。
洪达见念了好一会儿院里的其他三个房间也没个动静,越发没意思起来,倒是他念得太大声,隔壁院的人也给吵醒了。
隔壁院的仁兄也是个妙人,阴阳怪气道:“大半夜的嚎丧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咋不知道谁这么爱读书啊?起得比鸡还早?赶明儿可得叫大家伙知道,咱隔壁住了一个解元,省得他日高中,咱们有眼不识泰山!”
如此,洪达不再读了。
隔天一早,洪逸又来了,他可太知道了,这个堂弟就是个熊孩子,指不定昨晚自己离去以后就刁难他院友了。
进他们院儿一看,好家伙,四个人都是熊猫眼,事情果然不简单。
洪逸只觉得这个堂弟就不是他堂弟,是他祖宗,自他来了府学,自己就没一天清闲的,他小心翼翼道:“三位可是昨儿刚来,睡得不习惯?”
李元听了他这话,直翻白眼,也不搭腔。
钱嘴炮笑道:“倒也不是,只是洪二郎好生刻苦,三更天就起来在院里读书了,我们跟着听了一晚上。”
洪逸听了钱衡一顿阴阳怪气,心里觉得这堂弟真的是幼稚至极,不敢找自己发脾气,就拿他三个同窗开刀。
堂弟平时虽然读书也挺刻苦,可是也没有刻苦到半夜起来读书,不过是折腾跟他住一个院子的人罢了。
他这也瞧不上那也瞧不上,也不想想这钱五郎姜三郎只蹲在那小小的荷花镇就能考上秀才,日后不定有什么造化呢,眼皮子这么浅就想着踩人家?
他三人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还有点因为自己的原因,洪逸心里越发过意不去,再就是以往每回这个堂弟跟着大爷爷上他家,他就受了他不少气,爷爷还总是叫自己忍让他,如今看见他们三人的遭遇,越发亲切起来,这都是他的难兄难弟啊!
他也不理堂弟,只道要带着他们三人一起去听课,洪逸入学已经一年了,府学里先生们的课他基本都听过了,现下基本每天都窝在自己院里温书,有了问题才去请教先生,或者回家请教家里人,很少去上课了。
他这姿态做足了赔礼道歉的样子,比之洪达这个作妖的当事人好太多了,姜榆他们一行也没法拒绝他,跟着他一起去了。
今儿上的这门课是律法,因为考上举人之后,就可以做小官,自然不好再当个法盲,所以秀才们就要学起来。
再说很多策、问的解题,都涉及到律法,若是不知道当朝的法律,怎么写出好的解决对策呢?
本朝自丞相改革以来,轻诗赋而重实务,对律法的考量比重也在增大,所以这可以说是一门很重要的课了。
打一进讲课的课堂,人竟然来了许多,这课堂也不大,若是一个人占一个桌子就坐不下了,所以大家都是好几个人共用一张桌子。
那洪二郎想来也没脸跟他们一起,打一进来就没见着他人影了,如此也好,姜榆也不想跟对着他那张臭脸。
见李元进来后就想自己往另外一边走,忙跟他打招呼:“李兄李兄,别走啊!咱们四个正好一桌,快过来跟咱们一起啊!”
不由分说,就把他拉着一起了。
上课没多久,姜榆总算知道为何今天这课人满为患了。
给他们讲课的,也不是那纸上谈兵之人,那讲课的老师是衙门退下来的县尉,他也不站着书干巴巴地念那律书,只开口就开始讲他遇到过的真实案件。
也不是那等打打杀杀的案件,讲的是有个县,县衙里的吏,监守自盗,每回回家兜里都带走几把大钱,每次带的钱也不多,没几天就被县令大人发现了,问若诸位秀才公是这县令大人该怎么判?
也不说结果,只让各位同学和自己周围的人一起讨论,畅所欲言,然后一桌派个代表出来,讲讲如果是他们,他们会怎么判。
倒是很有意思,很有前世小组讨论的意思,一时课堂上热火朝天,大家就着案子叽叽喳喳,热聊起来,然后等每个小组的代表讲了小组的感想。
有的说这小吏实在可恶,得判了死刑以儆效尤,省得县衙里的其他人有样学样,到时候县衙都被搬空了,那位代表讲得那叫一个义愤填膺,仿佛被偷的是他家的大钱。
还有的组说虽然这小吏实在可恶,但是根据律法,他贪的那些钱还不足以判他死刑。
先生听完所有人的发言,只笑道:“那县令发现了也很生气,只恨不能立时把那厮打杀了,只是按照律法,这位仁兄偷的钱还真不够判他死刑,最多就是撸了他的职位,若是犯罪的人实在可恶,可是律法中没有令人满意的惩罚,应该怎么办呢?”
问的就是法与情的问题。
大伙儿听说没法给此人严厉的惩罚,大多露出不忿的表情,一听这先生问的问题,又七嘴八舌地讲起来。
有的说必须严格惩罚,即使律书上没有规定,县令大人也可以叫他好看,有的书既然律书上没写,就不应该给他上刑。
先生听了一会儿道:“若是律书上没有,自己再私自动刑,岂不是违背了立法的初衷?只是诸位秀才公也不必生气,如这小吏这般偷得如此少的达不到处刑的毕竟是极少数,我朝律法规定了贪污公款公粮达到四十两银子就判死刑,这位小吏那是小打小闹了,只撸了他的职位他就蹦跶不起来了,好叫秀才公们知道,日后若是诸位之中谁去做了一方父母官,可千万别糊涂,拿了不该拿的咬手银,不仅害自己丢了性命,还得累计了子孙三代不能科举。”
最后竟然是给学子们敲了警钟,把一趟律法课讲得生动形象,直接把知识点融会贯通进案件里,姜榆只一堂课就觉得这府学来得可太值了,高手在民间啊!
等下了课,大家结伴出来,还有不少人在讨论课堂上的案子,经过这一上午的讨论,他们四人也熟络了一点,姜榆只觉得这洪师兄比之那洪二郎好了不知道多少,彬彬有礼,还很会照顾人,在他们四个人中,很有协调带动的作用。
洪逸道:“这就到吃午饭的时候了,咱也别去食堂吃了,今儿我请客,且当给大家赔个不是,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他只觉得他和他们三人还挺合得来,本来只是带着歉意陪着他们来的,如今倒是不着急着回自己屋温书了。
对于出去干饭,姜榆和小钱都是拒绝不了的,府城来都来了,不出去吃一顿,回去怎么好吹牛逼呢,这洪师兄请客,一定不会叫他们失望的。
那李元却是不太肯:“你们去叭,我回自己屋了。”
上午的律法课他就觉得无聊至极,吃饭什么的,山珍海味他在家天天吃,府城还有哪些美味是他不曾吃过的,不去!
姜榆忙拉住他:“李兄李兄!别走啊,一起一起啊!”
又对着他悄声道:“你回院里还不是得碰到那龟孙儿,咱们出去吃饭不带上他,好让他自个儿气成河豚去!”
李元想想洪二郎自己在院子里生气,也挺不错的,自己回去面对他那张臭脸,确实可能会吃不下午饭来。
再说这同窗热情邀请,哎,这个姜同窗未免太过热情,从刚刚就老是拉着自己跟他们一起,他还以为府学里的同窗都瞧不上他家的商人身份呢。
他已经做好了冷着脸面对这群同窗的准备,现在这同窗如此热情,他都有些绷不住了是怎么回事!
好吧,既然同窗如此真诚邀请他!那他就勉强赏个脸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李·冷漠脸·元:我已经做好了大家不喜欢我钱太多的准备!
姜榆:土豪,俺想跟你做朋友!
草丛四剑客已集合完毕~
第47章 、换房间
洪逸说要请客, 自然不会只在附近的小店里随意打发了,他从不因为这三个同窗如今地位比他低,就瞧不上他们, 且他本来就是个交际达人,也有心结交这三位同窗。
所以他带着其他三人,就上了酒楼,那酒楼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 里面却别有洞天, 倒也不吵闹,打一进去, 就有伙计上来引他们到包厢,想来是洪逸常来的。
洪逸问过了他们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而后点了一桌子的菜, 这酒楼最有名的是羊,有那羊头签, 片羊头、烧羊头、羊舌托胎羹,都给安排上了。
干饭的时候, 李元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只有两只荷花镇来的土狗, 露出了乡下人的目光。
——!唉, 你说这道菜,咱们咋就没吃过哩。
李元见这两人一副震惊的样子, 撇撇嘴, 土狗, 怎好似没吃过好东西似的。
一行人吃饱喝足,回府学的路上,在一条小巷子里, 却是遇到了同窗,说是同窗,姜榆他们三人都不认识他。
是洪逸认出来的,是和他同一年进来的同窗,名唤江杰,那江杰正在与一个妇人交谈。
那个妇人只对着江杰嘱咐再嘱咐,只让他要照顾好自己,不好为了省一点儿银子糟蹋了自己的身体。